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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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
棲雲宗。
與姚念蕓想象中的不同, 山門外雖是刀光劍影，但山門附近依舊是井然有序，只是來來往往的弟子卻像是失了魂一般, 只顧著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小心些, 這些人都被剝了生魂。”
嗣靈從衣襟中鉆出，蹲在肩窩上。
姚念蕓點了點頭，順勢抱緊手中的銀劍, 環顧四周。
碧空如洗的天幕之下, 裊裊雲霧環繞，漫山遍野的竹林隨風搖曳，蒼翠欲滴。
隱約還能看到永澤頂主峰處的證道堂。
去往永澤頂的路途並不算遙遠，但一路上姚念蕓卻莫名覺得, 心臟砰砰直跳，好像有什麽不好的預想呼嘯而出。
越近，地上的路便濺上了越來越多的血跡, 有新鮮的, 也有似幹涸兩三天的。
待視線觸及到眼前的月白身影時, 姚念蕓眼皮狠狠一跳，忙運氣提劍，直直往她身後那只正欲偷襲的邪修擲去, “師姐小心！”
一聲熟悉的驚呼在身後響起。
雲清運符的手一頓, 險些叫另一個邪修得逞。
“清清小心！”
徐有道慌忙上前扶住她。
看清楚來人是誰時，雲清身上一松, 呼吸也變得輕了, 眼底隱約可見幾分水光, “念蕓……”
得知上官絮兒給慕思寒支招，將念蕓抓走引出溫無越時, 他們幾人趕到現場，卻是看到了溫無越手握著一支花簪，站在滿是打鬥痕跡與血汙的小院中，身上陰冷氣息不斷往外洩露。
而後便是溫無越殺回了棲雲宗，勢要找到慕思寒的蹤影。
只是那慕思寒太過狡猾，只留下一幹手下以及被剝奪了生死魂的弟子，利用陣法纏住溫無越，將棲雲宗攪得天翻地覆，但真人卻並不出現在視野之中。
但現在念蕓回來了，還是毫發無傷的狀態，想來應當是沒被慕思寒抓走。
雲清心中的擔憂這才稍微放下了一點。
還未等她將剩下的話說完，一條巨蟒從林間鉆出，姚念蕓忙將她往徐有道那處一推，提劍擋住那條巨蟒。
“小心些！”
纏繞在巨蟒身上的邪氣退散，露出它原本的身形。
比人腦袋都大的金黃豎瞳中倒映出她們的身影，所過之處掀起的腥氣令人作嘔。
蛇影在飛速靠近，姚念蕓一手提劍，仰頭往高處看時，正好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屹立在蛇頭上的小少年衣袂飄飄，神情冷淡，手裏牽著條細細的銀絲。
居然是江吟風……
蛇尾橫掃，掃倒一大片的竹林，巨大的威壓迎面而來。
姚念蕓支起屏障，擋住那陣威壓，手中的銀劍在日光下閃爍著銳利寒芒，“劍來，破！”
話音剛落，劍陣既成，幾道劍氣從天而落，裹挾著萬道雷霆鈞光，勢如破竹般破開那陣威壓。
她下一招劍式還未使出，身穿黑衣的謝柔從屋檐處躍下，一身黑色的衣料被血痕染得發暗。
“小師妹！”
姚念蕓正欲繼續動手，卻被謝柔喊停。
他捂著胸口，有些艱難地喊道：“太好了你沒事，你快去看一下溫師弟！他要徹底妖化了！”
【警報警報，檢測到男主狀態不穩，道心破碎，世界有坍塌的傾向。】
【維|穩倒計時模式即將加快。】
道心破碎？怎麽會這樣？
甫一聽到這陣警報聲，姚念蕓瞳孔猛縮，與懷中的嗣靈對視一眼。
嗣靈即刻會意，一把咬下她腕間的銀鏈，身形極速膨大，“上來！”
引靈仙剛出現，便嗖的一聲往前飛去。
姚念蕓抓住它身上的毛發，摟緊了脖頸，側身坐穩在黑貓背上。
遮天蓋地的烏黑空洞在逐漸往遠處擴散，勢要將整片藍天吞噬。
空洞中央，正在慢慢露出裏頭的真正面容，如流質般的漆黑惡念從空洞的空隙處傾瀉而下，惡念凝成的黑羽在空中悠悠打著旋兒降落。
魔神即將降世，漆黑汙雪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黑色的雪緩緩蠶食著世間萬物。
