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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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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血

旨意從宮中發出的時候, 恭王也聽到了些許風聲,急忙將幾名心腹叫到書房商討此事。

書房裏門窗緊閉,侍人都被趕到門外, 忐忑不安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神色惶惶。房裏氣氛沈重, 恭王靠著桌案,手指無意識地蜷曲著, 目光空茫的落在前方山水屏風上,被幕僚喚了幾聲才回過神來。

“人到齊了?”他轉目看向面前眾人,朝著前邊擡了擡手, “坐下說吧。”

“多謝王爺。”幕僚們躬身行禮,依次落座。

經過幾個月的發展, 又有幾名人才被他成功挖掘,此時坐在房裏的一共七人, 將不大的書房擠得滿滿當當。看著他們坐好,恭王便說道,“讓諸位過來,是有一件急事需要商議。方才宮裏傳來消息, 關於康王墜馬中毒一案, 父皇已經認定本王是罪魁禍首, 處罰的旨意估計很快就到門口。”

什麽?

“這……”

眾人大驚,一時坐立難安,紛紛詢問:

“陛下為何會認定是您做的?已經找到證據了嗎?”

“是啊王爺,怎會如此突然?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安靜!”

恭王斥了一聲, 沒有正面回答, 皺眉說道,“有沒有證據重要嗎?只要父皇認定是我做的, 有沒有證據又有什麽關系?”

眾人面面相覷,沈默不語。

“總之,不論如何。”

沒有在意他們的沈默,恭王繼續說道:“在聖旨送來之前,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王爺說得是。”

等他說完,坐在最前排的王姓幕僚率先應道,“如今康王身體傷損,無法繼承大業。王爺便是唯一的成年皇子,若陛下鐵了心要扶持幼子,無論王爺怎麽做,陛下都能找到理由進行處置。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現在重點是如何破局,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王先生所言有理。”

這番話說得露骨,恭王聽著眉頭舒展了幾分,其他幕僚則面露驚色,但也無人反駁,都默然思索著,恭王審視著他們的舉止神色,心下稍安。

還好,沒人跳出來指責他是亂臣賊子。

但也正常,能坐在這間房裏的人,都為他做過不少見不得人的事,身上早已打上了恭王府的標簽。除了幫他登上大位,再沒有別的路可走。

“京營那邊的情況如何?”停頓片刻,恭王繼續問道。

“回王爺,何守備昨日遞了消息,說又爭取到了一隊人馬。”王先生頓了頓,模糊了某個關鍵詞,“但是,若要……的話,人手遠遠不夠。”

是啊,確實遠遠不夠。恭王嘆了口氣,

丁家父子鎮守京城多年,京衛營不是那麽好滲透的,皇宮的守衛更是森嚴,即使他費盡心思,手中勢力還是太弱,關鍵時刻連垂死掙紮的底氣都沒有。恭王這樣想著,不免有些灰心喪氣。

難道他真要這樣認命?

“王爺,屬下有一個想法。”忽然有人起身說道。

“嗯?”

恭王擡頭望去,只見起身的是去年新投靠的舉子,名為楚霖。楚霖為人低調,深居簡出,但思維敏銳,文采上佳,是明年春闈的好苗子。恭王對他十分看好,親自上門邀請他到府中居住,平日除了讀書備考,也幫著出謀劃策,此時見他出言,不由精神一振。

“楚先生請講。”

楚霖朝他拱手示意,“據王先生所說,在京中我們的人手不夠,那不妨就請陛下出去。”

“出去?”恭王一怔,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如何能讓父皇出去?”

“請問王爺,在宮中可有人脈?”楚霖不答反問,“能在陛下面前說上話的那種。”

“這自然是有的。”恭王立刻答道。

“那就好。”楚霖便笑道,”聽說前些年,每到八月,陛下會帶百官和宗室前往豐臺山狩獵。近兩年瑣事纏身,一直未能成行。屬下以為,我們可以提醒一下陛下,或許今年願意去呢?”

秋獵?眾人眼睛一亮。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皇宮防守嚴密,憑恭王現在的勢力很難做什麽手腳,但外出狩獵的話,動手的機會就多了。

“秋獵時人多眼雜,會不會太過冒險?”有人還是擔憂,

“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可以一試。”

恭王指節敲擊著桌案,大腦飛快運轉。“本王不擅騎射,前次秋獵沒有上場,可有人了解豐臺山的獵場?秋獵守衛是由天子親衛、京營和繡衣衛三部分組成,我們先來盤算一下人手……”

見他主意已定,幕僚們無奈,只能打起精神幫忙出主意。若恭王出事,在座的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由不得他們不盡心。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多時,一個計劃逐漸成型。

