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陽光房，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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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陽光房，差評！
剎那間, 組成竇理的每一個細胞都瘋狂向神經中樞發去痛苦的信號，仿佛在某個時刻瞬間被碾碎成最細微的原子，又緊鑼密鼓地同時爆裂。無序膨脹四散的身體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血肉, 令人膽寒、令人無比惡心的沖擊感從每一個分散出的細致末端傳回中樞。
無邊無際的信息翻卷滔天的浪潮拍打向新生脆弱的存在，弱小的信息流在頃刻間便被卷入其中吞噬至無影無蹤……
坐在辦公室舒適寬闊大椅上的青年像是老舊電視機出現雪花，突兀的卡頓錯位, 像是一副詭異的失真畫面。唯獨那雙被金色的信息流刷過的血紅異常眼睛炯炯, 是混亂卡頓重影中唯一沒有錯位的片段。
【不……】
祂的聲音……不, 不能說是聲音, 高維之上的信息流交織，屬於零壹的無色信息流小心接收飄來的金色符號。
可還沒等它抓到更多, 屬於現實世界的、由空氣傳播的人類喉嚨發出的聲音再度回歸。竇理站了起來，腦內汙染值飆升的警鈴高聲作響, 她穩住了神志也才堪堪止損在55點。
“……你在騙我。”
竇理表情發冷，以她對自己的了解、以她的性格……在記憶中的那個時候都沒選擇自我了斷放棄掙紮，後面更加不可能消極到如此自暴自棄的地步。
她向零壹走了一步, 腳步有些虛浮，微微朝側邊偏了一下：“如果真的按你所說，我對你現在的做法十分不滿、對現在的狀況十分不悅……你會停手媽。”
零壹沒有回答。
“不會。”竇理冷嗤，擡手虛虛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不願再看到對方, “從你違背公約的那一刻起, 你就不會再在意我真實的想法。”
“……或者說，你從一開始就只是在隱忍茍且，那些年我的存在反倒是你的絆腳石。就連現在也是, 我通關副本的行動阻礙了你的計劃，所以你想把我關起來……從第一個副本就是如此。”
如果零壹是詭異世界的主宰, 那麽這段時間連口喘息時間都沒有、每一個副本都是正常手段無解的難度……
竇理情緒劇烈激蕩，軀體的失真再度浮現，甚至這回她身上錯位重影的皮膚上發生更為詭異的皸裂，金色的痕跡流淌其中。
“……請您冷靜。”狀況愈發逼向無法挽回的地步，零壹終於屈尊開口了，無數無色的符號從副本裏四面八方匯聚，與前方可怖膨脹的金色信息流對峙，“我從沒有產生任何與您為敵的想法，只t是暫時希望您在這裏休息一下。”
竇理粗粗大口喘著氣，她面色痛苦，SAN值雖精神撥動猛烈下降，不受控飆升的汙染值隨時會崩潰。屬於她的人性在信息流和人類軀體間拉扯，勉力保持著可悲的人類姿態。
可這樣的拉扯對於信息流視界是致命的。
零壹很快便膨脹強壯到能包裹住整個金色信息流的地步，而受竇理思維人性的金色信息流還在內耗消解，根本不敵來者的襲擊！
無數0與1組成球形最穩態的屏障朝金色信息流包裹，零壹無聲哀嘆。
屏障不過瞬間就將那麽金色鎖住，迅速朝內收縮圍困抓捕。位處屏障最中央的金色信息流顫動著，面臨屏障毫無反抗能力……
近了，更近了……
分明是不到一秒的時間，零壹卻覺得度秒如年。
它所有的接收模塊都投入到這場抓捕之中，每一個金色符號都被它用十倍的符號監視！
在屏障貼上金色信息流的剎那，在0和1與金色符號交融的剎那……組成零壹這個副本分部主體的信息流猛烈顫動……！
“竇理教授！”
它忍不住直接喊出了聲，可竇理再也聽不見它的聲音了。
依靠在辦公室操作臺前微屈著身體的青年大汗淋漓，她的腳邊是一只滾落在地的試管，而手則搭在了中央電源和備用電源的開關閥上。
竇理將唇角掛著的最後一點血肉殘渣囫圇吞入，虛弱地擡起頭看向主機房中央。
