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譜（四）
關燈
小
中
大
黎譜（四）
人倒黴的時候總是禍不單行。
黎鴻揚也是。
黎譜知道了黎鴻揚借了高利貸這件事，卻一直沒有提起過，他只是和以前一樣，放學回家給家人做飯，做家務活兒。
今天黎鴻揚回家也很晚，又是一身酒氣。黎譜還沒睡，就安安靜靜地被黎銘抱著，望著天花板發呆。
突然隔壁房間傳來黎鴻揚和唐新的爭吵聲，讓黎譜一個激靈，把黎銘也吵醒了。
黎鴻揚和唐新吵得很厲害，嚇得黎銘抱著黎譜直發抖。
“二哥……爸爸媽媽為什麽要吵架……”黎銘話音未落，隔壁甚至傳來了砸東西的巨響。
“不怕，二哥在呢。”黎譜捂著黎銘耳朵，拉起被子蓋在了黎銘的頭上。
不知道黎鴻揚和唐新吵了多久，只聽到隔壁房間門一聲響，然後一切便歸於沈寂了。
第二天黎譜起早床準備早餐，看見了睡在客廳沙發上的黎鴻揚。
家裏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做來當早餐吃了，現在每天早上黎譜都只有清湯面條可以做給家人吃了。
頂多湯裏會丟幾片白菜葉。可即便如此，黎譜還是會把最多的白菜讓給黎鴻揚。
黎譜做完了早餐，和往常一樣叫黎銘起床，然後一直等到黎銘跟著對面阿姨一起去幼兒園，黎譜也就去學校了。
今天在學校，方常趙丹還有齊明還專門來關心黎譜家裏情況呢。
黎譜想起昨晚上他聽到的黎鴻揚和唐新吵架的內容，臉色很是糟糕。
“怎麽了譜哥？你有事不要藏肚子裏呀，一個人憋著會很難受的。”方常非常擔心黎譜。
“是呀，黎譜哥哥，我們從小就一起玩，有什麽事不能給我們說的？”趙丹也附和著方常。
“別怕啊黎譜，我們幾個會一直在的！”齊明則是在一邊鼓勵著黎譜。
黎譜猶豫著，沈吟許久才開口說事：“昨晚上爸爸吵架了，我聽見爸爸說……”黎譜突然沒聲了，咬著牙憋著不讓自己哭。
三個朋友面面相覷，耐心地等著黎譜繼續開口說完沒說下去的話。
“爸爸說他的工作丟了……因為爸爸欠了很多錢……”黎譜哽咽著說了出來，“爺爺、爺爺他……昨天病情突然惡化，轉去了重癥監護室……爸爸太累了，喝了酒回家就吵起來了……”
氣氛一下就壓抑了起來，三個朋友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黎譜，就緊緊上前抱住黎譜，抱成一團，然後一起安慰著黎譜一切都會好起來。
朋友溫暖的懷抱和暖心的話語讓黎譜得到了片刻的慰藉，黎譜的心情也稍稍有了好轉。
這段時間李濤經常找黎譜麻煩，黎譜都忍著沒有反擊還手。多虧了齊明讓自己媽媽來接自回家時己順便帶著黎譜一起，黎譜放學路上才沒有再被半路攔住挨李濤打。
今天黎譜回到家比較晚，一回家就看見了一家人保持著壓抑的氣氛坐在客廳沙發上。
唐新身邊坐著黎銘和黎許，黎鴻揚單獨坐在一邊。
黎譜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走過去一看，茶幾上擺著一份文件，標題上赫然寫著：離婚協議書。
“跟誰？”唐新冷冷開口問黎譜。
“這是什麽意思……？”黎譜已經無法思考了，完全接受不了現實情況。
“這不是明擺著了嗎？你上學老師沒教你這幾個字怎麽念嗎？需要我教你嗎？”唐新的嘴臉相當猙獰。
黎譜無法理解唐新怎麽有臉這樣跟他說話的，明明一直對不起這個家的人就是她，她憑什麽還要跟黎鴻揚離婚，看這架勢甚至還要帶他們三兄弟離開黎鴻揚。
“你憑什麽帶我們幾個走？”黎譜反問唐新。
“憑什麽？就憑我生了你們！你不跟我，以後就別認我這個媽，也別認黎許黎銘這兩個兄弟！”唐新厲聲呵斥道。
黎譜實在是崩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笑，笑著笑著就流眼淚了。
今天上午他的朋友還在安慰他一切都會好起來，下午放學回家就是這事等著他。
“我不跟你走——反正你也不想要我吧？”黎譜自嘲般地說。
唐新哄黎許和黎銘時的那副模樣，和現在面對黎譜的模樣截然相反。但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孩子，唐新也不樂意把黎譜留給黎鴻揚。
“你！——”唐新簡直難以置信，“行啊，你愛跟誰跟誰——黎鴻揚現在這個樣子，連自己都養不活，我看你跟著他能怎麽辦！”
