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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龍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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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龍告狀

那位劍主已在世間銷聲匿跡三百年,可如今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雲意仍是歷歷在目。

只是,原來尊上對那位的感情,竟是如此嗎?雲意愕然,忽覺尊上這三百多年來的異狀都有了解釋。

她回想起自己方才的驚鴻一瞥,瞧見的那張少年臉龐與尊上並無絲毫相似,倒像是活脫脫的一個小劍主。那孩子莫不是劍主昔年流落人間的血脈?尊上要她布置檢測血脈的陣法,便是為了驗證此事嗎?

此事幹系重大,縱使冷靜如雲意,心中也不免浮想聯翩。

宿見微及時打斷她的聯想。

“且下去準備吧,不要讓消息洩露出去。”薄霜覆上宿見微的容顏,他的聲音中也沁入了幾絲涼意。

雲意躬身應喏。

侍人們放輕手腳,在殿中布置物什,動作有條不紊。

宿見微低頭看向床間,只見那少年睡顏安穩,酣眠正好。

這張臉輪廓秀美,其實生得十分柔和,若是願意軟下聲色,不知能有多麽溫柔。只是沈清寰素來疏冷,少有展顏之時,以至於如今他看著這張臉,只覺神姿高徹,凜然難侵。

他坐在原地恍惚了片刻,不知不覺地又回想起從前了。

而在鳳凰神殿尋找的徐清妙心中也在掛念著同一張臉,她甩掉跟蹤之人,派出自己的身外化身四處搜尋,而其中最隱蔽的那個,則悄悄地來到了鳳凰神殿的深處。

神殿深處幽深無比,高大梁柱支撐穹頂,柱上表相猙獰的異獸冷冷地註視著來回的行人。

一簇焰火在大殿中央熊熊燃燒,紅光彌漫開來,染得眾人身上皆是不詳的血色。

徐清妙的化身走上前去,迎著烈烈火光凝視著梁柱上的異獸。金色火焰在她眼中無聲躍動,血色在她明艷的臉上靜靜地流淌。徐清妙在原地停駐片刻,轉身向殿外走去。

一出地宮,徐清妙的化身便來回輾轉,確保身後無人跟隨後才悄悄地離開了鳳凰地宮。

溪流潺潺作響,兩岸虎嘯猿啼不休,紛飛夏花輕盈地落入她的衣袖。白皙如玉的手自袖中伸出,一環墨玉懸掛其上,在明澈天光下流溢著冰涼的冷光。

“安全了,惑兒。”

而後那環墨玉輕輕轉動,兩根金色的枝條自玉間破土而出,盤曲遒勁,線條利落,淩厲宛如刀鋒。

兩點瀅瀅的金色悄然盛開在玉間,華貴而威嚴。

徐清妙與那兩點金色對視,輕輕伸出手指,那玉環便從中斷開,徹底恢覆了原來的模樣。

披著玄色鱗甲的幼龍直起身軀,而後被那玉白的指尖一點,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姑姑,”幼龍繞著她的手臂,嬌聲嬌氣地喚道。

“小皮猴,現在知道喊姑姑了。”徐清妙點了點他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

幼龍蹭了蹭她的指尖,“唔”了一聲,緩緩道:“明明一直都在喊姑姑嘛。”

“哧,這滑頭模樣,又是跟誰學來的?”徐清妙將掌心攤開,讓幼龍緩緩地游到上頭。

“自然是惑兒天賦異稟,而且就算是這副模樣,姑姑不也覺得十分可愛嗎?”幼龍仰著頭,用那兩只流光溢彩的眼睛乖乖地看著她。

徐清妙用雙手托住他的龍身,好笑道:“哪有這樣自賣自誇的,旁人見了,就得說聲好不要臉了。”

“那就讓他們說去吧,姑姑不覺得就可以了。”幼龍俯下身子,輕輕地說。

徐清妙心中一軟,柔聲問他:“好惑兒,如今可還好?你的肉身連同大半神魂放在何處了?姑姑竟沒有尋到。”

她輕輕嘆息,“割魂裂魄之痛,可不是一般的難捱。你爹爹留下的秘法眾多,你也不必樣樣都學,尤其是這種劍走偏鋒的法子。”

沈無惑聽她話中之意,就知曉自己爹爹當年沒同姑姑說實話。要是知道他把一部分魂魄切成微塵一般附在了地宮的陣紋、神殿的火焰以及異獸的眼瞳裏頭,姑姑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早就把自己吊起來曬太陽了。

幼龍把腦袋埋在她的掌心,小聲說:“其實還好,我把神魂割了一小塊下來,藏在了陣紋裏頭。本想著如果實在沒法子了,就用那塊血珀覆生,畢竟那鳳凰不仁,就別怪我不義。誰知道竟有個老怪盯上了我,還把我的肉身連同大半神魂帶走了。”

幼龍委屈地說:“他還給我下了沈睡的咒術,我的神魂召不回來,本體現在也醒不過來,也不知道他想做些什麽。”

“他還揪我的尾巴!”沈無惑仍然忿忿不平。

徐清妙聽得面色凝重,問他:“惑兒,可識得那帶走了你肉身神魂的是誰?”

