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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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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胡由見賀重玉胸有成竹地畫出了疑犯的畫像, 本就忐忑,現下一聽說還有證物,當即慌了神。

他此時心中後悔不已, 誰能料到, 他只是如同往常一般,做了世子爺吩咐的事,雖說事也不是什麽好事,但他沒想到後果這麽嚴重, 居然讓皇帝都派了欽使來榮州徹查。

他暗罵, 大雍哪處沒有禦命敕造的亭臺廟宇、樓閣軒榭?怎麽偏偏白雲閣戳進了陛下的眼珠子裏,早知如此,他就是被世子打死也不敢貿然做出這種事啊!

是的, 白雲閣倒塌不是天災, 實是人禍,幕後黑手就是順王世子趙策。當然,主意是他出的,下手的人卻是他的親隨胡由。

胡由心神俱震,兩耳轟鳴,已經發覺不出廳中眾人又說了些什麽,感覺眼前的人影都變得搖搖晃晃。

趙策提起一口氣, 強作鎮定, 發問道:“或許只是此人無意路過呢?”

“無意路過?路過了白雲閣的梁下?又恰好遺落了身上的物什?”

賀重玉譏誚冷聲, “恐怕是行陰謀詭計的時候手腳不利,落了東西也未可知……”

“賊子幹出這種犯上的事, 心中慌亂, 一時難以察覺隨身物件丟失也很正常。”史參軍恰好插了一句話。

“這也說明不了什麽——”

迎面飛來一個布袋,正好打斷了趙策的話, 他下意識擡手一接,捏著布袋感覺裏面似乎是裝了一些什麽東西的殘渣。

“世子不是要鐵證麽,這也是鐵證。”賀重玉似笑非笑地看著趙策,“從白雲閣的斷梁鋸下來的木料,世子好好看看罷!”

趙策卻並沒有打開布袋,他目光沈沈地盯著賀重玉。

“世子,是這樣,卑職昨日便和賀娘子探查了白雲閣的廢墟,賀娘子心細如發,她察覺出白雲閣的倒塌最大的原因是主梁斷裂,經我們多方查證,發現致使主梁斷裂的正是腐沈膠!”

史參軍近前,“請世子打開這布袋,您聞聞這些木料,就能聞出一縷淡香,這正是腐沈膠獨有的異香。”

趙策心想,這還用得著你說?這腐沈膠就是從順王府的庫房拿出去的。

他臉色發滯,硬聲道:“如此關鍵的證據,刺史還不好好看護起來,就這麽大喇喇拿出來?”

鄧刺史微微一笑:“世子多慮了,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另外的早已命人嚴加看管,至於這布袋裏的……左右這裏沒有外人,看一看不妨事。”

趙策現在覺得,姓鄧的老家夥肯定是和賀重玉串通好了,做出這局逼他自爆……呵,他怎麽可能承認,就算明日朝廷欽使親自上門,又能把他怎麽樣,他可是趙氏皇族宗親!天子素來倚重順王府,他有什麽好怕的!

趙策怒氣沖沖地回府,絳色衣袍甩起股股風聲。即使此前多番暗示自己身份貴重,就算真相大白也不會如何,但他仍然心中打鼓,在花廳裏走來走去,時而握拳,時而提氣,一凝神看見胡由正和鵪鶉似的縮在門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沒用的東西!你怎麽能蠢成這樣!”

綠釉盞、紫花碟、琉璃燈罩、青玉樽……甭管大小輕重,趙策手邊夠得著什麽便拿什麽,劈頭蓋臉地砸向胡由。

胡由硬生生挨了一通亂砸,瓷片割破了下巴,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血,也不敢叫疼,更不敢躲。

趙策仍不死心,追問道:“確實是腰牌?你的腰牌呢?快拿出來!”

先前在府衙,胡由已經摸過了腰側,那裏空空如也,當時冷汗就浸濕了內衫,出府衙後見世子陰雲密布,也不敢發聲,把自個兒身上摸了好幾通,一無所獲。

“興許是我落在房裏了!”胡由慌亂之下突然福至心靈般想到。

“那還不去找!”趙策瞪他,厲聲喝道。

等胡由近乎屁滾尿流地爬回花廳,趙策便知事情已經朝最壞的那步發展了。

“王府腰牌真在賀重玉手上?她莫不是故意誑我們?”

但胡由給不出世子想要的答案。他是府中親隨,總要替世子做事,腰牌整日不離身。但那晚,他隱約記得是把腰牌卸了的,可也疑慮,畢竟這兩日他老實蹲在府裏,沒有用到腰牌的時候。

胡由那時剛辦完一件“大事”,正是得低調做人的時候,今日也是趙策聽說賀重玉有重要消息要向刺史稟告,才帶他去了府衙。

腰牌現今確實丟失無疑,是那晚遺失的麽?他越凝神細想,記憶卻越來越模糊。

胡由縮著肌肉虬結的身子,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連喘氣也不敢大聲。

趙策再次氣急敗壞地罵道:“你怎麽能蠢成這樣!幹這種事還戴著腰牌,是生怕別人找不到你麽!”

