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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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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

鐵真真面色通紅, 在謝端若懷中笑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能憑著心氣兒用跋扈掩飾羞赧。

“謝端若,我剛剛跟你吹牛呢!”

謝端若嗯了聲, 胸膛微顫, 笑得氣音輕輕, 懷中人還在升溫, 得趕緊鋪好臺階把鐵大小姐迎下來, 不敢把人招惹急了,卻總忍不住要逗弄。

“是我和初戀在紐約看了場曼哈頓懸日。”

“哎呀煩人!”鐵真真一頭紮進謝端若懷裏亂拱,“太丟臉了!羞死人了!”

謝端若目光繾綣地擁緊她, 哄了好一會兒, 懷裏的人還是不肯擡頭。

“安安, 我很高興。”他撫著鐵真真的脊背溫聲說。

鐵真真這會兒沒法跟他感同身受, 她的遺憾比驚喜還多,t 悶悶地喚他名字:“我怎麽又把你忘了呢……”

明明當下那麽快樂, 那麽深刻。

“沒關系, 我一直記著你。”時間到了,我會來找你。

男人太輕聲細語, 鐵真真不等他把話說完, 坐起來紅著眼反駁:“有關系!那不一樣!”

謝端若珍重地捧著她的臉頰, 大拇指輕輕摩挲在她眼下,把那點兒被強撐著的淚水揉下來。

“安安, 我們一直在重逢。”

我們一直在重逢,不久之前, 謝端若也曾這樣溫柔地對她說。

鐵真真拾起那張相片,端詳謝端若英朗的眉眼, 較之兒時他們在香港的合照無甚差別,只是變得更沈穩了些。

“不能平分,哥哥五顆,安安四顆。”

“哥哥,我請你吃巧克力吧!”

“歡迎你來香港。”

“別哭,我們還在再見。”

不辭而別的鄰家哥哥,不久後會在太平山再次相遇,來不及送出的那罐檸檬糖,也仍有機會慷慨一盒鐘愛的Guillaume Bichet彌補遺憾。

唇齒間的醇滑讓味蕾紊亂,普魯斯特效應引發了一場海市蜃樓,鐵真真看到維港的瀲灩晴波倒映著一片鋼鐵森林,不是中環,竟是曼哈頓。

“你是誰啊?”

“我叫……秦疏明。”

維多利亞港的季風吹到大西洋彼岸,暌違多年,終於慢慢地抵達她心裏。

此時窗外亦有著一輪落山的紅日,遠不及記憶中的盛大,鐵真真看到了跨越山海的自己,任性嬌縱,無所畏懼。

追隨母親的旅途難免會有不如意的時候,但那些失意小插曲往往也伴隨著一場治愈的邂逅,毫無例外,僅有的兩次都是謝端若帶給她的奇遇。

2014年7月,洛杉磯。

太陽堪堪懸離地平線,一架私人飛機也緩緩降落在VIP特需跑道,待命已久的長款林肯正駛來執行它的接待任務,將主人送至Beverly莊園休整。

灣流主人年初在大溪地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救援,是以惹得家中長輩懲羹吹齏,她一出行便會愁腸百結,只能安排醫療、安保、家政隊伍隨行服務求個安心,浩浩蕩蕩二十人,這還是鐵真真極力裁減的結果。

畢竟於主人而言監視意味遠甚於保護,隨行隊員無事不會出現在鐵真真眼前,全憑私人管家連笙統籌調度。

灣流已泊進專屬停機坪,主人的艙門依舊緊閉著,連笙上前輕敲向裏邊請示:“懿臻小姐,已經落地洛杉磯了,請問您休息好了嗎?”

“噢,再等會兒。”裏邊的少女懶洋洋地應聲,“我還有一半兒沒看完。”

“好的。”連笙知道她在做什麽,便也不再打擾,轉身去廚房備了一杯椰奶以及鐵真真愛吃的點心。

機艙臥室空間有限,無法匹及家中的寬敞,就在功能和裝潢上竭盡全力滿足主人的需求和喜好。

曾幾何時這裏還是夢幻的洛可可風格,花季少女心思多變,膩了繁麗,扭頭偏愛利落,一室乳白鑲金被黑白取而代之,因為鐵真真這半年酷愛戶外運動。

優雅的高定小裙子只能束之高閣,離開校園她必定天天著一身抹胸背心工裝褲,就連皮膚也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挑染了玫粉的發尾梳成了拳擊辮。

