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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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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恨

得知裴昭要前往邕州後,溫素極是不舍,時時帶著朋友來豐邑坊串門。

“阿熙一走,京城定要無聊透了。”溫素搖頭嘆氣,說完,看向喝茶的王萼,皺起眉,“子實哥哥也要走,你們約好的是不是?”

王萼嗆得直咳嗽,半晌,低聲道:“某得旨時,尚不知道袁姑娘也會去邕州。”

溫素狐疑地望著他:“子實哥哥難道不是為了阿熙,才讓王叔叔為你請旨,去邕州做長史的?”

王萼又是一嗆,蒼白的臉上浮著緋色。

裴昭笑道:“阿素你別逗他。”

溫素壓低聲音:“阿熙,子實哥哥這個人雖然似乎懂禮,但其實……”

王萼聽不清後面的話,只能垂眸望著茶水,半晌,薄唇揚起微不可見的弧度。

暮色四合時,來訪的眾人散去。裴昭這才得空登記賀禮,這時,卻發現有一份賀禮,沒有署名。精美的紅木盒裏放著輕薄的灑金短箋,以及十兩銀票。

“七月初一,午時,藏香閣,雲居處。本侯願赴袁娘子之約。”

裴昭把短箋往袖中一攏。

托付賀霧卿的事,終於有了結果。

衛錚錚這時走過來,問道:“裴小姐,這人送禮不留名,圖什麽?”

“因為我知道他是誰。”裴昭平淡道,“衛姑娘,聽說你有一種毒,可以延緩兩個月再毒發。”

衛錚錚微微一怔,從袖中取出一枚寶藍色的藥瓶,放在橫案上:“裴小姐說的是‘逢霜寒’,赤羅國才有。中毒者兩個月後才會死,死狀和風寒很像。但經驗豐富的仵作也能辨別出來。裴小姐是要……”

“這個人想見我,我怕會有危險。”

“那我陪著裴小姐。”

裴昭搖了搖頭:“是我的私事,而且,和殿下的事沒有關系。”

衛錚錚面露猶豫。

裴昭安慰道:“衛姑娘,不會有事的。”見衛錚錚仍舊垂著眉,裴昭只好又道:“七月初一,午時,衛姑娘在平康坊的東菱巷口等我,若我半個時辰後沒有來找你,你便到藏香閣尋我。”

-

午間的藏香閣不比夜晚熱鬧,樓底只一個白衣琴師在低頭撫琴。琴聲悠然,餘音裊裊。

寶藍色圓領袍的青年坐在四仙桌邊,慢悠悠搖著一把紙扇,琉璃扇墜輕輕晃蕩著。雅間裏點著濃郁的熏香,香味甜膩,令人想起春日的花園。百花盛開,蛺蝶飛舞。

“小侯爺。”

“袁娘子來了,請坐。”鄭霽青放下紙扇,笑瞇瞇斟好兩盞茶。

裴昭看向瓷盞,茶水上飄著淡青色的粉末。這茶一看就有問題。

今日的鄭霽青敷了厚重的鉛粉,原本陰柔的面孔更顯陰氣森森,但縱使如此,也沒能徹底蓋住額角的疤痕。裴昭實在忍不住笑意,低聲道:“小侯爺……有些破相。”

鄭霽青面色一僵,氣血直湧,冷笑道:“袁娘子倒好意思問本侯?”

裴昭好奇道:“為何不好意思。”

“若不是袁娘子,本侯怎會……”鄭霽青聲音一頓,“怎會在走路時磕到額角。”

明明是被人打的,還說是磕的,這人倒是死要面子。

“小侯爺還真是不小心。”裴昭笑完,直言道,“歸義坊的滅門案,是小侯爺指使人做的?”

那日在油餅攤聽聞徐大娘的話後,裴昭連夜趕到大理寺翻看卷宗,發現被撞傷的老者一家七口全部死於滅門案,而兇手正是常樂侯府的侍衛。

“袁娘子這麽一說,本侯有點印象。”鄭霽青懶洋洋道,“死者中有個菜農,腿不怎麽好使。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哎,真可憐。”

見裴昭咬著唇,沒太大反應,鄭霽青又道:“袁娘子應當感謝本侯心善。有的人活著也是受累,不如送他們早日投胎,也算是積陰德。可若是下輩子還是賤籍,也怨不得本侯。”

裴昭冷笑道:“說不定小侯爺下輩子連人都不是。”

鄭霽青倒也不惱,一把甩開紙扇,搖起來:“若不是袁娘子偏要替他討什麽公道,本侯才沒心思殺這種人。”他看著手中輕薄的紙扇,懷念起先前牙雕扇,唇邊溢出冷笑,“而且,若不是袁娘子打了本侯,本侯當時也不會對娘子動手。”

“小侯爺說那些話,打一下都算是輕的。”

裴昭說的是當時的一巴掌,但鄭霽青卻想到了宮宴時受到的侮辱,氣得將茶盞擲向地面,砸得粉碎。茶水在寶藍色的絲絨地毯上,緩緩蔓延開來。

“袁娘子,別以為仗著是晉王府的人,就這樣肆無忌憚。”鄭霽青冷聲道,“等我阿姐生下了皇子,你以為晉王的下場能好到哪去?況且……”

“小侯爺別生氣,我賠個不是。”裴昭站起身,擡手為他斟茶。接著寬袖的掩映,將指甲上的毒粉,悉數抖入茶盞。

鄭霽青笑道:“袁娘子那日若是能像現在這般好言好氣地說話,也不會有後面的波折。”他笑著抿了一口茶,撫掌道,“本侯在這恭喜一下,袁娘子高升到邕州做官。”

辦完正事,裴昭懶得和他多費口舌,便道:“還有事,暫且失陪。”但剛一起身,竟有些頭暈目眩,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裴昭看向地上粉碎的瓷片。

明明自己沒喝茶,但為什麽會這樣頭暈?

