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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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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呂子烈狐疑地看著坐在下首的那兩人,此刻,祝映臺正用斯文優雅的動作進食,梁杉柏則在大口扒飯,連菜都不搛,兩個雖然坐得近,但是誰也不說一句話,他就出去了半天,府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呂子烈把朱前叫過來輕聲詢問了幾句,朱前也表示不清楚,只說好像上午祝映臺醒來後,兩人間的氣氛就不太對勁。

祝映臺輕輕咳嗽一聲,放下手中圓鼓鼓的青銅食器道:「我吃飽了。」

「哦,飯菜可還合胃口?」呂子烈趕緊打發了下人下去。

「挺好的。」

「那……祝先生今日身體無恙了嗎?」呂子烈挑了個自認為簡單也覺得不會有什麽風險的問題問,結果話才出口,梁杉柏的動作就僵了一下,祝映臺的臉上也稍許有些不自然。

「……無礙了,昨日想必是著了那東西的道。」祝映臺認真地道歉道,「抱歉誤了大家的事,還差點傷到你們。」

呂子烈道:「是什麽東西這麽厲害,竟然能令祝先生著了道?」

「是那燈油有古怪,我一時不察,被蒙蔽了心智,產生了一些幻覺。」

呂子烈幹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昨天祝映臺那副陰狠的樣子著實讓呂子烈嚇了一跳。呂子烈一直自詡是個凡事未有足夠把握絕不會輕易去做的人,對人也充滿戒心,但是對這車夫和祝映臺二人卻不知為何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一些在人前有的偽裝在他們兩人面前並不需要,甚至是初次見面,他就敢單獨與兩人出門查案,結果,祝映臺昨晚那副樣子還真是讓他有些後悔自己的戒備卸載得太快了,那副樣子,大概比蘇門那些未曾見著面的妖怪還要可怕!

只不過,失去理智的祝映臺固然可怕,卻也還有比他更怕的人,就是那來歷不明的小小車夫!昨晚從祝映臺身上迸發的殺意和靈力幾乎如同滔滔江水,呂子烈持著金沁幹伏弓仍然能夠感覺到從祝映臺身上散發出來的鋪天蓋地的陰冷寒意,周圍的風都仿佛凍結,地面結霜,百草枯零,他被強大的靈力壓得幾乎要跪在地上,但梁杉柏卻能夠頂著那股殺意靠近祝映臺,甚至成功制止了祝映臺……

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何淵源?他們真的不認識嗎?這車夫又是什麽來歷?

呂子烈心裏存了小小的戒意,看這兩人與過去便又有些不同了。然而,盡管祝映臺很危險,梁杉柏很神秘,與呂子烈想像中略有不同,但是毫無疑問,這兩人的能力正是他迫切需要的。所以,他現在反而更加想要將這兩人留在身邊,如若不然的話……呂子烈在心裏嘆了口氣,最好還是不要有那個「如若不然」的發展。

「公子,案子有什麽最新進展嗎?」祝映臺問。

說到這個,呂子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長嘆了一聲。

「怎麽,莫非案子進展不順?」

「倒是有一個消息,只是尚有些吃不準。」

「大人但說無妨。」

「正如二位所說,國桀是死後被人掏心,奇怪的是,相吳並沒有從國桀身上查到毒物,而早期連斐的驗屍記錄中也未記載有中毒跡象。」

梁祝兩人對望了一眼。這就未免有點太蹊蹺了,國桀、連斐都沒有中毒,

除了左胸的傷口以外只有下體的傷痕,但這一處傷並不會到致人死地的地步,更不用說連斐身上的舊傷,且兩人死前都維持著微笑的表情。既然不是毒,左胸之傷又是在他們死後造成的,那麽國桀和連斐兩個人到底是怎麽死的?難道真得是蘇門中妖孽使了什麽手段?祝映臺想著,自己是不是應當試試看召喚兩人的魂魄直接詢問看看,只是不知道在穿越時空後,他還有沒有那個能力叫出地下亡魂。

