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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愛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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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愛傷身

笑意仍然停留在沈清寰的唇畔,少年擡眼,見那位奪天聖地的宿小仙君神情古怪地望著他,臉上綻放的笑意漸漸收攏,回覆以往的姿態。

“宿公子若無事,清寰如今要回宗面見師尊,便不奉陪了。”他這話說得客氣,疏冷一如往常。

宿見微見他方才還對著掌間花朵微笑,見了他卻瞬間換上了冷臉,一時間怒火暗生。

他不知這怒火從何而起,明明沈清寰與他交手多次,對他冷臉也不奇怪。何況這人平素裏就是那副七情不動的模樣,如今這般語氣也是正常。

少年宿見微心煩意亂,也冷下臉色,像是要跟沈清寰比比誰的語氣更冷似的,“我又沒留你,愛走就走吧。”

這話像極了口是心非,沈清寰心中奇怪,似乎察覺出了什麽,卻又不甚在意。而後他對宿見微頷首告別,化作流雲逸散在風中。

少年宿見微呆呆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心中忽生惱怒,拂袖而去,結果裂開的骨頭傷勢未好,又傷上加傷。後來的他又忿忿不平地把這筆賬算在了沈清寰的身上。

彼時的宿見微不清楚自己心中的那些幽微心思,如今的宿仙尊卻看得分明。

年少情動,愛不自知,見心上人對他如此不假辭色,自然不免傷心難堪。

那時他因著誤會與沈清寰多次相爭,沈清寰雖說生性疏冷,寡情少欲,卻也不是真的無情之人,幾次下來自然對他不喜,只對他冷臉已算十分好了。

何況沈清寰向來不動聲色,那日卻如此歡喜,他不用思考,就明白那笑意到底是為了何人綻放。少年人心中嫉妒,卻懵懂茫然,不知何處宣洩,自然難受。

念及往事,宿見微忍不住嘆息。

接天紅蓮葳蕤,夏夜落星璀璨,不知此生是否能讓沈清寰親眼看看。

三百年過去,沈清寰真的還在人世嗎?縱是堅定如宿見微,這些年歷經重重打擊,亦是忍不住生出片刻動搖。

命魂燈滅,人妖兩族無數大能算盡天機,他真的能逃脫這天羅地網,逃匿至今嗎?何況天遺崖底萬鬼嚎哭,魔氣橫生,他修為盡毀,真的能求得一線生機嗎?

宿見微不敢再想。

他怕繼續想下去,自己當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神識忍不住再次探入須彌,那條小龍正用爪子按著不知從哪飄來的小魚,煩躁著要睜開眼睛,卻因著那份名為“葬龍”的秘藥,昏沈沈地無法醒轉。

是個很活潑的孩子,和他爹爹的性子倒是南轅北轍。

這般,倒也不錯。

他那張臉生得與沈清寰一般無二,只是因著年歲尚小,稚氣許多。若是性子再生得像些,宿見微怕是真得分不清了。

紅衣曳過玉磚,宿見微路過湖上紅蓮,輕車熟路地向知星臺走去。

此次孤光出世,他去得晚了些,便是為了準備一樣東西。一樣從不久前知曉沈無惑的存在後便開始準備的東西。

宿見微思忖間,知星臺已到了眼前。他去時還是白日,回時天邊已燃起了紅霞。飛檐鬥拱,白玉為階,兩畔紅蓮簇擁著華美宮闕,琉璃瓦在光下流轉生輝。

早在宿見微踏進奪天聖地的第一步,知星臺的眾人便知曉主人歸來,雲意領著一眾侍人在殿前等候,見遠處紅影翩飛,面上一喜,上前相迎。

“見過尊上。”侍人齊齊行禮。

宿見微示意他們起身,身形如風般向宮殿群行去。

雲意緊隨其後,聲音平靜而清晰:“尊上邀請的那幾位大陣師已經候在蘊昭殿中,陣法所需的仙料神珍也已備了五份,眼下隨時可以啟用陣法。”

“此事延後,眼下還需準備另一道陣法,你去為本尊備好材料,今晚送到殿中。記住,此事不可讓太多人知曉,你需做些掩飾。”

雲意心中詫異,畢竟尊上離去前對此事甚是上心,恨不得立時做好,誰知如今回來,竟願讓此事延後。

不過不管尊上是如何想法,雲意只需聽從他的命令行事便好。

只是當尊上的聲音傳入耳中,乍然急促的呼吸還是洩露了雲意的震驚。她想到尊上離去前讓她準備的事情,心頭忽生一股熱意。

“尊上之前吩咐備下的宮殿已經打點完全,敢問尊上,那位貴客現在可要入住?”雲意的聲音中難掩歡喜。

宿見微聽出她的喜意,便知她想了些什麽,只是他心中知曉希望實在渺茫,不由默然片刻。

“罷了,吩咐下去,在我殿中添些適合孩子的物什。”

