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把脈

關燈
把脈

裴昭不知走了多久, 系在她眼前的綢帶才被解開。

隋玉松開了她的手。

周遭草木濃密,遠處隱隱綽綽是一家驛站的影子。看樣子是在京郊。

隋玉將一頂帷帽和一張文符遞了過去:“這些日子,裴二小姐暫且用我的身份。”

裴昭聞言, 擡手戴上了帷帽,又把文符收入袖中, 過了一會,將自己的香囊取下,遞給她:“日後你拿著這個來晉王府, 他們自會讓你進去。我答應你的事情,那時便可幫你實現。”

隋玉猶豫了一會, 搖了搖頭:“我不能收。否則二公子知道,肯定會懷疑是我幫你放走的。”

裴昭微微一怔,又聽隋玉解釋道:“裴二小姐, 我會裝成有人入室將你擄走的樣子。”

和隋玉分別後, 裴昭便往驛站走去。

尚是清晨,路上的人並不多, 只偶爾經過一兩輛馬車, 揚起稀薄的塵土。

“小娘子,打尖還是住店?”掌櫃問。

“打尖。”

“小娘子是哪裏人?”掌櫃湊近了些, 一股濃郁的煙熏味透過面紗傳了過來。

“小娘子別誤會,這些日子金吾衛在抓嫌犯,他才問的清楚些。”掌櫃旁的中年婦人道。

“抓嫌犯?嫌犯是個娘子麽?”裴昭邊說便把文符遞了過去。

掌櫃看了一會, 推回來, 壓低聲音:“好像姓裴, 是當年什麽案子的遺孤。”

裴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赤豆粥, 豆腐湯,還有水煮雞。”

“好嘞。隋娘子這邊請。”

裴昭挨著窗坐下, 看著空蕩蕩的官道。

日頭漸高,原本清冷的晨光染上了暖意。

入京城時,查文符不會和驛站這樣簡單,估計會直接給守衛攔下。

一時不知道該去哪。

微風將面紗一下一下地吹拂著,不過一會,一陣香味便飄了過來。

“隋娘子,你點的東西好了。”婦人把一碟碟菜擺上桌案,“這段時間京郊不太平,隋娘子看上去氣質不凡,怎麽沒有仆從跟著。”

裴昭取下帷帽,平淡道:“和家裏人鬧了點矛盾,便一個人出來了。”

婦人看著她的臉,微微一楞:“隋娘子臉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文符上畫的是兩年前的隋玉。彼時隋玉因為摔了一跤,右頰帶著一道傷疤。於是隋玉碾碎了山茱萸為她補了一道傷痕。不但如此,還為她稍稍易了容。

裴昭低聲道:“和家裏人鬧了矛盾。”

婦人搖著頭:“隋娘子多麽秀氣的一張臉,也下得去手!隋娘子真是遇人不淑啊!”

許是太餓,不過一刻鐘,桌上的瓷碟裏便空無一物。

裴昭重新戴上帷帽。

婦人問:“隋娘子接下來要往哪兒去?是要去找家裏人麽?”

裴昭點點頭,道:“氣消了,回去把話說清楚。”說著,站起身,看向窗外。

一輪紅澄澄的艷陽高掛空中,是食時了。樓梯上傳來了一陣響動,約莫是住店的客人準備下樓用膳。但聽著聽著,有些不對勁。

腳步聲是在一瞬間忽然嘈雜起來的。是訓練有素的一行人。

婦人道:“樓上是賀中郎將的人。正是來抓逃犯的呢。”

這賀中郎將約莫和賀霧卿有什麽聯系。

“徐大娘!”有人喊道。

婦人立刻跑了過去,道:“賀中郎將,你們的菜食已經備好了,就在一樓。”

“那是什麽人?”賀遲玉問,“看上去是個年輕娘子,怎麽一個人在外?”

徐大娘開口道:“隋娘子和家裏人鬧了些矛盾。現在氣消了,正準備回去見家裏人。”

賀遲玉笑道:“隋娘子,某在追逃犯,能看看你的臉麽?”

裴昭剛要點頭,一個清脆的女聲卻忽然響了起來,把她整個人釘牢在地。

“阿兄,這樣恐怕不妥。”賀霧卿從樓上走了下來,“既是娘子,我來看吧。”

裴昭忍不住顫了一顫,賀遲玉未和她見過面,單憑著通緝令上的畫像或許不會認出她,但賀霧卿便不一定了,更何況,她還聽過自己的聲音。眼見著賀霧卿一步步走進,裴昭轉過身,壓低聲音:“我臉上有傷,不便見人。”

賀霧卿笑了笑,輕輕掀開了面紗,隨即驚訝地叫了一聲,似被傷痕嚇到了,立刻把面紗放下。

“兄長,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賀遲玉也沒遺憾,只是道:“那我們先下去用膳。反正抓個裴二小姐也不急於一時。一個小娘子而已,又能逃得了多久。”

賀霧卿說了一聲“是”,隨即下了樓。

裴昭也往下走,走到一半,聽到賀遲玉喊道:“晉王殿下!”。

原來他也在這麽?