呂了烈果然也接著說道:「至於國桀身上的其他外傷兩位也知道了,除了左胸疑似為猛獸破開外別無傷痕,也未聽說還有什麽宿疾,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麽原因令其喪命。要嘛就是那種毒我等未曾見過,剩下的可能就是那塊玉害死了他,比如說吞金自盡那樣。」

「那塊玉是阿柏從國桀的胸腔內本該是心室的地方取出的,並非是胃袋,沒有人能吞個異物在那種地方。」

呂子烈點點頭:「那就說不通了。」他又說,「還有,那個疑似猛獸的爪傷也很奇怪。貓狗猛虎隼之類,爪痕都有其不同的特點,因此可以鑒別,但是國桀身上的爪痕,相吳說,實在不像來自禽獸,反倒像是來自人。」「是蘇門的妖鬼。」梁杉柏靜了片刻後,介面,「妖鬼噬人。」

呂子烈看看他,平靜道:「要說妖鬼吃人心倒也是有史可查,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單單要吃這兩人的心後又放上那麽兩塊碎玉,兩塊碎玉放在不同的地方又是意外呢,還是各自有什麽意義?」

「這兩件事一定都有原因在,只是我們暫時線索不足罷了。」祝映臺揉了揉太陽穴,感覺自己從醒來後就覺得身體十分疲累,「先把這個放一放,其他有查到什麽沒有?」

「臨淄城和間城守備都傳來了消息,國桀的確是三天前的上午,也就是九月廿四上午離開家的,說是要去間城收租並視察新鋪子,間城守備也作證曾在當天傍晚見到他進城,但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就沒人註意到了,他似乎也沒有按照約定去看那幾家新鋪面。」

「恐怕國桀是有另外的事要做,所以故意拿了間城收租這件事當作借口。」祝映臺說。

「而且這事是要連家人都瞞進去的。」梁杉柏補充。

「國夫人好些沒有?」

「還是老樣子,」呂子烈說,「聽說開始發燒了,短期內恐怕是什麽都問不到了。」

「起棺的事怎麽樣了?」

「定在今天下午申正時分在城郊墓地起棺,到時候你們和我一起去,我下午還有些別的事要辦,就不陪你們了。」

「那就先這樣。」祝映臺說,「阿柏,我們下午也出去,去連府走一趟。」

◇◆◇

連府位在離公子子烈府相隔兩條街的地方,那處也是達官貴人住所的聚集地,只不過經過連府滅門事件後,周圍就冷清了許多,好些人已經搬離此處,祝映臺和梁杉柏一路走去,就沒見到幾戶人家有人氣,好好的一條鬧中取靜的街道,弄得像是充斥死亡破落的貧民窟。

「到了。」梁杉柏說,站在臺階下,望著眼前那棟宅子不同得露出了傷感的表情。他失去一切記憶後畢竟是連斐收留了他,不管那人到底是抱的是什麽目的,這到底還是他有印象以來一段太平時光。

祝映臺擡頭看去,這宅子的門面並不大,烏漆木門上懸掛著連府的牌子,門上還貼著官府的封條,朱砂圈了「封」字,看著就讓人怵目驚心。路上有人路人經過,看到祝映臺、梁杉柏兩人站在連府門口,嚇了一大跳,忙不疊地匆匆掩面離去,似乎被他們倆看到就會倒黴那樣。

「開了?」

「開吧。」

祝映臺點點頭,伸手幹脆利落地撕下了兩張封條,用力一推門,封閉了快兩個月的大門發出「吱呀」的聲音,緩緩向後打開。

「進去吧。」祝映臺說完便當先走了進去。

連府在官宦貴胄的宅邸之中想必是不算大的,相比呂子烈那個在王城的府邸則差不了多少,由此可見呂子烈平日裏行事確實是十分的低調。進門後首先看到花園和小路,四處還有些看就是新設置的崗樓。

