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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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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田

不管怎樣, 清丈田畝一事最終就這樣定了下來。

早朝過後,幾道聖旨蓋上昌平帝的禦印下發,令各州巡撫立即開展清田工作, 定期上報進展情況, 清田進度將納入考評。

抱怨不休的朝臣們見狀陷入了沈默, 這才意識到皇帝是認真的。不管他們同不同意,清田行動已經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想到自家“來歷不明”的那些豐厚田產, 眾臣悲從中來,坐在家裏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將這筆賬一齊記到了康王的頭上:若不是他一力主張,上書提議, 哪能有這檔子糟心事呢?

想到這裏,明面上不敢說, 他們心裏都把康王罵得狗血淋頭。

康王沒空管他人對自己的評價,朝會之後他就開始忙碌,每天早出晚歸,泡在戶部翻閱賬冊, 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向戴正山虛心請教, 再與其他官員共同商討, 真正開始施行清田,他才發現推行的難度比想象中更大。

忙忙碌碌半個月,別說其他州府,他連京城周邊的田地都理不清楚, 勳貴士族根本不給面子, 問就是只有這些地,別的一概不知。

無奈之下, 他只能挨家挨戶的親自勸說。好在各家都沾親帶故,很多勳貴本就是康王一黨,康王放下身架上門,總有人抹不開臉面,將隱藏的田畝交出了一部分,並將其中侵占的土地主動歸還。

萬事開頭難,有了一家帶頭,剩下的工作就好做了許多,拿著賬冊再去下一家,其他家族們迫於壓力,無奈之下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花了一個月的t時間,他走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將各個官宦家族都過了一遍,練出了利索的嘴皮子和刀槍不入的厚臉皮,終於把京郊田地清得七七八八。看著戶部的工作也逐漸上手,他向昌平帝請示了一番,就帶著幾名戶部官員和一隊繡衣衛離京,到各州督辦清田工作,連過年都顧不上回來。

對自家傻兒子這樣努力工作的勁頭,昌平帝驚愕不已。在除夕宴會上難得出言誇獎,開場祝酒時專門提了清田一事,對康王的工作成效讚譽頗高,這番表態令在場的朝臣們浮想聯翩,不少人將視線投到了恭王身上。

聽著自家父皇對康王的讚賞,感受著四周投來的註視,恭王面色十分難看,低下頭猛灌了一杯酒。

婉月坐在對面,笑盈盈看著這一幕,等恭王擡頭看來,她便提起酒杯遙遙相敬。恭王見了,坐著一動不動,神色平淡,只當沒看到。他心情本就極差,看見婉月就回想起先前林珧一事帶來的羞辱,再想到這次清田也是她向康王提起的,新仇舊恨交織,一時間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被無視的婉月也不惱,自己將杯中的酒一口喝了,坐在高處的昌平帝將兄妹互動盡收眼底,皺了皺眉,對恭王更加失望。

心思陰沈,狹隘善妒,連妹妹都容不下,這個兒子真是徹底廢了。昌平帝這樣想著,再想到林選侍最近煩人的小動作,方才的好心情盡數敗壞,沈著臉移開視線。

再等幾個月,等新的子嗣誕下,他就將林氏毒婦廢了。至於這個兒子……不要也罷。

過完年,天氣一日日回暖,在昌平帝的期待中,幾名有孕妃嬪的肚子飛快隆起,各類“意外”事件也更加頻繁。前一日方常在吃懷了肚子,後一日陳貴人慣用的熏香被人換了,林選侍外出還“不小心”摔了一跤,只能在房裏躺著修養。次數多了,她們更加謹慎,躲在房裏深居簡出。

婉月在府裏看書寫字,時不時與兩位姐姐聚一聚,隔三差五進宮給父皇母妃請安,日子過得看似悠然,關起門來卻忙得不可開交:自家勢力需要發展,恭王那邊需要人手持續跟進,還要關註著康王的動向,替他躲過各種明槍暗箭。

康王對暗中的危機一無所知,只悶頭專心幹活,全然不管私底下的陰謀詭計,要不是有婉月盯著,再加上昌平帝暗中守護,他一出京城就得“英年早逝”。

可他毫無察覺,還覺得工作越幹越順,勁頭更足,每天一睜眼就往城外跑,在田間地頭上跑來跑去。短短幾個月,他已經瘦了幾圈,穿著打扮也不講究,撩起袖子往地頭上一蹲,任誰也瞧不出他是一位王爺。

在這種情形下,清田工作一路順利推進,聽著朝野中對康王的讚譽越來越高,幾次下手不成的恭王終於破防了。

“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連個莽夫都對付不了!”坐在自家書房,他對著幾名幕僚氣急敗壞。

“再這樣下去,這事就真讓他做成了。”

憋著氣在房中走了一圈,他抄起一摞信件甩在桌上,“看看這些人都是怎麽誇老二的,就差沒明著說他是明君聖主了!”

“王爺不必憂心,此事不用急的。”坐在下首的幕僚勸了一句。

“還不用急?人家下一步就要當太子了!”

