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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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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毒

“救我……快點,救我……我會放過你……”

喉嚨中的腥甜嗆得王茯頭暈腦脹,他沒有想到,被刀刺中脖頸,竟是這樣的感受。

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如墜鹹腥的海中。

腦海中浮出一張明艷秀麗的臉龐,是他在王家的侍女月痕。王家人人都瞧不起他這個私生子,唯有月痕真心待他。乖巧的侍女在見到他的時候,總是笑盈盈地打招呼道:“月痕見過王三公子。”可是月痕對他這樣溫柔,為何不順從他,為何恐懼地望著他說:“王三公子,月痕已經心有所屬,求求三公子放過月痕……二公子,二公子……救我……”

原來月痕心儀的是王二公子。

月痕哭得聲嘶力竭。他心裏煩躁,拽著烏黑的秀發,用力地往墻上砸。周圍終於安靜下來。他剝掉那身礙事的襦裙,撫摸著少女細膩柔軟的小腹,做了想做的任何事。

第二日月痕醒來時,他認真地許諾道:“月痕,某會納你為妾,你不要在想著什麽王二公子了,他不會喜歡你的。”月痕哭了一會,他以為這便是答應了,誰知少女轉頭把這件事告訴了王夫人。

家仆把他打得三個月都沒法正常走路。

他記得王家那群自視甚高的公子哥看他的眼神,鄙夷而憎惡。就連平日裏病怏怏、對什麽人都好聲好氣的少年也聲音冰涼:“你若再對家裏的侍女做這種事。王茯,某不介意把你的東西割下來,剁碎了餵野狗。”

他望著那雙冷冰冰的桃花眼,的確嚇了一跳。

十八歲那年,他在常樂侯的幫助下做了金吾衛,借著職位便利,又做了不少王家人不允許做的事。安安穩穩過了兩年,不知哪位皇親貴戚突然抽了風,一口氣抓了不少金吾衛的人。在堀室的黑暗中,他看不見那人的臉龐,卻覺得陰冷的氣質和王二公子有些相似。

那人道:“……好好審,沒交代清楚別放出去。”

“陛下說,殿下這回做的有些過分。”

“可本王什麽也沒做。”

“死了四個,重傷了三個。殿下,這些人估計也不知道當時的事。更何況,還有不少出身官家。”

昏昏沈沈間,一道冷如冰雪的聲音傳了過來:“如果柳色還活著,我或許會放過你。”

柳色……聽上去像是小娘子的名字。

可他常常在煙花柳巷留宿,哪能記得清每一個人。

脖頸上一松,匕首被快速地抽出,意識隨著噴湧出的血一點點抽離。

心口傳來一陣急劇的痛意。

又被刺了一刀。

漠然的聲音中有一絲顫抖:“王三公子應當記得。當時你的劍,刺在柳色這裏。”

思緒散漫又聚攏,頭腦暈乎乎的,朦朦朧朧間,回到了包抄裴府的夜晚。

裴家小姐的侍女像月痕一樣明艷貌美,可比月痕的脾氣剛直許多,竟直接扇了他一巴掌,罵得他狗血淋頭。按照太子的命令,金吾衛不該當場殺人。可他還是忍不住,他想起了月痕的背叛,一劍把侍女釘死在墻上。

這人難道是當年裴家的二小姐?

王茯的眼瞳開始渙散,慢慢地,男子不再抽搐動彈。

裴昭用被褥裹住他的屍身,用力拖到榻底下。

需要趕緊找到衛錚錚,在鄭霽青的人前面處理掉屍體。

換上幹凈的襦裙後,裴昭將繡著蜂蝶的團扇遮在面前,往外走去。走廊聞不到春情散的味道,頭腦也稍稍清醒了些,誰知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迎面撞上一行人。

銳利的目光投了過來,透過薄薄的團扇,打量著她的面容。

“某過去未曾見過這娘子。”

裴昭遲緩地擡起眼,尚未看清說話者的面容,穿著雪青色常服的青年便走了過來。

剛才那人又開了口,語氣有點驚訝:“晉王殿下認得這娘子?”

什麽情況?

裴昭後退半步,不想闌幹不過及腰高,在仰翻的瞬間,被人拽住胳膊,摟入懷中。

冷冽的檀香環住她,如墜冰雪間。

“自然認識。蕭閣主,總賬的事,下回再說。”

新任閣主蕭逢春楞楞地站在原地,看著崔珩摟著他毫無印象的娘子,消失在拐角處。他回過頭,茫然無措地看向韓青馳,道:“韓尚書,今日我們——”

“蕭閣主,本官已有家室。”韓青馳正愁沒理由離開這風月之地,“內人管得嚴。先告辭。”

-

甜膩繾綣的香味令人燥熱。但香味之外,似乎有一絲異常。

是血腥味。

“裴小姐……怎麽一個人來這種地方。”崔珩垂下眼,喉嚨微動。

懷中的人正失神地望著他,雙頰泛紅,圓亮的眸中浮著薄薄的水霧,已有失焦的跡象。

裴昭輕輕地推開他的手,踉踉蹌蹌地坐到桌邊:“……離我遠些。”

“裴小姐剛剛殺了人。”他停下靠近的腳步,“是鄭霽青?”