「當時一共死了十三個下人,此外,連大人死在書房,桃兒姐姐不知在哪時,連夫人據說是跳湖身亡。」梁杉柏低聲說道,祝映臺則對照呂子烈事先給的平面圖一一核實查看那些標出屍首的位置。

時隔這麽久,空氣中的血腥味早已經不存在了,園中的野草樹木長得分外茂盛,碗大的艷紅色的芙蓉盛開在連府各處,如同團團火焰一般燒灼著看客的眼眶。這無人的宅了在失去主人以後,仿佛反而激發了旺盛的活力,使得原來充斥著死亡陰影的空間竟然詭異地讓人感到了一種由「生」逼迫而來的侵略。只有原先躺著屍體的地面上還留著斑斑血跡,顏色都已變暗變沈,但因為無人來洗刷,成了記錄下那一晚的確鑿罪證。

「連府中的護院是不是有些多了?」祝映臺邊看邊問。不算上桃兒,死去的十三個下人,根據案子卷宗記載,其中只有一個花匠、一個廚娘、兩個侍女和一個總管家,剩下八個都是護院,連斐雖然是個下大夫,也不是太大的官,何況如今聽說只掛個閑職而已,不握有實權就代表著不容易和人結下大仇,弄這麽多護院委實讓人覺得奇怪。

「這是有原因的。」梁杉柏說,「我曾聽廚娘偶然說起過,連大人今年年初出門辦事的時候在外頭遭了劫匪,險些連命都送了,從那以後就變得有些疑神疑鬼,這些護院和崗樓都是從那時候開始設立的,對了,我之前提過的那個死了的車夫也是在那起劫案中被殺的。當時連大人受傷很重,回來後躺了好幾個月才好起來,之後就特地找人看了風水,重新修葺了書房那一帶,在後頭挖了湖,又設了崗樓護院什麽的,到死為止,一直住在這裏。」

祝映臺聽了反而覺得奇怪了,一般人如果被打劫留下心理陰影,的確是會警惕心大增,甚至杯弓蛇影,但多半都表現為害怕出門,在出門的時候小心再小心,但是連斐卻搞了一堆護院守著家裏,出門的時候,比如八月初七當晚,卻只讓梁杉柏送他去蘇門,這相當不合情理。除非,連斐本人很清楚,這打劫並非普通的打劫,有了相應的應對方法。

「怎麽了?」看到突然蹲下的祝映臺,梁杉柏問道。

「血跡不對。」祝映臺說,看了看左右,這處崗亭恰好是位於兩條小路的交界處,周圍視野開闊,應當是個重要崗位。

梁杉柏趕緊也蹲下看,地上留下的血跡的陰影,中間一灘是空白,擦邊才有拋甩狀血跡的痕跡,血跡的尾巴拖得很長,猶如散射開來一般。梁杉柏看了也皺了皺眉:「角度不太對。」

「全都不對。」祝映臺宣布,「總共十三個人,這是最後一人,竟然全都是同樣類型的血跡。」

梁杉柏思考著:「血跡的長、寬一般與它的撞擊角度有關,撞擊角度越小,血跡越長,這樣的痕跡說明撞擊角度很小,而且中間這一圈空白像是人倒下以後,身體遮擋留下的,似乎這個有是倒在地上以後才被捅死的。」

祝映臺點頭:「前面幾處崗亭因為都在隱秘處,地理原因導致無法逃脫也就算了,這一處崗亭周圍明明有許多路可以逃走,這個人卻也倒百崗亭附近,而且死法同樣是被人在地上捅了一刀,又加了幾刀砍傷砍死,中間看不出任何掙紮的痕跡,連個血手印都沒留下,這奇不奇怪?」

「換言之,他們在被殺的時候可能沒有任何抵抗,或許他們原本就是倒在地上的,所以才會形成這樣的血跡狀態……難道是迷藥?」梁杉柏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可他當時是暈在蘇門在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很有可能。」祝映臺說,直起身來問,「往書房怎麽走?」

「這條路。」梁杉柏帶路,往前走了沒幾分鐘就到了一扇月門。看到此處,他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呂子烈去官府要回的一枚造型奇特的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這裏就是了。」

