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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數年,如夢亦似幻(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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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數年,如夢亦似幻(52)

雨停的時候, 禪院甚爾趕回了東京。

他返程的速度很快,幾乎是幾件事同時在做,行動力拉滿做什麽都十分迅速, 抵達東京的時候才是當天下午。

禪院甚爾馬不停蹄地趕去天滿宮所屬的大樓。

但這裏只有夏油傑。

黑發少年坐在是枝千繪的位置上,安靜地垂眸翻看手裏的東西, 工作人員往返來去, 也沒有人告訴禪院甚爾現在發生了什麽。

見到禪院甚爾進來,夏油傑揮退了下屬。

室內很快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禪院甚爾不欲多糾纏,上前直接發問:“你怎麽在這兒, 天滿宮歸蝶呢?”

“她有事離開了。”

“什麽事?”

少年聲音死寂如同深潭,回答:“無可奉告。”

禪院甚爾怒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男人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桌上的東西被震得搖搖晃晃,實木桌面被拍出裂紋。

他含著怒火,壓低聲音質問道:“難道她要去送死你也要替她瞞著?”

夏油傑擡眸看了他一眼。

禪院甚爾一楞。

他從那雙眼裏只看見了如同枯骨朽木一樣的麻木和寂靜,紫色的眼瞳沈著濃墨,比起以往那個溫和不失年少恣意的少年咒術師, 現在坐在這裏的更像是一具被執念驅使著的空洞軀殼。

夏油傑收回視線, 回答:“是。”

“她想要的, 我都會幫她。”

禪院甚爾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越過辦公桌一把揪住夏油傑的衣領, 聲音低沈壓著咆哮:“——你瘋了嗎?!”

“你和五條那小子去問過天元,你都知道了她的痕跡可能會被抹除,哪怕知道了有可能發生的結果,你也要眼睜睜看著她為了什麽狗屁理想去死?!”

“清醒一點夏油傑!”

“她如果死了, 那就是徹底連未來和過去都會一起消失!”

“你甘心到最後享受著她帶來的一切,卻連她的存在都記不清嗎?!”

禪院甚爾暴怒地大力拽著夏油傑的襯衫衣領, 幾乎把他從座位上拽起來,少年神色沈寂,始終沒有給出回應。

看著這樣的夏油傑,禪院甚爾氣打不一處來,直接將帶在身上的盒子摔在了他身上,“你自己看看!她自己都承認了未來會落得的下場。”

男人胸膛急促起伏,雙拳緊握,目光不斷的在室內掃來掃去,想從這裏找到什麽可以顯示是枝千繪去向的線索。

盒子撞在少年胸前,撞開了鎖,裏面的紙張散了一地。

夏油傑沈寂半晌,彎下腰,半跪在地上把那些紙一張一張地撿了起來。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看見了上面的字。

【……不管是千年之前還是未來,什麽都不會留下。】

【消失也不可惜,化為泡影也不可惜。】

【生與死,只是我為了獲取知識和理念的犧牲品。這是我踐行理念的根據。】

……

鋒利的紙頁劃破了少年的指腹,鮮血滴了下來。

他依舊是那個表情。

一頁一頁,一張一張。

他將那些紙張疊在一起,重新放回盒子裏,交回給禪院甚爾。

夏油傑始終重覆著那句:“她想要的,我都會幫她。”

禪院甚爾的眉眼冷了下來。

男人吐出一口氣,冷笑一聲,緊握成拳的手掌捏得指節哢吧作響:“看來沒什麽可說的了。”

“我自己去找她,東京就這麽大,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人。”

禪院甚爾轉身瞬間,整個樓層霎時間充滿寒意,無邊的咒力從少年身上擴散,咒靈操術下的咒靈眨眼間出現在門口,攔住了禪院甚爾的去路。

夏油傑眼眸輕輕一擡,眸中森冷的寒意掠過禪院甚爾全身,少年聲音嘶啞地警告道:“不許去打擾她。”

禪院甚爾霎時咧開嘲諷的笑容,隨手拉開置放在腰間的咒具,從中取出少女幾年前送給他的特級咒具游雲。

“我不是你,夏油傑。”

“我沒什麽大義,也沒什麽理想。”

“我對世人的死活不感興趣,也不像你們這些咒術師,心懷天下,意在蒼生。”

甚爾眼底同樣透著森森冷意,緊握咒具,回敬道:“我還沒到能親眼看著自己喜歡的人為了什麽該死的大義理想獻祭生命的地步。”

——“我沒你那麽殘忍。”

——“我要她活著。”

夏油傑仍舊沒有打算讓開的意思。

他站在那裏,白色襯衫下的身軀看起來有些單薄,半長的黑發散在肩頭,眉眼低沈,宛如碎了一地的琉璃制品,淒清而美好。

禪院甚爾不再多說。

男人環視周圍,去路已經被夏油傑的咒靈攔住了。以夏油傑的決心,大多都是一級及特級咒靈,禪院甚爾的戰鬥力雖然不輸特級,但對上咒靈操使源源不斷的式神還是會落下風。

他的目光掃到了落地窗。

這裏距離地面有上百米的距離。

不容禪院甚爾思考,夏油傑已經擡手,指揮咒靈一湧而上。禪院甚爾心下一橫,手中游雲接連掃斷兩只撲過來的咒靈,縱身一躍,手肘護住臉,沖破落地窗的玻璃,從室內沖向室外。

——‘嘩啦啦!’

