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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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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對少爺我動手!”紈絝少爺狼狽爬起來,指著淩息破口大罵。

淩息站如修竹,身形高挺,分明一語未言,氣度卻死死壓制住對方。

劉枝擔心地扯了扯淩息的袖子,他深知他們惹不起眼前這位,雖然不清楚人是哪家的公子哥,但無論哪家的,只要一句話都能叫他們沒好果子吃。

淩息骨架纖細,身量卻高出劉枝許多,如雄鷹將他庇護在羽翼下,不慌不忙開口:“既然是來賠禮道歉的,那就該拿出相應的態度,這般侮辱人的道歉我們可受不起。”

淩息拿起劉枝懷裏被砸過來的錢袋子扔還給對方,正中少爺胸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瞠目結舌捂住胸口。

媽的,好痛!

這哥兒的力氣怎生這般大!?

少爺燃燒到胸口的火氣驟然被淩息砸滅,村子偏僻周圍跟荒郊野嶺無異,當下就他和馬夫,後背莫名開始冒冷汗。

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他運氣該不會那麽差遇上了吧?

若非倒黴催地碰上姑父府上的貴客,他死都不會到這種窮鄉僻壤找一個低賤的夫郎賠禮道歉。

少爺姓齊,姑姑嫁給了田縣令,夫妻二人舉案齊眉,感情甚篤,致使齊少爺打出生起就是個小霸王,外面人輕易不敢得罪。

類似的事他幹過不少,反正有人給他兜底擦屁股,他完全沒放心上,哪料這回不湊巧,自己鬧市縱馬,使得一夫郎受驚小產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不知怎麽就傳進了田縣令府上貴客耳朵裏。

貴客順口問了一嘴,田縣令驚得額頭冷汗涔涔,表示自己立馬遣人去調查清楚。

打聽一圈發現肇事者居然是妻子娘家人,田縣令即刻將此事告知夫人,讓夫人問清楚前因後果。

齊少爺母親起先壓根兒沒放心上,同縣令夫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說確有這麽一回事,但和她家孩子關系不大。

她家孩子的馬車不過恰巧經過那夫郎身邊,那夫郎自己身子不中用,保不住孩子,哪能怪到她家孩子身上,而且她家孩子還好心給了那夫郎看診錢。

說著順勢誇讚起她兒子好心腸,竟然被人潑臟水,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婦人尖銳的嗓音從前廳傳出,披著一件外袍身形精壯的男人眉頭緊縮。

“她說得可是實情?”

身側的侍衛扶著男人到一旁樹下的凳子坐下休息,“主子,屬下那日正巧在附近,事後聽目擊者稱那位齊公子非但不關心自己撞到人,反而故意撒錢引起人群哄搶,絲毫不顧孕夫死活。”

“混賬!”男人一拳砸在石桌上,腹部傷口牽扯到疼得他額頭冒出冷汗。

“主子,切勿動怒,您的傷還未痊愈,況且您餘毒未完全清除,秦大夫千萬叮囑您保持情緒穩定。”侍衛急切給男人倒了杯茶水。

男人接過抿了口,沾濕幹涸的嘴唇,目色深深,“一路行來,都道這田縣令清廉公正,看來也不過如此,還想托關系往皇都遷動,沒扒了他的官皮就不錯了。”

侍衛寬慰道:“以屬下近日以來的觀察,田縣令小事糊塗,大事上還是明辨是非的,雖不堪大用,但當今時局下也勉強算個可用之才。”

男人何嘗不明白侍衛所言,內憂外患,邊疆戰事稍平,朝廷內部便紛爭不斷,他自以為此次出行已是隱秘,仍著了老五的道,況且還是在他治下,這老五的手伸得真不是一般長,遲早給他全剁了!

一陣清風吹過柳梢,寧王似是想起什麽,掀起眼皮問:“尋到霍琚的消息了嗎?”