祝映臺擡眼看去,只見小院圍墻甚高,墻上則掛滿鈴鐺,如同火力封鎖網一般,將這院子圍了一圈,似乎也是防敵所用。

「其他地方也有這個?」祝映臺指著上頭問。

梁杉柏搖搖頭:「只有書房這裏有,大概是因為書房裏可能有些要緊公文的關系。」

祝映臺縱身躍起,擡腕羅喉出鞘,激射而出,陰劍旋轉著在半空中摘了一只鈴鐺又落回了祝映臺手中。祝映臺落地低頭看去,停在掌中的小小銅鈴鐺上刻滿神秘古樸的圖案,此時心中已是有了些計較。

「當時連大人就倒在這裏。」梁杉柏指著院子中間一間屋子的門口,推開門,做了個樣子,「是這樣的姿勢,側身向裏撲倒,似乎是想躲進屋子裏,但是卻被人從後頭追上殺了。」

祝映臺看著那截門檻又回頭看看門口:「當時外頭的門是鎖著的還是開著的?」本來沒抱希望梁杉柏會註意到這個細節,因為他是當事人,受到的沖擊遠比其他人大,結果梁杉柏回答了。

「鎖著。」

「哦?」祝映臺覺得這時似乎有什麽不對勁,但是一時卻沒想起來。

「我當時發現連大人身亡後,疑心兇犯逃走,所以曾到門口看過,當時確實是鎖上的。」梁杉柏又進一下補充,「連大人書房院落的門鎖是同城裏黃老爺子特別打造的,鑰匙一共只有兩把,一把在連大從手裏,還有一把在連夫從手裏。連大從每天早上寅正三刻開鎖出門,由老李或都我送去宮中應卯,每天晚上亥初半鎖門,不再出外活動。」

「當時門鎖在裏面還是在外面?」祝映臺問。

「裏面。」

「這麽說連斐死亡的時候,這處是密室狀態?」

「是啊,不過如果拿到連夫人身上的鑰匙的話,就不算是密室狀態了,據說連夫人是死在後院觀景湖中的。」

祝映臺看向梁杉柏:「你的意思是兇手開了鎖進來再把門從裏面鎖上?」

「呃,」梁杉柏暫態明白了祝映臺的意思,他的話其實只說了一半,還有一半就是,如果把門從裏面鎖上了,兇手要怎麽出去。

「也許是翻墻出去的?」

「那兇手又為什麽要制造假密室?」

梁杉柏抓了兩下頭發,是啊,如果是要制造密室的效果,兇手不就應該讓連夫人死在這書房院子裏,因為這代表他很可能有連夫人的鑰匙,而既然可以明確知道此處不是一個密室,兇手又何必把鑰匙鎖在裏面,自己多一個麻煩翻墻出去呢?這墻那麽高……

「這麽想可不可能?」梁杉柏問同,「兇手開始殺外面的護院的時候,連夫人和連大人逃回這個院子,鎖上門,打算……打算……」梁杉柏就不下去了,因為哪有人逃跑是往死路逃的?這院子的圍墻雖高,有心突破也不是不可能,最多多花點時間,反倒是連氏夫婦,把自己關起來算什麽自救手段呢?

祝映臺又問:「你醒過來的時候查過院子裏的情況嗎?」

「沒來得及。」梁杉柏說,「畢竟我當時也很震驚,沒想到這麽多。」

祝映臺點點頭,當時梁杉柏醒來能以去查看門鎖情況,再回來檢查連斐的屍體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太鎮定,那不是無辜被卷入案子的人,一定是兇手。

「所以你當時也不知道連夫人和桃兒是不是在這個院子裏。」

「是啊。」梁杉柏說,「不過我曾喊過桃兒姐姐的名字,當然沒有應答。」

祝映臺倒也不有繼續追究這個問題,他在院子裏看了一下。這小院裏共有一間主屋,左右各兩間耳房,主屋當然是連斐的書房兼臥室,右邊的耳房是梁杉柏過去住的屋子,左邊的,則據說是桃兒的臥室。