裴昭立刻向樓底看去。青年穿著竹青色圓領袍,面無表情地在窗邊坐下。他的膚色比先前還要白上許多,人也瘦了些,唯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濃黑攝人,漂亮得不像話。

旁邊陪著的正是衛錚錚和衛嬰。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他擡起眼,朝樓梯上望過來。

“晉王殿下可是剛從邕州回來。”賀遲玉一屁股坐在一邊,“陛下前些日子還懷疑,這裴二小姐的身份殿下早就知道——但韓尚書說,若是殿下知道,怎會讓她逃得t這樣無影無蹤。”

崔珩沒有回話,只望著樓梯上的人。

他也很驚訝,為何隔著一層面紗,自己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殿下怎麽了?”賀遲玉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那個小娘子和家裏人吵了架,跑了出來,現在氣消了,正準備去找家裏人呢。”

崔珩收回目光,暗自冷笑。

一個月不到,兩個人已是一家人了。

“查過文符了沒有。”崔珩問。

賀遲玉搖頭:“這倒是沒有。但霧卿看了眼她的長相,不是逃犯。徐大娘,把那個娘子帶過來,讓殿下看看文符。”

裴昭就這樣坐到了他的對面。

熟悉的清香飄了過來,隔著面紗,那雙幽黑的鳳眼望著自己。

“隋玉。”賀遲玉把文符攤平在桌上,“父親是個郎中,嗳,隋娘子也是個郎中,會看病?”他將手放在桌上,擺出讓她把脈的態勢,“這些日子老是頭疼,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裴昭楞了楞,只得從袖中拿出繡帕,想蓋在賀遲玉的腕上,誰知崔珩忽然道:“本王也有些不舒服,隋娘子替本王把一把脈。”

衛錚錚和衛嬰對視片刻,驀地明白了這隋娘子是誰。

賀遲玉收了手,訕訕道:“殿下先請。”

裴昭把繡帕蓋在崔珩的腕間,模仿著過去方覺夏把脈的姿勢,過了一會,收回繡帕:“殿下脈象浮緊,似乎是中毒的征兆。民女聽聞,殿下剛從邕州來,許是半路受了什麽蟲類的叮咬。”

這是怕自己被殺,然後提醒他雙生蠱還在麽?

崔珩輕笑一聲,道:“隋娘子,這該怎麽辦。”

“此毒解法困難,一時半會說不清楚。”裴昭想了想,“若是殿下不介意,民女可以到殿下的府邸再細細說明。”

“隋娘子不管自己的家裏人了麽?”

裴昭楞了楞,道:“殿下貴體,民女可以暫且放一放他們的事。”

只是暫且的話,那便是取完雙生蠱後又要去找王萼了。

不過還願意來和他多呆一會也是不錯。

崔珩站起身,將袖子放下:“麻煩隋娘子。”

“等一等,殿下。”賀遲玉攔住裴昭,“讓隋娘子也替某看看頭疼吧。某這幾天頭疼的要死,不知道是不是被這裴二小姐折磨的。”

崔珩瞥了他一眼,微微揚唇:“賀中郎將又沒抓到裴小姐,她怎麽折磨你。”

“這——”

“誰說沒抓到?”賀霧卿忽地站起身,一把撩起裴昭的面紗,“她不就是麽?”

原本坐著的金吾衛立刻拔出佩刀,圍了過來。

裴昭怔住了,想去擋臉上的傷痕,但崔珩已看了過來,眸色漸漸沈下去。一時間,似乎全然忘記了周圍銀光閃閃的佩刀,微微彎下身,問道:“臉上怎麽弄的,說清楚。”說完才察覺到失言,直起身冷笑道,“隋娘子遇人不淑,不如早些止損。”

賀遲玉按在腰間的劍柄上,低聲道:“霧卿,你是什麽意思?”

賀霧卿冷笑:“阿兄,晉王可不是你,會隨意地讓人把脈。這隋娘子的臉,肯定是裴二小姐易容後的模樣!”

賀遲玉聞言,神色微動:“你是裴二小姐裴昭!”他打量著這隋娘子的神情,果見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殿下,恕某冒昧,依照聖旨,還得是由金吾衛來把人帶走。”

面紗被重新放下。鼻尖留著淡淡的香氣。

崔珩淡淡笑著:“賀中郎將可有她是裴小姐的證明。若是沒有,本王要將她帶回王府,畢竟……隋娘子能幫本王治病。”

賀遲玉遲疑片刻,擺手讓金吾衛把刀收了,但仍有些不甘心:“按照陛下的聖旨,裴二小姐的事情全權由金吾衛和刑部負責。某不想失職,還請殿下讓某將這隋娘子帶到刑部審一審。”

裴昭忽然明白,她的身份不是崔珩告訴崔瑀的,那便只能是王萼。

數日來被鎖著的怒意又滿了上來,氣血上湧,連指尖都開始顫抖。

崔珩默了片刻,道:“賀中郎將還是沒有證明她是逃犯的方法。若是這樣,本王是不是也可以懷疑……”他垂眸看向一旁的賀霧卿,“賀小姐也是易了容的罪臣餘孽。”

“這……”賀遲玉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賀霧卿笑了笑,從腰間取出一枚玉佩,向金吾衛展示道:“看好了,這是陛下禦賜的賀府玉佩。這能證明,本小姐並非罪臣餘孽。”接著,猛地拉住裴昭的手腕,“隋娘子若真是什麽郎中,應該有不少行醫的東西,可……”

“哐”地一聲,什麽東西落在地上。

裴昭整個身子僵在原地。

那只匕首滑了出去。

“這是……殿下當年從赤羅國繳獲的匕首!”賀遲玉叫出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