唐新等下這句話，去裏屋提上行李箱就帶著黎許和黎銘奪門而出，連門都沒有關。
這個家就散得這麽突然，突然到黎譜感覺還在做夢。
黎譜都不知道黎鴻揚什麽時候和唐新簽的離婚協議。
（黎）為什麽……一定要現在呢？
（黎）不喜歡我爸爸，哪裏就早點離開他啊……
黎譜剛轉過身去看黎鴻揚，黎鴻揚不耐煩地撞開了黎譜，直接砸上了門回到了房間。
黎譜被撞得一個趔趄，站穩腳跟後腦子裏依舊是一片空白。
他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沈默，又安靜。
這時黎譜11歲，五年級。
過了幾天，黎譜跟著沈默的黎鴻揚來到了醫院的重癥監護室外看望自己氣若游絲的爺爺。
黎譜和黎鴻揚就像兩個木樁，定在外面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老人家一動也不動的。
黎譜就盯著心電監護儀，電子屏幕上最上方那條綠色光線從屏幕這端進，有節奏地上下波動後又從另一端消失，再回到這端重覆著一樣的運動。
循環著，循環著。
看著那波峰越來越低，黎譜幹咽一口，閉上了眼睛。
剛閉上眼，黎譜就幻聽到了一個聲音。
明明只有一個聲音，卻囂張得讓黎譜陣陣耳鳴。
再睜開眼，黎譜的目光透過玻璃，落在了一條平直的綠色光線上。
……
黎譜還是一個小孩子，就已經能理解黎鴻揚身上的壓力有多大了。
黎鴻揚再也沒有以前疼愛關心他的樣子，開始自暴自棄，整日酗酒，脾氣也是時而暴戾時而沈郁。
錢不可能不還的，李濤的爸爸時不時找人來暴力討債，家裏讓他們翻了個底朝天，能拿的都讓他們拿了，黎鴻揚的麻煩是沒人找了，李濤這個當兒子的就開始在學校天天找黎譜麻煩。
黎譜也不跟黎鴻揚開口說自己在學校每天挨打的事，每天回到酒氣熏天的家，看著酩酊大醉的黎鴻揚，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更要命的是，黎鴻揚發酒瘋還開始拿黎譜撒氣。
但黎譜從來沒有怪過黎鴻揚。
因為……
“你為什麽不跟著那個女人走！！！為什麽不跟著她走！！！”
“你也是看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所以專門聽她話留下來留在我身邊繼續打擊我的對吧？！”
“你到底想要什麽啊！！！我什麽都給不起你了——我他媽連自己都養不活了你還留下來幹什麽啊！！！”
“你肯定是聽了那女人的話才留下來的對吧？對吧？！她肯定私下悄悄給你錢養著你的對吧？！不然你天天哪裏帶回來的菜做飯！！！”
黎鴻揚就是這樣用近乎癲狂的狀態抓著黎譜發酒瘋，對黎譜又打又罵。
菜是黎鴻揚那些朋友塞給黎譜的，黎鴻揚在琮城朋友很多，黎譜家裏這點事，在琮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的，眾說紛紜。但大家都心疼黎譜這麽小個孩子，見了黎譜都會給黎譜送點菜送點米讓他帶回家做飯吃。特別是方常趙丹齊明這三家，更是經常把黎譜帶回家當自家孩子一樣帶。
黎譜從來沒怪過黎鴻揚這樣對自己，但黎譜也不會傻到白挨黎鴻揚的打，他自己身體是個什麽情況，他當然知道——要是還傻到回家再白挨打，黎譜的身體遲早會被打出問題。
“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別人。”這是當初黎鴻揚告訴黎譜的。黎鴻揚現在是最需要他照顧的人，黎譜必須要照顧好自己，哪怕要打他的人是黎鴻揚，黎譜也不能犯傻讓黎鴻揚抓著打。
今天晚上，黎譜也在外面躲家裏發酒瘋的黎鴻揚。
黎譜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在家裏被黎鴻揚追著丟酒瓶砸，炸飛的玻璃隨便劃在黎譜眉毛的位置，給黎譜眉毛末端留了道口子。本來黎譜在學校就被李濤打得夠嗆，個子那麽高又很瘦，身上卻到處是傷，現在一邊的眉毛被劃傷了，流出的血都已經被風吹幹了，看著就更讓人心疼了。
黎譜漫無目的地一只朝著一個方向走，一直走到了中城區。其實也沒走多遠，他家就住在東城區最中心的位置，去中城區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走著走著，黎譜突然停住了。
他看著一家咖啡店，感覺很陌生。黎譜回憶了片刻，確定這家咖啡店是新開的。