「桃兒是個怎樣的人?」

「她……」梁杉柏想著臉色便有些黯淡,「桃子姐姐跟了夫從老爺十年了,聽說當年是夫人看中了挑進府的,她待人一向很和善,十分聰明能幹,我們都挺喜歡她,沒想到……」

祝映臺看了梁杉柏一眼,突然又覺得心裏有點別扭,繼梁杉柏說蘇門的花娘長得漂亮以後,他又說喜歡別人……

啊啊啊,祝映臺拼命搖頭,他在想什麽!

「怎麽了?」梁杉柏疑惑地看向正在拼命甩頭的祝映臺,覺得他這個樣子有點好笑又很可愛。

「哦,沒什麽。」驚覺自己的失態,祝映臺含糊應了一聲,進到連斐的屋子裏看。屋子裏還保持著最後一日的模樣,椅子倒了花盆砸了,祝映臺走過去低頭看了看,碎掉的花盆裏殘留著什麽植物的屍骸,焦黑幹枯,孩童拳頭大的一團,猶如一顆蒜頭。

「呀,這株花原來開得很好看啊,竟然變成這樣了!」梁杉柏可惜地看著那團東西。

「花,什麽花?」

「叫什麽名字不知道,樣子上看應該是某種菊花吧,聽說是連夫人家鄉的特產。連大人為紓解連夫人思鄉之情,今年三月特別讓人種上的,聽說連夫人房裏也有。」

事隔那麽多年才來的思鄉之情?祝映臺皺了皺眉,順手收起了那朵花:「那塊玉碎呢?」

祝映臺又直起身來,走到窗戶前看,外頭是一叢叢的武竹,側面可以看到桃兒房間的窗戶,再遠處是一方湖泊,聽說連夫人就是在那裏死的。祝映臺單手一撐,就要從窗戶裏跳出去,結果冷不丁腰上一緊,嚇了一大跳,差點松脫手摔下來。

「唉小心!」梁杉柏說,用力抱住祝映臺停留在空中的身子,「這兒不能跳。」

「不……不能跳?」祝映臺落回地面,一顆心「怦怦」亂跳。

梁杉柏很自然地松手撐在窗臺上,卻也因此將祝映臺困在了自己與窗臺之間。他突然發現,他的這位恩人雖然身高與他相仿,但是當抱住的時候莫名就會感覺瘦弱嬌小,一種名為憐惜的感覺那麽容易就泛濫了上來,不停沖擊著他自制與自控的精神堤壩。

很想好好地抱抱這個人!

梁杉柏不知不覺地就把身子壓了過去,兩人的距離一下子縮短到幾乎是貼面而立。

好舒服,聞著祝映臺身上的氣息,梁杉柏的喉嚨裏不自覺發出了由衷的感嘆,那邊祝映臺卻已經僵住了。在推開與不推開之間,他猶豫不決,一方面如此貪戀這個人的體溫,別一方面卻又愧疚心大起,因為此刻挨近他的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的戀人。祝映臺咬了咬牙,剛要伸出手推人,梁杉柏卻自己直起了身子,往後退了兩步。

祝映臺楞了楞:「怎麽了?」

「沒、沒事……」梁杉柏裝做不在意的樣子,內心裏卻在慶幸今天穿的衣服是深色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只是貼近祝映臺,感受著他的體溫,聞著他身上清新的氣息那麽一會,他的下面就失了控,漸漸地擡起頭來。

祝映臺雖然沒發現這一點,但本身也有些尷尬,所以也沒有追究下去,轉移了話題問:「為什麽不能從這裏跳下去?」

「哦,下面有陷阱。」梁杉柏定了定神說,「附近有條野狗,喜歡亂啃東西,好幾次不知怎麽從外頭鉆了進來,又從這窗戶鉆進來撒野,所以連大從就在窗戶下頭安了個陷阱,那些差役不知道情況,應該沒來得及拆除。」

