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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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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場

裴昭翻出枕下的匕首,走到窗邊。院落裏灑著月輝,空無一人,安靜得有些詭異。

難不成衛錚錚沒有去外面?

裴昭又走到廊上,叩響對面的房門,睡眼惺忪的銀燈走了出來:“袁姑娘有什麽事?”

“你們有沒有看見衛姑娘?”

少年搖頭,忽地瞪大眼睛,“這是走水的味道!”

銀燈朝屋內大喊了一聲,向樓下奔去,回來後,氣喘籲籲道:“從樓梯燒起來的,下不去——金燭,二公子醒來了麽?”

屋內傳來金燭無奈的聲音:“安眠的藥效太強,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我馬上把他背出來。”

“我去找其他的路。”裴昭跑向長廊的另一頭,跑到半路,有人拉住她的胳膊。裴昭嚇了一跳,手腕一轉,立刻拿匕首刺去,但那人速度更快,反手扭住她的手腕,匕首“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裴小姐,別亂動。”

意識到來者是何人時,裴昭松了一口氣。

崔珩彎腰撿起匕首,重新塞回她的手中:“有刺客。跟著本王。”

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多,裴昭聽到了金鐵交錯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尚穿著寢衣的住客到處亂跑,早已亂作一團。

崔珩皺眉道:“來的人還不少,先帶裴小姐下去。”

裴昭停住腳步:“可衛姑娘還沒來。”

崔珩面無表情道:“裴小姐,這種時候你管別人做什麽?”

“那你管我做什麽?”裴昭奇道,說完便往回跑,跑到一半,前面的廂房裏鉆出了一個人,渾身沾滿血跡,正是衛錚錚。

“衛姑娘!”

衛錚錚眼睛一亮:“剛剛去追刺客,殺完回來,發現你不見了,嚇我一跳!殿下,你怎麽還在……”

崔珩沒有說話,推開了一間廂房的門,走到窗邊。

院落中王府的侍衛和黑衣刺客廝殺成一片。

“你找好時機,帶裴小姐下去。”

衛錚錚一驚:“殿下,你呢?”

他瞥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淡聲道:“去看看王長史死了沒。”

“你想讓子實死?”

“或許吧。”

“你——”裴昭還沒拉住他的袖角,腳下一輕,回過神時,已站在院中。

院落中倒伏著刺客的屍身,鮮血蜿蜒流淌,猶如煉獄。衛嬰嘆道:“沒有活口。錚錚,殿下怎麽沒下來?”

“殿下去幫王長史了。”

他那種語氣原來是要去幫王萼?

火光照亮了夜空,滾滾濃煙蒙住清澈明朗的月色。半晌,銀燈扶著王萼從樓上躍下來。

金燭跑上前道:“袁姑娘沒事吧!”

裴昭搖頭:“子實還好麽?”

“二公子只是沒醒而已。”金燭笑著道,“多虧姑娘來找我們,否則我們也不會提早做好準備,也多虧晉王殿下幫我們應對刺客。”

餘光中,鴉青色的衣影掠了過去。

“一個活口也沒有麽?”他問。

“對……這次來的是……”衛嬰壓低聲音稟報。

逃出來的仆役挑水滅火,半個時辰過去,火光拂亮的深夜才漸漸重回漆黑,但客棧也只留下斷壁頹垣。院落中,晉王府的侍衛把刺客的屍身搬到一處,開始翻找線索,清點人數。

銀灰流瀉,青年倚在金漆馬車邊,懷中抱著劍,靜靜地望著院落中來來往往的人群。

誤解他人,裴昭過意不去,便走上前問道:“殿下,有沒有傷到哪裏?”

崔珩俊秀的面容上沾著一層薄薄的煙灰,冰冷的眸微凝:“沒有。”

裴昭從袖中取出素帕,低聲道:“那……殿下擦一擦臉。”

他懷中的長劍落地,冰冷的指腹抵在她的腕上,一點點將她的手推回去:“裴小姐不如去關心一下王長史。他一覺不醒也不一定。”

裴昭不知道這人為什麽看不慣王萼,又偏要救他,輕聲道:“殿下既然幫了他,何必說這些氣話。”

崔珩望向遠處點著燈的馬車,只是冷笑。

裴昭只好踮起腳將濕潤的素帕覆在他的側頰上,緩緩下移,一點點拭去煙塵。崔珩楞了半晌,才曲下身,貼合她的動作。擦了一遍,裴昭又把素帕翻折過來,從眉心小心翼翼地拭到眼角,指尖一頓。

她過去從未註意過,崔珩的眼角竟有一點如血淚般艷麗的紅痣。

眼角生痣,在大周朝是噩兆,對皇室來講更是大忌。想必崔珩平日用鉛粉將t痣掩住,如今經水一拭,才露出真容。

不動聲色地擦拭幹凈後,裴昭輕聲說:“剛才誤解殿下,想向殿下賠個不是。”

崔珩遲遲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道:“這算什麽誤解。本王確實挺希望他死。”

裴昭不再說話。

第二日正午,官府的人方才趕到。刺客的屍體上蓋著白布,其中一人的胳膊伸到外面,露出袖上的對獅紋錦。

那是廣宜長公主專用的花紋。

裴昭想掀開白布查看,衛嬰卻一把攔下,嘆道:“裴小姐,他們死得很慘。”

