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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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齋裏的客人往來不絕。二樓那間掛著“春風點翠”牌子的雅間, 房門一直緊閉。
青宸愈發好奇。
摘牌人就在裏面。今日錯過了，對方若過幾天不來喝茶，便看不到究竟是誰了。
這時有小廝路過, 她攔住詢問：“可否給我們安排一個二樓雅間？”
小廝卻笑道：“實在抱歉，二樓雅間都被熟客包下了, 每間都有主。姑娘以後不妨多來幾次茶齋, 等何時空出一間來, 小人定為姑娘備好。”
青宸算是聽出來了, 茶齋雅間是為熟客準備的，她們是生面孔, 去不了二樓。她只好點頭。
潯娥看出青宸的遺憾。待小廝走後, 她低聲問道：“掌櫃娘子, 是不是想看看摘牌人究竟是誰？”
“是啊。”青宸嘆道。
潯娥又道：“要不我用蜃景吧。咱們藏在蜃景裏, 神不知鬼不覺，去樓上推門一看。”
青宸眼眸一亮：“好啊！”
潯娥四下張望, 見無人註意這邊, 便開始結印施法。
只見她指尖蕩開一圈無形波影, 仿佛空氣輕微扭曲一瞬, 旋即恢覆如初。周圍依然如常, 潯娥卻道：“走吧, 外人看不見我們了。這張桌子已是蜃景。”
她站起身。原本坐處竟還有個一模一樣的潯娥, 正在斟茶。
青宸也起身挪開，見座位上也有個自己在與“潯娥”聊天, 與她本人難分真假。
“走。”她當即走向二樓。
誰知剛走兩步，周圍忽然響起輕靈連綿的鐘聲。
咚——咚——咚——
青宸頓住腳步。
這聲音……是晝城主曾拿在手中的警幻鐘！
她連忙擡頭環顧, 發現鐘聲從許多花樹上傳來。仔細一看才發現，四周繁花掩映的樹枝上, 竟掛著一些碧色玉鐘。
“快回座位，蜃景被發現了！”青宸拉住潯娥，迅速坐了回去。
潯娥撤回法術，鐘聲旋即停下。
周圍茶客們四下打量，面面相覷。
一名小廝疾步走到二樓，對場下肅然說道：“各位客官！生意場講規矩，更講信用！用幻術弄虛作假，乃歪門邪道。”
他掃視一圈，睨了一眼青宸和潯娥的方向：“奉勸大家莫起不該有的心思。但凡不守規矩，茶齋即刻恭送出門，還請各位好自為之，下不為例。”
茶客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到醉花茶齋談生意用幻術，到底有沒有誠意啊？”
“肯定是新來的，不懂規矩。”
“騙人還騙到這兒來了，也不打聽打聽是什麽地方。”
潯娥垂下頭，忐忑不安地小聲問道：“掌櫃娘子，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青宸面不改色地端杯飲茶，低語安慰：“沒事，再坐會兒。我們又沒幹壞事。”
而潯娥卻發現，周圍人有意無意地朝這邊望來，許是發覺了她們是生面孔。她如坐針氈，愈發窘迫，過了片刻，又扯了扯青宸的衣袖：“掌櫃娘子，我們還是走吧。”
看來再坐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收獲了，青宸便道：“走吧。”
茶齋門口的小廝朝她們恭敬道別。
