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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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苦海
‘撲通’一聲。
原本嘈雜的環境瞬間安靜下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明輝看到北川跪在地上，瘦如枯枝的手拉住尹天月的小腿，一縷陽光透過拐角樓梯的飄窗落在地上，卻並未照在她的身上。
警察還在屋內搜查，見這外面的動靜，全都湧了出來，可沒人來扶她，只任她在地上跪著。
姥姥早被帶到樓下安撫情緒，北川倏然又用起了力氣，她手下的勁兒大了些，聲音也因此擡高半音：“天月，我真的沒有拿你的相機，求你了。你折磨我可以，求你別讓我姥姥難受。”
她是見機行事的。
這一跪並不意味著妥協和低頭，反而有種挑釁的意味在。貝成山表哥雖是刑偵隊隊長，但今日來帶隊的高隊長顯然與他表哥的管轄範圍並不相同。貝成山的威懾力也因此幾近於無。
北川不願將暴力牽扯到明輝，既然明輝不想放開她，就讓她自己逼迫明輝退局。
尹天月隨著她手下用力地拉扯彎下身來，她捧起北川的臉，眼眶裏竟然多了幾滴淚水：“我不是故意的，北川，真的，我只是太想要回我的相機了。”
“我的相機裏有我初中時全部的回憶，我父母的回憶，還有我去世的姥姥的回憶。我也沒有想為難你姥姥的，真的對不起！”
說著，尹天月也跪坐在了地上，竟然啜泣起來。
北川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她下意識地擡頭，只見有幾名警察和圍觀鄰居全都沖她皺起了眉頭。好像這一切成了北川的錯。
“餵……”
明輝剛想說話，卻被貝成山伸手攔下了。
他蹙起眉來，朝前一步拉起尹天月，就在天月假意說出謝謝時，他卻松開了手，冷冷道：“就算懷疑北川拿走了你的相機，你擅自進入她家，把人家家的東西都翻亂了，也是違法的吧。”
顯然沒想到貝成山會這麽說的尹天月楞了一下，隨即很快又哭了起來。
她嘴裏一直說著什麽抱歉，屋裏那位帶隊的高姓警察這才看不下去出來解圍。
“小貝，別欺負人家。”
“高叔，我只是實話實說。”他語氣還是沒有什麽起伏，“你們找到相機了嗎？”
高警官聳肩，顯然，這個幾十平米的小房間裏連個像樣的電子產品都沒有，相機更是沒有找到。
“既然這樣，按照流程，您也應該帶她回一趟警局吧。”貝成山毫不客氣地道。
周圍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北川也呆楞著擡頭看去。
孟欣和高婷更是大吃一驚。
“不可能啊！”高婷喊著，伸手去拉高警官的胳膊，“是北川親口告訴我，相機在她手上的！”
“我沒有！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什麽相機！”
北川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極快，她反覆回憶起自己那日接過相機時，瀟瀟對自己的告誡，那句保護好相機的希望已經在她心裏成為一句標準的詛咒，令她可以在此刻心安理得地撒謊。
高警官顯然也有了些不耐煩，在場群眾亦不再想看這場荒唐的鬧劇，時間久了，大家都能感覺到，無理取鬧的，是尹天月這一方。
他這才接過貝成山的話：“你說得對，我會帶她們回局裏好好教育的。”
“劉儀明沒白疼你啊。”高警官笑呵呵地拍了下貝成山的肩膀，轉眼就收起了笑臉，冷著聲朝屋內喊了一句，“收隊！”
一行人連帶著尹天月烏泱泱地要走。
只留下被翻得雜亂的臥室，破碎的金魚缸，還有大敞的窗戶。
“等一下。”貝成山轉過身來，直直與尹天月對上視線。
“你把人家家糟蹋成這樣，應該是要賠的吧。”這句話說得輕松，卻在圍觀人耳中聽起來卻像是種不可拒絕的要求。
尹天月的淚水早已止住，她黑色的瞳孔如同深淵般落在跪著的北川身上，然後又發出惹人憐愛的柔弱聲音：“當然。但，我也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拿走我相機的人。”
轉眼，樓道裏就只剩下了北川與明輝和站在樓梯口勸阻鄰居回家的貝成山。
北川從地上起來時，腿腳已經發麻，她踉蹌幾步回屋開始收拾東西，豆大的眼淚才從眼眶中砸下。
啪嗒幾聲，水滴穿過陽光落下已死的金魚身上，她猛吸鼻子，用袖口擦掉臉上的水。
明輝蹲在旁邊，卻也沒有東西能遞給她。最後竟將北川擁入了懷中，任她靠著自己的肩膀哭泣。
貝成山回來時看到這一幕，小心為她們掩上了門。
家裏客廳原本擺放著一面鏡子，此時也碎成幾片掉落在地上。北川逐漸平穩呼吸，卻不知為何想伸手回應這個擁抱。
這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溫暖的感覺，父母從未擁抱過她，姥姥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愛意。