姚念蕓撐起屏障，擋住那些黑羽，避免直接接觸那些黢黑的細雪。
溫無越的道心，怎會在這個時候碎掉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卻又得不出結論，只好不得不暫時按捺下這個問題。
嗣靈速度很快，緊緊跟在引靈仙的後頭，一路追到了問道場。
＊＊＊
天清氣朗，遠處山峰上裊裊白雲漂浮，灑落成一片雲海。
問道場的中央，頗有幾分仙人姿態的青年立於血海中央，被一群殺紅了眼的邪修團團圍困。
他青綠如山般的衣袂隨風而動，劍刃上溫熱的血滴落至底下白色的地磚，血色綻放出朵朵艷紅的花。
溫無越手執無塵劍站在其中，漠然笑了笑，面上的態度冷淡疏離。
三天了。
只需他再殺上一個時辰，以血肉靈氣餵養身後的惡念，即便是這九曜陣也都困不住他。
院中陣法被慕思寒打碎之時，他便意識到，那竹林中弟子的回答不過是一個餌，旨在拖延他的腳步。
真正的目的是姚念蕓。
他用盡了全身的靈力，甚至還調動了妖力趕回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
等待他的是那一大灘的血痕和打鬥痕跡，以及那斷成了兩節的花簪。
那花簪是他親手選定的材料做的，即便是大能級別的修道者，也不能讓它斷成兩節。
念蕓定然是出事了。
他一路殺回棲雲宗，結果卻是在這問道場上遇見了慕思寒。
不知是用了什麽手段，在此設下了一個完整的九曜陣法，困住他三天。
開啟這般大的九曜陣也不容易，需得獻祭成千上萬的人，也不知慕思寒是從何處得來的法子，居然能維持了三天。
不過沒關系，溫無越冷冷盯著不遠處的眾人，將劍從面前的邪修胸膛處抽出，覆而垂眸，凝望著那朵小小的白花。
倒下之人的溫熱血液噴濺而出，灑滿了周遭的草木，也將他胸前的白茉莉染得血紅。
“師妹……”
他口中喃喃自語，雙眸充斥著濃重的猩紅，已然將那股碧色壓下。
“念蕓，你在哪裏……”
若不是腦海中一直想著姚念蕓的名字，他怕是早已墮入失去理智的徹底妖化當中。
師妹，念蕓，念蕓……
青年的側臉早已布滿了密密的細鱗，一呼一吸間都是綿密的痛意，經脈中的靈氣與惡念相互碰撞對抗，前所未有的冰冷蔓延全身，連眉眼都凝出一層冰霜。
烏泱泱的人群一擁而上，溫無越握緊手中長劍，劍光如虹，飛身離開中央，淩厲的身影於人群中穿梭。
洶湧澎湃的惡念於他身後蜿蜒綿亙，已然凝出實體。
漫天飛舞的黑羽掠過問道場，向著圍困的人群翩躚而去，閃著詭異的暗芒。
溫無越深吸一口氣，單手掐出了個漂亮的印訣，重新揮出幾道銳利劍氣。
劍氣所過之處，將那密密麻麻的藥人傀儡堆中劈出一條道來。
被黑羽掠過的人群，漸漸失了神智，僵立在原地不動，片刻後化為一地齏粉，被風卷挾吹向遠處，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怵目驚心的場景儼然嚇退了餘下的人，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多動一分。
冰涼透骨的風驟然從胸前穿過，溫無越面沈如水，雙目微斂，正欲伸手捂住那潺潺流出鮮紅的缺口。
只是不知為何，仿佛被抽走了呼吸般，清明的視野逐漸變得昏暗。眼瞼被血霧迷住了視線，連眼眶都變得灼熱，視覺在逐漸被剝奪。
“師妹……”
視野逐漸黯淡的那一刻，溫無越無甚感覺。他唯一擔心的只是念蕓會不會害怕他這般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樣。
青年握劍的手有些不穩。
這風，有問題……
無塵劍嗡嗡作響，似是擔憂主人的身體狀況。
站在不遠處高挑的男人眉眼微勾，如同牽花繩般十指翻飛，牽引著其中的絲線。
冷風嗚咽，吹起他身後的烏墨長發，烏濃的發襯托著俊朗的臉，顯得格外有欺騙性。