本就是張揚的年紀,這跳脫的打扮就顯得她更為乖張,甚至有點向叛逆偏離的苗頭。

鐵真真半躺在按摩椅上,長腿交疊,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時下最火爆的漫畫。她手中那一冊還未上市,蘇嫻不忍孫女為了區區一冊漫畫望穿秋水,著人趕往東京找到出版社磋商,事成後又馬不停蹄地把最新譯本送到在外度假的孫女手上。

鐵真真抿了一小口椰奶,被漫畫中無厘頭的配角逗得直樂呵,沒翻兩頁連笙又回來了,遞來一部亟待接電的手機。

“懿臻小姐,祁先生的電話。”

鐵真真驀地一副掃興至極的表情,不情不願地接過手機滑動屏幕:“幹嘛?”

祁明澤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要去找你媽媽?”

“廢話。”鐵真真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不然她來這鳥不拉屎的洛杉磯做什麽,這時候她應該在科茨沃爾德賽馬,要麽就去迪拜馴養她的海東青。

祁明澤沈默了兩秒,疑似在嘆氣,商量道:“別去了,過段時間再說。”

鐵真真不依:“憑什麽!我想去就去!”

她的任性耗光了祁明澤本就不多的耐心,那邊也甕聲甕氣:“我剛跟你媽媽吵了一架,她現在應該不想看到我的女兒,你確定要湊上去惹你媽媽不高興嗎?”

“不是?!你耍渾幹嘛牽連我呀!有你這麽當爸爸的嗎!”計劃泡湯,鐵真真氣得跳腳,全然漠視父親語氣中頗藏幾分怨訴。

“你該慶幸有我這個爸爸,能讓你滿世界瘋跑。”

什麽混帳事兒都跟妻子耍了,祁明澤鬧女兒鬧得心安理得,畢竟他知道鐵真真絕不會在程鸞面前胡鬧。

“除了你媽媽那兒,現在你上哪兒都行,我在芝加哥,沒空管你,過幾天再說。”

鐵真真急吼吼道:“不用你管我!”

本就不親昵的父女倆再次不歡而散。

“臭祁明澤!氣死我了!”

鐵真真把手機甩床上,氣急敗壞地將抱枕當沙包打,一身勁兒使完了仍不覺得解氣。

“懿臻小姐,需要改變行程嗎?”她扔什麽,連笙便撿什麽,自家小姐縱然嬌氣,也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兒。

鐵真真氣鼓鼓地吹吐氣,憋著一肚子壞水說:“不需要,直接去比弗利。”

來都來了,絕沒有敗興而歸的道理,不能湊到媽媽面前,她就躲在旁邊!

那幫保鏢全是祁明澤的人,這節骨眼兒上絕對會死死盯著她,保不齊明天祁明澤會發神經把她押去芝加哥嚴加看守。

萬事爭先,眼下她必不可能束手就擒。

為了讓連笙放松警惕,鐵真真一路上明晃晃地把我不高興掛在臉上,回到莊園自然是要順著氣性把自己關房裏,在此之前,她向一眾傭人宣示自己的領地權威:“午餐之前誰都不要煩我!”

門一關上,鐵真真雙手握拳自鳴得意地聳肩扭胯,踩著HIPHOP步伐把自己挪到床邊拉開行李包,嘴裏還呦呦打著節奏給自己整了段Rap,“誰都管不著我。”

她從夏威夷過來的,所以也不用倒什麽時差,連軸轉場稍顯疲軟的精神在出逃計劃中變得越來越亢奮。

鐵真真往頭上扣一頂黑色鴨舌帽,翻出護照夾和手機就動身,除了那張能滿足她一切需求的百夫長黑卡,再捎上什麽都是累贅。

這正是大部隊解決早飯的時候,鐵真真知道必定會有兩個保鏢守在樓梯口,但她不走尋常路,直接翻過陽臺從二樓跳到泳池邊的沙灘椅上。

拜。

少女借著跑酷飛檐走壁繞過盯梢直奔車庫,不多時,一輛黑色帕加尼聲浪囂張地駛出莊園。

“不好了!懿臻小姐又跑了!”