黎譜一整天還沒吃東西呢，被咖啡店飄出的若有若無的甜味勾得很饞。
黎譜嘆了口氣，準備轉身換個方向繼續走了。
“餵，小孩兒——”
突然黎譜被一個聲音喊住了。
“新開張，免費試吃活動——”一個麥色皮膚、面相很兇的壯漢站在黎譜面前，笑著遞給了黎譜一張傳單，“進店坐坐？”
黎譜接過傳單，沈吟片刻苦笑道：“不了吧叔叔，我身上沒錢呢。”
“嘖，都說了是免費試吃，有便宜還不占，你這小屁孩兒怎麽想的！——”說著，就把黎譜往店裏帶。
黎譜局促不安地坐在咖啡店的座位裏，這個壯漢就端著杯熱牛奶和一盤甜品坐到了黎譜面前。
“謝、謝謝叔叔……”黎譜實在惶恐。
這個點，其他店都關門了，黎譜一個人和陌生的叔叔坐在空蕩蕩的咖啡店裏，黎譜怎麽不慌？
“你別怕我嘛，叔叔我是這家店的店長，我說什麽時候關門就什麽時候關門，別擔心。”這個叔叔爽朗地和黎譜笑著。
“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崔镠，不過叔叔可從來不吹牛。”崔镠樂呵呵地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想逗黎譜開心。
“……我叫黎譜。”黎譜顫顫巍巍地回答著崔镠的問題。
“呦呵，你這名字，倒跟我的還挺像。”崔镠一下笑出了聲，“崔镠不吹牛，黎譜不離譜——像吧？”
黎譜紅了臉，不敢說話。
“這麽晚還在外面晃，看你這樣子……是被人打了？還打得不輕——看看你這眉毛，留了不少血啊。”崔镠打量著黎譜說道。
“嗯……身上是在學校被打的，眉毛……”黎譜不是很想告訴別人出黎鴻揚發酒瘋打自己的事情。
“沒事，不說就不說，等會崔叔帶你去看看醫生。”崔镠柔聲道。
“不、不用了！太麻煩叔叔了……”黎譜連忙拒絕了崔镠的好意。
“嗐！這有啥麻煩的，帶你去看的那個醫生，是我的愛人，又不收你錢。”崔镠還是笑著，還伸手去揉了把黎譜的頭。
頭上被這一摸，讓黎譜突然想起了以前的黎鴻揚。
……
“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別人，明白了嗎？”
“成績這麽好，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像你哥一樣拿著成績單來找我要獎勵呢？”
……
黎譜突然僵住不動，讓崔镠納悶了。
崔镠把手在黎譜眼前晃了晃，黎譜這才回過神來。
“餵，小孩兒，想什麽呢？”崔镠問黎譜。
“沒、沒什麽……”黎譜尷尬地搖搖頭。
崔镠關了店門，帶著黎譜去見了那位醫生，也就是崔镠說的，自己的愛人。
黎譜以為會是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姐姐呢，結果沒想到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男人，眉清目秀的，看著就非常平易近人。
（黎）男孩子的愛人，也會是男孩子嗎？
黎譜第一次見到這種同性別的戀人，感覺很奇怪。可他也只是在心裏想想，畢竟他和崔镠也不熟，說錯話得罪了人家也不好。
“五木，給這小孩兒看看唄。”崔镠開口就笑。“他叫林森，林醫生——你要是喜歡，也可以直接喊他木哥。”崔镠轉過頭來給黎譜介紹道。
“嗯？”林森稍稍打量了一下黎譜，然後就看著黎譜溫柔地笑了起來，“小家夥，跟人打架挨揍了嗎？”
林森就站在黎譜面前看著黎譜的眼睛，看得黎譜很是不好意思。
“被同學打的而已……”黎譜小聲說。
“不管是什麽原因動手打人都不行啊，你看看你身上這些傷，你也要懂得保護自己啊，還手沒？”林森拿來碘伏和醫用棉花先給黎譜眉毛處的傷口消毒。
“沒……”林森的聲音像有魔力一樣，林森開口問，黎譜就不自覺想回答他。
“為什麽不還手？”林森繼續輕聲問著。
“不敢……怕對方告訴家長，然後又來找我爸爸麻煩……”黎譜皺著眉說。
林森聽到這，也沒有再問下去了，只是擡眸去看了一眼黎譜身後的崔镠，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給黎譜拿了些藥，林森就送崔镠和黎譜離開了診所。
路上，黎譜突然壯著膽子喊了崔镠一聲“崔叔”。
“怎麽了？”崔镠挑了下眉好奇地問黎譜。
“你新開的咖啡店……我可以去你店裏幫你幹活賺錢嗎？”黎譜小聲詢問道。
