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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淺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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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淺的船

距離搜查北川家已經過去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個月中,尹天月並未找過北川的麻煩,她對高婷的霸淩也沒了當初的狠辣。

北川旁敲側擊過尹天月莫名低調起來的原因,據說,高濟警官正值隊內升職加薪的關鍵時刻,不敢隨意動用私權。

北川暗地裏想,升職加薪並非件容易事,如果幸運,好日子許會延長。

她將這個消息告訴明輝,明輝卻皺了皺眉,似乎在想什麽更深層次的東西。

終於,在二人分別時,他惴惴不安地開口:“貝成山也要去一趟北京。”

“也就是說,他們離開的這幾個月可能……”明輝沒有把話說完,但是北川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了保護傘,恐怕尹天月的反擊會更加激烈。

就在這心驚膽戰地等待對方進攻的一周裏,5月底的時候,19中舉辦了一年一度的春季運動會。

北川本身並不愛這樣的活動,也就沒有報名。她和明輝表面上維持著普通同學的距離,實際上會隨機挑選一些地點進行最近情報的交換。

說是情報,在這清閑的一個月中,已經變成了二人的日記通信,她甚至心情好時會在紙條上寫些“天氣晴朗”等廢話。

明輝倒是每次都只回一句“安好”。

19中校園面積並不大,運動會舉辦的操場甚至是問隔壁大學借用的。

4月末的漢南市,空氣中還是悶悶的,天空灰沈沈壓下來一片卻擋不住操場看臺上的歡笑。

北門靠近大學教學樓的地方有一個老式廁所,這裏衛生不太幹凈,也就少有人來,北川與明輝就將會面地點選到了這裏。

距離下午三點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北川卻已經等不及和明輝的見面,提早從座位上離開了。

穿過操場時,周圍別的同學臉上都帶著笑意,草坪兩邊種著整齊的楊柳,她竟覺得有一瞬間的心情大好,將口袋裏那枚一元硬幣拋起又握入掌心。

銀色的光面反射著陽光,偶爾刺眼奪目。

她就這麽走到拐角,又看到路邊盛開的黃色小花,剛想蹲下為明輝采上一朵。

“啊——”

尖銳的叫喊聲傳入耳中,她下意識地回頭,聲音就來自她後方的破舊廁所內。

北川感到一陣陰風吹過,硬幣從指尖滑落——她認出了那個聲音的主人。

高婷此時在經歷著什麽,她幾乎不用想就可以猜到。

北川心底一陣抽動,但又想起對方對自己的背叛,北川猶豫許久,還是決定不去看不去管。

只是,在起身想離開的瞬間,有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孟欣站在她身後,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來早了。”

身體驀然僵硬起來,難道孟欣知道她與明輝會在這裏碰面嗎?

不可能,她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明輝不可能背叛自己,孟欣絕對意有所指。

果然,她彎下腰來打量了一圈北川,見北川手中並未拿著別的東西,這才撅了下嘴:“怎麽,小記者不拿相機啦?”

北川感到自己的後背已滲出薄薄一層冷汗,見孟欣的手拉上她的校服,她已為口袋裏那封給明輝寫的信感到一絲不安了。

北川忽然想起自己對明輝許下的承諾,立刻鼓起勇氣,將孟欣的手打開,裝作不經意地捂住了那封信。

臉上立刻傳來了火辣辣的痛感。

孟欣反手打了她,這一掌的力度極大,北川竟有些沒站穩,幾近摔坐在地上。

反應過來時,孟欣已經將她拉扯到了廁所門口。她終於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手上磨出一道血印。孟欣站在她身後,扯住她的頭發強逼迫她擡頭。

只見昏暗無燈的廁所裏,高婷幾乎□□地躺在骯臟的地板上,尹天月的另一跟班淩澈正坐在旁邊抽著煙。

尹天月蹺著腿坐在旁邊藍色的塑料板凳上,像是一個看客。

她低眉瞅來,竟連意外都沒有,就笑了。

“你也來啦。”好像是主人在歡迎賓客。

尹天月說完,轉頭對淩澈道:“你能繼續咯。”

“我草,”淩澈嘔了一聲,將煙頭掐滅在高婷的身上,“老子也不是什麽都吃得好嗎?明輝要是個女的就好了。哎,他不是同性戀嗎?同性怎麽做啊?”