他說得輕描淡寫,雲意驚奇之餘對心中的那個猜想更為肯定了幾分。

“那尊上要住在何處?”雲意問。

“不必另外準備寢殿,一切照舊,只是多添一個人罷了。不過是想著殿中陣法齊全,起碼能保證他的安危。”宿見微眼中情緒難辨,平靜地說。

雲意心中因他的話生出更多猜測,但眼見主人神情晦澀,並不像她想的那般喜上眉梢,心中不由一沈,生出一些不妙猜想。

尊上好似並不歡喜,難不成……

雲意未能想到更多,只見眼前陣法改換,瀲灩紅光一閃,他們已到達目的地了。

玉階之上殿門洞開,擇天殿內部廣闊,入內只見金碧輝煌,不似雲端仙人所居,倒像是人間帝王所在。

錯金香爐中煙氣裊裊,渺遠香氣於空中變幻萬千,煙氣繚繞著穿過垂落的珠簾,向穹頂彌漫,日光下泛著淡淡的紫意。萬裏山河、神鳥異獸皆在這升騰的香氣中路過,滄海桑田的奧妙於此展現。

侍人掀開珠簾,分立兩側,放開道路。

熟悉的凝神香氣讓宿見微紛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他揮退大部分侍人,匆匆進入寢殿。

明珠為燈,照得滿室如晝。朱紅砌墻、深紅玉磚、猩紅帷幔……深深淺淺、層層疊疊的紅色在殿中如同漣漪泛開,一片瀲灩。

在這漾開的一片紅色中,幾株紅梅開得熱烈盛大,在冷麗的珠光下分毫畢現,於這初夏之時固守著凜冬的風情。

宿見微披著一身如火的紅衣,完美地融入這一片瀲灩的緋色當中。他繞過紅梅,站到床前,倏然駢指如刀,在空中劃開一道傷痕般的緋紅。

緋紅輕旋,漣漪展開,無數紅蓮在水中輕輕搖擺,一條黑色的幼龍被托舉著浮出水面,幾串晶瑩剔透的泡泡繞著他輕輕流動,而後次第破碎。

宿見微伸出手指,在如火的紅蓮間灑下露水。瀅瀅露珠在花間滾動,而後輕盈地墜落在幼龍的唇邊。

龍鱗隱匿,露出冰雪般的肌膚。法衣已被龍鱗徹底絞碎,此刻那少年身上玄金兩色交錯,大袖隨長發飄搖垂落,袖間氤氳著室內渺然的輕煙與花香。

金丹之境早已水火不侵,沈無惑身上未殘留著水汽。宿見微將他穩穩地放置在床榻間,又在他額心落下沈睡的咒印。

他此刻心亂如麻,塵埃落定前並不想看見那雙睜開的眼睛。

而在一旁侍立的雲意早已忘卻了言語。她並非初入仙門,也沒有踏入天人五衰,自然認得出榻上少年生著的是怎樣一張會讓天下為之驚動的臉。

三百多年前青雲小會,無常仙君憂心愛子,特地點了幾位可信之人隨侍,雲意也在其中。

當年決戰,宿小仙君如願入圍,只待他挫敗最後一位敵手,榜首之名便可被他攬入懷中。無奈對手久等不至,雲間大能寶相莊嚴,臺下看客竊竊私語,宿小仙君盤膝靜坐,閑得用臺邊桐樹落下的枝葉擺起了棋盤。

線香燃盡的前一瞬,那位萬眾矚目的太微弟子方才姍姍來遲。

那少年身披冰雪,容色清絕,神姿高徹宛如姑射,唯有三道血痕蜿蜒額角,為他添上一份活人血氣。

“你就是那個那個,那個沈青天?”少年宿見微坐在地上仰頭問他,語氣卻居高臨下。

初出茅廬的沈清寰並沒有理會他,只向臺邊久等的長老躬身致歉,禮貌道:“有勞諸位久候,此次遲來,是因小人作祟。幸得執法堂的師姐出手相助,清寰這才堪堪趕來。”

長老看線香將將燃盡,沈清寰所說又實在合情合理,便通情達理地說道:“不妨事,既然已經到了,那便開始吧。”

“餵!你怎麽不應我?”宿小仙君年少時貓嫌狗憎,說起話來著實氣人。

沈清寰見慣了這種被寵得天上地下只看得見自己的金貴娃娃,宿見微比之其他人不過是更為金貴一些。但……他瞧著那身眼熟的紅衣,心下忍不住換了個想法。

彼時沈清寰只說了一句話,就拿捏住了他。

“我不與手下敗將說話。”

少年宿見微的臉色立時比身上的衣衫還要紅艷了。他提著刀憤而起身,而後遭了平生第一頓毒打。

宿小仙君連長老的裁判都不想聽,頓時化作紅雲向奪天聖地的方向飛去。

沈清寰的面色也不是很好,雖說宿小仙君實在討人嫌,但本事還是一等一的厲害,生生與他纏鬥了六個時辰。若非自己多了幾分運氣,怕是也勝不了他。

他捂住傷口,向臺下等候他的師姐處走去。

徐清妙見他一身狼狽,心疼之餘忍不住數落。沈清寰乖乖點頭,那晚難得沒有修煉,處理好傷口後,隨好友出門去飲了一點酒。

樓臺水榭,弦歌未歇,靡靡之音持續整夜。

身邊師兄師姐已倒下大片,沈清寰顧忌著還需留人帶著大家夥回去,於是只飲至微醺。

旁邊的師弟雖未倒下,但已醉了個七七八八。他趴在桌上,好奇地問沈清寰:“師兄,那宿小仙君如何?真像傳說中那樣厲害嗎?”

許是那晚的酒實在是後勁十足,沈清寰醉意上湧,腦中第一個想法竟是覺得宿見微確實厲害,打不贏他竟還落下淚來。

所幸那晚他未將此事說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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