崔镠楞了一下，笑著反問道：“怎麽？我可不雇童工，讓上面查到可是要罰款的。”
黎譜心裏一陣失落，把頭垂得更低了。
崔镠一時沒忍住，便問了一嘴：“我看你不像是個很軟弱的男生，應該不會怕跟人打架的吧？這麽怕被對方找上門嗎？要上門理論，也是人家理虧啊。”
黎譜沈默著，良久後苦笑了一聲：“我不怕打我的人，他們本來就打不過我。”
“那你……”
“是對方的爸爸給我爸爸放了高利貸，我爸當時給我爺爺治病急用錢，就借了——我不還手，是怕他們又上我家找我爸爸麻煩……爸爸他……現在是需要我照顧的人，我不能再給爸爸增添壓力了。爸爸因為欠債丟了工作，那女人就跟爸爸離婚了，帶著我哥哥和我弟弟走了。”
“爸爸只有我了。”黎譜的聲音就輕輕在這街道上飄蕩著，幽幽的。
“你想……賺錢替你爸還債？”崔镠輕聲問黎譜。
“嗯，爸爸以前收入不低，但大部分錢都給了那個女人。給爺爺治病，爸爸會借高利貸，也是因為那女人不跟爸爸商量就把爺爺的救命錢全借給了她哥哥，現在他們離了婚，爸爸借出去的錢那邊也賴賬不還了。爸爸現在每天都在喝酒，喝酒之後會發酒瘋拿我撒氣打我，今晚上我也是躲他發酒瘋，所以這個點還在外面晃。”黎譜解釋了一下。
“……那女人是你媽吧？”崔镠聽了黎譜家的事，感覺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反正也不喜歡我，她說我不跟她就不要我了，我也不想認她當媽，”黎譜說得很認真，一點沒有賭氣的樣子，“她每天就只知道拿爸爸錢出去玩，經常晚上也不回家，家裏的所有家務和一日三餐，都是我在負責，家裏有沒有她，都一樣。”
“那你爸爸呢？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不怪他嗎？”崔镠在心裏感慨著黎譜懂事得讓人心疼。
“不怪他。”黎譜突然笑起來了。
崔镠很不理解為什麽黎譜還能笑得出來。
“爸爸他，只是因為覺得生活沒有盼頭了吧？如果我也能找到工作賺錢，跟他一起還債，一點一點慢慢來，一定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的……”黎譜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了，“而且現在，家裏只有我一個孩子了，爸爸的壓力，比以前小多了呢。我也只需要準備我和爸爸兩個人的飯菜了，衣服褲子也只用洗我們兩個人的了……輕松很多了哦。”
黎譜也不是沒找過黎許和黎銘，他去過他們上學的初中和幼兒園了，唐新帶著他們從家走的那一晚，他們就如同人間蒸發般的……在琮城消失了。
黎譜再也找不到他們了。
崔镠沈默了很久，跟黎譜一起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走著。
“我送你回去吧，要是你爸還在發酒瘋要打你，我還在也可以幫你一把。”崔镠實在放心不下黎譜。
黎譜估計自己也拒絕不了崔镠，所以就跟崔镠道過謝後接受了崔镠的提議。
跟著黎譜一起上樓的時候，崔镠突然開口說：“你想掙點錢幫你爸還債，你就每天來我店裏幫我跑跑腿做點活兒吧，工資我就每天先給你一部分，其餘的給你攢到月底一起給你，行嗎？”
黎譜楞在那兒，還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幹嘛用這眼神看著我，老子說了不招童工，願意破格讓你幫我幹活兒給你開工資就不錯了，還不樂意是嗎？”崔镠立馬兇了黎譜了一下。
崔镠本來就長得兇，兇黎譜這一下可是給黎譜嚇壞了，嚇得黎譜連連點頭，眼裏又是感激又是害怕的，覆雜得很。
門口，崔镠就站在樓梯口靠在墻上，也沒有站在黎譜身後看黎譜家裏什麽樣，反正就是靠在一邊等黎譜開門。
“哎，你進去先別關門，先去看看你爸怎麽樣了，沒事了再來關門。”崔镠叫住了開了門正要進屋的黎譜。
黎譜聽話點點頭，進門後給家門留了一條縫。
黎譜進門的時候，家裏是滿地狼藉，輕手輕腳走到沙發後面，就看見了正呼呼大睡的黎鴻揚。
崔镠呢，黎譜就開門那一下，就聞到了一股酒味，現在門還只留了條縫，酒味都能竄出來。崔镠皺了皺眉，簡直不敢想象黎譜爸爸是喝酒喝成什麽樣了。
片刻之後，黎譜探出腦袋來，跟崔镠說自己爸爸已經睡著了，然後跟崔镠道過謝後就關上門了。