等蘇懷安帶著聖旨來到恭王府外,恭王早早接到消息,開了正門迎接,與此同時,還有幾人更換服裝,從後門低調離開。

進門之後,蘇懷安便敏銳察覺到了幾分異樣。

恭王實在太平靜了,面對這份奪爵圈禁的聖旨,他只在聽說林選侍被賜死的時候,神色出現了變化,其他時候都安靜聽著,平靜得令蘇懷安心裏發毛。

“三皇子殿下,請接旨吧。”

“兒臣領旨。”

等他念完,恭王順從地行了大禮,伸手將旨意接過,蘇懷安揮了揮手,一行侍衛執刀入內,將王府嚴密地層層把守起來。

“三殿下,奴婢聖命在身,多有得罪。”

“無妨。”

失去王位,從恭王重新變回三皇子,周景榆仍然神色鎮定,聽他客套的話語,平淡地點點頭,“蘇總管辛苦。”

“殿下客氣了。”面對他這般古怪的態度,蘇懷安更加詫異,再不願多說,躬身說道,“若是殿下無事,奴婢便回宮覆命了。”

“總管慢走。”

蘇懷安轉身離去,還沒走到門外,就聽見身後有驚呼聲響起,他回身一看,只見三皇子面色慘敗,閉著眼直直向後倒去,唇邊和袖口還有幾點血跡。

“快來人,三皇子吐血了!”

吐血?

現場頓時一片慌亂,蘇懷安也嚇了一跳,連忙折返回來,看著侍人七手八腳將人擡進房裏,喚來府醫診治,等府醫把了脈,說三皇子是悲傷過度,急火攻心,他這才疑惑盡消。

就說嘛,面對這麽大的事,三皇子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吐血就合理了。

旁觀了府醫診治,蘇懷安趕回宮裏覆命,恭王府的大門徹底封住,府中眾人都關在各自房裏,只有昏迷不醒的三皇子身邊留了人侍奉。

等其他人離開,一直昏迷不醒,令醫者無計可施的三皇子就睜開了眼,守在床邊的侍人見了,頓時松了口氣。

“王爺,您醒了?”

“嗯。”他側頭朝外望了一眼,“外面情況如何?”

“都脫身出去了。”侍人低聲答道,“十二也在外面隨時聽候吩咐。”

“那就好。”三皇子擡了手,被扶起來靠在軟枕上,面色依舊白得嚇人。

“王爺,您沒事吧?”侍人看了他幾眼,還是忍不住擔憂,“要不,這藥您喝一些……”

“不用。t”

他打斷了侍人的話,“去倒了,我緩一緩就好。”

“……是。”侍人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端起藥碗,轉身去倒了。

三皇子面無表情,靜靜靠在床上,他方才的表現並不是完全偽裝,生養自己的親母被賜死,誰能無動於衷呢?

他自幼不受重視,性子也不討喜,入學之後無論讀書多麽努力,都只能得到父皇不鹹不淡地幾句誇獎。在他的記憶裏,所有的溫暖都是母親給的。

而現在,為他付出一切的母親沒了。

三皇子牙關緊咬,口中泛出幾分腥鹹。出神良久,他突然笑了起來。

“沒了也好、沒了也好……”

最起碼,他能無所顧忌了。

心中最後幾分顧慮被拋開,他甚至隱隱期待起了下個月的秋獵。

有什麽好怕的?反正已經一無所有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

他低聲笑著,看向重新回到身邊的侍人。“告訴十二,我無事,讓他們依照計劃進行。”

“是。”

侍人被他的笑聲嚇得面色發白,聞言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皇宮,禦書房。

“老三吐血了,還昏迷不醒?”

聽完稟報,昌平帝訝然,“他對林氏倒是情深,朕還以為他沒有心肝呢。”

蘇懷安站在一邊,沒有出聲。

昌平帝本來也是自言自語,沒有讓他搭話的意思,說完就接著問。

“那他現在如何了?”

“回陛下,奴婢回來的時候府醫正在診治,說或許明日才能醒。”

“行吧。”皇帝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那就等他醒了再說。”

他對這個兒子本就不在意,此時將人圈禁在了府中,更是徹底拋在腦後,聽著蘇懷安稟報,他還能分神思慮其他的問題。

恭王已廢,康王身體不好,尚書令李元瓊庸碌無能,但推到一半的清田行動總不能半途而廢。左思右想之下,皇帝想起了之前婉月跟他提起過的何元康。

何元康本是他的心腹愛臣,當年因蒲州之事受了遷怒。外派十年,再大的氣也消了。而且,何元康這些年在同州的所作所為,確實稱得上能臣。

“同州那邊可上了折子?”他忽然問道。

“陛下,您前日還誇了何巡撫的折子,說他清田有效呢。”話題跳轉得十分突然,但蘇懷安早習慣了皇帝的天馬行空,不假思索地答道。

“哦對。”聽他這樣一說,昌平帝也有了印象,“他做得確實不錯。”

這樣想著,他便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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