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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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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

清晨, 京衛大營。

晨光微熹,一望無際的京衛鐵騎身著全甲,在校場上沈靜肅立, 一車車糧草軍械排在後方。

昌平帝也穿上了金甲, 正站在高臺之上, 手持天子劍,凝視著下方整齊列隊的軍陣, 頭戴金翎身著銀甲的天子親衛侍立在高臺兩側,京衛統領丁榮和一眾文臣在皇帝的身後一字排開,人人神色肅穆, 安靜無聲。

他們是專程前來為大軍送行的。

婉月與公主府眾人也在此地,站在臺下, 視線所及之處刀槍林立,被匠人精心打磨的鐵器閃著森然寒光, 剛從武庫取出的盔甲散發出濃重的油脂味,芝麻對這種環境有些不適應,忍不住低頭打了響鼻,輕跺了前蹄, 婉月一下下順著它的背脊, 無聲安撫。

點完人數, 確定所有將士都到齊,昌平帝扶劍上前,對著軍陣發表了一通講話,重點強調了本次遠征的正義性和必要性, 核心思想是男兒功名馬上取, 封妻蔭子就在此時。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逐漸激昂。

“請諸位將士奮勇作戰, 揚我大楚軍威!三月之後,朕於此地靜候佳音,接諸位凱旋!”

說完,他抽出腰間的天子佩劍,擡手向北方遙遙一指,喊出最後一個詞:

“萬勝!”

“萬勝!萬勝!萬勝!”

數萬將士振奮精神,舉起手中武器,跟著發出呼喊,聲音匯做一處,直沖雲霄,天地之間只有一個詞匯回蕩,京中百姓都清晰可聞。

目光在軍陣之中來回掃視,昌平帝難得檢閱大軍,此時被帶動情緒,也有了熱血沸騰的感覺,看了好一會兒,他才轉身揮了揮手。

“傳令三軍,開撥!”

“三軍開撥!”

指令被將士層層傳達,軍營的大門應聲而開。

大軍轉身向外,旌旗飄揚,大纛舒展,楚軍尚紅,數萬塗成赤色鐵甲的將士匯成一股火焰般洪流,浩浩蕩蕩出了營地,向著北方行去。

婉月跟著前行,耳邊鐵甲摩擦聲、兵器碰撞聲和馬蹄聲不斷,融成一道獨屬於這個時代的行軍進行曲。

走了一陣,從大軍開撥的緊張氣氛中緩過神來,隊伍漸漸松弛,公主府的女孩們騎在馬上,也有了心情說笑聊天。

此次出征機會難得,婉月將府裏能帶的人都帶上了,除了昌平帝分給她的府衛、自己組建的女衛、還有十數名恤孤院的男孩被她另外安排了良家子身份,提前送去京營,一同抽調出征。

戰場兇險也機遇眾多,靖安侯不是嫉賢妒能的人,很樂意挖掘軍中優秀人才,只要敢作戰就能得到他的大力提拔。這十數人都是心性出眾,武藝上佳的好苗子,婉月對他們懷有很大期望,他們若能在此戰中多立功勳,掌握部分京營勢力,對她今後的謀劃能起到很大作用。

除此之外,她還喊上了許久未見的幾位公主伴讀。

伴讀的年紀比公主要大幾歲,姜媛和顧惜文作為和寧的伴讀,都已經嫁作人婦,姜媛遠嫁湯州,顧惜文和勳貴世家的方家嫡子方成周聯姻。崔幼菱和徐靜姝的年紀小些,但也快定親,她們都許久沒聚在一起了。

軍中主帥靖安侯徐懷慎正是徐靜姝的祖父,淮遠侯顧元白沒有前來,但將自家次子顧行儒派來了,是顧惜文的叔父,抽調的將領都是勳貴子弟,總之各個沾親帶故。

伴讀們都在景安公主府掛了閑職,來得也算名正言順,除了遠嫁的姜媛,徐靜姝暫時有事走不開,隨後和商隊一起趕來。顧惜文和崔幼菱跟著來了,看到顧惜文,崔幼菱很是驚喜,出發前拉著她聊了很久。

出嫁的顧惜文仍然沈靜溫柔,此時一身戎裝,長發盤起騎在馬上,無損她的端莊雍容的氣質,和旁邊大呼小叫的崔幼菱對比明顯,

作為已出嫁的女子,本來婉月沒打算喊她,然而發現顧惜文的丈夫也在出征的名單中,這才拉她一起,左右陪在自己身邊沒什麽危險,夫妻一同出征也是佳話。

“快一點,惜文。”

出營走了一陣,見顧惜文越走越慢,崔幼菱走到她的旁邊,出言打趣。

“你的騎術越來越不行了,要不然你還是去車上坐著?”