來到街上，青宸回望了一眼茶齋招牌，嘆了口氣：“明明就在二樓，就差一點。” 沒能見到摘牌人，還是有些沮喪。
兩人轉身離開，並肩走著。
潯娥思忖著說道：“要不我們交定金時，一口咬定非要見面呢？”
青宸搖頭：“只怕還是會被拒絕。對方是熟客，茶齋也偏向他們……他們是熟客！”
她忽然一個激靈：“雅間被固定包下，每間都有主！茶齋肯定知道雅間主人的身份！還記得嗎，每次小廝上樓敲門時都畢恭畢敬！”
潯娥精神一振：“是啊！我們見不到，但茶齋小廝見過，可以從他下手！”
“不錯！”青宸飛快說道，“不能在茶齋裏用蜃景，我們就等他出來用。像你阿公阿婆設局詐蘇儀那樣，你也布置一個蜃景，讓小廝以為‘春風點翠’裏的人有事喚他。他進門後八成會主動行禮，只聽他如何稱呼，便有線索了！”
“好t計策！”潯娥霎時興奮不已。
打定主意，她們在茶齋附近找到一間客棧落腳。房間在二樓，當窗便能看見茶齋大門。為保萬無一失，兩人又出門采買了些迷香，這在曦陽城裏不難尋到。
天色入夜，茶客漸次離開。
茶齋小廝們也陸續下值出門。青宸守在房間窗邊，終於等到那名曾進入“春風點翠”雅間的小廝。她悄然下樓跟蹤其後，找到了那人的住處。
待到清晨，她又和潯娥一起等到小廝出門。路過一處無人的小巷時，潯娥趁機施法。周圍環境沒有變化，卻已是蜃景。
那人身在蜃景，以為在繼續走向茶齋，實際上他只是在繞著小巷轉圈。
當他到達蜃景裏的“醉花茶齋”，潯娥便變成門口的小廝，急色說道：“你快去‘春風點翠’一趟，有事找你。”
那小廝當即面色巨變，邁步急忙上樓，來到“春風點翠”房門外，躬身敲門。
裏面無人應答。
他越發忐忑，提聲問道：“不知主人有何吩咐？”
藏身在蜃景中，就在附近的青宸心下一震，與潯娥對視一眼。
主人？
片刻，那小廝再問：“主人有何事差遣？”
青宸朝潯娥點頭：“結束吧。”
潯娥當即施法，周圍景色變幻，回到剛才所在的無人小巷。
小廝霎時一楞，擡起身四處張望，不明所以。青宸掠身上前，如一道青影閃過。小廝只聞到一陣香味，腦海頓覺迷糊。他甩了甩頭，竟忘了方才發生的一切，又繼續趕路上值。
青宸和潯娥躲在小巷拐角墻後，目送小廝的身影遠去。
“他喚的是‘主人’，我沒聽錯吧？”潯娥說道。
“你沒聽錯……難道是醉花茶齋的主人？！”青宸不禁疑惑。印象裏，她對醉花茶齋的主人一無所知。她看向潯娥，目露讚許：“你這本事當真厲害。”
“真的？”潯娥眼裏露出雀躍的光。能被龍使誇獎，簡直是莫大的榮耀。
青宸彎起眼眸：“真的。走，去城裏打聽打聽。”
“好！”潯娥重重點頭。
接下來兩日，她們在曦陽城裏四處逛街，與人閑聊提起醉花茶齋，對齋中風雅讚不絕口，裝作好奇齋主是何來歷，竟有如此品位。
曦陽人說起醉花茶齋，都點頭稱道，說茶齋規矩嚴明，嚴禁旁門左道。在商客中名聲極好，大家都去那談生意，圖個放心。所以茶齋經營了三百多年，有口皆碑，屹立不倒。
但神奇的是，齋主從不公開露面，竟無人知曉身份。
又至午後，青宸和潯娥逛到了曦陽城碼頭附近。
“還以為醉花茶齋只介紹生意，賺些茶錢，沒想到齋主也會親自摘牌……經營了三百多年，齋主竟從沒被人見過！也沒人知道齋主是否換過，是何模樣……這也太神秘了！”
青宸緩緩走著，凝神思索：“難道齋主有不便露面的緣由……”
潯娥忽然拉住她：“掌櫃娘子，快看！”
青宸擡眸望去。遠處海面上，一艘樓船正緩緩停泊。