鄭霽青把茶水一飲而盡,笑道:“袁娘子,有問題的是香,解藥是茶水。”他晃了晃空空的茶盞,“袁娘子不信任本侯,不喝茶,本侯沒辦法。還是袁娘子自討苦吃,怨不得本侯。”接著又道,“袁娘子,這香叫春情散。不會要娘子的性命,只不過,需要委屈清白。也不知殿下知道此事,還會不會……”

裴昭頭暈腦漲,聽了半天,只聽到“春情散”三字,看向鄭霽青的眼神中愈發憎恨。

春情散是春藥的一種,服下後,若是不行雲雨之事,便會渾身疼痛。

裴昭原以為,鄭霽青色厲內荏,斷然不會對自己下殺手,但沒想到,會用這種下作手段。

裏屋的門被一把推開,一位身形高大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男子穿著樸素的短褂,臉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兇神惡煞。

“王三公子,做完後,本侯的人會來找你。”鄭霽青搖著扇子,離了雅間,“別弄死就行。”

王三公子?!

裴昭猛地一驚。

王萼有個死掉的弟弟,叫做王茯。但王萼很少提他,因為王茯是名門王家鬧得沸沸揚揚的醜聞。

當年,王修和王老太太的侍女秋彤私通。王老太太發現時,秋彤已有孕在身。王老太太一怒之下,將秋彤趕出王府。半年後,秋彤在王家門口留下了尚在繈褓中的王茯。

王修認下了這個孩子,說是他一時沖動犯下的錯。然而朝中有不少官員說,王茯並非王修的兒子,只不過是政敵潑的臟水。

兩年前,王茯因為□□殘殺民女,被金吾衛抓捕入獄。王修在三司推事時,執意要求對王茯除以淩遲,以正公道。

朝中不少官員因此更懷疑王茯和王修的關系,也不明白當年的王修為何要收養這個孩子。

是以,卷宗上的王茯,在去年秋天,已被處死。

但目前來看,王茯還活著。

雖然這個步步逼近的人,和王萼長得一點也不像,和偶爾見過的王修也不像。

裴昭慢慢地後退,直到退在榻邊,再沒有退路。袖中有預先準備好的匕首,但手心冒汗,刀柄變得滑溜溜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落到地上。

王茯站在不遠處,氣定神閑地脫掉外裳,又慢悠悠地解開蹀躞帶,嘲諷地笑道:“袁娘子別想著呼救,畢竟在這種地方,娘子叫得再慘,也沒有人會信,反倒以為娘子很有樂趣。”說完,便解開中衣上的紐扣。

“剛才某在裏屋聽你們的談話,還以為袁娘子性格會很剛直。沒想到,袁娘子現在卻能乖乖的坐著,真好。”王茯慢悠悠地走上前,低笑道,“若是袁娘子不溫溫順順地順從某,保不定某會對娘子做什麽。”

“你……說什麽?”裴昭猛地擡起眼,耳朵嗡嗡直響,如同五雷轟頂。

他說話的語調,熟悉得可怕,是那夜殺掉t柳色的人。

“沒什麽。”王茯漫不經心道,“意思是讓你乖一些,否則某可不介意動手打你。”

裴昭捏緊手中的匕首,壓抑著情緒:“王三公子,你……你曾經在金吾衛呆過?”

王茯一楞,隨即笑問道:“呆過又如何?袁娘子問這些,難不成袁娘子真的對某有興趣?”

若不是因為某位宗室的私刑留下了刀疤,王茯覺得自己比其餘兩位公子哥好看許多。

春情散甜膩的香味縈繞在鼻尖,腰下愈加燥熱難忍,王茯也顧不得脫掉褻褲,先一把將裴昭推在榻上,壓身上前,焦急地試圖解開裴昭束腰的宮絳。

“袁娘子忍著春情散,也很難受吧?”

“很難受。”裴昭緊緊地盯著他的脖頸,逼著自己忍住惡心,“三公子,你過來些,我……讓我看看你的嘴唇。”

王茯微微一怔,慢慢地傾下身:“袁娘子,某的嘴唇好看麽?”

“好看。”

柔軟的胳膊環住了他的肩膀,王茯面露喜色,又道:“袁娘子這是迫不及待——啊!”

脖頸上傳來一陣溫熱的痛意,身下藕荷色的襦裙被噴灑而出的血液染紅。

那是他的血。

裴昭拔出匕首,又刺了一刀,按在肩上的手終於松開,王茯慘叫著倒在一邊。他在榻上劇烈地抽搐著,脖頸上的血奔湧而出,消失在大紅色的被褥間。男子用力地捂住脖頸,神色極是痛苦,聲音也有些沙啞,斷斷續續道:“你……你……常樂侯不會……不會放過……”

“安靜些。”裴昭慢慢地拔出匕首,“還有,常樂侯也活不了多久,你若是想同他罵我,到陰曹地府後,你們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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