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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死裏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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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死裏逃生

與明景宸預期的差不多,午時左右他們就到達了大慶關。將蓋有鎮北王府印戳的通行文書交給守軍將士檢查後,他們很快被放了行。

一出關隘,向西北方向趕了二三十裏路,周遭景象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入眼蒼茫浩瀚,渺無人煙,連飛鳥都幾乎不見蹤跡,鐵黑色的礫石沙土與淡藍色的天穹接壤,似乎天地間只有這兩種色彩,又仿佛是個身著暗色甲胄的巨人橫臥在莽原上,給人肅殺蒼涼之感。

竇玉見此風光,文人的敏感多情在胸壑中鼓噪,忍不住吟誦前人的詩句:“野雲萬裏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

明景宸正用手遮住刺目的日光朝前遠眺,聽到他念詩,笑道:“竇大人真是好詩性,只是這又是雨又是雪的,此處四野荒涼,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你還是將這些紛亂的惡氣候藏在心底千萬別念叨出來,以免上達天聽,讓我們平白多遭一番波折。還是吟些愉快的詩詞來聽聽罷。”

竇玉自從離開王府臉色就沒好過,聽到他的調侃也不氣惱,只苦笑道:“往日裏下官這肚裏頭裝了不少墨水,別說是吟詩就是叫下官當場現做幾首也是管夠的。可惜被這關外的風沙一吹,日頭一曬,除了還混記得剛才那兩句,什麽都想不起來了,真是慚愧慚愧。”

明景宸道:“現在沒墨水不打緊,這才走到哪兒。等我們穿過戈壁草原,一路好山好景,定能讓竇大人文采飛揚,做個十七八首的。”

竇玉左右前後都看了個遍,除了風沙就是山脈光禿禿的硬挺輪廓,壓根和“好”字沾不上邊,說是窮山惡水都是擡舉它們了,不禁更加萎靡了。

明景宸見此大笑一聲,策馬狂奔而去。

他們在戈壁沙漠中行了三日,沿途連只兔子都沒有見到,更別說炊煙人家了,只有深夜時分,有野狼的叫聲遠遠地傳入耳中,淒厲瘆人,叫人背生寒毛。

這晚,明景宸夜半被噩夢驚醒,耳邊風聲不絕,用皮子刷了特殊油脂做成的帳篷被吹得嘩嘩作響。

帳篷裏很是悶熱,明景宸出了一身的汗,連日來的奔波勞苦令他羸弱的身體愈發不堪重負,現下只覺得胸悶氣短,頭昏腦漲。

於是他在身上披了件外衣,並用頭巾蒙住口鼻想要出去透一透氣。

外頭風沙莽莽,將視野吹得灰蒙蒙一片,夜空像是被一張蛛網遮蔽住了,不見白日裏的瓦藍澄澈。

唯有中天的一輪孤月,碩大如玉盤,淒清高遠,靜謐磅礴,水銀似的匹練穿透重重沙塵傾瀉而下,照耀著逶迤連綿的荒漠。

明景宸算了算日子,才恍然發現今日是中秋。

俗話說人月兩團圓,可惜,今朝只有月亮是圓的,即便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它仍舊兀自發光發亮,並不以望月之人的心境為轉移。

思緒又亂了起來,也許是剛才的噩夢還在影響著他,縱然醒了過來,仍舊渾渾噩噩地被半困在其中不得解脫。

他想了很多很多,最後當日高炎定在燈下剝螃蟹的面目在他腦海裏越漸明朗起來。

當時對方說什麽來著?

他說:我盡量中秋前歸來,屆時你我再接著品蟹飲酒罷。

可惜他雖確實中秋前歸來了,卻又在中秋前離去。

明景宸望著明月,不禁喃喃自語,“還欠著我一頓螃蟹宴,你可別真的埋骨於戎黎了……”

這時風刮得更大了,一個不慎面紗被吹了開來,他被迫灌了一口風沙,嗆得咳嗽連連,便再不敢多呆,捂著臉轉身要回帳篷,卻見潘吉走了過來,面色凝重地對自己說:“景公子,這風沙大得不對勁啊,不會出事罷?”