“真是頑固呢。”
站在高臺上的慕思寒露出柔柔笑容，雙唇微張，對一旁的領隊問道：“朱夷，這是第幾輪了？”
那跪倒在他腳下的朱夷惶惶不安，頭顱越垂越低，“回家主，已是……八十多輪。”
不遠處的竹林裏，驟然飛出大群的燃著瑩瑩火光的火螢，圍在問道場的周邊，扇動起陣陣風刃。
慕思寒單手支著腦袋，手指接住一只火螢。
停留在指節處的火螢翅翼相觸，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慕思寒懶洋洋地掏出懷中的傳音玉箋，往裏頭註入一道靈力摁亮，“你覺得，我的小侄子能堅持多久呢。”
那一頭的上官絮兒無奈搖了搖頭，“溫慕寒，玩了這般久，不累嗎？”
“怎麽會累，這容器不經歷些磋磨，怎能為我所用呢。”
慕思寒輕笑了一下，繼續把玩著手中的玉箋，“先剝離視覺，再到聽覺，最後五感消失，再廢他劍骨，抽筋剝脈，掏空內裏的東西，這才是一個絕佳容器的成長史。”
“可惜沒抓到蕓兒，若是有她，其實都不需要用九曜陣困住他三天。”
上官絮兒秀麗的臉劃過幾分笑意，邊搖著腦袋邊拍手，滿臉嘆慰，“他們都說我心狠，看來，還是你更狠些。”
“過獎了。”
慕思寒掐滅玉箋，垂眸瞥向跪在地上的人，翹起的那只腿猛地踩低朱夷的脊背，“廢物。”
“一輪百來號人，八十多輪都不能耗盡他的妖力，我留著你，看來也沒有什麽用。”
若不是上官絮兒這幾年培養的藥人足夠多，恐怕論數沒過半，便都被溫無越殺光了。
朱夷大氣都不敢出，只卑微地將頭顱低至塵土裏，巍巍顫顫地抖著身子。
他跟隨這兩夫妻多年，也沒能探清他們的脾氣，只得戰戰兢兢地回道：“家主，是在下失責，日後定當竭盡全力，為家主效犬馬之勞……”
慕思寒又擡眸看向困在九曜陣中的青年。
該說不說，這承接了始祖血脈的巫蛇，確實比那普通的巫蛇族人強得多。
慕思寒笑了笑，輕“嘖”了一聲，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指尖輕點朱夷所在的方向。
燃著火光的火螢照亮了這一片的草地，接收到主人的指令，停至朱夷後頭的侍從身上。
霎時間，那人爆體而亡，一片血霧彌漫，引得那大群的火螢蜂擁而上，汲取著地上的鮮血。
瞧著眼前的這一幕，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越發惶恐，更有甚者，嚇得兩股戰戰，幾近暈厥。
他們根本不知曉這對夫妻，抱著什麽想法，終日都是活在他們的陰影之下。
“這只是一個警告。”
慕思寒站起身，笑意森冷，嗓音又輕又緩。
他食指輕點顴骨處的軟肉，視線又移到那渾身是血的青年身上，“吩咐下去，下一輪全部人一起上。”
可身後一片死寂，無人回應。
慕思寒眉梢微蹙，正欲轉身時卻靈敏地感應到一股不屬於藥人的氣息，正急急朝眉心襲來。
不過剎那，他閃身後退，揚手將袖中的玉笛橫於嘴邊。
火螢與藥人齊齊架起一道屏障，擋住來者的攻擊。
慕思寒擡眸，看向不請自來的少女，眉眼稍緩，“原來是蕓兒啊，真是叫為師好找，只是為何帶這般多的人呢？”
“自然是有問題要與師尊探討一番。”
姚念蕓直直對上他的視線，笑吟吟的模樣一如往常。
淩芊芊徑直將她護在身後。
徐有道同謝柔合力殺掉最後一具藥人，雲清緊隨其後，將符箓一一貼在周邊，形成了個保護屏障。
瞧著他們默契的合作，慕思寒唇角微勾，笑意如平常那般溫和，“居然有這般多的問題嗎？那為師可要好好想想，如何為你們解答了。”
越來越多的弟子由遠至近，其中還不乏一些妖界大能，將他團團圍住。
慕思寒眸光一轉，待瞧見不遠處領頭的溫月與溫卿卿時，面上的笑容越發濃墨重彩，“沒想到就連一向孤高的二妹跟七妹都來了，真是失算，當初還留下你們兩條漏網之魚。”
“畢竟大哥的命，在妖界還是很值錢的。”
溫卿卿挑了挑眉，手中的圓月彎刀顯露，輕蔑瞥了一眼對面的人，“不過大哥你還真是不行，這麽久沒見，居然還沒突破這層境界，真是太垃圾了。”