她好像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擁抱。但一想到這種體驗是在這麽不堪的情況下發生的，北川竟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羞恥感。
她透過那面鏡子看到自己殘缺的臉龐，看到明輝好看的側臉，那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明輝好像也在為她哭泣。
北川原本想將相機的事告訴對方，但現在看來，關於此，明輝越少知道越好。
尹天月顯然與今日來的這位高姓警官認識，現在想想，當時報警還不過十分鐘，高警官就出現在了現場，恐怕，他早就與尹天月事前說好了。
今日不過是要告訴北川，她知道了明輝與貝成山的關系並非戀人，她也有警局內部的關系可動。
他們查不到她，只要沒有那個相機，一切都可以變成幻覺。
未來會怎麽樣？
北川忽然害怕起這個問題，貝成山想必卷入此事後也不會再置身事外，明輝不肯拋下她。
尹天月現在有了新的武器，那未來會怎麽樣？
好像前路只有兩個結局。
第一個便是她丟了相機，然後走向與瀟瀟一樣的死亡。
第二個便是尹天月永遠也找不到相機，熬過高中剩下的一年半，一切都會變好。
她從未感覺到自己如此的度日如年，一年半的時間，到底像今日的交鋒還會有幾次，到底她不可能一直贏下去。
“北川，我不會問你相機的事情。”
就在這時，明輝忽然開了口。
北川感覺自己的身體倏然僵住，反應過來時，對方已經放開了她。
貝成山不知何時進了門，他靠在鐵門邊緣，沒有再往前踏入。
“我想好了，我要和尹天月鬥一鬥。”明輝的眼神逐漸堅定起來，“你之前說我不懂尹天月怕的是什麽，其實我比誰都清楚。”
“明輝，”貝成山皺起了眉，“你知道的，北川的事與我和你哥哥的性質不同。”
“我給北川說過，尹天月的父親是漢南市唯一一家化工廠的老板，他的身份和地位絕對不會像我們想象中那麽簡單。這麽多年的財富積累，必然會讓他認識許多高官，他們間利益的相互勾結，不可能允許他出事。我來幫她就可以了。你不要參與。”他移走了目光。
可明輝卻被這句話惹怒般，他的表情再稱不上平靜。
“你告訴過我，你堂哥不過是個刑偵隊隊長，你叔叔也不過是個局長。在高官面前，你又能做什麽？如果他們礙於現實幫不了你，你又能幫北川什麽？”他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說到底！沒有背後勢力的支持，我們就什麽也做不了了嗎？”
說著，明輝攥緊了拳頭，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實在不行，我們就殺了她！”
“明輝！”貝成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北川也被明輝的反應嚇了一跳。
這麽多的結局裏，她想過反抗，可每次的反抗都只會招惹來更多的暴力，索性她就放棄了。
那如果是拼死呢？
北川想到這個沾血的字眼，恍惚間好像從鏡子裏又看到了張瀟然瀕死的模樣。她好像聽到混雜著北方平原幹燥的風在耳邊獵獵作響。
不！
幾乎只有片刻的想象，她拉住了明輝的手。
她本想逼迫明輝退出，但此刻看來，只有她自己能夠阻止明輝了。
北川感到明輝的憤怒逐漸被自己的手撫平，她這才開口：“我們再信一次。”
北川說完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不敢再觸碰面前的這尊神像。
她早就想這麽說了。她們再信一次，信一次公正與司法，如果尹天月再來找她的麻煩，她就讓自己的姥姥去報案，去起訴，漢南市是陰暗的，那她們就往上走。
和瀟瀟一樣，她們也去北京。
“貝學長是學這個的，那我就可以相信，世界上還有和他一樣的人。我們再信一次。”她堅定地望著明輝，試圖說服自己。
可是她明白，自己在說謊。
她早已不信了，瀟瀟的行動就證明不可信了。
但是她怎麽能讓明輝的雙手沾染上鮮血呢？這樣做的話，起碼她可以欺騙明輝，自己與明輝疏遠，是為了吸引尹天月上鉤，而不是為了保護她吧。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
貝成山嘆了口氣：“我想，恐怕是因為警局內部最近在改革，所以，尹天月才會如此大膽。”
“什麽意思？”明輝道。
“我聽堂哥說過，他們部門有內鬥，方才來的那個警官名叫高濟，之前一直是刑偵隊副隊長，我堂哥來之前，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當下一任隊長，結果沒想到部門調職後，他還是副隊長。”貝成山面色凝重。
“最近，由於明年夏天奧運會的關系，叔叔去了北京開會，我堂哥也跟著去了北京。他們回來後，內部可能還會經歷一次大換血。有人說，局長的位置都可能有變動。所以，高濟才會這樣。”
