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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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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藥

子夜已過, 深紫色湖水泛著微波,倒映著粼粼月光,四下幽靜。

正要踏入湖裏, 青宸拖住雲淵的胳膊:“我自己去吧。”

因為來得倉促,沒來得及通知其他弟子, 此刻只有他們兩人。而他都中毒了, 若遇兇犯要動真氣, 只怕毒素更加侵蝕臟腑。

“無妨。”雲淵卻袖手一揮, 真氣入水,紫色湖水變得澄澈清透。

青宸訝然看他, 都這樣了!還用真氣為她凈化汙濁!還未說話, 雲淵直接將她推入湖中, 自己跟在了後面。

她輕輕抿唇, 壓下紛亂心緒,扭頭前往水底。

按上次路線前往湖底最深處, 又遠遠看到散發出七彩光芒的琉璃洞府。這次, 雲淵一直在旁為她凈化出清澈湖水。

越來越近, 只見洞府大門敞開, 地上躺著不少死去的錦鯉守衛。

青宸心下一沈, 飛快回頭看向雲淵。他肅然點頭。

“我先進去看看。”她擡手握著冰刺疾奔入門, 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轉眼便把雲淵甩在身後。

闖過重重回廊,她不時見到倒地不起的守衛, 都沒了氣息。青宸心情愈發沈重,再次加快身法。

忽然, 遠處傳來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她渾身一凜,掠身朝聲音方向游去。

七彩琉璃亭附近, 不少鯉妖姑娘已倒在地上,皆被一劍穿胸而死。十名玄洲弟子正在包圍最後兩名鯉妖。青宸一眼認出,他們都是洪波院弟子!

而那兩個鯉妖,都是上次見過的。她們傷痕累累,血流不止,已然招架不住。又一劍揮來,她們被劍氣掀翻在地,眼見要被割斷喉嚨!

“砰!”冰刺飛射,將長劍攔腰打斷。

“誰!”斷劍的玄洲弟子驚惱回頭。

驚懼的鯉妖也擡頭望去。

青宸疾步上前,穿過包圍人群,攔在錦鯉身前:“不能殺她們!”

聽到她的聲音,地上兩名姑娘愕然對視,交換著心照不宣又驚詫無比的神情。

“阿塵師妹?你怎麽來了?”為首的洪波院弟子不禁訝然,眼中閃過不解,“我等奉命鏟除作亂妖孽,你為何阻攔?”

其餘弟子皆朝青宸望來。

“奉命?”青宸雙眼微瞇,“奉誰的命?”

“鯉妖作亂,毒害百姓,玄洲仙宗為民除害,責無旁貸!”石睿從琉璃亭旁踱步而出,不耐煩地看向青宸,“怎麽又是你?三翻四次與老夫作對,雲淵給了你什麽好處!”

錦鯉姑娘聞言,飛快對青宸淒然喊道:“祁家為了榮華富貴,做那織金紫袍,設下百年騙局!我們十幾個姐妹都慘死於祁家之手,連彩離仙子的女兒也被他們害死!所以她才會那般沖動!請……”她們頓了頓,又改口道,“請仙君明察!”

青宸心下一蕩,這背後果然還有真相!

她斜睨一眼,道:“我將你們帶回羅衣鎮,明日與祁家當面對質,請全鎮百姓見證。我既要查出下毒真兇,也要讓所有惡行大白於天下。”

石睿霎時極度不悅:“罪妖胡言亂語,空口無憑,下毒害人卻是鐵證如山!你不但聽信兇犯讒言,還阻擾同門除害!來人,將她拿下!”

“是!”旁邊的洪波院弟子執劍上前。

青宸銳利盯著石睿: “錦鯉與祁家的恩怨尚未查清,你身為玄洲長老,卻急於一殺了之,到底在怕什麽?”

有幾名洪波院弟子停下腳步,疑惑對視。

石睿面色陰沈,提聲又喝:“如此維護兇犯,她到底是站兇犯那邊,還是站在大義這邊!拿下!”

聽到大義二字,一眾弟子霎時熱血沸騰。

“是!”他們再不猶疑,揚劍襲來!

地上兩只鯉妖虛弱得再也站不起來,只得抱作一團,埋頭掩面。

青宸翻身躍起,輕巧避過交織的劍鋒,在上方擡手一揮,冰刺四散射出!

“乓乓”數聲,周圍長劍應聲而斷!

青宸落地,起身朗然道:“善惡清算,冤罪皆除,我立於聖規之下。”

她淩厲的目光掃視一圈,斥道:“你們有沒有腦子!石睿收受祁家賄賂,為祁家遮掩醜行,你們被他當成劊子手還不知道!”

為首的洪波院弟子冷笑:“師父只想盡快剿滅惡妖,卻被你如此汙蔑!你聽命於掌門,再三毀謗師父,妄圖挑撥我t們師徒關系。做夢!禦滄海,準備!”

