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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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犼魔

青宸忽然好奇:“掌門了解蘇儀長老嗎?聽說她以前是曦陽城弟子, 怎麽來了玄洲?”

雲淵想了想,說道:“曦陽城向來與玄洲交好,很多人都會來玄洲修行一段時日, 再回去養仙植。不知為何,蘇儀一直沒回去。”

青宸恍然, 想起那位曦陽城少主晝玉, 應該也是來玄洲修行一段時日, 加深了修為, 就會回去繼承家業吧。

雲淵不願再說蘇儀,轉而問道:“近來練習心法可有困難?”

青宸搖頭:“沒什麽困難。”

雲淵點點頭, 不知再該說什麽, 便轉頭打量起初秋的藏書。

二人並肩, 兩相沈默。

青宸忽又問道:“這是初秋師姐的房間, 江長老住在隔壁。掌門想看他的住處,怎麽一直待在這兒?”

雲淵身子一僵。

被戳穿了。

這些日子他竭力克制自己, 可還是想她入骨。

所以聽江秉說, 阿塵總找初秋討教心法, 幾番躊躇, 他終究忍不住找到這樣拙劣的借口, 想著見她一面就走。但見到她之後, 他卻沒法轉身就走。

青宸不知道雲淵的糾結, 只看出他說的是借口。

近來輾轉反側,皆因想他。她從未忘記為何來玄洲, 卻也不喜歡折磨自己。這人將她的心攪亂成這樣,便決不能教他好過。於是她存心戳穿借口, 看他如何解釋。

“難道掌門是來看我的?”青宸盯著他,悄然捏緊手中書頁。

雲淵緊緊抿唇, 強撐出淡漠神情,片刻後才道:“碰巧了,沒想到你也在。”

“掌門見到我時,也不驚訝啊。”青宸打量著他的神情。

雲淵喉頭一滾:“在門外聽到你在,見到便不驚訝了。”

青宸註視著他,一言不發,心下了然。

他的猶豫分明已給出答案,但他不承認。

呵。

雲淵被她看得愈發不自在。“我去找江秉。”他倉皇轉身,直到出門才松了口氣。方才,他只覺一顆心被她緊緊攥在手裏。再被她多看片刻,他那些拼命掩蓋的心思,就將無所遁形了。

見雲淵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青宸轉過頭,憤憤將書放回書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承認來看我又能怎樣?”

她手中一頓,眸色篤定起來:“遲早讓你親口承認!”

那日後,青宸受初秋邀請,一直住在柳宿島。掌門卻再也沒來過了。

她不知道,雲淵克制住了見她的念頭,心情一日比一日糟糕。

角宿島,掌門寢居。

雲淵雖在打坐,卻望著窗外樹木出神。旁邊的文晏終於忍不住問:“你最近到底怎麽了?總是魂不守舍。”

“管好你自己。”雲淵淡淡說道。

“又來了,你也沒管好自己吧,”文晏懶洋洋地靠在窗邊,打著哈欠,“那日你跟江秉去柳宿島,回來後便日日如此,以前你從不這樣。”

“過些時日便好了。”雲淵隨口應著。

“都過了半個月也沒見好。說實話,”文晏正色起來,“是不是因為那個叫阿塵的姑娘?”

雲淵的眼神倏爾淩厲,轉眸盯著文晏。

“別看我!”文晏連忙擡手擋住他的目光,“我只是隨便一猜,沒想到就猜中了。你聽旁人說起她,就忙不疊找借口去看她。現在沒了借口,又天天坐這兒獨自傷神。我一看就知道,你既不敢喜歡她,又放不下她。”

雲淵眸色黯淡下來:“我已經放下了。”

“別自欺欺人,要是已經放下,何必天天失魂落魄。”文晏揉著額角說道,“換成是我,既然這麽喜歡,就立馬去問她願不願和我在一起。”

雲淵眼中浮起惱意:“然後呢?問她願不願隨我去萬裏之外的北溟魔荒,與她尋求庇護的東溟龍族徹底為敵?”

文晏失笑:“是啊,正好幫她看清楚,信奉的東溟龍族都是什麽東西,恪守的東溟聖規又是什麽屁話。”

雲淵一聲冷笑。

“可惜,”文晏無奈攤手,“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玄洲弟子都會被你嚇一大跳,然後立馬翻臉,向東溟聖殿舉報你是犼魔。雲淵,你什麽都明白,所以你不敢賭。那還有什麽放不下呢?”