“晝封回城了。”她微瞇眼眸。
在雲淵、趙長老和晝封的輪番救治下，晝玉竟奇跡般地活下來，留著一口氣，被擡回了城主府。晝封馬不停蹄地找出九香回轉丹，將其碾碎，餵晝玉服下。
不消片刻，晝玉的丹田氣海開始亂湧。雲淵等人趕緊在旁護法，為其調息氣息。幸好情況比預計好出不少。趙長老說，現在只需每天派一人在旁護法，只要他能再堅持九天，就有救了。
待晝玉情況穩定下來，雲淵被侍從引至客房休息時，已是傍晚。
霞光透過窗楹，照著空無一人的房間。
雲淵站在房間中央，側耳靜聽一瞬，卻道：“我知道你在。”
話音一落，窗邊紗簾微動，一名青衣女子翩然走出，面紗上是一雙彎著笑意的眼眸。
“每次都瞞不過你。”青宸笑道。
雲淵只是靜靜看她：“你這幾日一直與潯娥在一起？”
“嗯，她正在客棧休息，我專程來見你。”青宸湊到他面前，發現他面色不對，“怎麽，不想看到我嗎？”
雲淵垂下眼睫，遮住眸裏的悵然。眼前的她明眸善睞，笑意明媚。他腦海中，卻浮現出她驅使大海的那一幕，還有晝封和文晏的話語。
他又望向她，瞳裏浮起希冀：“阿塵，你可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想對我說？”
“有啊！”青宸卻興致勃勃地說起如何尋找游商線索，包括去醉花茶齋的經歷，“我覺得茶齋主人太過神秘，還親自下場接冒險生意，很有必要查一查！”
她忽然想起來：“你以前還在商隊時，可曾聽過它？”
雲淵回想片刻，緩緩搖頭：“商隊來曦陽城時聽聞過，但也沒見過齋主，其餘都不記得了。”
青宸目露失望：“連你都不知道啊……難道只能等交定金時再想辦法……”她不禁糾結，“不知道化濁珠如何煉制，尋找原料的風險到底是什麽，若要做傷天害理之事，我豈能去做這筆生意……”
她倏爾望向雲淵，目光炯炯：“你知道化濁珠如何煉制嗎？”
“化濁珠？”雲淵微微斂眸。
“這麽大一個小珠子，”青宸圈起手指，比劃著描述起來，“月白色，可用細鏈串起來佩戴。往珠裏灌註真氣，就能在周身激發出一層無形結界，凈化觸碰到的汙濁。我以前就戴著它，才能行走四方，可惜在鷹勾喙城弄掉了……”
她忽然頓住，意識到這些事從沒跟他說過，方才說順了嘴，都一股腦倒了出來。在他面前，也是越發失去戒心了。
雲淵轉身坐到桌案旁，眸色卻越發冰涼：“那時弄掉了化濁珠，所以才來剪我的頭發，號稱來借香氣，對嗎？”
青宸悻悻抿唇：“也沒騙你嘛。”
雲淵偏過頭，輕輕說道：“這些你從未告訴過我。”
原本高潔端方的玄洲掌門，此刻神色落寞。
青宸看著他，忽覺心頭一揪。她忙上前坐到他身邊，脫口說道：“以前敬畏掌門，怕你嫌我嬌氣無用，這才不敢道出實話。現在我絕對有一說一，無有隱瞞。”
“是麽？”雲淵轉眸看她，細細端詳，想從她瞳眸裏看出真假。
“真的。”她的瞳色無比真摯，“所以你知不知道，化濁珠是如何煉制的？”
雲淵身軀一凝，移開目光：“不知道。”
“是嗎……”青宸打量著他，察覺出他語氣裏的慍惱和遲疑，“可我感覺你知道，就是不願告訴我。”
“確實不知。”雲淵的語氣冷了幾分，“你總是這樣，有事相求，話語就軟下來。無事發生時，便打著不知什麽主意，讓我捉摸不透。”
這讓他甚至覺得，他一再追問，她卻只不過在逢場作戲。
青宸一楞，回想一遍，好像確實如此。
但此刻是不同的。