梁杉柏說著,順手在地上撿起摔斷了的花架腿,往下戳了戳,但是什麽動靜都沒有。

祝映臺看著他,梁杉柏有點急了,生怕被祝映臺當成是故意撒謊來占便宜的登 徒子。

「怎麽回事?」他嘟噥著,又再戳了戳,仍然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社映臺看著梁杉柏把這窗下一片地下戳了個夠,卻仍然什麽反應都沒有,幹脆拍拍梁杉柏的肩膀。

「等、等我一下就好,我很快就能找到的,不對,也許是那些官差已經查過這裏了,也可能我扔玉的時候觸發了機關?」梁杉柏緊張地辯解著。

「我相信你。」祝映臺說,然後在梁杉柏楞忡的是時候,單手一撐窗臺,翻了出去。落地以後,他蹲下身看了看,說,「確實有動過土的痕跡。」

梁杉柏這才放下心來,心頭一熱,也跟著翻出來。

「後面還有別的陷阱嗎?」

「這一路都有。」梁杉柏說,「不過也可能現在沒有了。」一面說,一面趕緊到旁邊的茂密草叢中尋找東西,「有了。」他說,從某片某人裏翻出了一塊玉碎。

祝映臺自己這邊也在四處仔細看,在這時突然「咦」了一聲,跟著從旁邊武竹枝條裏面找出來什麽,那是一小片不規則的衣服碎片,顏色素雅,料子不錯。

「你看看。」祝映臺遞給梁杉柏碎布,梁杉柏則把那塊碎玉遞給了祝映臺,兩個各自查看。

祝映臺說:「是同一種類的玉沒錯,和國桀身上那塊應該出自同一件東西。」

梁杉柏說:「這布料好像是連夫人衣服上的,我見桃兒姐姐漿洗過。」

祝映臺看了看上方:「假設連夫人從這個窗臺翻出來,一路走過這裏,然後到達湖邊……」他伸手一指,「她應該是知道這條路有陷阱,所以想以此拖延兇手的腳步,卻沒想到還是被逼死在湖裏……」

祝映臺邊說著邊直起腰來,朝著那個觀景湖走去。老實說,是有目的的安排的話,連斐真是讓他覺得審美有問題,比如這麽小的宅子裏搞個書房有這麽高的圍墻,書房後頭還有那麽大一個人工湖,湖上卻連個觀景用的這臺廊榭都沒有,真不知道是拿來做什麽用的。但是如今既然知道了書房的圍墻有別的作用,這湖或許也有別的用處呢?

祝映臺想著,放下羅喉,脫了外衣中衣,只餘一條褻褲,在梁杉柏的驚呼聲中就躍入了湖裏。

畢竟是深秋了,湖水很冷,祝映臺往下潛了一陣子,便發現這個湖的深度遠超過他所預估的,如果是在現代,背著氧氣瓶玩個潛水是沒什麽太大難度的事,但在幾千年前的春秋時期,他覺得自己還是盡早放棄的好。

祝映臺打定主意,正要改往上游,突然間卻覺得後腰處猛然一痛,這一痛使得他倒抽了口冷氣,頓時就嗆了水,人這麽一窒,便要往下沈去。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想要再踩水上浮,後腰的疼痛卻一陣賽過一陣,別說是游泳了,人幾乎都要馬上昏厥過去。

祝映臺連著嗆了好幾口水,人已經陷入恍惚狀態,水面之上的天空此時似乎離他格外遙遠,他伸出手,努力想要觸碰那裏,卻只感覺自己在不停地往下沈去,離那裏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突然,在他的視野之中,出現了另一個人焦急的臉孔。

「阿柏……」祝映臺喊,波浪在耳邊鼓動,使得他耳朵裏充滿了「嗡嗡」聲,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都仿佛在另一個世界一樣。不過,也許他根本就沒說出聲,在水裏怎麽能說話呢!