“尹天月家和高濟是什麽關系？”北川蹙眉。
貝成山搖了搖頭：“沒有血緣上的關系，但是我想，恐怕高濟在為尹家做事。”
北川聽了這話，下定決心。
如果反抗真的沒用，如果有一天，貝成山也失去了他的作用，那到時候，北川會親自動手。
她回過頭來望向明輝。
“我答應你，最後一次，如果信任沒用的話，我一定會拼死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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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不願將暴力牽扯到明輝，既然明輝不想放開她，就讓她自己逼迫明輝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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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尹天月也跪坐在了地上，竟然啜泣起來。
北川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她下意識地擡頭，只見有幾名警察和圍觀鄰居全都沖她皺起了眉頭。好像這一切成了北川的錯。
“餵……”
明輝剛想說話，卻被貝成山伸手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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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沒想到貝成山會這麽說的尹天月楞了一下，隨即很快又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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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貝，別欺負人家。”
“高叔，我只是實話實說。”他語氣還是沒有什麽起伏，“你們找到相機了嗎？”
高警官聳肩，顯然，這個幾十平米的小房間裏連個像樣的電子產品都沒有，相機更是沒有找到。
“既然這樣，按照流程，您也應該帶她回一趟警局吧。”貝成山毫不客氣地道。
周圍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北川也呆楞著擡頭看去。
孟欣和高婷更是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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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什麽相機！”
北川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極快，她反覆回憶起自己那日接過相機時，瀟瀟對自己的告誡，那句保護好相機的希望已經在她心裏成為一句標準的詛咒，令她可以在此刻心安理得地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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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接過貝成山的話：“你說得對，我會帶她們回局裏好好教育的。”
“劉儀明沒白疼你啊。”高警官笑呵呵地拍了下貝成山的肩膀，轉眼就收起了笑臉，冷著聲朝屋內喊了一句，“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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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從地上起來時，腿腳已經發麻，她踉蹌幾步回屋開始收拾東西，豆大的眼淚才從眼眶中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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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過是要告訴北川，她知道了明輝與貝成山的關系並非戀人，她也有警局內部的關系可