她一貫嘴毒不饒人，此刻又很是刻意地加重了最後兩個字，挑釁意味極濃。
溫月無聲地笑了笑，也很是應景般附和了幾句，話中帶上了幾分無奈，“卿卿何必點破大哥的心事呢。”
“二妹跟七妹這脾性，當真如舊時那般呢。”
慕思寒眸底笑意銳減，橫於嘴邊的玉笛吹奏出泠泠樂音，樂音攜卷著澎湃的靈力向眾人襲去。
一時間，兩股力量彼此噬咬廝殺，攪得上空的雲層都卷成了一個漏鬥。
問道場上頓時幽光四起，殺氣翻湧。
聽到樂聲的藥人更加瘋狂，與之前來絞殺的眾人都纏在一塊，彼此間混亂無比。
混亂中，趁著慕思寒無暇顧及到身旁的青衣少女，溫月將她拉出，將一把短匕交給姚念蕓，神情鄭重，“這匕首能破開九曜陣中的一處缺口，你可趁此機會鉆進陣中。”
“巫蛇徹底妖化會喪失神智，成為一具只知殺戮的空殼，我猜想慕思寒也是抱著這樣的目的，所以才會將無越困在陣中，徹底激發他的妖性，念蕓，必要之時請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以及……”
“殺了他。”
掌中的匕首寒涼刺骨，幾欲要凍傷她的皮膚，姚念蕓神情恍惚，似是不敢相信所聽到的話。
懷中的嗣靈也適時提醒道：【她說的確實是真的。】
【你上次在冥界交匯之處，沒被傷到，純屬是你運氣好，這不是兒戲。】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姚念蕓收好短匕，頭也不回地轉身朝九曜陣中跑去。
青碧色裙擺跟隨著急切的腳步，晃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急促。
姚念蕓不知自己此時是什麽情緒，該做什麽反應和表情。但她如今只一個想法，去見她的師兄，她的溫無越。
旁的，她什麽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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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雲宗。
與姚念蕓想象中的不同, 山門外雖是刀光劍影，但山門附近依舊是井然有序，只是來來往往的弟子卻像是失了魂一般, 只顧著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小心些, 這些人都被剝了生魂。”
嗣靈從衣襟中鉆出，蹲在肩窩上。
姚念蕓點了點頭，順勢抱緊手中的銀劍, 環顧四周。
碧空如洗的天幕之下, 裊裊雲霧環繞，漫山遍野的竹林隨風搖曳，蒼翠欲滴。
隱約還能看到永澤頂主峰處的證道堂。
去往永澤頂的路途並不算遙遠，但一路上姚念蕓卻莫名覺得, 心臟砰砰直跳，好像有什麽不好的預想呼嘯而出。
越近，地上的路便濺上了越來越多的血跡, 有新鮮的, 也有似幹涸兩三天的。
待視線觸及到眼前的月白身影時, 姚念蕓眼皮狠狠一跳，忙運氣提劍，直直往她身後那只正欲偷襲的邪修擲去, “師姐小心！”
一聲熟悉的驚呼在身後響起。
雲清運符的手一頓, 險些叫另一個邪修得逞。
“清清小心！”
徐有道慌忙上前扶住她。
看清楚來人是誰時，雲清身上一松, 呼吸也變得輕了, 眼底隱約可見幾分水光, “念蕓……”
得知上官絮兒給慕思寒支招，將念蕓抓走引出溫無越時, 他們幾人趕到現場，卻是看到了溫無越手握著一支花簪，站在滿是打鬥痕跡與血汙的小院中，身上陰冷氣息不斷往外洩露。
而後便是溫無越殺回了棲雲宗，勢要找到慕思寒的蹤影。
只是那慕思寒太過狡猾，只留下一幹手下以及被剝奪了生死魂的弟子，利用陣法纏住溫無越，將棲雲宗攪得天翻地覆，但真人卻並不出現在視野之中。
但現在念蕓回來了，還是毫發無傷的狀態，想來應當是沒被慕思寒抓走。
雲清心中的擔憂這才稍微放下了一點。