“……是王茯。”

“王茯……他不是死了麽?”崔珩微微皺眉,“現在屍體在哪?”

“在雲居處的榻底。”

裴昭感覺渾身無力,趴伏在冰冷的桌案上,忍不住開始顫抖。腹部燥熱而絞痛,好像在被燒紅的烙鐵灼傷。

崔珩彎下腰,將她攔腰抱起,放在榻上。

“是春情散。”裴昭喃喃道。

崔珩微微一怔。春情散不同於一般的春/藥,毒發時疼痛難忍。當年有位妃子在重要的盛宴上中了春情散,忍不住疼痛和侍衛私通,被崔隆裕發現後,最終一條白綾了結了性命。

“裴小姐還能忍麽?”

裴昭點頭。

“等我一下。”

半刻鐘後,王府的郎中方覺夏趕了過來,把起脈:“殿下,從脈象來看,裴小姐中毒不算深,約莫半個時辰便能發完。”

崔珩問道:“有沒有什麽緩解疼痛的方法?”

方覺夏望了崔珩一眼,壓低聲音:“殿下,最快的方法就是行房事。還有,春情散是熱毒,給裴小姐敷點冰涼的東西可以緩解,若是能含著冰塊。……某這就去找。”

崔珩俯身將冷水浸濕的素帕疊在女子額前。剛要起身時,肩頸上傳來一股燙意,裴昭竟用力地抱住了他。他差點整個人壓上去,只得將手用力地撐在榻沿,耳畔輕聲的喘息讓他覺得燙意燒到了自己身上,手背上青筋緊繃,骨節也泛著白色。

青年喉結滾動,低聲道:“裴小姐……以後有什麽事,可以直接讓我來做。”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他緩緩扯開裴昭的手,又將她淩亂的碎發勾到耳後。

方覺夏進來時,手中端著一大碗冰塊。他看到崔珩發紅的耳垂,驚訝道:“怎麽回事,殿下你怎麽也……”

崔珩面無表情地取過一塊冰含在口中。

方覺夏吃驚地看著他,伸手就要替他把脈。崔珩卻避開他的手,平淡道:“方郎中,這裏沒你的事。”

方覺夏唉聲嘆氣,把那碗冰放在條案上:“殿下每次都這樣,用完就讓某滾……”

“沒讓你滾,去門口等著,有事會找你。”

不知過了多久,裴昭睜開眼,眼前是陌生的淡綠色床帳。

“好些了麽?”坐在榻邊的青年問。

裴昭捂住小腹,低聲道:“殿下,再忍一會就好。”

腹間仍有若有若無的陣痛,但燥熱已經全然褪去,應該是含著冰塊的緣故。

崔珩輕聲道:t“崔隆裕死前一年,全身時常劇痛難忍,本王便向方醫官學了止痛的辦法,裴小姐要試試麽?”不等回答,他牽過裴昭的手,輕輕壓住合谷穴。

瓷白的指骨堅硬而漂亮,動作極是溫柔,唯獨玄鐵扳指有些硌人。

裴昭輕輕“嘶”了一聲,想把手縮回去。他立刻停下動作,關切地問道:“很痛嗎?”

裴昭搖頭。

“殿下貴體,為我做這些,我……怕我折壽。”

崔珩淡笑道:“可是看手相,裴小姐並不像福淺的人。”

裴昭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接著,擡眼看向崔珩。他自然而然地把掌心攤開。

細長的生命線中央有一道缺口,並非吉兆。

崔珩認真道:“裴小姐,這一條可以看壽命,本王的手相,是短命的征兆。”

裴昭連忙道:“算命先生招搖撞騙的詭計而已,殿下竟也信。”

“短壽什麽的,是郎中說的。”

裴昭打量起他蒼白昳麗的面容,或許是當年在戰場上受了什麽重傷。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崔珩輕笑了一聲,不再說話,只是輕輕用指骨替她推拿。

柔軟的夏風將帳幔吹得輕輕搖曳,屋中的靜默令人心跳加速。

裴昭打破沈默,問:“殿下,王茯處理好了麽?”

“燒得很幹凈。”

“殿下動作真快。”

崔珩好奇道:“王茯曾在金吾衛呆過,但脖子上中了兩刀,心口中了一刀……原來裴小姐還有功夫在身。”

裴昭輕笑道:“我又不是殿下的死士,哪會什麽功夫。”接著,認真講述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崔珩聽著聽著,黑眸微微凝住,半晌,才道:“他死得未免太過輕松。”

裴昭嘆氣道:“若是條件允許,我自會想辦法折磨……不過,王茯還活著這件事,子實似乎也不清楚……當真有些奇怪。”

每次兩個人相處得好好的,這個討厭的名字便會冒出來。

崔珩冷冷道:“說不定王萼沒把裴小姐當重要的人,瞞著你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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