煙頭落下時,又是一聲慘痛的尖叫,北川聽到淩澈不懷好意地提起明輝,她皺起眉,很快又別過臉去,沒有敢看高婷的模樣。

她這一回頭,似乎激惱了孟欣,孟欣猛地將她的頭發拉起,又在北川感到疼痛的瞬間,將她按在泥地上。她不自覺地發出痛苦的呻吟,攜帶著潮臭的微風卷過在她耳邊嗡嗡震響。

北川視線已模糊起來,她半天沒有喘過這口氣,幾乎就要昏迷。

就在這時,她順著地面上的石子往盡頭看去。楊柳樹下,一個小小的視線盲區裏,有個少年彎腰撿起了她掉在遠處的一元硬幣。

“明輝……”她不自覺地從喉嚨中湧出這個名字。

那個人她記得,是當時她被困在體育館時解救她的同學,鄭春啟。

北川對鄭春啟的印象自那之後也沒有加深,只知道對方是班裏數一數二成績好的同學之一,只是他為人太過低調,沒當過什麽課代表,也從不參與任何學校的活動。

他和其他冷眼旁觀的同學一樣,從來不會出手讓自己卷入不利地位。

此時,正午的陽光穿過柳樹灑在鄭春啟身上,他表情覆雜地看著北川,有一瞬間好像動了動腳步,幾乎就要走過來了。

或者是,北川的心裏,是在期待對方走過來的。

可是,這個美好的幻想只持續的一瞬,她再次被人拉起,淩澈的臉被迫充斥視線。

他正瞇起那雙令人作嘔的眸子,眼神裏蘊含著別的意味,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明輝?你這時候喊他的名字?不合適吧?還是說,你他媽喜歡同性戀?”

他的手很大,體型也比她大上很多,他一只手抓住北川的脖子,另一只手慢慢劃到她上衣下擺,淩澈的吐息拂過她臉上的絨毛:“那讓老子糾正你該有的自覺。”

就在淩澈的手觸摸到她皮膚的瞬間,北川劇烈地扭動起來。

她的手在虛空中不斷的抓伸,終於,她精準地抓住了對方的頭發,全身力氣就在這一瞬間爆發!北川猛地將淩澈拽開,對方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如此激烈地反抗,身體竟也隨著往下斜去。

她趁機朝淩澈吐了口唾沫。

就在這時,北川再回望去那棵柳樹下,鄭春啟皺起眉,終於還是離開了。

很快,那裏除了清風,別無他物。

她莫名其妙地開始大笑,在聽到北川笑聲的時候,淩澈這才反應過來,然後很快,臉上的表情轉為了厭惡。

“媽的,敢他媽的吐我?!”

她的力氣在那一瞬間溜走了,緊接著,腹部便傳來一陣燃燒般的痛覺。

北川感到自己的臉被人硬生生地貼在冰冷的墻壁上,暖流從額頭上流下。

不遠處有一根巨大的木棒,尹天月的笑聲在背後當作伴音,身體被毆打的瞬間,她趁淩澈一個不註意雙手搶過那根木棒,猛地朝淩澈的頭打去。只是,北川的身體太過虛弱,沒能成功,單單碰到了對方的手。

那一下還是用盡了她的力氣,淩澈的手臂上出現了一道明顯的劃痕,他看了眼手臂,再擡頭,眼睛裏終於充斥起了殺意。淩澈幾乎沒有用力就奪過了她手中的木棒,意識就在同時被抽走。

她倒在地上時,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鮮血從身體裏某個地方流出來,一聲聲厚重的悶響使她痛苦地尖叫起來,手指幾乎有瞬間的痙攣,旁邊的孟欣終於像是看不下去了一樣,說了句:“別把人打死了。”

“我草!你他媽別管!”淩澈發了瘋一樣地毆打著地上的人,北川哀嚎著想爬起來,卻一次次被按回地上。

某一瞬間,她的世界忽然安靜了。

她好像站在半空中,看到遠處明輝跑過來的身影。

柳樹下的那朵黃色野花被人攔腰折斷,不知被葬送到了何處。

她清楚的聽到淩澈叫罵明輝親手殺了自己的媽媽的聲音,他罵明輝豬狗不如。

失去意識前,她看到明輝奪過了淩澈手中的木棒。

*

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那個魚缸裏灌滿了紅色的鮮血,金魚的鱗片上沾著血腥味,正隔著玻璃,用那雙令人恐怖的眼睛看著她。

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光著身子,身上滿是淤青,北川回到了那個十字路口,在昏黃的路燈下,她問張瀟然,你為什麽不反抗呢?

你為什麽不反抗呢?

連反擊都無法狠下心來,又如何能用這雙手去殺人呢?

北川回過頭來,她從沒有一刻如此接近死亡,明輝那雙已經失去理智的雙眸溫柔地看她,沾上鮮血的木棍遮住了最後的陽光。

她看到明輝抹了把臉上的血,北川閉住了眼睛。

可是痛感遲遲未到,聽覺又在此時恢覆了。

她聽到孟欣跑來攔住明輝:“你完蛋了!警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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