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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風幹臘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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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風幹臘肉

“不可擅闖帥帳……啊!”

呼延敖收回劍柄, 篾笑道:“若非顧念你是我朝勇士,剛剛這劍便已出鞘!”

親衛捂著被抽紅的臉一言不發,仍擋在呼延敖身前。

“讓他進來。”

軍帳中傳來這道威嚴冷肅的聲音, 親衛雖不情願, 也只能聽命退至一旁,看著呼延敖挺了挺腰,身著耀麟甲,光華熠熠, 仿佛一條五色斑斕的花蟒吐著信子。

帳內桑廷只著黑色素袍坐在上首, 見呼延敖入內,將手中戰報倒扣在桌案上,那副金色披甲掛於她身後, 如同玄服素衣將軍之身那凝於實質的赳赳武靈。

哼, 你也只能得意這一時了!呼延敖一向看不慣桑廷裝腔作勢,他按了按胸口,那裏揣著能把這卑賤的馬奴兒打落地獄的寶物,這麽一想,他一反常態地面帶笑容,昂首闊步地走上前……

狂風大作,雲塵變色, 天地兀然一暗, 等這陣風停, 寧州城頭便如冬日曬臘肉般掛起赤條條的四具屍體。

“賀尚書,您此舉是不是有些欠妥?”衛昭搔著頭皮, 艱難地開口。

他一出聲, 扶著城墻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他,六只眼睛裏明晃晃透露著冰冷兇光, 直讓他一激靈。

“有何不妥,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許韌嗤笑。

“幾個小蟊賊算得了什麽!等姑奶奶逮到他們主將,立刻捉來城頭剝皮放血,曬成臘肉人幹!”秦素月拋了拋手中彎刀,這種彎刃短刀最適合劃口剝皮了。

唯獨賀重玉不置一詞,倚著城墻吹了半晌的風,懶懶喚道,“把他們再吊高點兒,讓對面的蕃賊好好欣賞欣賞!”

瘋了,瘋了……衛昭看不下去,只好背過身去,轉身之際卻沒忍住勾起嘴角,恨不得將蕃人死屍掛滿一整條墻。腦子走神,腳下便沒了註意,差點掉進壕溝,還是恰好趕來的李十五托了他一把。

“多謝多謝!”衛昭一擡眼,驚喜地叫道,“你不是賀尚書身邊的李護衛麽?真是好武藝啊,我此生都沒見過這般驚艷的刀法,迅疾如風,威勢如雷,轉瞬之際便橫斬三人,堪稱神跡!”

他又拍肩膀又拉手腕,熱情得教李十五不知所措,“小人微末之能,怎麽好領受衛將軍這般讚譽。”

“怎麽會是微末之能,你這是救駕之功啊!”

說起這救駕之功也十分湊巧,賀重玉才囑咐過李十五,當晚便有一夥刺客趁夜翻進了刺史府意圖劫囚……

說是劫囚,倒不如說是殺人滅口,李十五只覺得那些人比他想象得還要再無恥一些,一邊要抵擋對方使來的毫不拖泥帶水的劈砍,一邊還要抽刀抵擋奔向樓宿的殺招,簡直手忙腳亂!

偏偏樓宿那個大傻子缺心眼到了極點,竟以為這四人是來救他的,在鐵籠子裏拼命蛄蛹,生怕那些人的刀砍不中自己!於是他這番添亂的動作,直接讓萬事大吉後的李十五提著他胸前層層捆縛的繩子,劈裏啪啦甩了他幾個清脆的大巴掌。

事態在天子心血來潮決定親自夜審樓宿的時候急劇惡化,那四個蒙面刺客看見大雍皇帝就好像嗅到血的鯊魚,什麽都顧不得,眼珠瞪得像夏季最毒的日頭。

情急之下,李十五一個箭步側身而過,旁人只覺他反手將刀一橫,眨眼間四個刺客便有三個倒地,血流在他們脖頸處匯成一灘。剩下的那個,也被及時趕到的賀重玉一箭射穿心口。

侍從扶著驚魂不定的天子匆匆離去,而賀重玉與李十五站在一地死屍中相顧無言。

“主君,我對你的忠心天地可鑒啊!”李十五慣常地嬉皮笑臉。

“我曾經的承諾仍然有效。”賀重玉收刀離去,刀刃入鞘的嗡鳴清寂如月光,“你再想想罷……”

她的聲音與此時衛昭激動的話語相互縈繞,盤旋在李十五耳側。

衛昭看著李十五不掩讚嘆,“如今值山河動蕩之時,我輩勇武之士正該征戰沙場,忠君報國,揚名建功!”

說到這兒,衛昭嫌棄地打量李十五一眼,臉上意味十分淺白——你怎麽這麽不求上進?

李十五只好將那日對賀重玉的說辭原封不動地給衛昭轉述了一遍,力證此身絕無崇高志向,得到對方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好罷,若是你哪日回心轉意,一定告訴我!”

但李十五卻笑而不語,心中腹誹道,您老如此嫉惡如仇,要是知道我的身世,還指不定怎麽喊打喊殺呢……其實能終老於山水之間也是個不錯的結局,只是他好逸惡勞,不想埋身窮山惡水,再怎麽也要尋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所以他得跟主君一道,先把那群在大雍地界上撒野的蕃人趕回他們的老家!