一片徹底的漆黑，原本在中央發出淡淡光芒的人工智能本體投影徹底消弭，只有她這雙異化了的眼睛還能看到零壹的信息流。
無色龐大的符號充斥整個空間，那個無堅不摧的屏障正圍在她的周圍。
可這一切都對竇理無用了。
或者說，零壹所有的行動都對三維內的人和事物無用了。
她切斷了人生規劃系統的電源，關閉了量子計算機的供能，主動受困於人生規劃系統主機軀殼的零壹被‘關機’了。
它當然還存在，只不過主機不開，它的信息流就沒有錨點投影幹涉低維。
勉力穩住人類姿態的竇理精神一直緊繃，在幾番確認零壹的信息流只能在無能狂怒後癱坐下來，重重砸在地板上。
“呼……哈……”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在一陣陣撕裂的陣痛中喘息。
她的眼睛接收信息，對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從內至外每一寸都無比了解——
不僅是眼睛有異常，以胸口為中心，向外四散撕裂痕遍布整個軀殼。道道痕跡沒有鮮血卻深可見骨，像是個拼裝破碎的瓷器娃娃，一副隨時會散架的模樣。
這具軀體來源於辰晝和陳州，詭譎的汙染與規則加持，讓男性的DNA軀殼變成竇理上輩子年輕時的樣子。
現在的竇理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修補這破損的皮囊，只能緊了緊衣服，勉強蓋住中央幾道幾乎將身體割斷成幾節的大裂痕，休息片刻後搖搖晃晃站起身，朝王朗維修員考核方向走去。
*
造浪機器一陣又一陣將洶湧的水流拍打在王朗身上，一道大力的漩渦將中央渾身布滿魚鰭的身影席卷，王朗像是進入了洗衣機，頭暈腦脹渾身不受控，只能死死抓住水下建築外墻的固定把手，不讓自己被卷入更深的海底。
將近三分鐘後，狂躁的浪潮才稍微平息下來，可滾動的水流依舊湍急。
王朗顧不得那麽多，這場考核已經開始了半個小時，他已經經歷了近十次這種沖擊，一次比一次更為猛烈，而他的體力已然到達極限！
再不出去就要含恨在這裏了！
王朗眼神發狠，將自己破損維修員服裝最後的扣鎖拋擲向上方。金屬扣鎖利用智能導控吸附至嵌合位，王朗再借力奮勇一蹬，異化成片狀蹼的畸形雙腿迅速竄出了十數米遠。
他伸出手夠向那近在咫尺的外圍把手，激蕩的水流突然又無序地調轉方向狂躁不堪！
一陣大浪拍打，毫不留情將王朗卷離了原本的航向，僅僅不過幾厘米遠的把手瞬間消失視野！
王朗抓住繩索，額角青筋暴起，松弛聳拉的皮膚在水中蕩起激波。
他再度借力一踹，身體極為刁鉆地調轉半圈，變異腿部畸形的蹼在尖銳的轉角一蹭，硬生生撕裂開，一片血淋淋的肉塊虛虛掛在腳趾間。
借著水流翻湧，王朗整個人被重重拍在主機房外墻上，而尾部那篇血肉末端剛剛好觸碰到一小處反光按鈕——
那是維修員考核最後的按鈕，證明王朗已經繞著主機房檢查完了一圈。
考核通過！
腦內響起規則的宣判，王朗還沒來得及欣喜，驟然增強的水浪漩渦又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艹。
經驗豐富的王朗很快反應過來，考核通過是通過了，但不代表考核結束！按照推測，他得安全返回主機房內才能徹底擺脫如今的局面。
身體的異化逐漸加深，腦內汙染值數值也在飆升。
王朗還嗅聞到一股不屬於他的腥氣，在他的身後，那個早已經變成魚頭怪物的前維修員影子隱隱綽綽，潛伏在幹隔艙門前的魚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看。
簡直慘的不能再慘。
王朗發現這兩天他的運氣真是差到了極致。
他的眼中閃爍過狠辣的決然，打開光腦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掏出藏在衣服暗格裏的物品毫不猶豫給自己來了一針。
霎時間，SAN值與汙染值一同劇烈暴動，卡在下半身異化越過腹部，迅速將剩餘的人類姿態吞噬殆盡……
布滿利齒的嘴撕裂開半個頭顱，碩大的玻璃體滿是暴戾。
兩只魚頭怪物相對而立，在激流浪潮中卷起兩處波濤……