鐵真真驅車趕回機場,考慮到私人飛機會被祁明澤輕松攔截,便致電她的百夫長秘書準備好一張最快出發的機票,去哪兒都行。

洛杉磯地廣人稀,鐵真真一路通途,但身後很快跟上了四輛窮追不舍的路虎,鐵真真也不急,游刃有餘地轟一腳油門輕巧拉開距離。

她六歲開始玩賽車,十歲便擁有Koenigsegg為她量身定制賽級超跑,無法上路祁明澤就給她在俱樂部打造專用跑道,配備職業教練和領航員,多年訓練下來她的技術可比肩父親,亦不輸F1車手。

上個月在紐約參加完國際元媛舞會之後,鐵真真閑來無事考了個臨時駕駛證,這是她第一次獨自上路,她不可也不該獨自上路,但是,能奈她何?

中控顯示連笙的來電請求,鐵真真甫一接聽,對方驚惶又無奈的聲音傳來:“懿臻小姐,您太胡鬧了!這樣太危險了!”

鐵真真瞟了眼後視鏡,不只身後的路虎,天上還出動了一架西科斯基。

螺旋槳轟鳴,鐵真真體貼地提高聲音:“別費力氣了,你們追不上我的!”

語畢,Huayra宛若離弦之箭撕開空氣,連笙的撤退指令在噪音中下達,後視鏡的路虎隨即被速度縮放得越來越小。

連笙妥協道:“我們不追了,請您小心駕駛,安全第一。”

她是蘇嫻的人,祁明澤的命令下達不到她這兒,她只遵從蘇老太太的唯一準則:鐵真真的安全是重中之重,首要之首。

路虎撤了,西科斯基還在跟,鐵真真渾不吝地說:“待會兒去機場把車開回去。”

這小祖宗松了油門,連笙心中高懸的石頭也終於落了下來,t回答道:“明白,但請您與我保持聯絡,我需要確保您的人身安全。”

各自妥協,鐵真真也好商量:“這成。”

40分鐘後,鐵真真登上前往紐約的飛機,上一次和七八個人擠在頭等艙還是十年前的事兒,她正適應著,祁明澤的電話就轟過來了。

“你個小王八蛋又在胡鬧什麽!誰讓你開車上路的?你出事兒了讓你媽媽怎麽辦!”

鐵真真桀驁不馴地說:“我好得很,請您別詛咒我,謝謝!”

那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心煩得夠嗆:“乖乖在紐約等著,我安排人把你接來芝加哥。”

“你少管我!”吼完這一句,鐵真真利落掛電話關機,倒頭補覺。

在睡夢中度過了5個小時,落地紐約天也開始暗了,鐵真真的生物鐘徹底被時差打亂。

祁明澤不可能讓她無法無天地瘋跑,制裁她的手段相當簡單粗暴,直接把她的卡停了,鐵真真豈會坐以待斃,出逃前她多帶了一張蘇嫻的卡。

從小就和保鏢躲貓貓,金蟬脫殼她早已玩得出神入化,但鐵真真所有的嘚瑟全都消失在一場粗魯的碰撞中。

手上一空,她的護照夾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搶了,搶劫她的黑人一眨眼消失不見。

鐵真真語塞失笑,三兩安保前去追捕,一位白人女士執勤不緊不慢地來詢問她是否要幫助,建議她報警處理。

鐵真真不認為官方能把這場搶劫處理出什麽結果,自己掛失就能解決的事兒,她倒是無所謂,察覺到祁明澤的眼線註意到了自己,她連忙擺手說不重要便躲開了。

事實上,當下的狀況她寸步難行。

證件丟了,身上沒有錢,手機電量只剩下6%,仿佛都在逼她向祁明澤低頭,乖乖束手就擒。

鐵真真反骨暴動,直接打電話給她在紐約讀美高的閨蜜柳暄:“寶貝兒,江湖救急!我被祁明澤逼到山窮水盡了!”

她一通添油加醋地加工自己的遭遇,惹得柳暄一頓嘲笑:“可我現在在皇後鎮呢!holy shit!”

鐵真真也跟著驚呼holy shit!她的救星不在紐約,在新西蘭!

“別慌寶貝兒,我讓我表哥去接你,他正在和朋友開趴體,這會兒離你很近!頂多20分鐘,你先上我家住著。”

柳暄的表哥……鐵真真印象不深,依稀記得是個玩音樂的黃毛殺馬特,還自稱搖滾哥特。

“完犢子!我電量只剩下3%了!”

