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吃完早飯江嶼就從別墅離開了。

剛下一場雨，山林間的空氣清新濕潤，氣溫也不是很高，他便把窗戶降下，讓風吹在臉上。

路面還有些濕，江嶼心裏又裝著事，把著方向盤慢慢地開，在中午之前趕回醫院，正好遇上周國棟和馬曉雨去食堂吃飯。

周國棟問他去不去，江嶼說不去，他早餐只喝了一杯豆漿吃了一個包子，江海瀾看他吃得少，後面又給他剝了一個雞蛋，他幾乎是硬塞著逼自己往下咽，現在覺得從食道一直堵到胃裏，連口水都喝不下。

回辦公室，江嶼把座椅放倒躺了一會兒，下去兩點出門診，期間他負責的病人出現術後急性心衰，顧欣仁讓柳熙替他，他又匆忙趕去手術室，等出來的時候他沿著手術室外的走廊往前走，路過一扇窗戶朝外看，才發現天已經全黑了。

手術服被汗水浸濕，粘在身上很不舒服，江嶼去淋浴間沖澡，洗完澡出來打開儲物櫃才看到手機裏楊君鴻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

第一通是在下午，那時他還在手術室，之後過不到半小時楊君鴻就又給他打，一直打了五六個他都沒能接到。

再之後楊君鴻就顯得失去耐心了，連著發來好幾條信息，問他在哪兒，怎麽不接電話，光看文字江嶼都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煩。

江嶼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把未接來電的通知點掉，信息也都刪掉，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穿好衣服出去，江嶼沒著急走，看到侯琳坐在護士站。

侯琳前兩天剛和他一起值夜班，沒道理這麽快又值班，江嶼走過去，看到她正在電腦上打字。

做完手術之後江嶼就感到渾身被掏空了，累到完全不想說話，洗個澡稍微恢覆點元氣，但整張臉連同嘴唇都還是白的。

侯琳一看就知道他怎麽回事，連忙打開抽屜從裏面拿了塊巧克力遞給他，邊說道：“晚飯又沒吃吧。”

江嶼想何止晚飯，他午飯都沒吃，他感覺自己都要成仙了，他推開護士站的擋板走進去，在侯琳旁邊的椅子坐下，拆開巧克力的包裝伸到嘴邊機械地咬了一口。

侯琳見他這樣以為他又值班，看一眼排班表發現不是，問道：“你怎麽還不回家？”

江嶼吃了一口巧克力，終於攢了點勁兒說話，但嗓子還是啞的，他說：“不想回去。”

侯琳“呦”了一聲，“怎麽的，看來這段時間思想學習還是有成果的啊，你這都要以醫院為家了。”

說完她又指著電腦屏幕說道：“要不然我這學習心得你幫我寫吧。”

江嶼笑笑說道：“行啊。”

侯琳也就開玩笑，看江嶼疲憊的模樣有些心疼，又要趕他走，“沒事兒趕緊回家睡覺去。”

江嶼是真不想走，他感覺他的生活正在發生變化，而且是顛覆性的變化，唯獨工作一如往常穩定，他知道他有點逃避心理，但他現在太累了，他怕踏出醫院的大門他就要開始想東想西，不管是江海瀾的事還是楊君鴻的事，他都不想再去想，他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獨自歇一會兒。

侯琳盯著他看，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江嶼沒吱聲，雙腿叉開癱在椅子上，巧克力舉在手裏發了一會兒呆，突然喊了一聲：“侯媽。”

這聲侯媽把侯琳喊得母愛泛濫，她椅子轉了半圈面對江嶼，關心地問道：“怎麽了這是，有什麽想不明白的跟我說說。”

病房裏無論白天夜晚都亮著燈，白晃晃的燈光照在江嶼疲憊的臉上，他又呆了一會兒，轉頭看著侯琳問：“你家兩個孩子最近怎麽樣？”

侯琳楞了一下，大概是江嶼這個話題太突然，不過她緊接著就回答：“好著呢呀，都挺好的。”

說完侯琳就拿出手機點開相冊給江嶼一張張看照片，“這我閨女，正在放暑假，之前自己打工攢了點錢說要請我和他弟去國外玩，他弟弟前幾天已經過去了，這是他倆在比利時拍的照片，說叫什麽撒尿小孩，我也不懂。要不然我這兩天老夜班，還不是為了攢假出國跟他們匯合。”

侯琳又點開一段視頻，視頻裏的男孩和女孩在某個旅游景點打卡，齊齊沖鏡頭喊道：“媽媽快點來啊，我們等著你！”

“是得等我啊小兔崽子，等我把班值完了再去。”

面對一雙兒女，侯林眼中滿是疼愛和自豪，江嶼不禁感到羨慕，這樣的感覺他從沒體會過，何美蘭不是沒有母愛，只不過不在他身上。

相比之下，他同江海瀾感情更深，可他叫她“姑姑”。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江海瀾的那個孩子，到底是什麽時候生的，現在在哪裏，死了還是活著，會是誰，會不會是他，如果是他江海瀾為什麽不告訴他？

可如果不是，同樣都是侄子，江海瀾卻願意把他帶在身邊這麽多年，但對江豐瑞卻冷淡許多。

江嶼感到自己的大腦不受控制在高速運轉，CPU都要燒幹了還停不下來。

就在這時有病人按鈴，侯琳趕緊戴上口罩過去看是什麽情況。

江嶼癱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就又鎖掉屏幕，眼睛盯著前方發呆，手指無意識地扣著手機殼的邊緣，所以沒註意到有個人正朝他走來。

光亮的黑色皮鞋踏在潔白的地磚上，直到那人走入他的視野，停在護士臺前頭他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江嶼楞了一下，趕緊伸手先抹了一把泛紅的眼睛，然後視線順著那精致的黑色西裝緩緩往上，看到了楊君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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