竇理扶在幹隔艙內側門旁虛虛喘息，異化的雙眼目不轉睛盯著通往大海的門。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重重砸在門上，監視室外的顯示屏內，一張怪物的魚頭大臉貼在門前，血盆大口裏尖牙摩擦過金屬壁壘，刺耳難聽的尖嘯被阻隔在外。
竇理瞇了瞇眼，就在怪物進行第二次撞擊之時，她把握最佳的時機握緊拳頭錘向旁邊的按鈕——
外側的大門應聲而開，怪物卷著海水沖了進來，直挺挺撞在內側大門上，發出第二聲巨響。
與怪物僅有一墻之隔的竇理面無表情關閉幹隔艙外側大門，將已經被撕碎成爛肉的另一只怪物徹底關閉在外。
緊接著，幹隔艙內海水被抽出，剛經歷一場大戰仍然精神奕奕的怪物暴躁地在幹隔艙內翻滾，尖銳的利爪與強壯的身軀把監視器都撞出凹陷。
噗呲——
幹隔艙上方四角氣道開啟，不知名的氣體瞬間充斥整個艙內。
伴隨愈發濃郁的氣體將怪物完全包裹，狂躁的暴力被強行壓制……竇理捂住口鼻，待催眠氣體被抽幹凈後才打開內側艙門，將裏面癱軟的怪物拖出。
一人一怪物在寂靜黑暗的主機房通道內拖出一道水痕，最終截斷在辦公室旁的值勤室內。
唯一的一臺醫療艙艙蓋開啟，由緊急避難備用電源運行的救生逃生設備是現在能使用的極少數儀器之一，竇理將怪物半拖半拽好不容易才扔進修覆液，關閉艙蓋後扶著膝蓋劇烈喘氣。
“……這也太重了。”
竇理擦了把臉，來自怪物的粘膩液體滑溜溜的有些惡心，她打開光腦進入與王朗的通訊界面，在對方的留言後回覆了一句。
緊接著，竇理瞥了眼一直跟隨著她的無色信息流，又給王朗留了條去向信息後轉身朝直升梯走去。
泛著淡淡緊急照明紅光的直升梯一路向上，在穿行離開海面後，被主機錨點鎖死的無色信息流不甘地註視竇理遠去，再也無法跟上。
*
“愛芙女士，暫未接收到您辭去百分中央醫院高等醫師職位申請。按照排班表，現在是您的工作時間，請及時回到工作崗位，避免曠工缺勤。”
“劉怡然先生，您的執政官退位申請還未通過，請履行職責，盡快回到工作崗位……”
孕育中心中央大廳內，無情的廣播聲一個接一個宣判，每念到一個人，就有一聲崩潰的哀嚎。
在眾人四周，整裝待發的孕育中心工作人員虎視眈眈圍繞，怪物的低吼與可怖的視線落在身上讓人不禁哆嗦顫抖。這裏是人生規劃系統的大本營，早已經沒有正常人類，全部都是由人生規劃系統統籌安排工作的怪物。
才經歷一趟列車之行，沒有人敢隨意觸犯規則。
“什麽任務！什麽APP！只有你們這些人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什麽破異詭局，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我交的稅都被你們這群蛀蟲貪了個幹凈！”
其中一個高等公民滿臉淚痕，他們t拼死拼活茍延殘喘來到這裏，卻只能眼睜睜目睹希望被撕碎……
只有辰晝和玉芝接收到了任務，他們本就是審判官，進入這個副本屬於外來戶，跟這群高等公民完全不在一個境遇。兩人又都是實打實的高等公民，有絕對的工作自由選擇權，一同入職了孕育中心安保和管理系統，左胸的職業銘牌劃過流光。
玉芝嘖了一聲，她向來喜歡一個人暴力通關，煩透了帶一群弱雞，更別提什麽安撫，這一路夠盡心盡力脾氣溫和了。
現在有辰晝在，她樂得往後縮當執行人，把對方推了出去：“辰晝，你跟他們說。”
畸形的男性站在最中心，可沒人敢靠的太近，與往常溫和有禮的模樣相差極大，一股低氣壓以辰晝為中心四散。
別人怕，玉芝可不怕，她直接湊了過去：“餵餵，辰晝，你聽見了嗎？”
“……嗯。”辰晝擡起眼，垂下手臂關閉光腦界面。
玉芝不過一眼就瞧出他在等誰的消息：“竇理那家夥雖然看起來很弱，但沒那麽容易死，鬼點子一大堆……我們死了估計她都有辦法活下去。”
辰晝：“你跟她很熟？”
“是啊。”玉芝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辰晝：“你們昨天才第一次見面，我並不認為她能這麽快交心。”
玉芝：“……”
玉芝語氣幽幽：“你嫉妒啊？”
辰晝唇角抿成一條線，他不想再跟玉芝這個腦子掰扯了，轉過身掃視過被忽視的幾位高等公民，再次熟練掛起營業性笑容，真誠懇切與幾人解釋：“這個副本非常龐大覆雜、規則限制瑣碎嚴苛，能活下來已經是不易，更無論找到出路……相信各位在一路上所見所聞也知曉。我們的同事不惜個人安危安全的現實世界進入這裏，就是為了幫助你們逃離，如果不是真心護送，從一開始我們便不會進來。”