鐵真真嚎了這麽一聲,正打算把表哥聯系方式給她的柳暄也慌了,國內的支付方式在這邊並不普及,更別說還有手機版本和軟件問題,目前她想對鐵真真進行經濟支援也有心無力。

“這樣,你先想辦法充上電,要是不行你就等,我表哥的車是幻影,車牌FUCK N——”

柳暄那殺馬特表哥的車牌究竟是FUCK什麽,鐵真真也聽不到了,這會兒她算是失聯了。

乖乖回頭,去祁明澤那兒挨一頓數落,從此被更多的人寸步不離地監視。

鐵真真猛地搖頭,她寧願在這兒幹等柳暄表哥來撈她!

然而二十分鐘生生等成了四十分鐘,鐵真真已然在放棄邊緣,挫敗感和委屈主宰她的情緒,她一邊唾棄自己是個巨嬰,沒有人鞍前馬後就什麽也做不成,一邊又一股腦兒把自己的倒黴歸咎到祁明澤身上。

要不是他犯賤惹得媽媽不高興,等她午覺醒來,她就是個窩在媽媽懷裏撒嬌的小公主,豈會像現在這樣流落街頭!

都怪祁明澤!

鐵真真悒悒不樂地擡腳踹地板磚,這時,一輛幻影停在她面前,接著一位清雋溫潤的華人青年推門下車。

“安安?”

是在叫她,鐵真真蔫蔫兒地擡頭。

勞斯萊斯幻影,中國人,說中文,她便以為這是自己等的人。

來不及去確認車牌,不想感嘆殺馬特脫胎換骨,不管眼前這個人給了自己多朦朧的似曾相識,所有的氣性驀地在他那聲安安中爆發。

她紅著眼發作:“你怎麽才來!我等老半天了!”

謝端若楞怔了兩秒,她的淚腺隨著年歲的增長愈發不講理,仍叫人忌憚,他竟然下意識地道歉安撫她。

想問她被誰放鴿子,需不需要幫忙,鐵真真便自顧自上了他的車,警惕地打量航站樓大門,降下一點兒車窗眨巴著眼睛催促他。

“快走,再不走我爸的人就發現了!”

“……”謝端若好笑地睨著她,敢情這小祖宗又亂跑胡鬧了。

“安安小姐,好久不見。”

鐵真真這才發現柳暄表哥身邊跟著個一口港普的助理,“你好。”

高仔頷首,想去幫謝端若處理值機,卻聽見老板說:“行程取消,先送安安。”

“Boss?”高仔不解,LA那邊還有個關乎3億美金的大宗項目等著謝端若去處理。

謝端若重不覆述自己的決定,轉身上車,旁邊的人依然鼓著腮幫子,垂頭喪氣。

“為什麽又亂跑?”謝端若問。

鐵真真眉頭擰得更深了,嘟囔說:“要你管。”

覺得自己無禮了,她擡頭想和對方道歉,卻被抗議的胃害得丟盡了顏面。

咕嚕——

謝端若忍俊不禁,從扶手箱裏拿出一盒巧克力給她:“先吃點兒朱古力墊墊胃吧。”

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就習慣在周圍備上一盒Guillaume Bichet,哪怕放到過期也不吃,更不曾同人分享過,似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他看著鐵真真,不像記得他的樣子,但仍是那副小孩兒脾氣,得了心愛的食物就會變得生性。

“謝謝表哥。”

“……”謝端若聲色揶揄,“表哥?”

此時他確定鐵真真不僅不記得他,甚至還把他認錯了人。

“我跟著阿暄叫的。”

謝端若點頭,也不著急拆穿這場誤會。

他沒有名叫阿暄的表親,倒是知道鐵真真有個叫阿暄的閨蜜,以前她瞧見了什麽好吃的好看的,嘴裏總念叨著一句:“我要把這個給阿暄帶回去。”

阿暄,柳氏電器的千金柳暄,的確有個在紐約出名了的表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紈絝,竟然叫一個小女孩只身在異國等了那麽久。

“你想吃什麽?中餐還是西餐?”

