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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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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初夏時節,晨昏尚存涼意,而正午的陽光卻已炙熱難當。京城至密城的官道上,一隊奉命護送付靈瑤婚禮儀仗的隊伍,方才穿越了密林遮蔽的山道,步入了開闊之地。

連日來,車隊不分晝夜,急行軍般地趕路,原本需七八日方能完成的行程,竟在五日之內便已接近尾聲。人馬皆疲,幾至極限。數百人的隊伍,綿延近一裏,顯得稀稀落落。

密城已在望,不足二十裏之遙。領頭之人望了望天色,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止步,就地歇息。

付鴻音和景陽也尋了塊樹下的陰涼地,將馬車拉到樹蔭下,卸下馬匹的拉繩,放它吃草,自己靠在樹幹旁休息。

“阿兄,喝口水潤潤。”景陽遞水袋。

付鴻音接過灌了幾口,將水袋還給景陽:“一路都是你駕車,辛苦了。我去別處轉轉。”

他從車上包袱裏摸出肉幹和大餅,邊啃邊往其他車夫所在地走去。

從京中出發這幾日,他抓緊一切機會四處走動,如今已經跟周圍人打成了一片,沒走多遠,便有人招呼他:“阿鴻,過來坐。”

付鴻音笑著走過去:“根叔,這幾位是?”

“都是跟我一坊的鄰居。”根叔將人一一介紹。

付鴻音將肉幹給眾人分了分:“幸會幸會,我住安樂坊,離各位不遠,雖說入太仆寺已有數年,還是第一次出大車,有好多規矩不懂,各位多指教。”

拿人手短,眾人自然樂意,給他透了些小竅門,隨後又聊起來自家日常生活,付鴻音見縫插針幾句見聞,很快融進了群體。

聊得正開心,付鴻音見根叔扭頭盯著另一個方向,隨之轉身一起看去。

不遠處一個官員,身後跟著幾個兇神惡煞的隨從,拿著卷冊子走來走去,時不時跟人對話幾句。

“嘖。”根叔露出不屑神情。

“根叔,那是誰?”

“我也沒見過,說是新上任的車府令。”

周圍人有消息靈通的,牙酸道:“哎呦餵,這車府令特難搞,沒事拿個花名冊在那對來對去。這次時間緊,拉的東西又多,好多人不願幹,找別人代班,他倒好,一查出人和花名冊對不上,跟著的隨從咣咣幾鞭子就下來了。手特別狠,聽說不抽到出血不算完。”

“他把人打傷了,誰幹活啊?”付鴻音疑惑問道。

“叫了幾十個同鄉在旁邊候著呢,吃公家飯,錢穩拿,就算一人的錢兩人分,也夠一家子吃用了。”

另一人搭腔道:“不止這個原因。”

見周圍人都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說話的人挺了挺胸:“除了車夫,儀仗和守衛那邊也在陸續換人,聽說,全換成了國主那邊的。國主這是信不過朝裏那幫子大臣,怕他們給自己使絆子。”

正說著,車府令帶人走到這群人面前:“身份令牌拿出來。”

根叔和他的街坊們一一核對,都沒問題,車府令拿起付鴻音的令牌:“阿鴻?花名冊上沒你。”

付鴻音俯身恭敬回答:“稟告大人,小的平日被派給張大監府裏做事。大監聽說國主娶親,特意準備了一車用具,讓小的趕車一起送過去,這事兒太仆令也知道。”

車府令懷疑地上下打量他:“你哪年入的太仆寺?我看你面生。”

“小的有三年了,從進寺起便直接去了大監府,大人覺得面生也是常事。”

根叔幫腔道:“太仆寺那麽多車馬,平日哪兒用得齊全,借給各處是常事。小夥也是咱京中人,住安樂坊的,沒問題。”

車府令擺手:“你,把車留下,自己回去。此行重要,為防奸細,車夫都得用常在太仆寺走動的。”

“這可不行啊大人。小的出門,可是帶著車出去的,這人回去了,車沒回去。大監那交代不了。”付鴻音拉著車府令走到路中間,避開視線,偷偷從懷裏摸出一串錢塞他手裏,“咱倆各行個方便。”

兩人正在推拉中,不遠處又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數十鐵甲騎兵如風馳電掣般疾馳而至。

眾人皆在樹蔭下歇息,唯獨付鴻音與車府令立於路中拉扯,頗為顯眼。騎兵們迅速逼近,將兩人團團圍住。

“閣下何人?”車府令見來者氣勢不凡,心中雖驚,卻仍強作鎮定,行禮問道。

李武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地問:“我乃靈王旗下都尉,你們便是給密城送婚禮儀仗的?”