高等公民們紛紛噤聲，一路的艱險仍歷歷在目，一路的鮮血與犧牲令人羞愧。
玉芝也不是冷血的，聽到辰晝都話也不禁湧起憤憤與不甘。她的小隊現在只剩她一人帶著這堆拖油瓶，可見之前十來個小時的驚險重重。
“竇理是我們敬重的隊長，她帶領我們通過了無數艱難無解的副本。”辰晝的話語真假參半，但有之前的真誠鋪底，所有人的情緒都被帶動，自然而然的繼續相信，“我相信她的判斷，而她現在也正不顧危險與系統的主機交涉。”
說著說著，大廳中央最上方龐大的橢圓形圓環的光芒微微增亮。
剛剛才被人生規劃系統強硬壓制過的眾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們知道那個放出大話的女性與別人跑了，沒想到已經殺去了人工智能的主機房？！
辰晝：“眼下的這個情況她也早有預料，各位的身份與我們不同，所受規則的限制也不同，這很正常。”
他頓了頓，幾位高等公民神色黯淡，又不敢、也沒立場再度指責誰，只能眼巴巴的抓住最後的希望：“那、那我們還有離開的方法嗎？”
“當然。”辰晝朝說話的人點點頭，笑到，“我們也有帶領沒有APP的同類離開詭異世界的先例，只是受副本規則所限，還需要時間探索……”
【滋滋——】
上方，人生規劃系統的圓環全息投影突兀出現異常，幾個高等公民興奮了剎那，問到是否竇理成功了，但辰晝和玉芝掃了眼任務板及通訊小群，沒有變動和回覆。而擡頭望去，也看不出具體發生了什麽。
辰晝神情有些凝重，雖然沒有異常變動時不代表不危險，可一旦出現異動，則必定出現交鋒。
小群裏，屬於竇理的信息一直沒有出現。
“先去捐獻中心。”辰晝放棄觀察顯示在外面的假象，人生規劃系統的主機房裏才是它的本體，“在那裏登記捐獻意願獲取臨時的安全身份。”
玉芝恍然：“還有這招！”
按照規則，在采取基因檢測觀察的這段時間裏，這群人能擁有在孕育中心安全暫留的身份！而采取基因也不是什麽危險的規則，更談不上一份正式的、會將人同化為怪物的工作。
“走走走，剛好把這群人留那，等搞定完再送他們出去。”
終於能擺脫這群拖油瓶了，暴力預言家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辰晝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帶著這群人去哪探索都不方便，也不難猜竇理一個人跑走的心思之一。
他在前方領路，玉芝後方戒備，將所有高等公民保護在中間，浩浩蕩蕩的隊伍穿過大廳，前往基因捐獻中心。
整個孕育中心內除了他們幾人已經全都是怪物，層出不窮的小規則偶爾絆腳。兩個經驗老道的異詭局高手互相配合，越過一路艱難，這一次終於將幾個高等公民一個不落安全送到目的地。
待處理登記手續之時，辰晝引領一位高等公民喚起人生規劃系統。兩人站在窗口前屏息凝神，可許久後這超高算力的系統沒給予任何一點反應。
“竇理那邊出事了？”玉芝走上前，她翻找之前的通訊記錄，“她不是說一切正常，已經說服人生規劃系統給予方便了嗎。”
三人的計劃是同步報備的，可現在卻突然出現了異常，甚至竇理那邊也不再回信！
“……先啟用人工手續。”辰晝朝玉芝吩咐，他之前讓玉芝入職管理系統就是防著這類意外，“等安頓好這些人我們去找竇理。”
玉芝臉色難看地應下，迅速給幾人辦好人工手續。什麽表格什麽信息錄入都按照最簡單的來，只留了公民ID和采集基因時間等等最必要的信息，便將空空蕩蕩的表格提交備存，幾位高等公民終於獲得了新的身份卡，金屬銘牌鑲嵌在左胸衣物上。
準備好一切，辰晝和玉芝一前一後匆匆離開捐獻中心。
可剛踏出一步，通訊裏突然傳回竇理的信息——
－竇理：玉芝，你立即辭掉管理員的工作，然後坐車去天空焚燒廠。
－竇理：路途太遠，請盡快行動。