“不了,走走就好,我很久沒騎馬了,不太適應。”小心翼翼低頭拽著韁繩,顧惜文實話實說。

“怕什麽,放開了跑。”崔幼菱策馬在她身邊跑動,繞來繞去。

作為公主伴讀,和寧婉月習武時常拉上她們一起,兩人都是會騎術的。

崔幼菱和徐靜姝練得勤一些,騎術還好。顧惜文只能說勉強,而姜媛第一次騎到馬上就嚇哭了,之後都坐在訓練場外看她們練。

嫁人之後,顧惜文再沒練過騎射,此時騎在馬上,顯得有些生疏。

“幼菱!你離遠些,別逗惜文了。”

註意到身後的動靜,婉月也放緩速度轉頭看來,忍不住說道,“你別驚了她的馬。”

“哦哦,對不住。”

這才註意到顧惜文身下的馬有些不安,崔幼菱連忙調轉馬頭拉開距離,訕訕道歉。

“我沒註意到……”

“沒事。”對著馬匹安撫了好一會兒,顧惜文擦去面上冷汗,“這馬是近日才買的,都說性子烈,我騎著有些緊張。”

“我說怎麽沒見過。”崔幼菱盯著她的馬皺眉,“你之前的馬呢?”

“定親之後就送走了。”

“送走了?”

她說得平淡,崔幼菱卻聽出了不同的意味,一時愕然,隨後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心裏有些難過。

她們的騎射雖然練得隨意,但也和婉月兩人一樣,都挑了馬駒從小養起,多年過來,顧惜文怎能舍得,怎會主動送走?

“怎能這樣,至於嗎?”

等我訂親了,難道也要把馬送走?

低頭看著自己的馬,崔幼菱小聲嘀咕著,神色黯然地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

“不知昆奢現在是什麽光景。”

見氣氛有些沈悶,沈默片刻,顧惜文主動轉移話題,向婉月詢問。“景安殿下,您知道淑樂公主現在怎樣了嗎?”

聽見這個問題,崔幼菱也擡頭看了過來,目光關切。讀書時,她名義上是婉月的伴讀,實際與和寧關系最好。當年和寧和親她傷心了很久,這次出征她本來有些害怕,之所以能鼓起勇氣前來,很大部分原因是她想再見和寧一次。

“之前收到的信件說昆奢王城已經失守,三姐姐她跟著昆奢王在石奎山上躲避。”婉月答道。

“怎會如此?昆奢王不是聽說很厲害嗎?”崔幼菱驚了,急切追問,“石奎山是什麽地方,是不是很危險?”

“石奎山應該還好。”

婉月仔細解釋,“那是北地唯一的一條山脈,越過此山再往北是昆石吉諸國,人種語言與我等諸異。石奎山連綿千裏,地勢險峻,冰雪覆蓋,極難攀越,三姐姐她們躲在山上,短時間內應當是安全的。”

“短期內……”t崔幼菱聽了,仍然憂心,“那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放心,三姐姐是大楚公主,身份貴重,昆奢人不敢冒犯。那叛軍也是昆奢王族,該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婉月輕聲勸慰。

“也是。”這樣一想,崔幼菱和顧惜文心裏都放松了些,又聊起別的。

聽著她們聊天,婉月摸著腰間的荷包,有些走神。荷包裏面裝了昨天榮妃送來的平安符,是給她和和寧的。

曾經大大咧咧言笑無忌的榮妃,送走女兒之後就改了開朗活潑的性情,比謹妃更加靜默沈寂。在昭陽宮搭了一間小佛堂,每日念經祈福,昌平帝來了也不理,除了謹妃再不跟任何人往來。

任誰見了如今妝容素淡氣質沈靜的榮妃,都無法將她和昔日明艷嬌美的芳嬪娘娘聯系在一起。

聽說婉月回了永壽宮,昨夜榮妃過來見了她,進屋也沒多說,只從懷裏取了兩枚小小的平安符,一只是給她的,另外一只是給和寧的。

“月兒,這些年多虧有你。這平安符是我在佛堂裏自己做的,圖個安心罷了,你帶著。如果能見到和寧……將這只給她。”

榮妃說完就走了。

相處短暫,但她說話時的語氣和眼神,婉月一直記得。

大軍走走停停,越過倉州前往同州。

適應行軍生活之後。婉月就繼續學習,抓住難得的機會向靖安侯請教兵法。徐懷慎也習慣了帶新人,講解耐心,有問必答。解答疑問的同時也對她的天賦十分欣賞,再看著婉月策馬奔馳的矯健身姿,眼前似乎浮現了當年惠昭皇太子的身影。

若景安公主是個男孩兒,那該多好啊。

望著她的背影,徐懷慎忽然產生了和昌平帝一樣的念頭。

看看景安公主,再想想現在的兩位皇子。

唉,不能比。

遺憾地搖了搖頭,年邁的老侯爺將腦內的想法拋開。

進入同州境內。

同州巡撫和鎮守都在關口前等著,遠遠望見多年未見的老師,婉月高興起來,策馬快走幾步,主動迎了上去。

“老師,許久不見!”

何元康也露出笑容,走到馬前行了一禮。

“下官同州巡撫何元康,拜見景安公主。”

“快起來。”

從馬上翻身躍下,一把將人扶住,婉月往他身上打量了一眼,眼圈微紅。

“多年未見,老師怎麽變了模樣,瘦了許多。”

“畢竟七八年了。”

何元康也在看她,看著英姿颯爽,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回憶起當年出京時小小一團,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笑意盈然。

“公主也變了模樣,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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