說著,他的語氣愈發肅然:“別忘了,你在玄洲兩百多年,步步籌謀,成為掌門,就是為了讓惡徒身敗名裂,筋骨寸斷,將他們推下無盡崖!讓他們也嘗嘗,當年你和姑母遭受的一切!”

“我從沒忘記。”雲淵眸色寒涼如冰。

“這是重新找到你時,你親口對我說的話。大家都不理解你,你卻要堅持,說要用他們手中的刀,淩遲在他們自己身上!我支持你,所以我兩邊奔波,回北溟時幫你說話,來玄洲時就配合你。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你的籌謀就差最後幾步,千萬別因為她節外生枝。”

文晏上前蹲在雲淵對面,輕拍他的肩膀,說得語重心長:“以後回北溟,表哥帶你認識更好的姑娘。”

雲淵拿開文晏放在肩上的手:“不用了。”

眼看文晏要惱,雲淵又道:“我知道分寸。”他轉眸看向窗外,眸色再次落寂。

文晏連連搖頭,打著哈欠站起身:“最近老是半夜出門,我去補覺了。”直到他走進內室,雲淵也沒回頭。

體內的紫鯉毒已徹底消解,他的心卻像中毒時那般絞痛。

早就告誡過自己要遠離她,卻一次次見到……

她那般聰慧,總能一眼看到迷局關鍵,連他是魏翁都能猜到。

她膽子很大,敢一再招惹他,亦為救人無懼危險。

她還那樣心善,還喜歡偷偷聞香,喜歡犯困,還信誓旦旦說立於聖規之下,對自己有多可愛一無所知……

她的好怎麽都說不完,等他意識到時,已經泥足深陷拔不出來了。如今他只能一遍遍說服自己,要徹底放下她。

放下這樣好的她,就像被一刀刀剜去心頭之肉,痛得他喘不過氣。

雲淵閉上眼,長嘆一聲。

另一邊,青宸還在忙個不停。

不能任想念填滿生活的全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既決定要調查定瀾閣對文蘭的審問記錄,她便著手準備起來。

定瀾閣是訓誡弟子、關押罪徒之處。這些日子,通過雪羿給的玄洲地圖,青宸牢牢記住了危宿島布局。待準備妥當,她再次深夜出門。

七層高閣矗立在危宿島山麓,樓下房檐相連,組成龐大的院落,將高閣拱衛在中央。青宸躲在海邊礁石叢中,見閣外還有一隊執燈巡邏的弟子。

閣樓上也有弟子四處巡視。遠遠看去,漆黑夜裏的燈籠,仿佛一團團移動的螢蟲。

比起洪波臺,這裏守衛森嚴得多。青宸耐心等待了半個時辰,觀察守衛巡邏的規律。待心中有數,她便趁守衛轉身的間隙,迅速飛入定瀾閣圍墻裏。

憑著腦海中的地圖,她在黑暗中分辨著方向。

院裏走廊迂回覆雜,地形也比洪波臺覆雜得多。院中不時還有巡邏弟子經過,青宸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在屋頂俯身前進。

歷年審訊記錄,就存放在閣樓三層。

好在閣裏沒有禁制,青宸輕易就能翻窗進去,裏面整齊排列著上個百書架,卷宗堆得密密麻麻。玄洲習慣按年份放置卷宗,定瀾閣也不例外。青宸輕車熟路地尋找起來。

剛動手翻了一會兒,她耳尖一動,敏銳聽到樓下傳來說話聲。

“大師兄辛苦,趕緊回去休息吧,後半夜就交給我們了!”

“好,辛苦你們。”

原來是定瀾閣夜巡弟子在換班。

她聽出說話的大師兄,正是那日碼頭上,跟在蘇儀身邊訓斥江秉的人,也是定瀾閣的首席大弟子。

青宸悄然起身,挪到窗邊向下看去t。

一隊弟子提著燈籠,朝後院寢居走去,最前面的就是那個大師兄。

另一隊弟子也提著燈籠,開始進入閣樓巡邏。

她松了口氣,又回到書架前繼續翻找。

此刻她將神識緊繃到極致,一邊翻找記錄,一邊還要防備,巡邏弟子很快就會來到三樓。

沒過多久,腳步聲漸漸傳來。

青宸當即緊貼在書架旁。

燈籠亮光傳來,巡邏弟子們兩兩分散,穿行在一排排書架之間。

青宸屏住氣息,無聲地挪動位置,隨時藏身在燈籠照不到的暗處。

終於,六名巡邏弟子巡查完三樓,在樓梯口集合。

“上樓吧。”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她松了口氣,繼續翻找起來。

之後當巡邏弟子再次下樓,她又立馬提前藏好。

如此這般,她神情緊張地度過了一個時辰,終於詳細翻找了一遍當年的審問記錄,卻發現竟沒有一卷與文蘭相關!