還未等她將剩下的話說完，一條巨蟒從林間鉆出，姚念蕓忙將她往徐有道那處一推，提劍擋住那條巨蟒。
“小心些！”
纏繞在巨蟒身上的邪氣退散，露出它原本的身形。
比人腦袋都大的金黃豎瞳中倒映出她們的身影，所過之處掀起的腥氣令人作嘔。
蛇影在飛速靠近，姚念蕓一手提劍，仰頭往高處看時，正好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屹立在蛇頭上的小少年衣袂飄飄，神情冷淡，手裏牽著條細細的銀絲。
居然是江吟風……
蛇尾橫掃，掃倒一大片的竹林，巨大的威壓迎面而來。
姚念蕓支起屏障，擋住那陣威壓，手中的銀劍在日光下閃爍著銳利寒芒，“劍來，破！”
話音剛落，劍陣既成，幾道劍氣從天而落，裹挾著萬道雷霆鈞光，勢如破竹般破開那陣威壓。
她下一招劍式還未使出，身穿黑衣的謝柔從屋檐處躍下，一身黑色的衣料被血痕染得發暗。
“小師妹！”
姚念蕓正欲繼續動手，卻被謝柔喊停。
他捂著胸口，有些艱難地喊道：“太好了你沒事，你快去看一下溫師弟！他要徹底妖化了！”
【警報警報，檢測到男主狀態不穩，道心破碎，世界有坍塌的傾向。】
【維|穩倒計時模式即將加快。】
道心破碎？怎麽會這樣？
甫一聽到這陣警報聲，姚念蕓瞳孔猛縮，與懷中的嗣靈對視一眼。
嗣靈即刻會意，一把咬下她腕間的銀鏈，身形極速膨大，“上來！”
引靈仙剛出現，便嗖的一聲往前飛去。
姚念蕓抓住它身上的毛發，摟緊了脖頸，側身坐穩在黑貓背上。
遮天蓋地的烏黑空洞在逐漸往遠處擴散，勢要將整片藍天吞噬。
空洞中央，正在慢慢露出裏頭的真正面容，如流質般的漆黑惡念從空洞的空隙處傾瀉而下，惡念凝成的黑羽在空中悠悠打著旋兒降落。
魔神即將降世，漆黑汙雪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黑色的雪緩緩蠶食著世間萬物。
姚念蕓撐起屏障，擋住那些黑羽，避免直接接觸那些黢黑的細雪。
溫無越的道心，怎會在這個時候碎掉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卻又得不出結論，只好不得不暫時按捺下這個問題。
嗣靈速度很快，緊緊跟在引靈仙的後頭，一路追到了問道場。
＊＊＊
天清氣朗，遠處山峰上裊裊白雲漂浮，灑落成一片雲海。
問道場的中央，頗有幾分仙人姿態的青年立於血海中央，被一群殺紅了眼的邪修團團圍困。
他青綠如山般的衣袂隨風而動，劍刃上溫熱的血滴落至底下白色的地磚，血色綻放出朵朵艷紅的花。
溫無越手執無塵劍站在其中，漠然笑了笑，面上的態度冷淡疏離。
三天了。
只需他再殺上一個時辰，以血肉靈氣餵養身後的惡念，即便是這九曜陣也都困不住他。
院中陣法被慕思寒打碎之時，他便意識到，那竹林中弟子的回答不過是一個餌，旨在拖延他的腳步。
真正的目的是姚念蕓。
他用盡了全身的靈力，甚至還調動了妖力趕回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
等待他的是那一大灘的血痕和打鬥痕跡，以及那斷成了兩節的花簪。
那花簪是他親手選定的材料做的，即便是大能級別的修道者，也不能讓它斷成兩節。
念蕓定然是出事了。
他一路殺回棲雲宗，結果卻是在這問道場上遇見了慕思寒。
不知是用了什麽手段，在此設下了一個完整的九曜陣法，困住他三天。
開啟這般大的九曜陣也不容易，需得獻祭成千上萬的人，也不知慕思寒是從何處得來的法子，居然能維持了三天。
不過沒關系，溫無越冷冷盯著不遠處的眾人，將劍從面前的邪修胸膛處抽出，覆而垂眸，凝望著那朵小小的白花。
倒下之人的溫熱血液噴濺而出，灑滿了周遭的草木，也將他胸前的白茉莉染得血紅。
“師妹……”
他口中喃喃自語，雙眸充斥著濃重的猩紅，已然將那股碧色壓下。
“念蕓，你在哪裏……”
若不是腦海中一直想著姚念蕓的名字，他怕是早已墮入失去理智的徹底妖化當中。
