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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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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的背面

市人民醫院靠漢南河水而建,如果漢南市的化工廠今日不開工,或者天氣扛過了汙染,那麽從醫院天臺往下望去,就再無可以遮擋視線的建築。

太陽懸在頭頂,陽光灑在漢南河面上時,水波像是鑲嵌了鉆石,異常閃耀。

北川拿著一塊菠蘿面包在天臺長椅上坐下,她剛剛從警局裏出來時恰好和貝成山擦肩而過,她只笑著與對方打了個招呼。

貝成山顯然有別的事情想問她,但卻被警局裏的前輩叫住。

北川也裝作不懂,轉而就離開了。

她受了整整一周的監視,時間一下到了10月。

只是,現在還不是該貝成山出場的時候。

醫院並不受時間的限制,大人的世界裏沒有假期,周內與周末同樣地充滿病患。

她收起旁邊的垃圾袋,側目看了眼背靠著自己坐下的人,然後開口道:“你不吃點東西?”

但是,她並沒有想把自己的面包分出的舉動。

鄭春啟低聲笑了下,沒有答她的話。

北川咽下最後一口面包:“木耳還好嗎?”

“在我家裏,我爺爺很愛狗。”鄭春啟輕咳一聲,試圖將話題拉到正事上來,“尹天月那邊為難你了嗎?”

北川嗯了一聲,故意拖長尾音,像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上周三的時候她用錄音威脅淩澈去偷狗,本只想得到淩澈一個認輸的承諾,卻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怕到大半夜就跑去尹天月家把木耳順了出來。

十點多打完那通電話,尹天月就發了瘋般來她家找狗。

她不想象上一次一樣把家裏翻得那麽亂,於是當著尹天月的面報了警。

許是尹天月沒想過她會這麽硬氣,來之前沒有與高警官聯系。

從北川這邊撥過去,派過來的警察自然不是尹天月那邊的人。

到十二點的時候,高警官氣喘籲籲地跑來,邊朝同事道歉,邊問清了尹天月如此沖動的原因。

對方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木耳說不定是自己跑丟的,我剛剛已經叫人調查過了,北川根本就沒有出過家門。”

說完,尹天月還不相信,她惡狠狠地回頭朝北川罵了一句,又開啟了威脅模式:“我不會放過你的!”

彼時,北川全程扶著姥姥靠坐在客廳沙發上,眼裏又擠出幾滴眼淚。

一年前尹天月搜劉家一事在警局裏也算是一件奇聞,出警的另外三位警官看到這場面,更是認準了尹天月無理取鬧,就連高警官來解圍時,他們也頗為無奈:“姑娘,如果沒有證據就隨意搜查別人家的話,可能會涉嫌違法的。”

“證據,是多麽重要啊。”

想到這裏,北川忽然望著萬裏無雲的藍天感慨一聲,鄭春啟沒懂她說這句話的意思,他循聲回頭,北川恰好也側目過來,她又笑了起來:“你也看到了,月考考試那天,她還求我把木耳還給她來著。恐怕是高警官在警局內鬥裏被打壓得喘不過氣吧。”

“你那邊怎麽樣?”北川伸手過去,又將牛奶戳開準備喝。

“我中午吃過午飯了,你只吃面包喝牛奶的話,堅持不到下午啊。”

鄭春啟扭過頭去,“孟欣這邊我也用錄音威脅過了,她嚇得不輕,考試發揮得很不好,恐怕下個學期,也就和我們不同班了。”

“說起來文理科你選了文?為什麽?”北川好奇地問他。

“……”鄭春啟半天未開口,許是不願回答這個問題,也更是不想被對方帶了節奏,於是接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同學這邊,因為你的反擊,越來越多人加入了幫忙後援中,昨天晚上我大概統計了一下,已經有27人了。”

“還差得遠啊。”北川瞇起眼睛。

“……你到底想做什麽?”鄭春啟鄭重地回頭看對方,北川正咬著吸管,無聊地唉聲嘆氣。

“鄭同學,你不是說你不會問的嗎?”她笑了起來。

見鄭春啟的臉色陰了下去,北川忙打趣道:“你告訴我學文科的原因,我就告訴你。好啦,沒事的話,我要去看望明輝了。你一起嗎?是個拉近關系的好機會。”

本以為對方會應聲一起,結果沒想到北川都起了身扔完了垃圾,回頭看鄭春啟還是坐在位置上,心情貌似比剛剛更差了:“不去。”

“那我替你向他問好咯。不過你不要抱有太大期望,明輝他確實不喜歡男生,但我覺得你們做朋友還是沒問題的。”

說完,鄭春啟依舊陰沈著臉與她道別後就離開了。

北川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並非不能理解,鄭春啟是為數不多與她還有明輝兩年都在一個班的學生。