他高高揚手,所有弟子即刻散開站位,同時結印。

水流交錯,形成一道細密的大網,從上方傾蓋而下。

青宸無奈搖頭,沒救了。

怪不得,石睿如此有恃無恐。這些人已被他徹底洗腦,認為石睿心系宗門,肩扛大義,怎會有錯?

今夜她若晚來半步,湖底的一切就會被抹得幹幹凈凈。

既然他們鐵了心要拿她,她一時便沒法帶兩個虛弱的鯉妖出去。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搶先制住石睿!

轉眼間,冰刺勁射,徑直飛向石睿!

他慌忙躲開。

而青宸的身形快如殘影,須臾,她已在石睿背後。指縫間三枚尖銳的冰刺,抵在他的脖頸後。那張水網落下,只網住了兩名鯉妖。

她們渾身是傷,再無反抗之力,只得絕望喚道:“仙君……”

石睿畢竟是玄洲長老,還有幾分本事。他當即再躲,轉身與青宸交起手來。

“不用管我,殺了她們!”石睿沈聲喝道。他指得是那兩名鯉妖。

“是!”其餘弟子應聲上前,高舉斷劍,刺向水網中的鯉妖。

青宸蹙眉,單手接著石睿的攻擊,單手揮掌激出水浪,將一眾弟子掀翻。有些人迅速將斷劍插入地下,穩住身形,又再次舉劍去殺鯉妖。青宸睹見,欲再阻攔,卻被石睿擋住了視線。

說時遲那時快,幾道旋轉的水流從旁出現,如繩索般飛速掠過一眾弟子,將他們的手腕重重纏繞收緊,逼他們接連放開斷劍。

一人從旁飛出,隨著他擡袖一揮,籠罩在鯉妖身上的水網也消散不見。

那人翩然落地,轉身回望。

石長老怒極:“陸學!你在作甚!”

趁他走神的間隙,青宸當即擒住石睿手臂。她掌下蔓延出冰晶,頃刻覆蓋了他的身體。隨著她手勢變幻,石睿自嘴以下,竟被凝固的冰凍得結結實實,再無法動彈!

之所以把他的嘴也凍上,只因她實在不想再聽他放屁。

石睿瞪圓了眼,詫異至極地看向青宸。他全然沒想到,這個看著平平無奇的新弟子,竟能把他壓制至此!

這時“陸學”踱步走來,轉眼間,面容變成了雲淵。

周圍的洪波院弟子頓時面面相覷。

石睿更加驚愕了,卻因嘴被凍上,說不出半個字來。

雲淵淡然看向其餘弟子:“石睿從祁家收取的好處,眼下都擺在他的房間裏。你們若不信,回去一看便知。”

石睿氣得臉色鐵青,卻身不能動,嘴不能言,只能嗚咽作響。

“人證,”雲淵看了眼地上的鯉妖,“物證,俱在。石睿貪贓枉法,肆意屠殺知情鯉妖,嚴重觸犯門規。”

他舉起溟海玉龍玦,沈聲道:“玄洲弟子聽令!”

那些人就算面色不甘,但眼見師父被擒,自己是決然打不過雲淵的,只得老實跪下:“謹遵掌門吩咐。”

“將鯉妖和石睿帶回祁府。通知全鎮,明日午時,召開讞決大會。”雲淵冷冷說著。

洪波院弟子們很不願意,卻又只能恭敬應下。

雲淵回頭看向青宸,眸色覆雜。

她竟能壓制石睿,可見修為比他曾見過的、和現在以為的,還要高深得多。一介太常山蛇族,不見她用自己族群的心法,卻把偷學來的禦滄海用得登峰造極,這合理嗎?

不過眼下並非探究此事之時。他終究壓下了眼裏質疑,看著她泛紅的脖頸,溫言說道:“你先上去吧,我看著他們。”

“你還好嗎?”青宸壓低聲音,望著他目露擔憂。

他的走路速度比平常慢了許多,顯然因為中毒之故。幸虧他堅持趕過來,否則她想獨自帶回那兩只鯉妖,又不暴露身份,就要麻煩許多了。

可如此一來,他動用了許多真氣,只怕毒性又深了幾分。

雲淵搖頭:“沒事,你回去通知江秉,讓他帶人看住祁家。”

青宸猶豫片刻,終是點頭:“好。”