抓走惑兒,又不讓他醒來,莫不是想借惑兒的肉身做些什麽。

幼龍輕輕地閉上眼睛,一個透明的泡泡忽然從他身邊浮現,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華,而後如煙花般炸開。

徐清妙從中看見了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臉上的笑意忽然盡數消失了。

華服如血,華容如刀,刀鋒血火般灼人眼眸,正是傾天君宿見微。

“怎麽會是他?”徐清妙喃喃自語。

沈無惑擡起腦袋,他師承聖人,習得許多精微術法。之前他既然在鳳凰殿門前留下種子窺探,沒道理會放過其他重要地方。當時不便暴露氣息,不好動用神識,這才沒能看見對方。可他將散落神殿中的神識一絲絲地黏合起來後,殿中所發生的一切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

也不知師尊是從哪尋來的這些種子,以他的眼界,竟也瞧不出這些小玩意的來歷。

徐清妙說話的聲音很低,但沈無惑待在她的掌間,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幼龍面露古怪,他自然識得那位紅衣人。姑姑對他雖然寵溺,但在課業上倒是抓得緊,也時不時地會考校一些修界秘聞之類的東西,那些當世大能的形貌姓名,自然不在話下。

不過他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認得他的。

小烏龜,沈無惑在心裏小聲嘀咕。看見對方的第一眼,沈無惑就忍不住想起了某些畫面。

外人總是說他爹爹像雲端上的月,天山上的雪,沈無惑卻明白自己這狡黠的性子是完完全全地繼承了對方。聽說那位宿仙尊當年和他爹爹並稱宿敵,怪不得他爹爹的須彌裏會留下那種東西。

“既是他,想來應當不會對惑兒你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徐清妙摸了摸幼龍的腦袋,沿著溪畔緩步前行。

她今日穿了一身天水碧,顏色清麗,與溪畔蔥郁的草木相映成趣。

來儀谷剛經歷了一場天時改換,雷電穿雲,無邊絲雨從天而降,連帶著周邊都受了這場恩惠。青草綿綿伸向遠處,遠處青山攔路,白霧遮天,天似穹廬,世界都被籠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裏。

本尊處收了消息,已在處理,化身便抱著幼龍,在這雨後的溪畔慢慢地走著。

“姑姑已將那群戲弄你的人盡數罰了。”冷不丁地,徐清妙突然說起了這樣的話。

“活該。”幼龍低聲念道。

說完了活該,他也沒多說什麽,只安安靜靜地在徐清妙掌間躺著。

“何故不歡喜呢?不是還為了這件事情離宗出走嗎?”徐清妙說來聲音淡淡,倒是沒有絲毫責怪之意。

幼龍從她的掌心游上肩頭,小聲咕噥:“沒有不歡喜,也不是為了他們離宗出走,哪裏來的那麽大面子?”

徐清妙聽得好笑,見溪流中落了一方巨大的青石,便走上前去,略清理了一下。她坐在青石上,將幼龍放進水中,伸手同他玩鬧了一陣。

“惑兒啊惑兒,姑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徐清妙溫柔說道。

這沒頭沒尾的話聽得幼龍止住玩鬧的動作,尾巴一甩就潛進了水底。

徐清妙道:“你自幼懂事,知曉自己不方便在外露面,因此長到這個歲數,連朋友都沒交過。”

金色的眼瞳在幽暗水底散發著微光,沈無惑伏在石頭下邊,豎起耳朵聽徐清妙講話。

“姑姑知道這些,也實在心疼你。只是姑姑沒辦法,身後還有宗門牽制,沒辦法肆無忌憚地活一場。”

她伸手撈了撈水底的泡泡,眼裏不僅有浮光躍金,還有著如絲如縷的愁緒。

“那群家夥騙你進了小比秘境,讓你光明正大地奪了第一,偏又讓你摘下面具。你這孩子實在聰慧,看出他們是想拿你的身份來要挾姑姑,這才離宗避事,不想給姑姑添亂。”

幼龍在水裏吐了個泡泡,小腦袋從那片浮光躍金裏冒了出來。

“哪有姑姑說的那麽好,而且我要是聰明,也不會被人騙了。”沈無惑洩氣地說。

徐清妙看著他,嘆息道:“你只是太寂寞了。”

沈無惑愛鬧愛嬌,是因為平日裏只能見到那麽一兩個疼他寵他的人,多撒嬌賣癡一些,身邊人就能多陪他一些。

哪個孩子願意天天待在寂寞的房間裏,天天對著一群不會說話的傀儡?何況他還是這樣喜歡熱鬧的性子。

正是因為如此,對方才能用靈螺騙他交朋友,從他的話中推測出了進階金丹的地點,幕後人再憑借這些消息,將弟子小比的地點設在了那裏。層層算計之下,以惑兒這樣單純的性子,怎麽不會掉入羅網?

說來說去,都怪她一時疏忽。不過日後,應是不會再發生這些事情了。

如雪寒光在徐清妙的眼中一閃而逝,往事帶著硝煙與血火向她走來。

她伸手牽住幼龍的鱗爪,眼裏是殺伐無邊,聲音卻溫柔得像是陽春三月:“惑兒,以後便舍了那面具吧!光明正大地站在天光下面,告訴他們,你是沈清寰的孩子。”

沈無惑一時愕然,在水裏呆呆地吐了幾個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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