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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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忽然害怕起這個問題，貝成山想必卷入此事後也不會再置身事外，明輝不肯拋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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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便是尹天月永遠也找不到相機，熬過高中剩下的一年半，一切都會變好。
她從未感覺到自己如此的度日如年，一年半的時間，到底像今日的交鋒還會有幾次，到底她不可能一直贏下去。
“北川，我不會問你相機的事情。”
就在這時，明輝忽然開了口。
北川感覺自己的身體倏然僵住，反應過來時，對方已經放開了她。
貝成山不知何時進了門，他靠在鐵門邊緣，沒有再往前踏入。
“我想好了，我要和尹天月鬥一鬥。”明輝的眼神逐漸堅定起來，“你之前說我不懂尹天月怕的是什麽，其實我比誰都清楚。”
“明輝，”貝成山皺起了眉，“你知道的，北川的事與我和你哥哥的性質不同。”
“我給北川說過，尹天月的父親是漢南市唯一一家化工廠的老板，他的身份和地位絕對不會像我們想象中那麽簡單。這麽多年的財富積累，必然會讓他認識許多高官，他們間利益的相互勾結，不可能允許他出事。我來幫她就可以了。你不要參與。”他移走了目光。
可明輝卻被這句話惹怒般，他的表情再稱不上平靜。
“你告訴過我，你堂哥不過是個刑偵隊隊長，你叔叔也不過是個局長。在高官面前，你又能做什麽？如果他們礙於現實幫不了你，你又能幫北川什麽？”他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說到底！沒有背後勢力的支持，我們就什麽也做不了了嗎？”
說著，明輝攥緊了拳頭，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實在不行，我們就殺了她！”
“明輝！”貝成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北川也被明輝的反應嚇了一跳。
這麽多的結局裏，她想過反抗，可每次的反抗都只會招惹來更多的暴力，索性她就放棄了。
那如果是拼死呢？
北川想到這個沾血的字眼，恍惚間好像從鏡子裏又看到了張瀟然瀕死的模樣。她好像聽到混雜著北方平原幹燥的風在耳邊獵獵作響。
不！
幾乎只有片刻的想象，她拉住了明輝的手。
她本想逼迫明輝退出，但此刻看來，只有她自己能夠阻止明輝了。
北川感到明輝的憤怒逐漸被自己的手撫平，她這才開口：“我們再信一次。”
北川說完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不敢再觸碰面前的這尊神像。
她早就想這麽說了。她們再信一次，信一次公正與司法，如果尹天月再來找她的麻煩，她就讓自己的姥姥去報案，去起訴，漢南市是陰暗的，那她們就往上走。
和瀟瀟一樣，她們也去北京。
“貝學長是學這個的，那我就可以相信，世界上還有和他一樣的人。我們再信一次。”她堅定地望著明輝，試圖說服自己。
可是她明白，自己在說謊。
她早已不信了，瀟瀟的行動就證明不可信了。
但是她怎麽能讓明輝的雙手沾染上鮮血呢？這樣做的話，起碼她可以欺騙明輝，自己與明輝疏遠，是為了吸引尹天月上鉤，而不是為了保護她吧。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
貝成山嘆了口氣：“我想，恐怕是因為警局內部最近在改革，所以，尹天月才會如此大膽。”
“什麽意思？”明輝道。
“我聽堂哥說過，他們部門有內鬥，方才來的那個警官名叫高濟，之前一直是刑偵隊副隊長，我堂哥來之前，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當下一任隊長，結果沒想到部門調職後，他還是副隊長。”貝成山面色凝重。
“最近，由於明年夏天奧運會的關系，叔叔去了北京開會，我堂哥也跟著去了北京。他們回來後，內部可能還會經歷一次大換血。有人說，局長的位置都可能有變動。所以，高濟才會這樣。”
“尹天月家和高濟是什麽關系？”北川蹙眉。
貝成山搖了搖頭：“沒有血緣上的關系，但是我想，恐怕高濟在為尹家做事。”
北川聽了這話，下定決心。
如果反抗真的沒用，如果有一天，貝成山也失去了他的作用，那到時候，北川會親自動手。
她回過頭來望向明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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