王侍大拇指撫過腰間佩刀,腦中倏然閃過人群中一道身影,旋即抹消,當年他入軍隊不久,尚未跟隨寧王,而是寧王外祖父手底下一名新兵時,曾見過往後百姓口中的戰神,異族眼中的羅剎——霍琚。

那時霍琚跟在廉老將軍左右,面貌青澀稚嫩,兩人都是初出茅廬的新兵,但與他不同,霍琚宛如天生的戰士,眼中始終有股不畏懼死亡的冷靜,刀起刀落,殺伐果斷,有種來自原始的野性,他一上戰場便似狩獵中的野狼,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但凡見過霍琚的人都不會把那天人群中跛腳的身影錯當做他,天神怎會有落入泥淖的時候。

“沒有。”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寧王嘆了口氣,“這霍琚怎麽跟條活泥鰍似的,繼續加派人手,必須盡快找到他。”

頓了頓,他又命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王侍頷首,“是。”

“對了,你去敲打敲打田縣令,若他曉得改,此人尚且能用。”寧王帶著血痂的手指在冰涼的石桌上輕輕扣了扣。

於是當天田縣令被嚇出了一腦門兒汗水,烏紗帽都要保不住了,誰還管什麽破親戚,同妻子說明要害,妻子越聽面色越白,得知自家嫂子口中居然沒一句實話,差點害了他們全家,霎時眼前陣陣發黑。

縣令夫人親自回了趟娘家,齊少爺自然被收拾了一頓,這不就被趕出來上窮鄉僻壤找人賠禮道歉了嗎。

他自以為親自上門已是紆尊降貴,哪料鄉野悍夫這般不好對付。

從小被人捧著長大的紈絝少爺,雖然一肚子壞水兒卻湊不出個完整的腦仁,一眼便被淩息看穿。

“想來你肯定不會自己良心發現跑來道歉,肯定是家中知曉了你在外為非作歹,逼迫你前來,若是辦不好,恐怕還得來第二次,第三次……”淩息皮笑肉不笑註視著齊少爺。

齊少爺大腦一陣嗡鳴,馬夫聞言也覺得極有可能,悄悄湊到少爺耳邊勸話,“少爺,事關縣令大人的烏紗帽,您就委屈委屈,說句軟話吧,否則回去沒法兒交差吶。”

齊少爺怒火中燒,他當然明白馬夫口中的道理,但腦子明白是一回事,拉不下臉道歉又是另外一回事,從小到大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兒,現在竟輪到他忍氣吞聲,跟賤民道歉。

“要你多說!”齊少爺踹了馬夫屁股一腳撒氣,頻頻深呼吸,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

勉強擠出笑容,彎腰弓身將錢袋雙手奉上,“前些日子是我不好,沒管教好下人,驚嚇到這位夫郎,十分抱歉,小小心意希望你能見諒。”

劉枝嘴巴張大,呆若木雞,前一刻還囂張跋扈的少爺居然跟他低頭道歉了!?

他不在乎齊少爺手中的銀子,他要的不過是公平二字,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回他失去的孩子,這句道歉卻能撫平一點他心上的皺褶。

半晌後,劉枝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哭腔與故作堅強,“你走吧,銀子我不要……”

“幹嘛不要,醫藥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這些都是你應該拿的。” 淩息出聲打斷劉枝的話,利落拿過齊少爺手中的錢袋子。

眉眼間流露出嫌棄,“我以為有錢人都很大方呢,區區五十兩,勉勉強強吧。”

齊少爺額角青筋直跳,別小看這五十兩,可全是從他牙縫裏擠出來的,他至少三個月得窩在家裏吃素,光是想想他就難受得要命。

長得再好看,如此貪得無厭,估計也只有泥腿子瞧得上。

原本第一眼見到淩息,還為他相貌感到驚艷的齊少爺,此時此刻只想對著淩息罵娘。

反正以後這些刁民再沒有資格見到他,他回去依舊是光風霽月的大少爺,這些人將永遠在地裏刨食。

如此一思量,齊少爺胸口積攢的郁氣漸漸消散,袖子一揮:“走走走,快回去,少爺餓了。”

齊少爺重新回到車廂,催促馬夫快些趕車回去。

淩息目送二人走出一段距離,手中石子如暗器飛出,準確擊中車輪子,由於鄉間小路太爛,無人察覺異常。

直到馬車行駛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地方,車輪子毫無預兆滾了出去,馬車偏倒,連人帶馬載進溝裏。

“哎喲!”

齊少爺摔了個頭暈目眩,兩眼昏黑,車夫手忙腳亂爬起來,試圖救出裏面的少爺,然而齊少爺的腿被卡主,一時半會兒爬不出來,無能狂怒,大罵車夫。

車夫心裏苦啊,眼瞧著天快黑了,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個,記起近來山匪橫生,額頭冷汗大顆大顆往下落。

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家裏能派人來找他們。

.