青宸坐在地上,疲憊地揉著太陽穴。

那一年,連比試作弊、頂撞師長等違反門規的審問記錄都在,卻沒有文蘭的審問記錄。以定瀾閣的作風,不可能不審文蘭。難道這份記錄被故意銷毀了?

既然一無所獲,還是先離開再說。

她靠在窗邊仔細聆聽,確定巡邏弟子正在頂樓,便輕身翻窗出來,關好窗扇,飛至屋檐。每次落地,她的足尖輕觸瓦片,都未發出半點聲音。

如此,青宸小心翼翼地回到樓外院落的屋頂。她正待離開,卻聽到閣樓一層的門吱呀打開。她當即屏息靜氣,俯身趴在屋頂,盯著那道門。

定瀾閣首席大弟子施然踱步出門。

咦,他剛不是下值換班,回去睡覺了嗎?

青宸暗自詫異,更加收斂氣息,以防被他察覺。

只見他關上閣門,轉身朝院落大門外走去。她忽然心中一驚。

既然他從閣裏走出來,那他什麽時候進來的?!

她一直在三樓,竟未察覺到他進閣了!而她為了防備巡邏弟子,神識一直張開,至少能察覺上下兩層的動靜!

這說明,他悄無聲息進閣之後,並未上樓,而是待在一樓或去了地下。

一層只是審問弟子的大堂,無甚特別。而閣樓地下,正是關押罪徒的牢房。他更可能去了牢房!

而目前牢裏,關押的正是石睿。

身為定瀾閣首席大弟子,何時不能大大方方見石睿?有必要等到半夜三更,還在巡邏下值之後偷偷來見嗎?

有問題吧!

見那人快要走出院落大門,青宸悄然跟上。她竭力隱匿著身形,對方一直都沒有發現她。

“見過大師兄。”院外的巡邏弟子見到他,畢恭畢敬地施禮。

“大師兄怎麽這時候出來了?”另一名弟子熱情套著近乎。

忽然,那人擡手一揮,一縷白霧翩然鉆入所有巡邏弟子鼻下。

“今夜,你們沒有看到大師兄,不想管大師兄在做什麽。”他沈聲說道。

“是。”所有巡邏弟子齊聲應道。

遠處,屋頂上的青宸心中巨震。聽說話聲音,此人根本不是碼頭那個定瀾閣大弟子!

那人說罷,又施然踏上大門外的石板路,朝海邊礁石叢走去。而那些巡邏弟子繼續走動起來,對這麽大個活人往海裏走,卻視而不見。

有人假冒定瀾閣大弟子,半夜偷闖進來去見石睿!

青宸愈發心驚。

可她不能出聲提醒,否則也會暴露自己。會是誰?有何目的?她橫下心,再次提步跟上。為免驚動那人,她遠遠跟在後面盯梢,只看他到底要去哪裏。

那人走入礁石叢中。被一塊巨石擋住後再出來,他已身形大變,成了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站在海邊,他回頭看了一眼,見背後夜色平靜,無人跟來,便轉身鉆進海水。海浪拍打礁石,那人很快無影無蹤。

青宸確信他並未發現自己,趕緊上前來到男子方才所站之處。

一縷清冽如雪的氣息若有似無,轉瞬被海風徹底吹散。

她的手隱隱發顫。

方才那人回頭時,躲在遠處黑暗裏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並不是玄洲弟子,她在島上從未見過。

他的瞳孔,是清澈至極的碧綠色。

他的面容,雖在這兩百年間漸漸模糊。可方才那個回頭,她便電光火石地全都想起來了!

颶滂島外,海墻之下。

一個碧綠眼眸的犼魔同夥與她交過手。他使了什麽法術之後,一句“沈眠吧”,便讓她陷入了海底沈眠。

這手段,與方才他騙過巡邏弟子的手段一模一樣!

犼魔……

雖然她一直在追查犼魔的蛛絲馬跡,但此刻眼見為實,青宸心底掀起了比海浪更大的驚濤!

玄洲果然混入了犼魔!

隨後,青宸安然回到柳宿島。她如今住在陸學之前的房間裏,出入都更加方便。初秋的房裏一片漆黑,她正在屋裏睡覺,並未被擾醒。

然而,青宸卻一夜無眠。

犼魔接連潛入玄洲,到底要來幹什麽?!

以前沒有憑據不能瞎說。此刻她已經確定,又是否要將此事告知掌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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