“我現在很真誠呀。”她又湊近幾分，柔聲道，“告訴我嘛，這對我很重要，不能為調查而不顧後果。”
她的氣息輕輕拂過他的頸邊，帶來一絲癢意。雲淵眉目微動，卻還是沈默。
青宸撇了撇嘴：“為何今天突然對我這般冷漠。明明三天前在船上，你還不管不顧地要親我。”
她的眼眸瑩瑩潤澤，露出委屈目光，好似一道火焰，燙得雲淵心口發疼。他再無法沈默下去，只得繳械投降。
“沒有對你冷漠，”雲淵轉頭接住她目光，無奈說道，“我只知道，化濁珠的一種原料，要去一處萬裏之外的地方才能找到。”
青宸楞住：“那是哪兒？你怎知道？”
雲淵眸色一黯，只道：“以前在商隊聽人說過而已，但具體不知在哪。”
“會傷人放火，傷天害理嗎？”青宸追問。
雲淵搖頭：“聽說風險倒也不是特別大，應該不會傷天害理。只是路途遙遠，許有變數。做買賣總要對買家誇大些，你不能全信。”
青宸呆住：“我出價三千靈石，他們要翻三十倍還不講價！早知這樣，我得還還價才是。”
“你沒還價？！”雲淵訝然。
青宸慚愧點頭：“他們說……再少就免談呀。”
雲淵更加無奈了：“這些都是做生意的話術。你想都不想就答應，別人一看你就是新手。怪不得你碰響了人家的警幻鐘，他們還繼續做你生意。眼見來了一只大肥羊，留著好宰。”
這會兒他倒一掃落寞，像魏翁般倒豆子似的毒舌。
“嗷！我又不懂做生意！”青宸捂起臉，從指縫間憤憤望他，“那我還想出主意，查出摘牌人就是茶齋主t人呢！”
她好可愛。
雲淵彎起眼眸，桃花眼裏盡是寵溺：“好好好，誰都比不上你聰明。罷了，沒還價也無妨，就當攢攢經驗。其實在沒付定金之前，都可以還價。下次見面直接問他們，四萬五千靈石可否？”
“對半砍，這麽狠？”青宸咂舌。
“也給他們留出還價的餘地，”雲淵目露擔心，“還是我喬裝與你一道去吧。”
青宸眼底迸出歡喜：“太好了！”
她興奮地飛身撲住雲淵脖頸，歡聲道：“你最好！”她放低聲音，又心虛起來，“可是……我身上沒那麽多靈石了……能否借你的一用……我以後定然會還的！”
雲淵被撲得後仰，只好接住她，眸色微涼：“借可以，可我不知道以後會是誰來還，”他悵然嘆息，“以前你叫晴長老，現在你叫阿塵，以後你又叫什麽呢？”
青宸身軀一僵。他今天似乎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她擡起頭，認真看著他說道：“其實，我以前說，我原身是青色，所以親族們都叫我小名青青……真的沒騙你，你也可以叫我青青。”
“青青……”雲淵的瞳眸霎時幽暗，又涼幾分，“青龍的顏色嗎？”
青宸瞳孔一縮，緊抿住唇。他突然這麽問，到底是幾個意思。
雲淵在等待她的回答。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有人來到門外，說道：“請問雲掌門可在？”
竟是一位明朗溫婉的女子。
青宸猛然望向外面，低聲問道：“是誰？”
雲淵回想一瞬，答道：“曦陽城青龍祠的典祠長老，晝晴。”
青宸面露疑惑，這人她從沒見過。
只聽外面女子又道：“前些日子剛拜見過掌門，正遺憾必須回城，沒想到掌門又親臨曦陽，我真是不勝歡喜。聽城主說您在房裏，現下可否一見？”