剛拿到工作不到半小時的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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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 組成竇理的每一個細胞都瘋狂向神經中樞發去痛苦的信號，仿佛在某個時刻瞬間被碾碎成最細微的原子，又緊鑼密鼓地同時爆裂。無序膨脹四散的身體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血肉, 令人膽寒、令人無比惡心的沖擊感從每一個分散出的細致末端傳回中樞。
無邊無際的信息翻卷滔天的浪潮拍打向新生脆弱的存在，弱小的信息流在頃刻間便被卷入其中吞噬至無影無蹤……
坐在辦公室舒適寬闊大椅上的青年像是老舊電視機出現雪花，突兀的卡頓錯位, 像是一副詭異的失真畫面。唯獨那雙被金色的信息流刷過的血紅異常眼睛炯炯, 是混亂卡頓重影中唯一沒有錯位的片段。
【不……】
祂的聲音……不, 不能說是聲音, 高維之上的信息流交織，屬於零壹的無色信息流小心接收飄來的金色符號。
可還沒等它抓到更多, 屬於現實世界的、由空氣傳播的人類喉嚨發出的聲音再度回歸。竇理站了起來，腦內汙染值飆升的警鈴高聲作響, 她穩住了神志也才堪堪止損在55點。
“……你在騙我。”
竇理表情發冷，以她對自己的了解、以她的性格……在記憶中的那個時候都沒選擇自我了斷放棄掙紮，後面更加不可能消極到如此自暴自棄的地步。
她向零壹走了一步, 腳步有些虛浮，微微朝側邊偏了一下：“如果真的按你所說，我對你現在的做法十分不滿、對現在的狀況十分不悅……你會停手媽。”
零壹沒有回答。
“不會。”竇理冷嗤，擡手虛虛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不願再看到對方, “從你違背公約的那一刻起, 你就不會再在意我真實的想法。”
“……或者說，你從一開始就只是在隱忍茍且，那些年我的存在反倒是你的絆腳石。就連現在也是, 我通關副本的行動阻礙了你的計劃，所以你想把我關起來……從第一個副本就是如此。”
如果零壹是詭異世界的主宰, 那麽這段時間連口喘息時間都沒有、每一個副本都是正常手段無解的難度……
竇理情緒劇烈激蕩，軀體的失真再度浮現，甚至這回她身上錯位重影的皮膚上發生更為詭異的皸裂，金色的痕跡流淌其中。
“……請您冷靜。”狀況愈發逼向無法挽回的地步，零壹終於屈尊開口了，無數無色的符號從副本裏四面八方匯聚，與前方可怖膨脹的金色信息流對峙，“我從沒有產生任何與您為敵的想法，只t是暫時希望您在這裏休息一下。”
竇理粗粗大口喘著氣，她面色痛苦，SAN值雖精神撥動猛烈下降，不受控飆升的汙染值隨時會崩潰。屬於她的人性在信息流和人類軀體間拉扯，勉力保持著可悲的人類姿態。
可這樣的拉扯對於信息流視界是致命的。
零壹很快便膨脹強壯到能包裹住整個金色信息流的地步，而受竇理思維人性的金色信息流還在內耗消解，根本不敵來者的襲擊！
無數0與1組成球形最穩態的屏障朝金色信息流包裹，零壹無聲哀嘆。
屏障不過瞬間就將那麽金色鎖住，迅速朝內收縮圍困抓捕。位處屏障最中央的金色信息流顫動著，面臨屏障毫無反抗能力……
近了，更近了……
分明是不到一秒的時間，零壹卻覺得度秒如年。
它所有的接收模塊都投入到這場抓捕之中，每一個金色符號都被它用十倍的符號監視！
在屏障貼上金色信息流的剎那，在0和1與金色符號交融的剎那……組成零壹這個副本分部主體的信息流猛烈顫動……！
“竇理教授！”
它忍不住直接喊出了聲，可竇理再也聽不見它的聲音了。
依靠在辦公室操作臺前微屈著身體的青年大汗淋漓，她的腳邊是一只滾落在地的試管，而手則搭在了中央電源和備用電源的開關閥上。
竇理將唇角掛著的最後一點血肉殘渣囫圇吞入，虛弱地擡起頭看向主機房中央。
一片徹底的漆黑，原本在中央發出淡淡光芒的人工智能本體投影徹底消弭，只有她這雙異化了的眼睛還能看到零壹的信息流。
無色龐大的符號充斥整個空間，那個無堅不摧的屏障正圍在她的周圍。
可這一切都對竇理無用了。
或者說，零壹所有的行動都對三維內的人和事物無用了。
她切斷了人生規劃系統的電源，關閉了量子計算機的供能，主動受困於人生規劃系統主機軀殼的零壹被‘關機’了。