“這只是開始罷了,清田行動沒那麽容易。”幕僚們心平氣和,向他耐心解釋,“如今看著順利,只是因為大多數世家豪族都在觀望。康王來勢洶洶,又有陛下幫襯,誰都不願意做出頭鳥,自然看起來形勢大好。”

“說得也是。”

恭王覺得有理,不由放松下來,坐下聽他繼續說。

“如今康王步步緊逼,早已引得眾人不滿,只要有一個人帶頭,其他人就會跟上。”

“既然如此。”聽到此處,恭王一拍桌子,目光陰狠。“那我們就想辦法,給他們創造一個機會。”

“王爺所言極是,屬下有個主意。”幕僚目光一轉,上前一步,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著。“不如我們……”

恭王側耳聽著,漸漸露出了笑容。

“很好。”

他執扇側過身,敲了敲幕僚的手臂,“此事就交給你去辦。”

“屬下遵命。”

另一邊,康王還不知一場針對他的陰謀正在接近,結束了對蒲州的督查,他又馬不停蹄的啟程趕往青州。

進入青州府內,當地百姓看向他的神色有些異樣,但他也沒有多想,徑直入城去了府衙,讓巡撫取來賬冊,問清清田的進展情況,他再帶人去城外實地查看。

然而剛剛出城,他們就見民眾聚集,群情激憤,正在大聲呼喊著什麽。

“這是怎麽了?”

遠遠望著這一幕,康王皺起眉頭,詢問旁邊的巡撫,“他們在說什麽?”

“不過是些愚民妄言,殿下不必在意。”巡撫聽懂鄉言,面色有些發白,在他的註視下眼神飄忽。“下官這就趕他們走。”

“解大人,你來說。”

康王狐疑地打量著他,再問身邊的戶部官員。

“回殿下,他們是來府衙請願的,說要讓您離開,說您要收回他們的土地,是在逼他們去死。”解文樂性情耿直,見他詢問,當真將百姓吵嚷的話語翻譯了一遍,聽得巡撫兩眼一黑。

“荒謬!”康王頓時大怒,“這是哪來的傳言?”

“殿下息怒。”巡撫滿頭大汗,狼狽地躬身站在一邊,“下官已經派人去查了……”

“已經查了?你早就知道此事?”康王回頭盯著他,十分不滿,“那你為何早不同本王說?”

“這、下官以為不是什麽大事。”

“不是大事。”

康王怒極反笑,揮了揮袖子,“行了,此事回去再說,現在你先派人過來,不能再讓他們聚集下去,若鬧出亂子,你我都無法向朝廷交代!”

“下官明白!”擦了擦面上的汗水,巡撫轉身匆匆離開。

隨後不少衙役趕來,揮舞著鞭子和棍棒進行驅趕,百姓們見狀心生畏怯,正準備離開,又被混在其中的人煽動,三言兩語說得再次熱血上頭,不管衙役們怎麽趕都不走。

隨著時間推移,人越聚越多,最終出動了府軍鎮壓,將帶頭鬧事的百姓抓起來,才將局面控制住。

但這件事也徹底鬧大了。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經過多番添油加醋,康王變成了搶奪百姓土地的貪婪惡鬼,強奪土地不成還要出動兵馬鎮壓。一時間,青州府人心惶惶,康王聲名臭不可聞。

康王得知之後氣憤不已,命繡衣衛嚴查,將背後指使的豪紳抓出了幾家,押在菜市場裏殺了,總算讓青州恢覆了表面安寧,可是暗處的謠言依舊難以遏制。

經此一事,藏在暗處的有心人也看清了他的底細。

倉州府,一處花廳。

“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絲竹婉轉,裙擺飛揚,幾位衣衫華貴的文士聚在一起,賞著輕歌曼舞,品酒聊天,一人神色輕蔑地出言評價,“若不是有人暗中幫他,以康王的腦子根本活不到今天,實在不足為慮。”

“但問題就在這裏。”

坐在對面的青衣文士放下酒盞,擰著眉頭接話,“有人一直幫著他,無論我們怎麽做都傷不到他的筋骨。”

“不打緊,再等等吧。”上首的青年一身錦衣,膚白圓臉,神色可親,“只藏在暗中的助力,不能時刻守在他身邊,總會有無法顧及的時刻,到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可是,這得等多久?”有人神色焦急,“青州過完,接下來就是我們了。”

“放心吧。”

青年笑了起來,“這都五月了。等康王殿下到倉州,宮裏也該有好消息了。”

“您是說?”幾人聞言,思緒豁然開朗。

是啊,已經五月了,等到七月,宮裏妃嬪就足月生產。等新皇嗣出生,宮裏的人還能分出多少精力來保護康王?

他們對視一眼,一齊笑了。

青州。

康王還在悶頭專心幹活,度過了上次危機,接下來的工作格外順利,殺了幾個煽動百姓鬧事的豪紳,當地世家都老實交出了田地清冊,把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給巡撫,他啟程到了倉州。

六月,陳貴人早產生下了四皇子。

昌平帝欣喜若狂,當場為四皇子取名為景楊,晉陳貴人為陳嬪。

半個月之後,秀貴人產下一女,為六公主。昌平帝有些失望,但太久沒有子嗣誕生,他看著女兒也覺得高興,大手一揮,同樣送了一份豐厚賞賜,並將她晉為秀嬪。

四皇子和六公主的洗三禮辦得熱鬧至極,昌平帝的註意力全部落在t了新生的四皇子身上,每日晨起都要先問四皇子吃得可好、睡得香不香。

惠昭太子幼年時都沒讓他這麽掛心過。

又過了幾日,一封急報飛馬入京,跟隨回來的還有幾名繡衣衛,連滾帶爬地進宮請罪:

康王意外落馬,昏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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