青宸蹙起眉，心頭冒出一股不悅。她忽然攬緊他，低語道：“不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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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宸愈發好奇。
摘牌人就在裏面。今日錯過了，對方若過幾天不來喝茶，便看不到究竟是誰了。
這時有小廝路過, 她攔住詢問：“可否給我們安排一個二樓雅間？”
小廝卻笑道：“實在抱歉，二樓雅間都被熟客包下了, 每間都有主。姑娘以後不妨多來幾次茶齋, 等何時空出一間來, 小人定為姑娘備好。”
青宸算是聽出來了, 茶齋雅間是為熟客準備的，她們是生面孔, 去不了二樓。她只好點頭。
潯娥看出青宸的遺憾。待小廝走後, 她低聲問道：“掌櫃娘子, 是不是想看看摘牌人究竟是誰？”
“是啊。”青宸嘆道。
潯娥又道：“要不我用蜃景吧。咱們藏在蜃景裏, 神不知鬼不覺，去樓上推門一看。”
青宸眼眸一亮：“好啊！”
潯娥四下張望, 見無人註意這邊, 便開始結印施法。
只見她指尖蕩開一圈無形波影, 仿佛空氣輕微扭曲一瞬, 旋即恢覆如初。周圍依然如常, 潯娥卻道：“走吧, 外人看不見我們了。這張桌子已是蜃景。”
她站起身。原本坐處竟還有個一模一樣的潯娥, 正在斟茶。
青宸也起身挪開，見座位上也有個自己在與“潯娥”聊天, 與她本人難分真假。
“走。”她當即走向二樓。
誰知剛走兩步，周圍忽然響起輕靈連綿的鐘聲。
咚——咚——咚——
青宸頓住腳步。
這聲音……是晝城主曾拿在手中的警幻鐘！
她連忙擡頭環顧, 發現鐘聲從許多花樹上傳來。仔細一看才發現，四周繁花掩映的樹枝上, 竟掛著一些碧色玉鐘。
“快回座位，蜃景被發現了！”青宸拉住潯娥，迅速坐了回去。
潯娥撤回法術，鐘聲旋即停下。
周圍茶客們四下打量，面面相覷。
一名小廝疾步走到二樓，對場下肅然說道：“各位客官！生意場講規矩，更講信用！用幻術弄虛作假，乃歪門邪道。”
他掃視一圈，睨了一眼青宸和潯娥的方向：“奉勸大家莫起不該有的心思。但凡不守規矩，茶齋即刻恭送出門，還請各位好自為之，下不為例。”
茶客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到醉花茶齋談生意用幻術，到底有沒有誠意啊？”
“肯定是新來的，不懂規矩。”
“騙人還騙到這兒來了，也不打聽打聽是什麽地方。”
潯娥垂下頭，忐忑不安地小聲問道：“掌櫃娘子，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青宸面不改色地端杯飲茶，低語安慰：“沒事，再坐會兒。我們又沒幹壞事。”
而潯娥卻發現，周圍人有意無意地朝這邊望來，許是發覺了她們是生面孔。她如坐針氈，愈發窘迫，過了片刻，又扯了扯青宸的衣袖：“掌櫃娘子，我們還是走吧。”
看來再坐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收獲了，青宸便道：“走吧。”
茶齋門口的小廝朝她們恭敬道別。
來到街上，青宸回望了一眼茶齋招牌，嘆了口氣：“明明就在二樓，就差一點。” 沒能見到摘牌人，還是有些沮喪。
兩人轉身離開，並肩走著。
潯娥思忖著說道：“要不我們交定金時，一口咬定非要見面呢？”