胡由面色蒼白,一身冷汗,整個人仿佛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他知道自己必須把腰牌找回來,才有一線生機,否則明日欽使一到,人證物證俱全,他必死無疑。莫說他是順王府親隨,即使欽使順藤摸瓜查到王府,府裏兩個主子誰也不會認,結果就是胡由鬼迷心竅,故意惹下這滔天禍事,沒準當天就“畏罪自盡”了。

“要不要將此事稟告王爺?”胡由惴惴不安。

“你敢!我爹現在重病纏身,禦醫都說他得靜養,這點小事,不用打擾他。”

順王年初就不能起身了,洛京的天子聽聞,立即差使了兩個宮中禦醫,這兩個禦醫已經在順王府呆了幾個月,估計除非順王病愈,或者病逝,否則他們二人是這輩子也回不了洛京。

而趙策心高氣傲脾氣壞,動輒便拿鞭子抽人,即使順王病情反反覆覆,他卻一直對這兩個禦醫禮遇有加,禦醫說需要什麽就給什麽,平時更是老老實實稱呼“醫官先生”。看得胡由都腹誹道,世上還有能治住你的人……

趙策緊緊盯著胡由:“你知道的,今夜是你最後的機會,去罷!”

這個夜晚估計只有普通百姓才能安睡,從順王府到刺史府,估計沒人能睡得著。

花廳的燭火亮到了後半夜,銅樽裏堆滿了紅蠟,夜風從門窗的虛縫滲進來,趙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他猛然驚醒,才發現剛剛犯困,眼皮一黏上就沒睜開。他揉了揉眉心,一夜未安眠,眼下漫上一層青灰,眼球上像蛛網似的紅絲蔓延。

不祥的叫門聲響徹順王府上空,下仆回稟,是府衙官吏。

來人是趙世子的老熟人,史參軍,他擺著張笑臉,眼睛裏卻沒有半分笑意,擡手道:“請世子和我們走一趟罷——”

還是那個鋪著龍虎鬥戲的地毯的廳堂,上首坐著臉色沈凝的鄧刺史,左右坐著府衙的官吏,連賀欽都在!而賀重玉正站在鄧刺史身旁。而被五花大綁摁倒跪著的不是胡由還是誰。

趙策眼前一陣暈眩,似乎搖搖欲墜,幸虧史參軍在背後扶了他一把,趙策僵硬地偏頭去看,史參軍已經撤了手,從容不迫地走上前。

“刺史,卑職已將世子請來。”

鄧刺史笑瞇瞇的開口:“世子,深夜請你而來實屬冒昧,但事關緊急啊——”

他指了指臉色灰敗的胡由,“此賊夜闖府衙,意欲偷盜證物,被本官逮了個正著,經詳查,這人乃是順王府親隨胡由,不知世子對此事有何看法?”

呸,老狐貍,滿榮州誰不知道胡由是我順王府的人,還假惺惺來這一套!

趙策眼角下拉,“本世子並不知情,刺史自可秉公辦理,順王府不會徇私。”

“可胡由告發,此事是你主謀啊……”鄧刺史摸著胡須,“世子有什麽分辯麽?”

趙策當即大怒,一腳踹向胡由,胡由本就被死綁著,受他一腳像球一樣,滾了兩圈才被賀重玉擡腳抵住。

趙策還想繼續踹,卻被史參軍摁住肩膀,左右掙脫不得,狠狠一甩袖子作罷。

“下仆蓄意構陷,本世子沒做過!”

“世子也說了,區區下仆,有膽子做出這種事?更何況,那蝕斷白雲閣主梁的腐沈膠,乃是取自價值千金的水沈香木根莖,這種東西,怕是有銀子也難買到,胡由一個仆役,哪裏的本事能淘換來?”

陳司馬連番質問,不知道是不是借此一抒多年怨氣。

不止陳司馬,府衙官吏有一個算一個,大約都對趙策不滿已久了。他一貫肆無忌憚、藐視律法,因為他是順王世子,苦主報案,往往不了了之,府衙大多數官吏也無可奈何。雖然賀欽鐵面無私,屢屢追究到底,可最好的結果不過是順王府像打發叫花子一般施舍苦主些許錢財了事。

就像趙策自己篤定的,蓄意毀壞白雲閣一事,皇帝也許根本不會追究他的過錯,但府衙官員從上到下可沒有能逃得了掛落的。

即使事到臨頭,趙策還振振有詞:“胡由是我的親隨,從庫房偷了腐沈膠又有什麽稀奇,他腦子發昏,我不知情,難道我還得時時刻刻看著他?”

“包括今夜來府衙偷盜證物,我也一概不知情!”

“呵,白日裏賀娘子篤定,今夜你們一定會派人來偷腰牌,我還將信將疑,果然不出賀娘子所料!”陳司馬朝賀重玉一拱手,轉頭怒視趙策。

趙策扭頭看見賀重玉臉上又掛起常見的那副巋然不動的淡笑。他嘴裏泛著一絲血腥氣,原來是氣狠了咬牙,卻咬到了舌尖。

白雲閣的斷梁,是賀重玉發覺的,腐沈膠,是她查出來的,連胡由落下的王府腰牌,也落到了她手裏,趙策氣急,賀重玉大概早就懷疑到了他頭上,白日裏故意和姓鄧的一唱一和,引得胡由這場“人贓並獲”!

賀重玉似乎看穿了他赤裏泛青的臉色,淡淡開口:

“蠢人憋著一股氣,也能幹出一件驚天動地的蠢事,這局'自投羅網'的戲果然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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