明景宸擰眉,耳朵裏除了隆隆的風沙聲,連前幾天夜晚鬼叫個沒完的狼嚎都銷聲匿跡了。

不過,戈壁沙漠裏刮風都是常有的事,先前白日裏也不是沒見過這般大的,可謹慎點總不會錯,他便對潘吉道:“你去叫鄒大起來看看。”

“是。”

潘吉去另一個帳篷找人,明景宸則留在原地繼續觀望著周遭,突然,他察覺砂礫的顏色有些微怪異,下意識擡頭卻見當空的明月竟顯出妖異之相來。

原先明凈孤冷的月亮自邊緣沁出暗紅的血色,這抹血紅還在不斷擴張,等鄒大他們趕來的時候,不僅是月亮,連夜空都變成了赤紅的血海。

那輪詭異的血月如同一顆巨大的猙獰眼珠,活似山海經中記載的遠古妖獸睜開的可怖眼瞳正凝視著眾人。

鄒大被這副景象震撼得久久發不出聲,直到風沙又大了好幾個度,差點將他們幾人刮個仰倒,他才驚慌失措地尖叫道:“快跑!是沙暴來了!”

說著一把拽住明景宸帶著他背風疾奔。

沙暴來了,帳篷披風都不頂用,只有盡快找到避風的所在才有可能熬過這場災難。

潘吉見鄒大抓住明景宸就往遠處跑,張嘴想說什麽卻被沙子堵住了嘴,他上前將紮營的幾個帳篷踹翻,裏頭的親衛竟然還在呼呼大睡,絲毫沒察覺危險的迫近。

“艹!給老子醒醒!你們這幫小兔崽子!這才離開雲州幾天連基本的警覺都給老子丟光了!”潘吉邊罵邊劈頭扇了近處的幾人兩巴掌,這些人才慢慢醒轉過來。

將人叫醒後,潘吉再去找明景宸和鄒大他們時,只見四野風舞黃沙,除了天昏地暗中越發妖魔化的山脊殘影,哪裏還有他們的影子。

明景宸被鄒大抓小雞似的拎了一路,吃了一嘴沙子不說,差點被折騰得心悸覆發。

可不論他怎麽叫嚷掙紮,這莽漢就是不松手,連話都不與他說一句,只管腳下發力,像是要和沙暴比誰速度更勝一籌,沒了命地奔逃。

然而他們就是四肢並用地跑,也跑不過這自然之力的可怕速度。

鄒大鉚足了勁帶著他狂奔出去十幾裏路,此時也有些吃不消,他胸口起起伏伏,即便用面巾遮擋住了臉,可每一次呼吸都會有粗糲的沙子倒灌進口鼻,熱辣尖銳地在喉管中研磨著血肉。

再這樣下去,他倆一個都跑不掉,別說接應高炎定了,今晚自己就要先交代在此處。

明景宸都快被他的愚蠢氣笑了,擡手給了他腦門一巴掌,絲毫沒手軟,鄒大腦袋翁疼,差點被他打懵了。

明景宸氣道:“你瞎跑什麽!趕緊趴下去!快呀!”說著又踹了他幾腳。

鄒大反應迅猛,立刻按照他的話與地面貼近,頸部微微擡起,並將外衫裹在腦袋上遮擋風沙,與此同時還不忘將明景宸護在身下。

武人粗糙的手掌像鐵枷一般緊緊箍住了自己,明景宸即便不爽,也顧不上許多,只能任由他去。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隆隆巨響似乎停歇住了,明景宸從沙堆裏探出腦袋,擡眼四顧,發現風果然小了許多。

鄒大這個粗蠻的漢子現在還按著他脊梁像是要把他嵌進砂礫細縫之中,他越想越惱怒,反手就給了對方一巴掌,沒想到這人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實,有沒有打疼他不知道,明景宸自個兒的手倒是挺疼的,腕骨都快折斷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眼冒暗火,“還趴著做什麽!快給我起開!”