師妹，念蕓，念蕓……
青年的側臉早已布滿了密密的細鱗，一呼一吸間都是綿密的痛意，經脈中的靈氣與惡念相互碰撞對抗，前所未有的冰冷蔓延全身，連眉眼都凝出一層冰霜。
烏泱泱的人群一擁而上，溫無越握緊手中長劍，劍光如虹，飛身離開中央，淩厲的身影於人群中穿梭。
洶湧澎湃的惡念於他身後蜿蜒綿亙，已然凝出實體。
漫天飛舞的黑羽掠過問道場，向著圍困的人群翩躚而去，閃著詭異的暗芒。
溫無越深吸一口氣，單手掐出了個漂亮的印訣，重新揮出幾道銳利劍氣。
劍氣所過之處，將那密密麻麻的藥人傀儡堆中劈出一條道來。
被黑羽掠過的人群，漸漸失了神智，僵立在原地不動，片刻後化為一地齏粉，被風卷挾吹向遠處，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怵目驚心的場景儼然嚇退了餘下的人，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多動一分。
冰涼透骨的風驟然從胸前穿過，溫無越面沈如水，雙目微斂，正欲伸手捂住那潺潺流出鮮紅的缺口。
只是不知為何，仿佛被抽走了呼吸般，清明的視野逐漸變得昏暗。眼瞼被血霧迷住了視線，連眼眶都變得灼熱，視覺在逐漸被剝奪。
“師妹……”
視野逐漸黯淡的那一刻，溫無越無甚感覺。他唯一擔心的只是念蕓會不會害怕他這般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樣。
青年握劍的手有些不穩。
這風，有問題……
無塵劍嗡嗡作響，似是擔憂主人的身體狀況。
站在不遠處高挑的男人眉眼微勾，如同牽花繩般十指翻飛，牽引著其中的絲線。
冷風嗚咽，吹起他身後的烏墨長發，烏濃的發襯托著俊朗的臉，顯得格外有欺騙性。
“真是頑固呢。”
站在高臺上的慕思寒露出柔柔笑容，雙唇微張，對一旁的領隊問道：“朱夷，這是第幾輪了？”
那跪倒在他腳下的朱夷惶惶不安，頭顱越垂越低，“回家主，已是……八十多輪。”
不遠處的竹林裏，驟然飛出大群的燃著瑩瑩火光的火螢，圍在問道場的周邊，扇動起陣陣風刃。
慕思寒單手支著腦袋，手指接住一只火螢。
停留在指節處的火螢翅翼相觸，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慕思寒懶洋洋地掏出懷中的傳音玉箋，往裏頭註入一道靈力摁亮，“你覺得，我的小侄子能堅持多久呢。”
那一頭的上官絮兒無奈搖了搖頭，“溫慕寒，玩了這般久，不累嗎？”
“怎麽會累，這容器不經歷些磋磨，怎能為我所用呢。”
慕思寒輕笑了一下，繼續把玩著手中的玉箋，“先剝離視覺，再到聽覺，最後五感消失，再廢他劍骨，抽筋剝脈，掏空內裏的東西，這才是一個絕佳容器的成長史。”
“可惜沒抓到蕓兒，若是有她，其實都不需要用九曜陣困住他三天。”
上官絮兒秀麗的臉劃過幾分笑意，邊搖著腦袋邊拍手，滿臉嘆慰，“他們都說我心狠，看來，還是你更狠些。”
“過獎了。”
慕思寒掐滅玉箋，垂眸瞥向跪在地上的人，翹起的那只腿猛地踩低朱夷的脊背，“廢物。”
“一輪百來號人，八十多輪都不能耗盡他的妖力，我留著你，看來也沒有什麽用。”
若不是上官絮兒這幾年培養的藥人足夠多，恐怕論數沒過半，便都被溫無越殺光了。
朱夷大氣都不敢出，只卑微地將頭顱低至塵土裏，巍巍顫顫地抖著身子。
他跟隨這兩夫妻多年，也沒能探清他們的脾氣，只得戰戰兢兢地回道：“家主，是在下失責，日後定當竭盡全力，為家主效犬馬之勞……”
慕思寒又擡眸看向困在九曜陣中的青年。
該說不說，這承接了始祖血脈的巫蛇，確實比那普通的巫蛇族人強得多。
慕思寒笑了笑，輕“嘖”了一聲，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指尖輕點朱夷所在的方向。
燃著火光的火螢照亮了這一片的草地，接收到主人的指令，停至朱夷後頭的侍從身上。