青宸搖頭：“只怕還是會被拒絕。對方是熟客，茶齋也偏向他們……他們是熟客！”
她忽然一個激靈：“雅間被固定包下，每間都有主！茶齋肯定知道雅間主人的身份！還記得嗎，每次小廝上樓敲門時都畢恭畢敬！”
潯娥精神一振：“是啊！我們見不到，但茶齋小廝見過，可以從他下手！”
“不錯！”青宸飛快說道，“不能在茶齋裏用蜃景，我們就等他出來用。像你阿公阿婆設局詐蘇儀那樣，你也布置一個蜃景，讓小廝以為‘春風點翠’裏的人有事喚他。他進門後八成會主動行禮，只聽他如何稱呼，便有線索了！”
“好t計策！”潯娥霎時興奮不已。
打定主意，她們在茶齋附近找到一間客棧落腳。房間在二樓，當窗便能看見茶齋大門。為保萬無一失，兩人又出門采買了些迷香，這在曦陽城裏不難尋到。
天色入夜，茶客漸次離開。
茶齋小廝們也陸續下值出門。青宸守在房間窗邊，終於等到那名曾進入“春風點翠”雅間的小廝。她悄然下樓跟蹤其後，找到了那人的住處。
待到清晨，她又和潯娥一起等到小廝出門。路過一處無人的小巷時，潯娥趁機施法。周圍環境沒有變化，卻已是蜃景。
那人身在蜃景，以為在繼續走向茶齋，實際上他只是在繞著小巷轉圈。
當他到達蜃景裏的“醉花茶齋”，潯娥便變成門口的小廝，急色說道：“你快去‘春風點翠’一趟，有事找你。”
那小廝當即面色巨變，邁步急忙上樓，來到“春風點翠”房門外，躬身敲門。
裏面無人應答。
他越發忐忑，提聲問道：“不知主人有何吩咐？”
藏身在蜃景中，就在附近的青宸心下一震，與潯娥對視一眼。
主人？
片刻，那小廝再問：“主人有何事差遣？”
青宸朝潯娥點頭：“結束吧。”
潯娥當即施法，周圍景色變幻，回到剛才所在的無人小巷。
小廝霎時一楞，擡起身四處張望，不明所以。青宸掠身上前，如一道青影閃過。小廝只聞到一陣香味，腦海頓覺迷糊。他甩了甩頭，竟忘了方才發生的一切，又繼續趕路上值。
青宸和潯娥躲在小巷拐角墻後，目送小廝的身影遠去。
“他喚的是‘主人’，我沒聽錯吧？”潯娥說道。
“你沒聽錯……難道是醉花茶齋的主人？！”青宸不禁疑惑。印象裏，她對醉花茶齋的主人一無所知。她看向潯娥，目露讚許：“你這本事當真厲害。”
“真的？”潯娥眼裏露出雀躍的光。能被龍使誇獎，簡直是莫大的榮耀。
青宸彎起眼眸：“真的。走，去城裏打聽打聽。”
“好！”潯娥重重點頭。
接下來兩日，她們在曦陽城裏四處逛街，與人閑聊提起醉花茶齋，對齋中風雅讚不絕口，裝作好奇齋主是何來歷，竟有如此品位。
曦陽人說起醉花茶齋，都點頭稱道，說茶齋規矩嚴明，嚴禁旁門左道。在商客中名聲極好，大家都去那談生意，圖個放心。所以茶齋經營了三百多年，有口皆碑，屹立不倒。
但神奇的是，齋主從不公開露面，竟無人知曉身份。
又至午後，青宸和潯娥逛到了曦陽城碼頭附近。
“還以為醉花茶齋只介紹生意，賺些茶錢，沒想到齋主也會親自摘牌……經營了三百多年，齋主竟從沒被人見過！也沒人知道齋主是否換過，是何模樣……這也太神秘了！”
青宸緩緩走著，凝神思索：“難道齋主有不便露面的緣由……”
潯娥忽然拉住她：“掌櫃娘子，快看！”
青宸擡眸望去。遠處海面上，一艘樓船正緩緩停泊。
“晝封回城了。”她微瞇眼眸。
在雲淵、趙長老和晝封的輪番救治下，晝玉竟奇跡般地活下來，留著一口氣，被擡回了城主府。晝封馬不停蹄地找出九香回轉丹，將其碾碎，餵晝玉服下。