崔镠看著黎譜家的門牌號，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人倒黴的時候總是禍不單行。
黎鴻揚也是。
黎譜知道了黎鴻揚借了高利貸這件事，卻一直沒有提起過，他只是和以前一樣，放學回家給家人做飯，做家務活兒。
今天黎鴻揚回家也很晚，又是一身酒氣。黎譜還沒睡，就安安靜靜地被黎銘抱著，望著天花板發呆。
突然隔壁房間傳來黎鴻揚和唐新的爭吵聲，讓黎譜一個激靈，把黎銘也吵醒了。
黎鴻揚和唐新吵得很厲害，嚇得黎銘抱著黎譜直發抖。
“二哥……爸爸媽媽為什麽要吵架……”黎銘話音未落，隔壁甚至傳來了砸東西的巨響。
“不怕，二哥在呢。”黎譜捂著黎銘耳朵，拉起被子蓋在了黎銘的頭上。
不知道黎鴻揚和唐新吵了多久，只聽到隔壁房間門一聲響，然後一切便歸於沈寂了。
第二天黎譜起早床準備早餐，看見了睡在客廳沙發上的黎鴻揚。
家裏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做來當早餐吃了，現在每天早上黎譜都只有清湯面條可以做給家人吃了。
頂多湯裏會丟幾片白菜葉。可即便如此，黎譜還是會把最多的白菜讓給黎鴻揚。
黎譜做完了早餐，和往常一樣叫黎銘起床，然後一直等到黎銘跟著對面阿姨一起去幼兒園，黎譜也就去學校了。
今天在學校，方常趙丹還有齊明還專門來關心黎譜家裏情況呢。
黎譜想起昨晚上他聽到的黎鴻揚和唐新吵架的內容，臉色很是糟糕。
“怎麽了譜哥？你有事不要藏肚子裏呀，一個人憋著會很難受的。”方常非常擔心黎譜。
“是呀，黎譜哥哥，我們從小就一起玩，有什麽事不能給我們說的？”趙丹也附和著方常。
“別怕啊黎譜，我們幾個會一直在的！”齊明則是在一邊鼓勵著黎譜。
黎譜猶豫著，沈吟許久才開口說事：“昨晚上爸爸吵架了，我聽見爸爸說……”黎譜突然沒聲了，咬著牙憋著不讓自己哭。
三個朋友面面相覷，耐心地等著黎譜繼續開口說完沒說下去的話。
“爸爸說他的工作丟了……因為爸爸欠了很多錢……”黎譜哽咽著說了出來，“爺爺、爺爺他……昨天病情突然惡化，轉去了重癥監護室……爸爸太累了，喝了酒回家就吵起來了……”
氣氛一下就壓抑了起來，三個朋友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黎譜，就緊緊上前抱住黎譜，抱成一團，然後一起安慰著黎譜一切都會好起來。
朋友溫暖的懷抱和暖心的話語讓黎譜得到了片刻的慰藉，黎譜的心情也稍稍有了好轉。
這段時間李濤經常找黎譜麻煩，黎譜都忍著沒有反擊還手。多虧了齊明讓自己媽媽來接自回家時己順便帶著黎譜一起，黎譜放學路上才沒有再被半路攔住挨李濤打。
今天黎譜回到家比較晚，一回家就看見了一家人保持著壓抑的氣氛坐在客廳沙發上。
唐新身邊坐著黎銘和黎許，黎鴻揚單獨坐在一邊。
黎譜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走過去一看，茶幾上擺著一份文件，標題上赫然寫著：離婚協議書。
“跟誰？”唐新冷冷開口問黎譜。
“這是什麽意思……？”黎譜已經無法思考了，完全接受不了現實情況。
“這不是明擺著了嗎？你上學老師沒教你這幾個字怎麽念嗎？需要我教你嗎？”唐新的嘴臉相當猙獰。
黎譜無法理解唐新怎麽有臉這樣跟他說話的，明明一直對不起這個家的人就是她，她憑什麽還要跟黎鴻揚離婚，看這架勢甚至還要帶他們三兄弟離開黎鴻揚。
“你憑什麽帶我們幾個走？”黎譜反問唐新。
“憑什麽？就憑我生了你們！你不跟我，以後就別認我這個媽，也別認黎許黎銘這兩個兄弟！”唐新厲聲呵斥道。
黎譜實在是崩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笑，笑著笑著就流眼淚了。
今天上午他的朋友還在安慰他一切都會好起來，下午放學回家就是這事等著他。
“我不跟你走——反正你也不想要我吧？”黎譜自嘲般地說。
唐新哄黎許和黎銘時的那副模樣，和現在面對黎譜的模樣截然相反。但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孩子，唐新也不樂意把黎譜留給黎鴻揚。
“你！——”唐新簡直難以置信，“行啊，你愛跟誰跟誰——黎鴻揚現在這個樣子，連自己都養不活，我看你跟著他能怎麽辦！”
唐新等下這句話，去裏屋提上行李箱就帶著黎許和黎銘奪門而出，連門都沒有關。