這兩年來,全年級乃至全校都或多或少知道了7班的霸淩事件,作為一直同班的鄭春啟更是從開始時就明白一切。

兩年,等暴風雨將要過去時再出手,恐怕說給誰都覺得這個人偽善吧,更何況還是自己喜歡的人呢。

但北川不在乎,她也曾和鄭春啟一樣對張瀟然的事件視而不見,時至今日,哪怕全校人一起反霸淩尹天月,她都可以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饒了我吧我不想成為校園霸淩的加害人。

明輝從青島回來後,身體情況卻越來越差,覆檢時醫生說,可能是跳樓那天摔出了內傷,再加上一周的奔波,才導致情況不容樂觀。

明輝的父親聽說這種事時已經取得了食堂蔬菜供應的權力,住院有淩澈家出錢,也就沒怎麽找北川的麻煩,更是對自己的兒子三天兩天才來看一次。

但為了避開註意,也為了讓明輝從覆仇計劃中脫身,她選擇十月開始後每周六下午兩點,在午休時間與明輝在醫院走廊裏見面,所以今日,應該是兩人從青島回來後的第一次見面。

在走去碰頭地點前,北川忽然想起來那天放學後,鄭春啟問她是不是喜歡明輝的事情。

她忽然感覺到一絲莫名的尷尬,手心裏慢慢滲出汗來,竟希望去見明輝的路再長些,時間再慢些,好讓她整理好思緒面對對方。恐怕是吊橋效應,恐怕是吊橋效應!

他們之間,怎麽會產生另類的感情呢。

緩慢而悠長的鋼琴曲逐漸奏響,她朝樓下大廳望去,竟有人坐在大廳內彈奏鋼琴曲,距離有些遠,她看不起對方的臉,但總感覺有些熟悉。

是明輝先打的招呼,北川回望過來,嘴角不受控制地笑起來:“還好嗎最近?”

“醫生說,十月底就可以出院了。”明輝的表情有些擔憂,“你呢?之前一直沒見面,尹天月沒有為難你吧。”

北川搖搖頭,又問了幾句明輝身體方面的事情,想起鄭春啟最近幫的忙,便打算為鄭春啟做個順水人情:“咱們班的鄭春啟你記得嗎?”

說出口,北川就後悔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提起。

若說得太多,恐怕會有露餡:“他和我搭了話,我感覺,事情好起來了。哎,不提這個了。尹天月沒有來找過你吧。”

北川明確地告訴過尹天月,如果她來找明輝,那麽她將會把她手中的一切全部交給貝成山。

尹天月那時嘴裏一直央求她把木耳還回去,也不知是否真的聽懂了她的話。

“沒有。”明輝沈吟一會兒,終於擡起頭對上北川的視線,他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幾乎是逼迫北川目視自己:“北川,你是不是已經行動了?”

鋼琴聲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她聽到了窗外的雷鳴轟響起來,耳膜幾乎快要爆炸。

她被迫直視太陽,卻在努力地克制自己內心的感性。

但是許久,那兩個簡單的字卻說不出口。

‘沒有’。‘你不可以再欺騙我’河堤邊的明輝這麽說,青島海岸的明輝這麽說。

她不可以再欺騙眼前的人。

所以最好的回答,是什麽也不說。

“我知道了。”明輝的眼睛黯淡下去,“你也和哥哥一樣覺得我是累贅吧。”

“不是的!”北川沒控制住音量,喊出聲時,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不是的!明輝,我只是想讓你平安。”

“那你呢?”明輝逼問過來,“你也應該問問我的,我也是受害人!你一個人的覆仇,難道不也是你所鄙視的夏老師的英雄主義嗎!我也要覆仇!我一定要覆仇!不光是尹天月!還有淩澈!還有......!”

還有誰?

北川楞住,可是對方的情緒很快平息下來,再不說話了。

“我知道了。”長久地沈默後,北川移開了目光,“但是明輝,現在我在做的事情,真的不能讓你知道。再等等我,十一月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一切。”

一曲終了,三樓懸廊上的兩位少年少女不見了蹤影。

夏安也回想起剛才聽到她們提及了自己的名字,心中略有一絲苦澀。

他好像從這個世界抽離了,學校裏沒有他的容身之所,學生見亦不配留有他的名字。

早知如此,夏安也就留在天津了。

今天下午五點,是與教務處主任約好的簽合約的日子。

恐怕北川一早就知道他會和學校這邊一條線了吧,所以才在從青島回來那天在講臺上讓他下不來臺。

但他無法指責對方,他又有什麽資格呢?

“先生!先生您好!”臨走時,一個護士模樣的女性叫住了他:“您好先生,我想請問一下,您剛才彈的曲子,叫什麽名字呢?”

夏安也回過頭來,瞄了一眼她的名牌,沒看清,但貌似對方姓鄭。

他露出標志性的微笑:“是李斯特的《愛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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