不消片刻，晝玉的丹田氣海開始亂湧。雲淵等人趕緊在旁護法，為其調息氣息。幸好情況比預計好出不少。趙長老說，現在只需每天派一人在旁護法，只要他能再堅持九天，就有救了。
待晝玉情況穩定下來，雲淵被侍從引至客房休息時，已是傍晚。
霞光透過窗楹，照著空無一人的房間。
雲淵站在房間中央，側耳靜聽一瞬，卻道：“我知道你在。”
話音一落，窗邊紗簾微動，一名青衣女子翩然走出，面紗上是一雙彎著笑意的眼眸。
“每次都瞞不過你。”青宸笑道。
雲淵只是靜靜看她：“你這幾日一直與潯娥在一起？”
“嗯，她正在客棧休息，我專程來見你。”青宸湊到他面前，發現他面色不對，“怎麽，不想看到我嗎？”
雲淵垂下眼睫，遮住眸裏的悵然。眼前的她明眸善睞，笑意明媚。他腦海中，卻浮現出她驅使大海的那一幕，還有晝封和文晏的話語。
他又望向她，瞳裏浮起希冀：“阿塵，你可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想對我說？”
“有啊！”青宸卻興致勃勃地說起如何尋找游商線索，包括去醉花茶齋的經歷，“我覺得茶齋主人太過神秘，還親自下場接冒險生意，很有必要查一查！”
她忽然想起來：“你以前還在商隊時，可曾聽過它？”
雲淵回想片刻，緩緩搖頭：“商隊來曦陽城時聽聞過，但也沒見過齋主，其餘都不記得了。”
青宸目露失望：“連你都不知道啊……難道只能等交定金時再想辦法……”她不禁糾結，“不知道化濁珠如何煉制，尋找原料的風險到底是什麽，若要做傷天害理之事，我豈能去做這筆生意……”
她倏爾望向雲淵，目光炯炯：“你知道化濁珠如何煉制嗎？”
“化濁珠？”雲淵微微斂眸。
“這麽大一個小珠子，”青宸圈起手指，比劃著描述起來，“月白色，可用細鏈串起來佩戴。往珠裏灌註真氣，就能在周身激發出一層無形結界，凈化觸碰到的汙濁。我以前就戴著它，才能行走四方，可惜在鷹勾喙城弄掉了……”
她忽然頓住，意識到這些事從沒跟他說過，方才說順了嘴，都一股腦倒了出來。在他面前，也是越發失去戒心了。
雲淵轉身坐到桌案旁，眸色卻越發冰涼：“那時弄掉了化濁珠，所以才來剪我的頭發，號稱來借香氣，對嗎？”
青宸悻悻抿唇：“也沒騙你嘛。”
雲淵偏過頭，輕輕說道：“這些你從未告訴過我。”
原本高潔端方的玄洲掌門，此刻神色落寞。
青宸看著他，忽覺心頭一揪。她忙上前坐到他身邊，脫口說道：“以前敬畏掌門，怕你嫌我嬌氣無用，這才不敢道出實話。現在我絕對有一說一，無有隱瞞。”
“是麽？”雲淵轉眸看她，細細端詳，想從她瞳眸裏看出真假。
“真的。”她的瞳色無比真摯，“所以你知不知道，化濁珠是如何煉制的？”
雲淵身軀一凝，移開目光：“不知道。”
“是嗎……”青宸打量著他，察覺出他語氣裏的慍惱和遲疑，“可我感覺你知道，就是不願告訴我。”
“確實不知。”雲淵的語氣冷了幾分，“你總是這樣，有事相求，話語就軟下來。無事發生時，便打著不知什麽主意，讓我捉摸不透。”
這讓他甚至覺得，他一再追問，她卻只不過在逢場作戲。
青宸一楞，回想一遍，好像確實如此。
但此刻是不同的。
“我現在很真誠呀。”她又湊近幾分，柔聲道，“告訴我嘛，這對我很重要，不能為調查而不顧後果。”
她的氣息輕輕拂過他的頸邊，帶來一絲癢意。雲淵眉目微動，卻還是沈默。