這個家就散得這麽突然，突然到黎譜感覺還在做夢。
黎譜都不知道黎鴻揚什麽時候和唐新簽的離婚協議。
（黎）為什麽……一定要現在呢？
（黎）不喜歡我爸爸，哪裏就早點離開他啊……
黎譜剛轉過身去看黎鴻揚，黎鴻揚不耐煩地撞開了黎譜，直接砸上了門回到了房間。
黎譜被撞得一個趔趄，站穩腳跟後腦子裏依舊是一片空白。
他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沈默，又安靜。
這時黎譜11歲，五年級。
過了幾天，黎譜跟著沈默的黎鴻揚來到了醫院的重癥監護室外看望自己氣若游絲的爺爺。
黎譜和黎鴻揚就像兩個木樁，定在外面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老人家一動也不動的。
黎譜就盯著心電監護儀，電子屏幕上最上方那條綠色光線從屏幕這端進，有節奏地上下波動後又從另一端消失，再回到這端重覆著一樣的運動。
循環著，循環著。
看著那波峰越來越低，黎譜幹咽一口，閉上了眼睛。
剛閉上眼，黎譜就幻聽到了一個聲音。
明明只有一個聲音，卻囂張得讓黎譜陣陣耳鳴。
再睜開眼，黎譜的目光透過玻璃，落在了一條平直的綠色光線上。
……
黎譜還是一個小孩子，就已經能理解黎鴻揚身上的壓力有多大了。
黎鴻揚再也沒有以前疼愛關心他的樣子，開始自暴自棄，整日酗酒，脾氣也是時而暴戾時而沈郁。
錢不可能不還的，李濤的爸爸時不時找人來暴力討債，家裏讓他們翻了個底朝天，能拿的都讓他們拿了，黎鴻揚的麻煩是沒人找了，李濤這個當兒子的就開始在學校天天找黎譜麻煩。
黎譜也不跟黎鴻揚開口說自己在學校每天挨打的事，每天回到酒氣熏天的家，看著酩酊大醉的黎鴻揚，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更要命的是，黎鴻揚發酒瘋還開始拿黎譜撒氣。
但黎譜從來沒有怪過黎鴻揚。
因為……
“你為什麽不跟著那個女人走！！！為什麽不跟著她走！！！”
“你也是看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所以專門聽她話留下來留在我身邊繼續打擊我的對吧？！”
“你到底想要什麽啊！！！我什麽都給不起你了——我他媽連自己都養不活了你還留下來幹什麽啊！！！”
“你肯定是聽了那女人的話才留下來的對吧？對吧？！她肯定私下悄悄給你錢養著你的對吧？！不然你天天哪裏帶回來的菜做飯！！！”
黎鴻揚就是這樣用近乎癲狂的狀態抓著黎譜發酒瘋，對黎譜又打又罵。
菜是黎鴻揚那些朋友塞給黎譜的，黎鴻揚在琮城朋友很多，黎譜家裏這點事，在琮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的，眾說紛紜。但大家都心疼黎譜這麽小個孩子，見了黎譜都會給黎譜送點菜送點米讓他帶回家做飯吃。特別是方常趙丹齊明這三家，更是經常把黎譜帶回家當自家孩子一樣帶。
黎譜從來沒怪過黎鴻揚這樣對自己，但黎譜也不會傻到白挨黎鴻揚的打，他自己身體是個什麽情況，他當然知道——要是還傻到回家再白挨打，黎譜的身體遲早會被打出問題。
“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別人。”這是當初黎鴻揚告訴黎譜的。黎鴻揚現在是最需要他照顧的人，黎譜必須要照顧好自己，哪怕要打他的人是黎鴻揚，黎譜也不能犯傻讓黎鴻揚抓著打。
今天晚上，黎譜也在外面躲家裏發酒瘋的黎鴻揚。
黎譜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在家裏被黎鴻揚追著丟酒瓶砸，炸飛的玻璃隨便劃在黎譜眉毛的位置，給黎譜眉毛末端留了道口子。本來黎譜在學校就被李濤打得夠嗆，個子那麽高又很瘦，身上卻到處是傷，現在一邊的眉毛被劃傷了，流出的血都已經被風吹幹了，看著就更讓人心疼了。
黎譜漫無目的地一只朝著一個方向走，一直走到了中城區。其實也沒走多遠，他家就住在東城區最中心的位置，去中城區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走著走著，黎譜突然停住了。
他看著一家咖啡店，感覺很陌生。黎譜回憶了片刻，確定這家咖啡店是新開的。
黎譜一整天還沒吃東西呢，被咖啡店飄出的若有若無的甜味勾得很饞。