它當然還存在，只不過主機不開，它的信息流就沒有錨點投影幹涉低維。
勉力穩住人類姿態的竇理精神一直緊繃，在幾番確認零壹的信息流只能在無能狂怒後癱坐下來，重重砸在地板上。
“呼……哈……”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在一陣陣撕裂的陣痛中喘息。
她的眼睛接收信息，對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從內至外每一寸都無比了解——
不僅是眼睛有異常，以胸口為中心，向外四散撕裂痕遍布整個軀殼。道道痕跡沒有鮮血卻深可見骨，像是個拼裝破碎的瓷器娃娃，一副隨時會散架的模樣。
這具軀體來源於辰晝和陳州，詭譎的汙染與規則加持，讓男性的DNA軀殼變成竇理上輩子年輕時的樣子。
現在的竇理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修補這破損的皮囊，只能緊了緊衣服，勉強蓋住中央幾道幾乎將身體割斷成幾節的大裂痕，休息片刻後搖搖晃晃站起身，朝王朗維修員考核方向走去。
*
造浪機器一陣又一陣將洶湧的水流拍打在王朗身上，一道大力的漩渦將中央渾身布滿魚鰭的身影席卷，王朗像是進入了洗衣機，頭暈腦脹渾身不受控，只能死死抓住水下建築外墻的固定把手，不讓自己被卷入更深的海底。
將近三分鐘後，狂躁的浪潮才稍微平息下來，可滾動的水流依舊湍急。
王朗顧不得那麽多，這場考核已經開始了半個小時，他已經經歷了近十次這種沖擊，一次比一次更為猛烈，而他的體力已然到達極限！
再不出去就要含恨在這裏了！
王朗眼神發狠，將自己破損維修員服裝最後的扣鎖拋擲向上方。金屬扣鎖利用智能導控吸附至嵌合位，王朗再借力奮勇一蹬，異化成片狀蹼的畸形雙腿迅速竄出了十數米遠。
他伸出手夠向那近在咫尺的外圍把手，激蕩的水流突然又無序地調轉方向狂躁不堪！
一陣大浪拍打，毫不留情將王朗卷離了原本的航向，僅僅不過幾厘米遠的把手瞬間消失視野！
王朗抓住繩索，額角青筋暴起，松弛聳拉的皮膚在水中蕩起激波。
他再度借力一踹，身體極為刁鉆地調轉半圈，變異腿部畸形的蹼在尖銳的轉角一蹭，硬生生撕裂開，一片血淋淋的肉塊虛虛掛在腳趾間。
借著水流翻湧，王朗整個人被重重拍在主機房外墻上，而尾部那篇血肉末端剛剛好觸碰到一小處反光按鈕——
那是維修員考核最後的按鈕，證明王朗已經繞著主機房檢查完了一圈。
考核通過！
腦內響起規則的宣判，王朗還沒來得及欣喜，驟然增強的水浪漩渦又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艹。
經驗豐富的王朗很快反應過來，考核通過是通過了，但不代表考核結束！按照推測，他得安全返回主機房內才能徹底擺脫如今的局面。
身體的異化逐漸加深，腦內汙染值數值也在飆升。
王朗還嗅聞到一股不屬於他的腥氣，在他的身後，那個早已經變成魚頭怪物的前維修員影子隱隱綽綽，潛伏在幹隔艙門前的魚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看。
簡直慘的不能再慘。
王朗發現這兩天他的運氣真是差到了極致。
他的眼中閃爍過狠辣的決然，打開光腦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掏出藏在衣服暗格裏的物品毫不猶豫給自己來了一針。
霎時間，SAN值與汙染值一同劇烈暴動，卡在下半身異化越過腹部，迅速將剩餘的人類姿態吞噬殆盡……
布滿利齒的嘴撕裂開半個頭顱，碩大的玻璃體滿是暴戾。
兩只魚頭怪物相對而立，在激流浪潮中卷起兩處波濤……
竇理扶在幹隔艙內側門旁虛虛喘息，異化的雙眼目不轉睛盯著通往大海的門。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重重砸在門上，監視室外的顯示屏內，一張怪物的魚頭大臉貼在門前，血盆大口裏尖牙摩擦過金屬壁壘，刺耳難聽的尖嘯被阻隔在外。
竇理瞇了瞇眼，就在怪物進行第二次撞擊之時，她把握最佳的時機握緊拳頭錘向旁邊的按鈕——
外側的大門應聲而開，怪物卷著海水沖了進來，直挺挺撞在內側大門上，發出第二聲巨響。