帶出的玻璃碎了一地,擦傷了男人的胳膊。

極速的下墜中,禪院甚爾感覺有巨大的陰影籠罩了下來,回身看去,果然,黑發少年抓著咒靈從樓頂跟著跳了下來。

風撩動他額前的劉海,露出無悲無喜的紫色眼瞳。

禪院甚爾心中一凜。

他看見夏油傑身後有一只咒靈,這個咒靈顯然和咒術界記錄過的所有特級不一樣,恐怖到令人反嘔的咒力含量已經有了實質化的溢出,連他這樣天生零咒力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壓迫感。

狂風在耳邊呼嘯。

地面街道人流與車流不息。

禪院甚爾沈下心,身體驟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以在大樓的玻璃外層重重一踏借力,玻璃霎時間凹陷下水波般的紋路,跳起瞬間,連帶著周圍一大片玻璃全部破碎。

借著力道,他縱身躍向了街對面較矮的大樓樓頂。

追擊他的夏油傑當即反應過來,驅使咒靈迅速追過去。

兩人在樓頂交手。

海量的咒靈密密麻麻地在黑發少年身邊浮現,如同地面上的雷雲,暴動的咒力氣流帶動黑色發梢,夏油傑的表情始終都沈著晦暗寂靜,既沒有對禪院甚爾的生氣,也沒有被挖開內心的惶恐。

禪院甚爾發現,夏油傑的表情甚至是安定的。

他一步都沒有離開身後的咒靈,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倚靠,只要咒靈還在,他就不會讓步。

禪院甚爾咬咬牙,抓住了這個弱點。

突破咒靈的包圍圈,眨眼間,禪院甚爾近身到夏油傑身前。

左手拂過存放咒具的地方,帶出天逆鉾,足以斬斷咒術的咒具揮至少年眼前時,禪院甚爾卻楞住了。

他看清了夏油傑身後那個咒靈。

“——你?”

錯愕瞬間,禪院甚爾被抓住破綻,堅硬的牢籠拔地而起,把禪院甚爾釘在原地。

僅一步之遙,他就能斬斷夏油傑和咒靈之間的聯系。

厚重的鎖鏈纏住男人的手臂,握著天逆鉾的手臂被往後拽著,在抗爭中抖動,鎖鏈發出哐哐的顫動聲。

禪院甚爾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夏油傑卻不打算解釋咒靈的由來,他從剛才就一言未發,直到現在,才回應禪院甚爾的嘲諷般,吐出了一句:“……那些我都知道。”

他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麽樣。

但夏油傑不舍得第一千零一次地看見她會遺憾。

少年眼眸低垂,靜靜地看著半跪在地上,想要掙脫束縛的禪院甚爾,“她讓我回來之前,托我給你帶句話。”

夏油傑轉達道:“如果你願意縱容她的小自私,就徹底擺脫禪院的束縛,留下那份「真名」,作為她存在過的證明吧。”

——“【反正,甚爾也不喜歡禪院的姓氏,不是嗎?】”

男人眼睛驟然縮小,碧沈瞳孔顫顫。

他臉上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凝固住了,被鎖鏈拽著的手慢慢地停了下來,淚水湧上眼眶,卻始終沒有落下。

【因為甚爾是特別的。】

【如果我消失了,你會想辦法找到我嗎?】

【謝謝你願意結下那份契闊,甚爾。】

她是他的光。

可甚爾遲鈍地發現,他也是她曾經期望的燭火。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禪院甚爾整個人都停止了,胸口仿佛壓著巨石,能聽見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好疼,疼得他喘不過氣。

太遲了。

禪院甚爾只能攥著那個寫有真相的紙條,只能在這裏聽夏油傑轉達的話語,可他真的不想僅限於此,禪院甚爾想要的只有平凡普通的未來。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什麽是大義,什麽是理想。

禪院甚爾不想懂,他也不想成為所謂的受惠者。

男人狼狽的彎下腰,雙手撐在地面上,仿佛有什麽壓彎了他的脊柱,垂頭瞬間,眼淚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落在地上。

“為什麽……”

為什麽哪怕走到了這一步,她也會想著給他指一條路,而不是顧著她自己?



“你們在做什麽?!”

乍然間,第三個人的聲音闖了進來。

是五條悟,他從京都趕了過來。

白發少年急切地追問下落,“你們怎麽還在這裏,沒接到我發的消息嗎?有人暗地裏集中了天滿宮還沒解決的力量,打算發動一次針對她的暗殺,調動的力量遠超幾年前那次暗殺行動——她人在哪?!”



好不容易誘導集結起來的咒術師被殺得差不多。

羂索踏入這座古式建築的時候,入目便是屍山血海般的景象,濃厚的血腥味幾乎讓他都犯了惡心。

不過還好,目的是達成了。

只要消磨掉天滿宮的體力,剩下的他也可以對付。

羂索慢步向前,沿著回廊上的血跡一步步找去庭院。

不枉他浪費了好幾個特級咒靈的底牌用五條悟試出了天滿宮的弱點,這才抓住了她身邊沒人的空隙,調動了這麽多咒術師來。

也幸好,他註意到了最近天滿宮疲於應對咒術世家的討伐。

馬上,他就能擁有天滿宮所擁有的一切。

然後他的偉願將要完成。

羂索步入庭院,看見了雙手沾滿鮮血,宛如浴血的美麗怪物般的少女。她已經脫力了,在咒術師因天滿宮而不斷強盛的今天,這麽多咒術師的車輪戰,就算是五條悟也能博上一博。

少女似乎註意到了新客人的到來,擡眸望過來一眼,淺瞳氳著血色。

“悟已經趕來東京了哦。”

她說,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很平穩,聽不清是警告還是祈求。

羂索無所謂她說了什麽,反正走到這一步,勝利近在眼前。

“他來不及見你最後一面了。”

“向世界告別吧,天滿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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