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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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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

一路走走停停, 車隊從青州前往北地,等到昆奢,已經是兩個月之後。

本是大雪紛飛的時節, 越往北走, 氣候越是寒冷, 一開始和寧還穿著那身繁覆美麗的朝服,過了倉州, 她命人取了雪狐皮的鬥篷罩在外面。

等到了青州,她就果斷換下朝服,裹上厚實的羊絨襖子。

馬車駛出t青州的關口, 她撩起車簾最後看了一眼大楚的城墻,只見剛修覆的城墻上堆著積雪, 白雪遮掩下有斑駁的暗色血跡。

不知那是昆奢人還是大楚人的血。

又前行數裏,昆奢王率軍正在前方等候, 主動來迎他的未婚妻。出發之前,他顯然有認真的打理過自己,一身錚亮鎧甲,在陽光下金光閃閃, 分外耀眼, 面上胡須有修剪的痕跡。

隔著車簾與和寧尬聊了幾句, 他就騎馬在公主車架旁邊隨行,等車隊重新出發,和寧悄悄將車簾掀開,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 視線停留在他高大健碩的背影上, 心裏發愁:

這麽壯的男人,她打不過怎麽辦?

真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習武。

行至昆奢王城, 城裏的族民不分老幼都來相迎,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為和寧準備的居所也收拾妥當,再加上昆奢王舉止彬彬有禮,這些表現令和寧漸漸安心。

昆奢王確實很尊重和寧,他是真心想與大楚結親的。

北地部族秉持的是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有著純粹的慕強心理。在戰爭中被打敗,他們就發自內心地認同大楚比自己強,而作為強盛國度的公主,和寧理所應當的得到了尊重。

昆奢王今年二十四歲,在平均壽命不到四十歲的北地,已經不算年輕人。

他原本有著妻子兒女,之前的妻子也是北地一個強大部族的女兒。此次戰敗,昆奢損失慘重,隨他一同前去的其他部族也傷亡大半,一蹶不振,其中包括他妻子出身的那處部族。

回來之後,見對方部族人丁寥落,再難起勢,他就毫不猶豫地廢了妻子的王妃之位,將她所出的兒女趕出王帳,快速恢覆了黃金單身漢的身份,拿著千匹牡馬向大楚求娶公主。

得知楚帝答應下來,嫁得還是受寵的親女兒,他喜出望外,當即將迎接新王妃的規格又往上提了提,力求以最高標準舉行儀式。

經過此次戰爭,他深刻感受到了楚朝的繁榮,國土遼闊,人丁豐裕,處處都不是貧弱的昆奢能比。他對楚人的文化和技藝十分眼饞,想以楚朝公主為渠道借機學習,同時借助聯姻,鞏固自身聲望,穩定戰敗後岌岌可危的王位。

在北地的觀念中,弱是原罪,失敗就是恥辱。

他突襲楚地戰敗,收獲寥寥無幾,反將北地勇士折損大半。在昆奢人的認知裏他已經是恥辱的失敗者,無能的罪人。

更不妙的是,他還在營嘯混亂中受了箭傷,左肩處留下了難以治愈的後遺癥。

如今能繼續安坐在王位之上,沒有被砍下頭顱,全賴之前他多年積攢的殘暴聲名令人忌憚,在沒摸準虛實之前,不敢貿然賭上性命。

但他心裏清楚,這不是長久之計。

等先前的威望徹底耗盡,身上的虛弱病痛暴露出來,原本乖順趴在他腳下的族人就會一擁而上,將他剁成幾節拿去餵狗。

此時見他帶著氣勢煊赫的楚朝車隊返回,顧忌到楚人,隱在各處意味不明的目光多了幾分猶豫,戰敗以來一直如芒刺背的昆奢王感受到這份變化,暗自松了口氣,對著公主更殷勤備至。

其他昆奢人也是如此,生怕和寧住不習慣,他們還專門找了楚人幫忙,將她所住的大帳布置成原汁原味的楚朝居室,力求讓她住得舒心。

在他們認為部族的戰力勝過大楚之前,她都能享受到這樣高規格的待遇。

和寧對他們的態度有些意外,來時都做好了吃苦受累的準備,沒想到待遇還可以。當然,能過舒服日子最好,她懶得追尋緣由,在帳裏走了一圈,表達了對他們安排的滿意,就將人趕到帳外,身邊只留下了女衛。

擠成一團的昆奢人都退了出去,嘈雜的人聲消失,滿眼都是熟悉的家具擺設和宮女,這讓她一時感覺自己還在楚地。

坐在榻上發了會兒呆,她將頭發散開,躺下睡了一覺,沒有管昆奢王的去向。

她也看明白了,反正他不爽也只能忍著,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委屈自己。

……

轉眼間,又是三年過去。

大楚,京城西城門。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逐漸接近,城門的守衛們擡頭一看,看清為首那位紅衣勁裝背負長弓的少女,頓時一驚,連忙揮手讓排隊進城的百姓們向著兩側分開,為來人讓出一條通道。

然而騎在馬上的女孩兒沒有徑直沖過去,距離他們數百步時就提了韁繩,身下的黑色駿馬頗有靈性,隨著她的動作,幾個呼吸間就從急速奔馳流暢過渡到小步快跑,穩穩地停在了城門前。

身後的數十名騎手也跟著她或疾馳或快跑,最終齊齊停住,行進中她們的間距遠近都不曾變化,展現的騎術和配合度格外驚人,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群騎手全是年輕女子。

看著她們在城衛恭敬的迎送下入城,初次進京的人發出質疑:“這群女子是何來歷?行事如此不羈……”

身為女子,不好好在家待著,出城縱馬拋頭露面的,成何體統?