“正是。”車府令答道,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為確保靈王安全,我等需徹底檢查。”李武瞅掃過他手中花名冊,眼珠轉了一圈,朝他伸手,“把花名冊給我。”

車府令將手中花名冊塞入懷中:“對不住,花名冊乃重要物事,我沒法直接給您,還是先請去找太仆令商議,他若允諾,我自當遵命。”

“敬酒不吃吃罰酒。”李武聞言,面色一沈,隨即揮手示意,命令左右,“給我上。”

一群人下馬,將車府令團團圍住,與他的隨從動了手。李武方人多勢眾,隨從們很快一個個倒下,躺地上動彈不得。

付鴻音見狀,擋在車府令面前,也加入了戰局中。車府令瞧著他的路數,明顯不會武,動作沒什麽章法,但靠一身蠻力,其他人還真近不了身。

是個可用之才。

很快,太仆令聞訊趕來,先跟李武告了罪,讓車府令主動把花名冊送上,又隨李武往其他地方巡查。還不忘從背後使手勢給車府令,讓他別跟著。

等人群離開,車府令一掌拍付鴻音肩膀上:“有點膽識,好好幹,等這次回去了,我提你到我身邊。”

“小的多謝大人厚愛。”付鴻音喜出望外,“有什麽需要小的做的,您只管吩咐。”

車夫令離開,付鴻音拍拍身上的灰塵,一瘸一崴地走回根叔身邊。

“小夥子不錯嘛,這麽快就得車夫令另眼相看。”有人酸溜溜地說。

“哎,我也不想啊,可不挨這頓打,被趕回去,飯碗留不住。”付鴻音無奈訴苦。

“行了,讓你去挨這頓,你願不願意呀?”根叔解圍,看付鴻音一直皺眉,盯著車夫令離開的方向,不由問道,“怎麽了?”

“不對勁,我在京中,人人都說國主跟靈王結秦晉之好。可從剛才情形來看,兩邊不太對付。”

根叔一楞,隨即笑著揶揄:“你操那閑心,把東西送到就行了,管他們對付不對付。”

“也是,您先歇著,我回車那裏看看。”付鴻音搖頭晃腦地離開。

根叔想了想,跟周圍人說:“進城以後,選個離城門近的地方待著,早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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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城縣衙大堂內,密密麻麻的蠟燭點亮了每一個角落。大堂中央,一張張精致的小幾上擺滿了各式肉食和美酒,香氣四溢,令人垂涎。賓客們圍坐其間,觥籌交錯,臉上洋溢著滿足與歡愉。場地中央,舞女身著華美的服飾,翩翩起舞,弦歌帶領樂隊在一旁,吹奏喜慶熱鬧的小曲,仿佛外界的硝煙與戰火與此地無關。

公孫禁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露出久違笑意:“被圍困了一個多月,終於等到你們來了。”

太仆令和車府令也陪了一杯:“陛下放心,武器和鎧甲已經混在車隊中進了城,來的弟兄也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哈哈哈哈,那小子絕對想不到。等明日一早,我們打開城門,一起沖出去,砍他個措手不及。”公孫禁又灌下一杯,覺得這段時間被堆積的胸口悶氣終於盡情釋放,豪邁道,“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酒過三巡,公孫禁醉意有些上頭:“京城那幫有錢有權的老不死玩意,一個個仗勢欺人,看不起老子,老子砍了一輪,還不老實,見我被圍也不來救。等我回去了,我非得再砍幾個腦袋下酒。”

“陛下說得對。”

公孫禁露出詭異的笑容:“正好,這裏有個讓我不順眼的。沮勇,你去,把那個麗夫人拉上來,我要砍了她的腦袋,祭旗!”

沮勇心中一驚,腦門冒出冷汗,起身道:“現場氣氛這麽好,砍人弄得到處都是血,影響陛下心情。不如還是等明日出征,更能激起士氣。”

“讓你去你就去,這麽多話。”公孫禁將手中酒杯重重拍到桌子上,“你不會被那個麗夫人灌了迷魂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陛下真會開玩笑。”沮勇眼睛左右飄忽不定,雙手揉搓,“陛下先喝著,我現在就去拿人。”

說完,他飛也似地離開大堂,直奔縣衙大牢關押麗夫人的牢房。

他將所有值夜的獄卒趕出門外,慌張地用鑰匙打開牢門,拉起抱著膝蓋,蹲坐在角落的麗夫人往外走。

“你做什麽?”麗夫人邊被他拽得趔趄趕路,一邊問。

“陛下準備明日反攻出城,現在要拿你祭旗。”沮勇一把推開一間偏僻柴房的房門,不容抗拒地推她進去,“你在這裏躲躲,我回去應付陛下,做做樣子。只要能熬過今晚,等天亮了,他就沒那麽關註你了,到時候,我再趁亂放你出城。”

麗夫人不可置信地問:“你為了我背叛國主?你不怕他找你算賬?”

“我跟他征戰那麽多年,總有些情分在,最多就是斷條胳膊,不礙事。”沮勇眼中深情藏不住,“我不會讓你喪命於此。”

“傻子。”麗夫人本已做好了萬全準備,卻沒料到出現他這個異數,不由地拽住他的手腕,“既然如此,就陪我在這裏待一會兒。”

沮勇點頭,大步走進柴房,關上門,坐在麗夫人的身旁,兩人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線中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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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大堂內,原本歡聲笑語的賓客們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如同被狂風掃過的落葉,無力地散落一地。

弦歌和其他舞女內侍一起,將地上的人通通五花大綁。

公孫禁渾身無力,只能勉強發出虛弱的聲音,不可置信地質問:“你……你居然敢在酒裏下毒。”

弦歌手上動作不停,繼續在他身上打結:“再不行動,我的命可就保不住了。陛下應該也沒想到,自己栽在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侍從手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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