像他這樣尷尬的身世,能堅定不移地選擇一邊,並被這一邊信任,真是萬幸啊!李十五一邊拾級而上,一邊想著。

城頭風聲獵獵,大旗在頭頂飄揚,賀重玉撫摸磚石粗糙的紋理,手掌便沾了一層塵灰,就好像遠隔千裏觸碰到洛京戰火後的城墻。她想起仍舊安置在床頭的那個楠木方匣,隔蓋如聽恨骨夜哭。

許韌看著賀重玉逐漸虛蒙的眼神,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故意出聲道,“我不得不承認,你賭贏了。”

“不是我‘賭贏了’,是我‘贏了’。”

“好好好,你贏了,你洞若觀火,足智多謀!”許韌不想跟她摳字眼,她眼中泛起一層明顯的憂慮,“一切按你所想,那對過河拆橋的母子奪了桑廷的兵權,呼延敖現在接管了大軍,可……”

許韌認真地註視賀重玉眼眸,一字一頓地問,“你能保證,接下來的也如你所想?賀尚書,你不是算無遺漏的神,差之毫厘失之千裏,這是滿城的人命,你真能舉重若輕?”

城頭守衛的都是許韌帶來的女兵,在場的可以說都是賀重玉的自己人,所以她很幹脆地說了實話,“我不能。”

一城的人命太重,幾乎要壓斷她的脊梁,不論是一言以覆滅,還是萬難而拯救,對她來說都太多艱巨。

“可是你們知道麽,有時候決策是需要對方來幫我們完成的。”在眾人註視中,賀重玉淡淡道來,“如果棋盤對面的那人是桑廷,我會毫不猶豫完成之前的決定……可是現在我們的對手換成了呼延敖,我有了後悔的機會。”

賀重玉突兀地笑了起來,聲音不屑,“他還不配這麽多玉石俱焚的性命。”

“可是,我們怎麽能知道呼延敖就一定能壓過桑廷呢?”秦素月依然憂愁,“罷兵奪權這一招,她能忍?再怎麽說也是執掌一國兵馬的元帥,她真肯甘心?我看她也不像傻子罷?”

對於這個問題,賀重玉與許韌相視一笑。

“月牙姐,你多慮了,”賀重玉笑得諷刺,“豈不聞,越是昏君身邊越有死心塌地的忠臣良將啊。”

“嘶——”秦素月一個大吸氣,驚愕地看著口出暴言的賀重玉,目光上下掃視。不禁心中嘀咕道,你是指你自己和現在的新帝麽?不怪她想岔,起碼在她看來,屢次逃跑未遂的天子確實擔得起這一句“昏君”的稱謂。

“天底下還真有這麽傻的人啊?”秦素月喃喃自語。

可不是麽,這樣的傻子在中原上下幾百年裏能塞滿腳下的寧州城。

“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賀重玉講述起桑廷的發跡經歷,她突然中斷,轉身問他們,“你們難道沒發覺什麽異常?”

“與我相比,桑廷如何?”賀重玉這一句不是自吹自擂的話。

身後的李十五突然插嘴,“我覺得她不如主君遠矣。”

三人均回望,而賀重玉更是笑問,“何以見得?”

“這還不簡單,有人好辦事唄!男男相親,女女相親,天底下就是這個硬道理,人總是更倚重自己的同類。”李十五說完,又笑著添了一句促狹話,“兩位妹子就是咱們主君的鐵桿心腹,比我這個小小護衛可神氣多嘍!”

他是玩笑話,但秦素月和許韌卻聽在了心裏,此時賀重玉接著說道,“桑廷自先王始便受重用,可即使在她如日中天的時候,依舊沒能能光明正大地提拔如她一樣的女子,甚至只是奴隸,不分男女……”

“這說明,她是一個絕無僅有的特例!”秦素月恍然大悟。

是特例,就有針對,和與之而來數不清的嫉妒與暗害,她戰功赫赫,可所有人只當是為王者的偏私,他們發自內心地認為——桑廷不配!

而桑廷被所謂的“忠”蒙蔽了心胸,她真的做了所有人希望的、標榜的那個“孤臣”。先王一死,她頭頂的保護傘就徹底傾垮。

呼延敖在等樓宿的死訊,只要其死訊一至,就是桑廷喪命之時!

不能小看女人的嫉妒心啊,他冷笑。他就是不服,區區一介養馬奴,何以能踩在他們一眾貴胄頭頂,先王不公!可是先王還是太短視,若他廢黜樓氏王後,改立桑廷,她又豈會在先王駕崩後被排擠到這個地步!

“如今我南洛優勢盡顯,那馬奴兒已經沒用了!”呼延敖哈哈大笑。

親衛掀開帳簾,神色猶豫,而呼延敖迫不及待地問,“是有消息了?”

“是。”親衛低著頭,不敢覷呼延將軍的臉色。

“他們得手了?”呼延敖性子急,走下座位,抓住親衛的肩膀。

親衛擡頭,面如死灰,“將軍!他們死了!”連屍體都被吊上寧州城頭示眾啊!

“啊!”呼延敖暴吼,擡腳踹翻了帳內所有的桌案、椅子,文書散亂一地。

他突然回頭,神色猙獰,聲音低沈地笑,“我本來還想慢慢熬死你們,現在看來,全然不必,既然這麽想死,本將軍不妨成全你們……攻城!即刻攻城!”

已經是失守一回的城,還敢這麽硬氣,那就再失守第二回罷……不過這回,那些雍民可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呼延敖發誓,絕不會讓寧州出現一條漏網之魚——他讓這滿城雍人給寧州陪葬!

或許是覺得受到了羞辱,蕃軍的攻勢格外迅猛,城樓失守,幾乎頃刻之間城墻上的雍軍士卒驟然退去,挺入寧州的門戶就這樣成了蕃人的囊中之物。

只是雍軍也有幾分機警,居然在退去之際,封死了下去的通道。

登上寧州城樓的呼延敖如同老虎耀武揚威地盤巡自己的領地,拔出刀劍,直指城墻內側,發出號令,“下去,開城門,迎我大軍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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