梁杉柏迅速地逼近,從腋下夾住他,然後奮力踩水上浮。後腰的灼痛感隨著上升慢慢減輕,不久祝映臺只覺得胸口一輕,人已浮出了水面。梁杉柏將他奮力拖到岸上,趴在地上自己喘了幾口氣,跟著突然就把臉朝他湊了過來。

祝映臺原本還在渾渾噩噩的狀態,這一下是徹底被嚇醒了,人「唰」地就坐了起來,順勢吐出了幾口水,咳了個面紅耳赤,好半天都在那兒喘粗氣。好不容易緩和下來後,看向梁杉柏,梁杉柏竟然一副嚇呆了的樣子,被看了兩眼猛然跳起來。

「你發什麽瘋!這湖有多深,水又那麽冷,你想找死嗎!」語氣兇極了,連祝映臺都嚇了一跳,一下子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了,過了很久,才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把褲子脫下來。」梁杉柏餘怒未消。

「啊?」

「啊什麽啊,都濕透了,你想得感冒嗎?」

祝映臺還沒想明白梁杉柏怎麽懂得感冒這個詞,梁杉柏已經伸手來扒他的褲子,頓時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我、我自己來!」

「……」

「我自己來!!」

「……那我去找塊布巾和換的衣褲給你。」梁杉柏悻悻地收回手,一溜小跑回自己的屋子去,運了一會,就取了幹凈的布巾和一條幹凈的褲子過來。

「這是我的,還好沒被官差收走,你將就著穿吧。」祝映臺「嗯」了一聲,然後看著梁杉柏。

「幹……幹嘛?」梁杉柏問,看起來還有點氣鼓鼓的。

「你轉過去一下。」

梁杉柏沒想到祝映臺會就這個,幹咳了一下,有些尷尬地轉過去,然後,就聽到祝映臺在背後「窸窸窣窣」擦拭身體換衣服,腦子裏不由得就開始跑偏起來,為了制止自己胡思亂想,梁杉柏沒話找話。

「你剛剛怎麽回事?」

「我……」祝映臺楞了楞,知道自己沒法跟梁杉柏解釋後腰那個奇怪圖案的事,只得找個借口,「水太冷,腿抽筋了。」

「下次千萬別往裏跳了,那湖通著淄河呢,萬一被暗流卷到,不知道會飄到哪裏去,到時候想找也找不到!」梁杉柏想到這裏就忍不住後怕。

祝映臺卻突然楞了一下,總是不知從何處鉆進來的狗?

「阿柏。」

「求情也沒用,下次絕對不允許搞這個了。」

「阿柏!」祝映臺拉住梁杉柏,梁杉柏猛然一回頭,很遺憾地看到祝映臺已經穿戴整齊,「你有沒有想過,桃兒到底到哪裏去了?」

「桃兒姐姐?」

「連府總共十七人,十三個下人被迷藥放倒然後殺死,連斐被人掏心而死,連夫人似乎被逼入湖裏溺死,你被人冤枉為兇手,那麽桃兒呢?為什麽只有她一點蹤跡也無?簡直就像是整座府裏從沒有過這個人一樣?」

「這……」梁杉柏一下子楞住了,因為太過相信,所以從未懷疑,那個笑瞇瞇的桃兒姐姐,能幹的桃兒姐姐,她到哪裏去了?

「能夠在府裏飯菜中下藥的人必然是內線,所有連府的人中,目前也只有她是失去蹤跡的,也只有她,知道這條路上有陷阱,所以會告知那個兇手,讓他不至於中招,而且那條狗……你不是說總是不知從什麽地方鉆出來嗎,或許這院子的某處就有一條通往外界的捷徑,桃兒也許在追查那條狗的行蹤時發現,然後當日帶著兇手從那處溜出府,留下了一個密室,好將罪現推卸到你頭上。」

梁杉柏:「那蘇門是怎麽回事?總不能說連大人幫著桃兒姐姐來殺他自己吧。」

「這……」這回換祝映臺沈默了,的確,這一段說不通,難道這其中還有別的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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