她進來沖得太快,把雲淵遠遠甩在後面,水裏尚有紫色,令她皮膚有了反應。而方才一直聚精會神對付石睿,她還未註意到。這下驟然放松,她便覺渾身不舒坦起來。

說罷,青宸回身朝岸邊游去。

一回地面,她便趕緊服了消疹藥,用法術幹了衣裳,飛向鎮上。

夜風撲面,她掠過田野,忽然想起最後,雲淵打量自己的眼神。

那道目光裏,又有了許多探究。

她一個激靈。

遇險時,大家都會下意識露出最順手的習慣。她這太常山蛇妖,從來只用玄洲的禦滄海,簡直是個天大的破綻,定被他看在眼裏。

等哪天解決了石睿,他定要再問。

青宸嘆了口氣。

每撒一個謊,都得源源不斷用更多謊言去彌補破綻。

累死了。

要不然,哪天他再問,就說實話算了……

可這樣一來,又得讓他幫忙保密,不能向聖殿透露她的行蹤。他身為玄洲掌門,豈非為難。

算了,再拖一拖吧……

如此想著,她加快了速度。

等青宸通知完江秉,又急忙回去接應雲淵,發現他們已經快到祁府。

洪波院弟子中,兩人扛著凍住的石睿,兩人分別抱著受傷的鯉妖。

雲淵走在最後。

青宸忙上前,告訴他都已辦妥,卻驚見雲淵面色煞白,額頭淌汗,狀態比下水前更加嚴重。

“掌門……”她聲音一顫。

雲淵飛快握住青宸的手,輕輕搖頭。

她當即明白,這是別讓洪波院弟子發現的意思,否則,不知又會起什麽變數。

下一刻,雲淵如脫力一般,將大半身子靠在青宸身上。她連忙緊緊托住他手臂,暗中支撐著他。

“我去初秋師姐那兒拿點安神藥吧。”她輕聲道。

“嗯。”雲淵緊皺眉頭,手摁腹部,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很快到了祁府大門,江秉已等在門外。

雲淵竟又恢覆了如常面色,松開她的手,上前與江秉交談起來。

方才,江秉聽到“陸學”是掌門就很驚詫,這會兒更是不停打量雲淵,拖著他說個不停。

青宸遠遠看著他們,暗自驚訝。

雲淵中了毒,兩天兩夜沒睡覺,面色卻不見憔悴。此人,比她想象中更能忍耐。她嘆了口氣,回身去找初秋拿藥。

直到後半夜,雲淵才回到濟風館房間。

青宸在他房裏一直等到現在,撐在案上昏昏欲睡。聽到房門響動,她一個驚醒擡頭,見是他回來,忙問:“怎麽樣了?”

雲淵坐到她對面,拿起她早已備好,卻已涼透的藥一飲而盡,又道:“祁夫人還在昏迷,其他人都被看管起來。祁螢一直在哭。我讓她把知曉的一切全數寫下來,給她留了紙筆。”

青宸卻搖頭:“我不是問他們,我是問你。”

“我?”雲淵一訝,又轉瞬明白,“我沒事,停了壓制修為的藥,過幾日就能恢覆。”話雖如此,那紫毒正無時無刻噬咬著臟腑,心肺肝腸仿佛都緊緊絞作一團。他微微蹙眉,很快又面色如常。

青宸眉目一動,欲言又止。

她一直在仔細看他。雲淵被看得頗不自在:“看我作甚?”

“掌門,”青宸思忖著,輕聲說道,“聽初秋師姐說,紫鯉膽的解藥就是紫玥珠。我還記得《四海行商記》裏寫過,魏翁在錦鯉湖邊小鎮遇到一名李道人,就在煉制紫玥珠……地名和物名都對得上,難道《四海行商記》寫的都是真人真事?”

她輕輕絞著手指:“既然李道人就在羅衣鎮,若能找到他就好了,煉出紫玥珠為百姓解毒,你也、也不用再受折磨了。”她看著他,目光盛滿心疼。

雲淵眼睫一顫。他垂眸想了想,道:“《四海行商記》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縱然那時羅衣鎮有個李道人,如今豈會還在?”

青宸眼裏浮起失落。她咬了咬唇,仍不願放棄:“萬一他是結丹修士,壽命很長呢,試試嘛。”

她目光懇切,唇瓣潤澤。看得雲淵原本難受的心臟,又開始胡亂地跳。

臟腑那股絞痛,竟神奇地緩解了一些。

青宸眼睛一亮:“我好像聞到香味了!停藥的效果還挺快,如此甚好,你便能消解毒性了。”

說著,她站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先去打聽打聽,看當地人聽過這個李道人沒有……”

她剛走過雲淵身邊,卻被他拉住衣袖。

“別走。”他說。

青宸目露疑惑:“為何?”

雲淵垂下眼眸,耳根泛紅。

他無法說出原因。

天生t自帶的體香,承襲於父母祖先的血脈。

在他很小的時候,與一位阿婆相依為命,生活在鷹勾喙城。母親每隔好幾個月,才與他見一次。而她每每臨走時,都會再三囑咐,不要輕易出門,萬不得已要出去,必須先服藥壓制香氣。鷹勾喙城太亂,而香氣太容易引起妖獸註意。在他長大以前,絕不能讓外族發現自己的存在。

待他開始曉事之後,母親又告訴他,若以後在鷹城有了中意的女子,更要謹慎。因為,只要動情,香氣就會變濃。

就像剛才,香氣本被壓制得幹幹凈凈,正常停藥後一兩天才會慢慢恢覆。然而在觸及她的目光後,香氣卻無可抑制地鉆了出來。

就是因為,他動了情。

她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待在他身邊,便是他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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