青宸撇了撇嘴：“為何今天突然對我這般冷漠。明明三天前在船上，你還不管不顧地要親我。”
她的眼眸瑩瑩潤澤，露出委屈目光，好似一道火焰，燙得雲淵心口發疼。他再無法沈默下去，只得繳械投降。
“沒有對你冷漠，”雲淵轉頭接住她目光，無奈說道，“我只知道，化濁珠的一種原料，要去一處萬裏之外的地方才能找到。”
青宸楞住：“那是哪兒？你怎知道？”
雲淵眸色一黯，只道：“以前在商隊聽人說過而已，但具體不知在哪。”
“會傷人放火，傷天害理嗎？”青宸追問。
雲淵搖頭：“聽說風險倒也不是特別大，應該不會傷天害理。只是路途遙遠，許有變數。做買賣總要對買家誇大些，你不能全信。”
青宸呆住：“我出價三千靈石，他們要翻三十倍還不講價！早知這樣，我得還還價才是。”
“你沒還價？！”雲淵訝然。
青宸慚愧點頭：“他們說……再少就免談呀。”
雲淵更加無奈了：“這些都是做生意的話術。你想都不想就答應，別人一看你就是新手。怪不得你碰響了人家的警幻鐘，他們還繼續做你生意。眼見來了一只大肥羊，留著好宰。”
這會兒他倒一掃落寞，像魏翁般倒豆子似的毒舌。
“嗷！我又不懂做生意！”青宸捂起臉，從指縫間憤憤望他，“那我還想出主意，查出摘牌人就是茶齋主t人呢！”
她好可愛。
雲淵彎起眼眸，桃花眼裏盡是寵溺：“好好好，誰都比不上你聰明。罷了，沒還價也無妨，就當攢攢經驗。其實在沒付定金之前，都可以還價。下次見面直接問他們，四萬五千靈石可否？”
“對半砍，這麽狠？”青宸咂舌。
“也給他們留出還價的餘地，”雲淵目露擔心，“還是我喬裝與你一道去吧。”
青宸眼底迸出歡喜：“太好了！”
她興奮地飛身撲住雲淵脖頸，歡聲道：“你最好！”她放低聲音，又心虛起來，“可是……我身上沒那麽多靈石了……能否借你的一用……我以後定然會還的！”
雲淵被撲得後仰，只好接住她，眸色微涼：“借可以，可我不知道以後會是誰來還，”他悵然嘆息，“以前你叫晴長老，現在你叫阿塵，以後你又叫什麽呢？”
青宸身軀一僵。他今天似乎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她擡起頭，認真看著他說道：“其實，我以前說，我原身是青色，所以親族們都叫我小名青青……真的沒騙你，你也可以叫我青青。”
“青青……”雲淵的瞳眸霎時幽暗，又涼幾分，“青龍的顏色嗎？”
青宸瞳孔一縮，緊抿住唇。他突然這麽問，到底是幾個意思。
雲淵在等待她的回答。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有人來到門外，說道：“請問雲掌門可在？”
竟是一位明朗溫婉的女子。
青宸猛然望向外面，低聲問道：“是誰？”
雲淵回想一瞬，答道：“曦陽城青龍祠的典祠長老，晝晴。”
青宸面露疑惑，這人她從沒見過。
只聽外面女子又道：“前些日子剛拜見過掌門，正遺憾必須回城，沒想到掌門又親臨曦陽，我真是不勝歡喜。聽城主說您在房裏，現下可否一見？”
青宸蹙起眉，心頭冒出一股不悅。她忽然攬緊他，低語道：“不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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