鐵真真想也不想就回答:“中餐。”

“吃粵菜好嗎?St.Regis新開了一家米三粵菜館,主廚是香港來的。”

那裏有著最地道的香港風味,有鐵真真曾經最愛的水蟹粥,只是不知道她如今口味如何。

“行,隨你安排吧,我都行。”鐵真真興致缺缺。

謝端若在路上吩咐餐廳備好菜品,確保鐵真真可以就位即食,他們落座的時候,侍應正好上了最後一道鑊氣滿滿的三蔥爆澳龍。

謝端若事無巨細地盡到地主之誼,正因如此,鐵真真怎麽也無法將眼前的紳士和印象中那個殺馬特聯系到一起,她的視線聚焦在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正在為她盛一碗鮮美的水蟹粥。

“謝謝。”

她斯斯文文地用餐,饒是吃過不少水蟹粥仍被這一碗的口感驚艷,很熟悉,應是記憶深處的相識感加強了風味,鐵真真思索須臾又作罷,只管慢慢果腹。

她早已吃遍了港澳老字號珍饈,先前謝端若說這主廚是香港來的,想來她應也曾是人家的食客,美食界多的是另擇良木的翹楚。

等到她吃飽了,東道主才悠哉悠哉地做自己的事兒,只見他拿出手機給人打電話。

“Uncle,我在肯尼迪機場遇到了安安。對,她現在和我在一起。”

他在呼叫祁明澤。

鐵真真心中大震,拍案而起,什麽紳士,這就是個叛徒!

她起身想走人,卻被謝端若拎小雞一樣攥著胳膊摁回椅子上,青年動作強硬,神色倒是極其溫和的。

“和爹地FaceTime報個平安。”

鐵真真瞪他,性子還未使出來,電話那邊祁明澤的數落就先到了,懟著鏡頭教訓她:“你是不是非要人把你揍一頓才舒服?瞎跑什麽!16歲就敢上街飆車,過兩年你是不是還要開飛機上天啊!”

“對啊。”鐵真真漫不經心地挑釁父親,“成年了我就去考飛行執照。”

“祁十安。”祁明澤不再急赤白臉地教訓她,而是目光凜冽地冷聲喊她名字。

好比千裏之外的虎嘯,鐵真真敵不過血脈壓制嚇得一哆嗦。祁明澤動真格了,她也識相地服軟,稍微退了一步。

“反正你別想我去你那兒。”

“那就乖乖待著別亂跑。”祁明澤煩躁地捏捏眉心,遲早會被這t祖宗氣死。

鐵真真給點陽光就燦爛,又得寸進尺了:“你把你的人撤了!”

“你幾斤幾兩自己不知道嗎?真當這世界和平美好啊?你該慶幸你從你媽媽的肚子裏出來成了我女兒,你才能橫行霸道無法無天。”

“我都16歲了你還監視我!”

“我是你監護人,不監視你監視誰?”

兩人又吵上了,謝端若適時地介入調停:“uncle,要不這樣吧,這兩天我先照顧安安。”

鐵真真不領情:“我拒絕!”

祁明澤道:“成年人說話小孩兒不要插嘴!你身上有錢嗎?護照也丟了你還能上哪兒去?”

鐵真真輕飄飄地說:“讓連笙來接我唄。”

“我已經跟你姥爺通過氣兒了,別指望你姥姥的人幫你,現在你就兩個選擇,要麽乖乖來我這兒,要麽先跟你秦家哥哥待兩天。”

鐵真真以鼻作目俯視屏幕裏的人:“我選第三個。”

“第三個?”祁明澤冷哼,“第三個就是你流落街頭,成為美利堅流浪漢的一員。”

鐵真真:“……”

身旁的人啞然失笑,鐵真真擡頭刁蠻地剜他一眼以示警告。

她認真思索自己的處境,眼下只能見好就收了。心想這脫胎換骨的殺馬特如今看起來也不像個無所事事的人,去哪兒不比祁明澤那兒好,況且能讓祁明澤放心把閨女丟給一個男人,想必人品也是貴重的。

“我選他!”鐵真真指著謝端若說。

到底是天真,鐵真真低估了父親對謝端若的信任程度,她以為自己會被安頓在酒店,隨便讓人給她盡一下地主之誼,結果竟是要把她丟到謝端若家裏,就因為人家有著最高級別的安保系統,能看住她。

玩兒呢!要她和一個陌生男人共處一室?!

祁明澤還真放心:“Lucas,這小兔崽子就先麻煩你多多擔待了,看她兩天就行。”

“言重了,安安很聽話的。”

鐵真真腹誹道:大哥,我跟你很熟嗎?