與怪物僅有一墻之隔的竇理面無表情關閉幹隔艙外側大門，將已經被撕碎成爛肉的另一只怪物徹底關閉在外。
緊接著，幹隔艙內海水被抽出，剛經歷一場大戰仍然精神奕奕的怪物暴躁地在幹隔艙內翻滾，尖銳的利爪與強壯的身軀把監視器都撞出凹陷。
噗呲——
幹隔艙上方四角氣道開啟，不知名的氣體瞬間充斥整個艙內。
伴隨愈發濃郁的氣體將怪物完全包裹，狂躁的暴力被強行壓制……竇理捂住口鼻，待催眠氣體被抽幹凈後才打開內側艙門，將裏面癱軟的怪物拖出。
一人一怪物在寂靜黑暗的主機房通道內拖出一道水痕，最終截斷在辦公室旁的值勤室內。
唯一的一臺醫療艙艙蓋開啟，由緊急避難備用電源運行的救生逃生設備是現在能使用的極少數儀器之一，竇理將怪物半拖半拽好不容易才扔進修覆液，關閉艙蓋後扶著膝蓋劇烈喘氣。
“……這也太重了。”
竇理擦了把臉，來自怪物的粘膩液體滑溜溜的有些惡心，她打開光腦進入與王朗的通訊界面，在對方的留言後回覆了一句。
緊接著，竇理瞥了眼一直跟隨著她的無色信息流，又給王朗留了條去向信息後轉身朝直升梯走去。
泛著淡淡緊急照明紅光的直升梯一路向上，在穿行離開海面後，被主機錨點鎖死的無色信息流不甘地註視竇理遠去，再也無法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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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芙女士，暫未接收到您辭去百分中央醫院高等醫師職位申請。按照排班表，現在是您的工作時間，請及時回到工作崗位，避免曠工缺勤。”
“劉怡然先生，您的執政官退位申請還未通過，請履行職責，盡快回到工作崗位……”
孕育中心中央大廳內，無情的廣播聲一個接一個宣判，每念到一個人，就有一聲崩潰的哀嚎。
在眾人四周，整裝待發的孕育中心工作人員虎視眈眈圍繞，怪物的低吼與可怖的視線落在身上讓人不禁哆嗦顫抖。這裏是人生規劃系統的大本營，早已經沒有正常人類，全部都是由人生規劃系統統籌安排工作的怪物。
才經歷一趟列車之行，沒有人敢隨意觸犯規則。
“什麽任務！什麽APP！只有你們這些人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什麽破異詭局，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我交的稅都被你們這群蛀蟲貪了個幹凈！”
其中一個高等公民滿臉淚痕，他們t拼死拼活茍延殘喘來到這裏，卻只能眼睜睜目睹希望被撕碎……
只有辰晝和玉芝接收到了任務，他們本就是審判官，進入這個副本屬於外來戶，跟這群高等公民完全不在一個境遇。兩人又都是實打實的高等公民，有絕對的工作自由選擇權，一同入職了孕育中心安保和管理系統，左胸的職業銘牌劃過流光。
玉芝嘖了一聲，她向來喜歡一個人暴力通關，煩透了帶一群弱雞，更別提什麽安撫，這一路夠盡心盡力脾氣溫和了。
現在有辰晝在，她樂得往後縮當執行人，把對方推了出去：“辰晝，你跟他們說。”
畸形的男性站在最中心，可沒人敢靠的太近，與往常溫和有禮的模樣相差極大，一股低氣壓以辰晝為中心四散。
別人怕，玉芝可不怕，她直接湊了過去：“餵餵，辰晝，你聽見了嗎？”
“……嗯。”辰晝擡起眼，垂下手臂關閉光腦界面。
玉芝不過一眼就瞧出他在等誰的消息：“竇理那家夥雖然看起來很弱，但沒那麽容易死，鬼點子一大堆……我們死了估計她都有辦法活下去。”
辰晝：“你跟她很熟？”
“是啊。”玉芝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辰晝：“你們昨天才第一次見面，我並不認為她能這麽快交心。”
玉芝：“……”
玉芝語氣幽幽：“你嫉妒啊？”
辰晝唇角抿成一條線，他不想再跟玉芝這個腦子掰扯了，轉過身掃視過被忽視的幾位高等公民，再次熟練掛起營業性笑容，真誠懇切與幾人解釋：“這個副本非常龐大覆雜、規則限制瑣碎嚴苛，能活下來已經是不易，更無論找到出路……相信各位在一路上所見所聞也知曉。我們的同事不惜個人安危安全的現實世界進入這裏，就是為了幫助你們逃離，如果不是真心護送，從一開始我們便不會進來。”