霎時間，那人爆體而亡，一片血霧彌漫，引得那大群的火螢蜂擁而上，汲取著地上的鮮血。
瞧著眼前的這一幕，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越發惶恐，更有甚者，嚇得兩股戰戰，幾近暈厥。
他們根本不知曉這對夫妻，抱著什麽想法，終日都是活在他們的陰影之下。
“這只是一個警告。”
慕思寒站起身，笑意森冷，嗓音又輕又緩。
他食指輕點顴骨處的軟肉，視線又移到那渾身是血的青年身上，“吩咐下去，下一輪全部人一起上。”
可身後一片死寂，無人回應。
慕思寒眉梢微蹙，正欲轉身時卻靈敏地感應到一股不屬於藥人的氣息，正急急朝眉心襲來。
不過剎那，他閃身後退，揚手將袖中的玉笛橫於嘴邊。
火螢與藥人齊齊架起一道屏障，擋住來者的攻擊。
慕思寒擡眸，看向不請自來的少女，眉眼稍緩，“原來是蕓兒啊，真是叫為師好找，只是為何帶這般多的人呢？”
“自然是有問題要與師尊探討一番。”
姚念蕓直直對上他的視線，笑吟吟的模樣一如往常。
淩芊芊徑直將她護在身後。
徐有道同謝柔合力殺掉最後一具藥人，雲清緊隨其後，將符箓一一貼在周邊，形成了個保護屏障。
瞧著他們默契的合作，慕思寒唇角微勾，笑意如平常那般溫和，“居然有這般多的問題嗎？那為師可要好好想想，如何為你們解答了。”
越來越多的弟子由遠至近，其中還不乏一些妖界大能，將他團團圍住。
慕思寒眸光一轉，待瞧見不遠處領頭的溫月與溫卿卿時，面上的笑容越發濃墨重彩，“沒想到就連一向孤高的二妹跟七妹都來了，真是失算，當初還留下你們兩條漏網之魚。”
“畢竟大哥的命，在妖界還是很值錢的。”
溫卿卿挑了挑眉，手中的圓月彎刀顯露，輕蔑瞥了一眼對面的人，“不過大哥你還真是不行，這麽久沒見，居然還沒突破這層境界，真是太垃圾了。”
她一貫嘴毒不饒人，此刻又很是刻意地加重了最後兩個字，挑釁意味極濃。
溫月無聲地笑了笑，也很是應景般附和了幾句，話中帶上了幾分無奈，“卿卿何必點破大哥的心事呢。”
“二妹跟七妹這脾性，當真如舊時那般呢。”
慕思寒眸底笑意銳減，橫於嘴邊的玉笛吹奏出泠泠樂音，樂音攜卷著澎湃的靈力向眾人襲去。
一時間，兩股力量彼此噬咬廝殺，攪得上空的雲層都卷成了一個漏鬥。
問道場上頓時幽光四起，殺氣翻湧。
聽到樂聲的藥人更加瘋狂，與之前來絞殺的眾人都纏在一塊，彼此間混亂無比。
混亂中，趁著慕思寒無暇顧及到身旁的青衣少女，溫月將她拉出，將一把短匕交給姚念蕓，神情鄭重，“這匕首能破開九曜陣中的一處缺口，你可趁此機會鉆進陣中。”
“巫蛇徹底妖化會喪失神智，成為一具只知殺戮的空殼，我猜想慕思寒也是抱著這樣的目的，所以才會將無越困在陣中，徹底激發他的妖性，念蕓，必要之時請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以及……”
“殺了他。”
掌中的匕首寒涼刺骨，幾欲要凍傷她的皮膚，姚念蕓神情恍惚，似是不敢相信所聽到的話。
懷中的嗣靈也適時提醒道：【她說的確實是真的。】
【你上次在冥界交匯之處，沒被傷到，純屬是你運氣好，這不是兒戲。】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姚念蕓收好短匕，頭也不回地轉身朝九曜陣中跑去。
青碧色裙擺跟隨著急切的腳步，晃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急促。
姚念蕓不知自己此時是什麽情緒，該做什麽反應和表情。但她如今只一個想法，去見她的師兄，她的溫無越。
旁的，她什麽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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