“衛統領,我在大理寺任職。”裴昭按下他的胳膊,彎腰掀開白布。

果然,其中一人的腰間還配著廣宜公主府的令牌。

人證物證俱在,刺殺皇室,燒毀官驛,崔雯玉縱使是長公主,也難逃一罪。

“陳司簿,我有話想問一問殿下。”

從附近縣衙趕來的官員頓覺不妙,立刻和崔珩告退,留著兩人單獨談話。

“殿下,楊賦的事剛過去沒多久,崔雯玉不會蠢到現在就動手。昨日刺客穿的,分明不是這些衣服。更何況,殿下自己也說過,崔雯玉喜歡親自覆仇。”裴昭皺著眉,“官驛是天子的象征,之前遼東有馬匪搶占官驛,陛下得知後,不但直接派兵圍剿馬匪,當地管理官驛的官員也全被處死。遼東尚且如此,京畿只會更加嚴峻,崔雯玉即使是長公主,按照律法,會被流放出京。”

“然後呢?”崔珩不鹹不淡地問道。

裴昭道:“這類令牌只有崔雯玉的親信才會有。殿下是用了顧惜時?”

他眼角上挑,語氣帶笑:“是啊。裴小姐把他薦給本王,怎會不用。”

裴昭提醒道:“顧惜時為了利益,向枕邊人插刀,只擔心來日也會背叛殿下。”

他道:“裴小姐和本王在一起,也是為了利益。還是說裴小姐是為了別的什麽?”

裴昭啞了片刻,道:“雖然,我也是為了利益,但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反正,我們家的案子沒查清前,我不會背叛殿下。”

“查清後呢?”

“查清後,我就不是門客,也稱不上什麽‘背叛’了吧?”

官府的仆役們將屍身搬上馬車,送回京城。過不了多久,崔雯玉便會被驅逐出京。

可崔雯玉既已不管朝政,驅逐出京有什麽用?難不成是為了其他的事情?

裴昭看著越來越遠的車馬,忽而回過神:“這次刺殺的幕後主使,難道是陸尚書?殿下在賭,陸尚書會不會為了崔雯玉,坦白真相。而不論是否坦白,陸家的勢力都會因此削減。真是個萬全之策。”

崔珩微微勾唇:“裴小姐,按著陸尚書的性子,絕不會為崔雯玉做什麽。所以只有一種結果,崔雯玉被流放到遼東,至少十年。”

裴昭擡眼看著他:“可崔雯玉實在無辜。”

“無辜?”他冷笑,“有一年宮宴上,崔雯玉帶著匕首赴宴。裴小姐,要不猜猜之後發生了什麽。”

這還用猜麽?

一看就是要為崔玨覆仇殺他。

但崔珩似乎不會問這麽簡單的問題。

裴昭便道:“難不成有人趁機做了別的事?”

“嗯。”崔珩繼續道,“崔玨曾將一個姓沈的姑娘折磨至死,而沈姑娘的父親沈銓,是那日宮宴的侍衛。”

裴昭立刻接了下去:“但崔玨被殿下殺了,沈銓仍想覆仇,便遷怒崔雯玉。可這和崔雯玉無辜不無辜,仍舊沒有關系。”

“沈銓和本王一起北上,他身手極好,當時他若是想殺,崔雯玉一定會死。”崔珩聲音低平,陷入了回憶,“但如你所見,崔雯玉沒死。”

有些摸不清事情的走向。

但崔珩也沒有再說下去,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當時……不會是殿下救了崔雯玉吧?”裴昭猶豫著問。

“裴小姐看上去很不敢相信。”崔珩淡淡一笑,“本王那時覺得崔雯玉無辜,攔住了沈銓。”

裴昭呼吸微滯,連忙問:“沈銓是不是為了覆仇,傷到了殿下?”

崔珩搖頭:“當時那個情景,倘若沈銓一定要殺崔雯玉,先死的必定是本王。”

這時,衛嬰走上來稟報道:“殿下,東西已經備好,可以重新上路了。”

“裴小姐還想聽麽?”崔珩問。

裴昭實在好奇事情的走向,輕輕點頭。

衛嬰於是退到了一邊。

“殿下沒死,說明沈銓放棄了覆仇。”裴昭道,“可殿下為什麽又改變了對崔雯玉的看法?”

崔珩表情微凝,過了一會道:“崔雯玉趁著那時,捅了本王兩刀,捅到第三刀的時候,是沈銓救了本王。”

裴昭一時咋舌。

趁著仇人保護自己的時候覆仇,雖然合理,但還是說不過去。

他垂下眸,繼續道:“但沈銓還是傷到了崔雯玉,為了不給本王添麻煩,他當場自盡。後來我知道,他願意隨我北上,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入宮覆仇。”

想為兄長覆仇是人之常情,但……這事情有點覆雜。裴昭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崔玨該殺。

“崔雯玉傷到殿下哪兒了?”

“面對仇人,裴小姐覺得第一刀應該捅哪?”

裴昭想說的是捅脖子最快,但是崔珩很高,崔雯玉估計捅不到。

“心口。”

“是脖子。”崔珩的語氣平靜而殘忍,“可惜她沒有裴小姐手穩,兩刀都刺得不是很深。”

裴昭楞楞地看著他,一時心潮起伏:“是不是很痛?”

他搖頭。

遲疑片刻,裴昭低聲道:“我想看看殿下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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