淩息把錢袋遞給劉枝,“劉阿叔你收好。”

劉枝呆呆看了看手裏沈甸甸的錢袋,又仰頭看了看淩息,片刻後他似是想通了什麽,把錢袋重新放進淩息手中,“淩息,你救了我兩次,一次是從水裏把我撈起來,一次是告訴我,我可以做選擇,今天你又讓那紈絝少爺同我道了歉,這些都是我從未敢想的,謝謝你淩息。”

他目光真摯而溫柔地凝視著淩息,目光堅定地開口:“大郎的腿傷需要花許多錢,這五十兩你拿著,你們夫夫倆救過我的命,我如何報答你們都不為過。”

見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沒見過一下掏出自己全部身家的,淩息不禁為劉阿叔的淳樸震驚。

“一碼歸一碼,霍哥治腿的銀子我會賺,這是屬於你的錢,何況你現在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好意我們心領了。”淩息退還給劉枝。

劉枝堅決不肯收,他抿抿唇露出個苦笑,“實不相瞞,這銀子我留著也保不住,不如拿給大郎治腿。”

淩息的手一僵,一句話道盡了劉枝的心酸,他一個獨身哥兒身揣巨額銀子,確實不安全,無論是濟世堂還是村子裏,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世道不缺歹毒之輩。

“我幫你收著。”淩息沒再推脫。

劉枝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別收著,給大郎治病要緊。”

淩息感受到劉枝的真心實意,胸口像灌了瓶梅子酒,酸酸澀澀,而後湧上陣陣暖意。

“大夫讓他先吃幾副藥把身子養好才能治腿。”淩息想起秦大夫的叮囑,心虛地摸摸鼻尖。

劉枝不懂藥理,連連點頭,“那得聽大夫的。”

“既然現下手裏有了銀錢,劉阿叔你便不必再去濟世堂,不如找村長租賃或是買間房舍?”淩息提議。

劉枝腳步稍頓,比起人生地不熟的濟世堂,到底還是自幼生活的村子更有安全感,思索一會兒他定下主意,“先租吧,若是被人知曉我能買房舍,我娘家又該不安寧了。”

趙劉兩家嬸子知曉劉枝決定留下來,別提多高興,又聽他打算租房子,趙丹桂爽快開口:“何必那麽麻煩,直接住我家就是。”

劉枝自不會答應,再三感謝她的好意,最後兩人陪劉枝上村長家,租了吳阿奶家的房子,吳阿奶兒子上戰場沒了,丈夫早年上山遇到了熊瞎子,家中餘下她一人生活,丈夫兒子接二連三去世,村裏閑話她命硬克夫克子,鮮少與她往來。

劉枝的名聲同樣不好,兩人湊一塊兒生活剛好有個照應。

屋子雖然破敗,但很整潔,看得出吳阿奶是個勤快人,就是人老了不方便爬上爬下。

淩息家裏正好在修房子,次日一早便拿了工具上吳阿奶家,幫人把屋頂漏雨的地方修繕好,缺胳膊斷腿的桌椅板凳全部翻新。

吳阿奶笑容滿面,直誇淩息勤快善良,霍大郎娶了個他真是有福氣。

劉枝在旁附和,兩人將淩息誇出花來,淩息聽得耳熱,轉移話題問:“劉阿叔你釀酒的手藝是哪兒學的?”

劉枝笑容收斂,低垂眼睫,“跟我之前死了的丈夫學的。”

雖然劉枝頭婚嫁了個會家暴的鰥夫,但有一點好的是,對方有一門釀酒的手藝,婚後男人忙不過來,劉枝跟著打下手,漸漸就學會了。

“除了米酒你還會釀別的酒嗎?”跟淩息猜測的相同,畢竟以劉阿叔的家境,家裏人不可能花錢送他去學技術,只可能是從親近人那裏學來的。

劉枝聞言怔了怔,“常喝的也就米酒,黃酒,酒樓裏會賣些果酒。”

淩息腦中靈光一閃,眼睛驟然發亮,“那葡萄酒呢?”

劉枝被他亮晶晶的雙眸閃了下,楞楞搖頭:“沒有。”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淩息脫口而出,打了個響指,賺錢的法子這不就來了嗎。

劉枝聽不懂淩息口中的詩句,只頓覺淩息氣度非凡,遠比自己在縣城見過的那些讀書人更有讀書人的派頭,註視淩息的目光不由更為崇拜。

“劉阿叔,咱們一起做筆生意吧。”淩息轉過身朝劉枝伸手。

劉枝如同中了降頭,毫不猶豫答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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