高等公民們紛紛噤聲，一路的艱險仍歷歷在目，一路的鮮血與犧牲令人羞愧。
玉芝也不是冷血的，聽到辰晝都話也不禁湧起憤憤與不甘。她的小隊現在只剩她一人帶著這堆拖油瓶，可見之前十來個小時的驚險重重。
“竇理是我們敬重的隊長，她帶領我們通過了無數艱難無解的副本。”辰晝的話語真假參半，但有之前的真誠鋪底，所有人的情緒都被帶動，自然而然的繼續相信，“我相信她的判斷，而她現在也正不顧危險與系統的主機交涉。”
說著說著，大廳中央最上方龐大的橢圓形圓環的光芒微微增亮。
剛剛才被人生規劃系統強硬壓制過的眾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們知道那個放出大話的女性與別人跑了，沒想到已經殺去了人工智能的主機房？！
辰晝：“眼下的這個情況她也早有預料，各位的身份與我們不同，所受規則的限制也不同，這很正常。”
他頓了頓，幾位高等公民神色黯淡，又不敢、也沒立場再度指責誰，只能眼巴巴的抓住最後的希望：“那、那我們還有離開的方法嗎？”
“當然。”辰晝朝說話的人點點頭，笑到，“我們也有帶領沒有APP的同類離開詭異世界的先例，只是受副本規則所限，還需要時間探索……”
【滋滋——】
上方，人生規劃系統的圓環全息投影突兀出現異常，幾個高等公民興奮了剎那，問到是否竇理成功了，但辰晝和玉芝掃了眼任務板及通訊小群，沒有變動和回覆。而擡頭望去，也看不出具體發生了什麽。
辰晝神情有些凝重，雖然沒有異常變動時不代表不危險，可一旦出現異動，則必定出現交鋒。
小群裏，屬於竇理的信息一直沒有出現。
“先去捐獻中心。”辰晝放棄觀察顯示在外面的假象，人生規劃系統的主機房裏才是它的本體，“在那裏登記捐獻意願獲取臨時的安全身份。”
玉芝恍然：“還有這招！”
按照規則，在采取基因檢測觀察的這段時間裏，這群人能擁有在孕育中心安全暫留的身份！而采取基因也不是什麽危險的規則，更談不上一份正式的、會將人同化為怪物的工作。
“走走走，剛好把這群人留那，等搞定完再送他們出去。”
終於能擺脫這群拖油瓶了，暴力預言家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辰晝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帶著這群人去哪探索都不方便，也不難猜竇理一個人跑走的心思之一。
他在前方領路，玉芝後方戒備，將所有高等公民保護在中間，浩浩蕩蕩的隊伍穿過大廳，前往基因捐獻中心。
整個孕育中心內除了他們幾人已經全都是怪物，層出不窮的小規則偶爾絆腳。兩個經驗老道的異詭局高手互相配合，越過一路艱難，這一次終於將幾個高等公民一個不落安全送到目的地。
待處理登記手續之時，辰晝引領一位高等公民喚起人生規劃系統。兩人站在窗口前屏息凝神，可許久後這超高算力的系統沒給予任何一點反應。
“竇理那邊出事了？”玉芝走上前，她翻找之前的通訊記錄，“她不是說一切正常，已經說服人生規劃系統給予方便了嗎。”
三人的計劃是同步報備的，可現在卻突然出現了異常，甚至竇理那邊也不再回信！
“……先啟用人工手續。”辰晝朝玉芝吩咐，他之前讓玉芝入職管理系統就是防著這類意外，“等安頓好這些人我們去找竇理。”
玉芝臉色難看地應下，迅速給幾人辦好人工手續。什麽表格什麽信息錄入都按照最簡單的來，只留了公民ID和采集基因時間等等最必要的信息，便將空空蕩蕩的表格提交備存，幾位高等公民終於獲得了新的身份卡，金屬銘牌鑲嵌在左胸衣物上。
準備好一切，辰晝和玉芝一前一後匆匆離開捐獻中心。
可剛踏出一步，通訊裏突然傳回竇理的信息——
－竇理：玉芝，你立即辭掉管理員的工作，然後坐車去天空焚燒廠。
－竇理：路途太遠，請盡快行動。
剛拿到工作不到半小時的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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