黎譜嘆了口氣，準備轉身換個方向繼續走了。
“餵，小孩兒——”
突然黎譜被一個聲音喊住了。
“新開張，免費試吃活動——”一個麥色皮膚、面相很兇的壯漢站在黎譜面前，笑著遞給了黎譜一張傳單，“進店坐坐？”
黎譜接過傳單，沈吟片刻苦笑道：“不了吧叔叔，我身上沒錢呢。”
“嘖，都說了是免費試吃，有便宜還不占，你這小屁孩兒怎麽想的！——”說著，就把黎譜往店裏帶。
黎譜局促不安地坐在咖啡店的座位裏，這個壯漢就端著杯熱牛奶和一盤甜品坐到了黎譜面前。
“謝、謝謝叔叔……”黎譜實在惶恐。
這個點，其他店都關門了，黎譜一個人和陌生的叔叔坐在空蕩蕩的咖啡店裏，黎譜怎麽不慌？
“你別怕我嘛，叔叔我是這家店的店長，我說什麽時候關門就什麽時候關門，別擔心。”這個叔叔爽朗地和黎譜笑著。
“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崔镠，不過叔叔可從來不吹牛。”崔镠樂呵呵地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想逗黎譜開心。
“……我叫黎譜。”黎譜顫顫巍巍地回答著崔镠的問題。
“呦呵，你這名字，倒跟我的還挺像。”崔镠一下笑出了聲，“崔镠不吹牛，黎譜不離譜——像吧？”
黎譜紅了臉，不敢說話。
“這麽晚還在外面晃，看你這樣子……是被人打了？還打得不輕——看看你這眉毛，留了不少血啊。”崔镠打量著黎譜說道。
“嗯……身上是在學校被打的，眉毛……”黎譜不是很想告訴別人出黎鴻揚發酒瘋打自己的事情。
“沒事，不說就不說，等會崔叔帶你去看看醫生。”崔镠柔聲道。
“不、不用了！太麻煩叔叔了……”黎譜連忙拒絕了崔镠的好意。
“嗐！這有啥麻煩的，帶你去看的那個醫生，是我的愛人，又不收你錢。”崔镠還是笑著，還伸手去揉了把黎譜的頭。
頭上被這一摸，讓黎譜突然想起了以前的黎鴻揚。
……
“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別人，明白了嗎？”
“成績這麽好，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像你哥一樣拿著成績單來找我要獎勵呢？”
……
黎譜突然僵住不動，讓崔镠納悶了。
崔镠把手在黎譜眼前晃了晃，黎譜這才回過神來。
“餵，小孩兒，想什麽呢？”崔镠問黎譜。
“沒、沒什麽……”黎譜尷尬地搖搖頭。
崔镠關了店門，帶著黎譜去見了那位醫生，也就是崔镠說的，自己的愛人。
黎譜以為會是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姐姐呢，結果沒想到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男人，眉清目秀的，看著就非常平易近人。
（黎）男孩子的愛人，也會是男孩子嗎？
黎譜第一次見到這種同性別的戀人，感覺很奇怪。可他也只是在心裏想想，畢竟他和崔镠也不熟，說錯話得罪了人家也不好。
“五木，給這小孩兒看看唄。”崔镠開口就笑。“他叫林森，林醫生——你要是喜歡，也可以直接喊他木哥。”崔镠轉過頭來給黎譜介紹道。
“嗯？”林森稍稍打量了一下黎譜，然後就看著黎譜溫柔地笑了起來，“小家夥，跟人打架挨揍了嗎？”
林森就站在黎譜面前看著黎譜的眼睛，看得黎譜很是不好意思。
“被同學打的而已……”黎譜小聲說。
“不管是什麽原因動手打人都不行啊，你看看你身上這些傷，你也要懂得保護自己啊，還手沒？”林森拿來碘伏和醫用棉花先給黎譜眉毛處的傷口消毒。
“沒……”林森的聲音像有魔力一樣，林森開口問，黎譜就不自覺想回答他。
“為什麽不還手？”林森繼續輕聲問著。
“不敢……怕對方告訴家長，然後又來找我爸爸麻煩……”黎譜皺著眉說。
林森聽到這，也沒有再問下去了，只是擡眸去看了一眼黎譜身後的崔镠，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給黎譜拿了些藥，林森就送崔镠和黎譜離開了診所。
路上，黎譜突然壯著膽子喊了崔镠一聲“崔叔”。
“怎麽了？”崔镠挑了下眉好奇地問黎譜。
“你新開的咖啡店……我可以去你店裏幫你幹活賺錢嗎？”黎譜小聲詢問道。
崔镠楞了一下，笑著反問道：“怎麽？我可不雇童工，讓上面查到可是要罰款的。”