鄒大爬將起來,伸手要扶他,被明景宸不客氣地打開,還刻薄地道:“今夜真是大開眼界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遇上危險丟下主子撒腿就跑的護院。”

他邊說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將身上頭發上的沙土抖落幹凈。

鄒大周正的臉孔上露出幾分窘迫和懊惱來,他道:“方才風沙太大,小人沒看清臉抓了人就跑。咱們這夥人中,就數景公子您和我家大人長得文弱……這才……這才抓錯了人……”在明景宸要吃人的目光中,他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乎低不可聞了。

明景宸嗤笑出聲,敢情是把自己和竇玉搞混了,這人大難臨頭只想著與主子一塊兒逃命,壓根沒把他們這些外人的命當一回事。

很好!真是太好了!

鄒大將腦袋上的外衫解下來抖了抖重新穿在身上,兩人此時都灰撲撲的,身上空空如也,別說馬匹了,就連水囊食物都沒有。

就不知道其他人現在在何處?是否安然無恙?隨行的東西有沒有丟?

明景宸平靜下來,擡頭望天,只見那月亮仍舊猩紅如血,透著不祥。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曾在書中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月赤如赭,大將死於野;又曰月赤如血,有死王。

不由的心中更加煩亂如麻。

突然手臂又被鄒大拽住,明景宸被他拎怕了,下意識要躲,然而鄒大力氣驚人,一雙臂膀仿若銅澆鐵鑄,他一矮身將明景宸背在身上,再次故態覆萌,朝前狂奔。

被他這麽一搞,明景宸心頭一凜,回頭去看,只見遠處一股旋轉的黑色沙暴席卷了天地間的宏偉之力,朝這邊一寸寸推進。

原來沙暴還沒有徹底結束。

鄒大跑得如同一匹癲馬,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沙土堆上連滾帶爬地逃命。

明景宸被他連帶著一起啃了好幾口礫石,滿嘴的土腥氣,他忍無可忍地揪住對方的頭發,企圖能讓他把自己放下來。

他又不是沒長腳,明明可以自己跑路,這家夥憑什麽又拎又背的,成何體統。

鄒大疼得齜牙咧嘴,眼底兇光被血色的月輝照得顯露無疑。可惜明景宸看不到,他手上使足了勁,大有對方不停下就要把一整片頭皮連根拔起的架勢。

鄒大終於忍不住大聲道:“你快放手!”

明景宸道:“要放手可以,你先把我放下!”

鄒大有短暫的動搖,可惜身後越發逼近的沙暴氣旋帶著天崩地裂的恐怖架勢,讓他下一刻堅定了信念。

他咬咬牙,將背上的柔弱公子往上托了托,五官猙獰撕裂,像只面臨絕境的孤獸,發了狠地拼勁全力朝前奔跑。

聽動靜,這股沙暴比方才那陣還要惡劣兇險,如果還像之前那樣待在原地等它自發的消停下去,極有可能他倆會被沙子活埋。

好在它尚有一段距離,給了他們茍延殘喘的時間。

可即便如此,鄒大也賭不起,除了不斷地朝前狂奔試圖找尋避難點,別無選擇。

也許老天垂憐,可明景宸卻覺得是自己禍害遺千年的緣故,在他倆即將被沙暴席卷之時,灰蒙蒙的視野中突然躍出一座磚石建築的低矮黑影。

明景宸激動得連薅人家頭發都忘了,指著那處方位道:“快看!快看!那裏有房子!”

【作者有話說】

鄒大:頭發都快被薅禿了!( )寶子們餵點海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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