但為何莫名聽出了他經驗老到的感覺,正楞神,謝端若將手機遞到她跟前,一副哄小孩的口吻,“和爹地說再見。”

“……”

鐵真真看看他,又看看屏幕裏嗤之以鼻的祁明澤,這到底誰才是她家長!

“再見。”不知道被什麽壓制著,鐵真真不情不願地同父親道別。

從瑞吉回到公園大道並不遠,謝端若居住的大廈高聳入雲,可將整個紐約盡收眼底,低頭望便是中央公園。

公寓近千平米,上下兩層覆式,謝端若給她安排了一位年輕華裔女管家貼身服務便回到樓下,給足了她個人空間。

手機得到足夠的電量後重啟,屏幕赫然是上百通未接來電,這時又來了一通,是她的好朋友柳暄。

失聯太久,輕快的馬林巴琴聲都透著幾分自南半球而來的焦慮。

“哎喲餵姑奶奶!您可算接電話了!你現在還好吧!”

“好著呢。”鐵真真望著落地窗外的不夜城,感慨今日真魔幻,“我老爹把我扣到你表哥家裏了。”

“哈?!”柳暄不可置信,“我表哥不是沒聯系上你嗎!”

她給表哥安排接機任務的時候,人正跟樂隊朋友快活著,好不容易抽身了,又趕上路上又拋錨,還死活聯系不上鐵真真。

把祁家這命根子弄丟了還得了?兄妹倆發動全美的朋友繞肯尼迪找了三圈也不見蹤影,可把人急得夠嗆。

“等會兒?!”鐵真真也懵了,“那接我的是誰!”

“Who knows!”

鐵真真捂著發懵的腦袋問:“你表哥是不是姓秦?英文名叫Lucas?”

“啥?我表哥姓趙!叫趙肆!英文名Nicholas!”

那樓下那位是誰?

“先不說了,我現在很安全,但我要去弄清一件事兒!”

鐵真真轉身下樓,拖鞋跑得樓梯噠噠響,要找的人正坐在客廳抱著臺MacBook忙活,見狀起身走向她。

“怎麽了?別著急。”

鐵真真很著急,警惕又窘迫地看著謝端若:“你是誰啊!”

“……”青年意味不明地睨著她,沈吟低笑。

“現在才反應過來?晚了!”謝端若看似拿她尋開心,心裏實則也和祁明澤一樣無奈。

這家夥不是沒有安全意識,而是能倚仗的太多了,不知天高地厚。

他故意讓鐵真真再著急點兒,“你覺得我是誰?”

警惕性增強,鐵真真反而冷靜了下來,腦海裏突然想起祁明澤的話,先跟你秦家哥哥待兩天。

秦家,是了,能叫祁明澤知根知底放心托付的還有哪個秦家。

“你是秦越伯伯的兒子?”鐵真真徹底安心了。

“是。”謝端若朗然輕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鐵真真幹笑著,那是有多久?他們認識嗎?

驀地,她想起了玉蘭胡同的某些光景,驚喜道:“我想起來了,小時候你抱過我拋牙!我第一顆牙!”

謝端若眉骨輕動,笑意僵了幾分,旋即目光幽幽地點頭。

她沒想起來。

曾幾何時,有人抱著他依依惜別,哭著說永遠永遠記得他。

謝端若無奈輕嘆,果然是孩子話,當不得真。

“哥哥,那你叫什麽呀?我當年都沒來得及問你的名字呢,秦……”

鐵真真邊問邊猜,卻猜不出個答案。

他們家與秦家確實交情至深,逢年過節少不了走動問候,只是她不曾見過秦家那位在外求學生活的獨孫,就連兩位老太太偶爾提及也只是用“你家哥哥”或者“阿越兒子”之類的代替。

謝端若之於她,是溫和而朦朧的,她這一生不順遂的事兒寥寥,掛心的也不多,秦家那位抱她拋牙的哥哥算一個,想起來便覺得遺憾,鐵真真仍然想送他一罐糖。

可有人比她更遺憾,二十啷當,竟還同一個小女生揣著幾分孩子氣。

謝端若不甘心,他用時間珍藏的回憶,也想用時間證明這同樣是被對方珍重的。

他們會再次不期而遇,將來的某一瞬間,鐵真真也許會突然記起他更多。

萬一呢?不如再等等。

此時謝端若並不願同鐵真真好好地自我介紹。

“我叫……秦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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