黎譜心裏一陣失落，把頭垂得更低了。
崔镠一時沒忍住，便問了一嘴：“我看你不像是個很軟弱的男生，應該不會怕跟人打架的吧？這麽怕被對方找上門嗎？要上門理論，也是人家理虧啊。”
黎譜沈默著，良久後苦笑了一聲：“我不怕打我的人，他們本來就打不過我。”
“那你……”
“是對方的爸爸給我爸爸放了高利貸，我爸當時給我爺爺治病急用錢，就借了——我不還手，是怕他們又上我家找我爸爸麻煩……爸爸他……現在是需要我照顧的人，我不能再給爸爸增添壓力了。爸爸因為欠債丟了工作，那女人就跟爸爸離婚了，帶著我哥哥和我弟弟走了。”
“爸爸只有我了。”黎譜的聲音就輕輕在這街道上飄蕩著，幽幽的。
“你想……賺錢替你爸還債？”崔镠輕聲問黎譜。
“嗯，爸爸以前收入不低，但大部分錢都給了那個女人。給爺爺治病，爸爸會借高利貸，也是因為那女人不跟爸爸商量就把爺爺的救命錢全借給了她哥哥，現在他們離了婚，爸爸借出去的錢那邊也賴賬不還了。爸爸現在每天都在喝酒，喝酒之後會發酒瘋拿我撒氣打我，今晚上我也是躲他發酒瘋，所以這個點還在外面晃。”黎譜解釋了一下。
“……那女人是你媽吧？”崔镠聽了黎譜家的事，感覺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反正也不喜歡我，她說我不跟她就不要我了，我也不想認她當媽，”黎譜說得很認真，一點沒有賭氣的樣子，“她每天就只知道拿爸爸錢出去玩，經常晚上也不回家，家裏的所有家務和一日三餐，都是我在負責，家裏有沒有她，都一樣。”
“那你爸爸呢？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不怪他嗎？”崔镠在心裏感慨著黎譜懂事得讓人心疼。
“不怪他。”黎譜突然笑起來了。
崔镠很不理解為什麽黎譜還能笑得出來。
“爸爸他，只是因為覺得生活沒有盼頭了吧？如果我也能找到工作賺錢，跟他一起還債，一點一點慢慢來，一定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的……”黎譜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了，“而且現在，家裏只有我一個孩子了，爸爸的壓力，比以前小多了呢。我也只需要準備我和爸爸兩個人的飯菜了，衣服褲子也只用洗我們兩個人的了……輕松很多了哦。”
黎譜也不是沒找過黎許和黎銘，他去過他們上學的初中和幼兒園了，唐新帶著他們從家走的那一晚，他們就如同人間蒸發般的……在琮城消失了。
黎譜再也找不到他們了。
崔镠沈默了很久，跟黎譜一起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走著。
“我送你回去吧，要是你爸還在發酒瘋要打你，我還在也可以幫你一把。”崔镠實在放心不下黎譜。
黎譜估計自己也拒絕不了崔镠，所以就跟崔镠道過謝後接受了崔镠的提議。
跟著黎譜一起上樓的時候，崔镠突然開口說：“你想掙點錢幫你爸還債，你就每天來我店裏幫我跑跑腿做點活兒吧，工資我就每天先給你一部分，其餘的給你攢到月底一起給你，行嗎？”
黎譜楞在那兒，還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幹嘛用這眼神看著我，老子說了不招童工，願意破格讓你幫我幹活兒給你開工資就不錯了，還不樂意是嗎？”崔镠立馬兇了黎譜了一下。
崔镠本來就長得兇，兇黎譜這一下可是給黎譜嚇壞了，嚇得黎譜連連點頭，眼裏又是感激又是害怕的，覆雜得很。
門口，崔镠就站在樓梯口靠在墻上，也沒有站在黎譜身後看黎譜家裏什麽樣，反正就是靠在一邊等黎譜開門。
“哎，你進去先別關門，先去看看你爸怎麽樣了，沒事了再來關門。”崔镠叫住了開了門正要進屋的黎譜。
黎譜聽話點點頭，進門後給家門留了一條縫。
黎譜進門的時候，家裏是滿地狼藉，輕手輕腳走到沙發後面，就看見了正呼呼大睡的黎鴻揚。
崔镠呢，黎譜就開門那一下，就聞到了一股酒味，現在門還只留了條縫，酒味都能竄出來。崔镠皺了皺眉，簡直不敢想象黎譜爸爸是喝酒喝成什麽樣了。
片刻之後，黎譜探出腦袋來，跟崔镠說自己爸爸已經睡著了，然後跟崔镠道過謝後就關上門了。
崔镠看著黎譜家的門牌號，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