他一個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然而話還沒說完,身旁一人反手啪的給了他一下,將他後半截更不好聽的話打了回去。

“胡說什麽,快把嘴閉上!”

迎著他疑惑的眼神,身旁的人斥了一句,又壓低聲音解釋,“那是景安公主殿下。”

“嘶……”

這個名字一出,豎著耳朵一起聽的周邊人群瞬間安靜下來,不滿的聲音全部消失。

如今楚朝地界上,誰能不知景安公主的大名?

雖說公主只是年方十五的少女,但她造福萬民的先棉布莊、天賜神糧的甘薯、扶孤救苦的恤孤院,一樁樁功德善行,在“有心人”的幫助下早傳遍了大江南北,將她的聲望推到驚人的高度。走在大街上,誰敢說一句景安公主的壞話,是真會被人群毆的。

方才還一臉看不慣的人面色一變,瞬間從心,站在原地憋了半天,最後說出一句,“不愧是公主殿下,就是與尋常女子不同。”

四周蠢蠢欲動的人聞言遺憾,將挽起的袖子放了下來,冷淡的別開視線。

那人悄悄抹了把冷汗。

幾分騷亂的人群恢覆平靜,在守衛的指揮下秩序井然,繼續排隊進城。

婉月不知道城門前差點發生的這一起圍毆事故。

養尊處優多年,一直活在人群中心,習慣了一舉一動都被人觀察琢磨,她對周邊的視線早就免疫,也不在乎別人如何評價自己,反正沒人敢當面說出來。

這次出城,她親手獵了幾只雪兔和赤狐,準備品相好的當成禮物送給皇帝老爹,剩下的另作禮物送到宮外。

“陶錦他們進京了沒,可有住的地方?”

策馬走在朱雀大街上,避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婉月轉頭去問身後的家令翟卿。

“陶公子今日一早遣人送了拜貼,說他們在京中另有住處,明日一早再來拜見殿下。”

翟卿聞言,驅使馬匹快走幾步,稍微拉進了距離,“方才玉顏坊也有人來,送了北地的信件。”

“什麽?你怎麽不早說。”婉月聞言急切起來,出聲抱怨她,“快些走,將信拿給我。陶錦那兒你挑些東西送去,讓他們安心備考,春闈結束之前不必來見了。”

“是。”

進了公主府,翟卿將馬上栓著的獵物拿去收拾,又命人開了庫房給陶錦幾人挑禮物。

婉月摸著駿馬額頂的白毛順了順,牽著芝麻進了馬廄,親手給它添水餵食,對家令行事沒有多管,顯然對她很是放心。

蒲州一事之後,恤孤院持續收養著孤女幼童,通過大批量的集中掃盲教育,發現了不少天賦上佳的可用人才。

方才在話中提到的陶錦幾人也是恤孤院出身,是院裏難得的男孩兒,機靈懂事,思維敏捷,得了婉月大力培養。

目前他們已經取得了舉人功名,只等來年春闈。

方才婉月獵得兔皮就有他們的份,挑一套文房四寶,再加一張親手獵的兔皮送去,算是給他們通過鄉試的賀禮。

其實恤孤院讀書用功的女孩更多,在逆境摸爬滾打吃了苦頭的她們對提升自己的任何機會都很珍惜,院裏各項考試的成績不比陶錦差。

只可惜,她們目前還沒有科舉的機會。

家令翟卿則是之前的家丞,宮女出身,最早認婉月為主,被納進系統列表裏。忠誠才幹都不錯,從而得了破格提拔,這幾年將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條,讓婉月很是放心。

坐在t馬廄邊,看著芝麻歡快地沖她打了個響鼻,埋下頭苦吃。沒過多久,翟卿就取了一份信件交到她的手中。

“殿下,這便是北地傳來的信件。”

“我看看。”

拆開信件細看,裏面果然是和寧熟悉的筆跡,信裏說一切都好,還有閑心同她抱怨紅棗吃胖了。婉月看著覺得好笑,收起信擡頭去看面前的芝麻,觀察片刻,命翟卿將擺在旁邊準備加餐的豆餅拿走了。

芝麻:?!

它疑惑地從槽裏探出頭,鼻尖旁邊還掛了一小截草沫,剔透的眼眸映著她的身影。

“紅棗已經吃胖了,你得保持好體型,繼續當馬群裏最靚的崽。”拍了拍它的大腦袋,婉月語重心長地囑咐,“等紅棗回來,你就羨慕死它。”

鼻尖頂著她的手,芝麻又沖她打了個響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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