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許言蜜總覺得自己忘了很多事。

渾渾噩噩兩年，腦子裏那些無從安頓時間的記憶在重逢程汀南之後似乎終於有了軸線，一點點填滿缺失的空白。

恍惚的，她又想起了當時被周晨推下樓梯時的場景。

狂怒的男人猶如失控的瘋狗，女人的尖叫一如既往刺耳淒厲。

“許言蜜，我愛了你整整七年！為什麽要跟我分手！為什麽……”

“別碰我……”

“啊啊啊啊啊啊！！！”

“砰！”

“……”

“晨、晨哥……她、她她她不會是死……”

“閉嘴！快回去收、收拾東西……”

鮮血逐漸浸透身下的地毯，嘈雜慌亂的腳步聲也隨之消失。

醫學界總說，人在將死之時首先失去的感官是視覺。

許言蜜作為一名醫學生對此雖深信不疑，卻也從未預料到有一天自己會親身經歷死前五感逐漸消失的過程。

高級公寓樓梯間的頂燈裝潢華麗，那些閃著過分耀眼光澤的琉璃在她慢慢模糊的視線裏分裂成無數塊光斑，最後被黑暗吞噬。

身體在變冷。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原來自己的身體裏可以流出這麽血，濃厚的血腥味把整個樓梯間都熏得刺鼻至極。

募地，她又想起死於飛機失事的許尚謙跟韓茜女士。

那時她是在學校接到的消息，並不清楚真實情況如何。

據說一整架飛機的人機毀人亡，待搜救隊找到飛機殘骸的時候只剩一片廢墟，後來還是靠身上帶著的飾品才分出了夫妻兩人的遺體。

那麽鮮活的兩個人，甚至出事前兩天還在興致勃勃為自己準備生日禮物。

屍骨無存，或許，他們死前所經歷的恐懼和絕望比自己痛苦萬分。

不知過了多久，空曠的樓梯間再次響起腳步聲。

“這位小姐，聽得到我說話嗎？堅持住……”

“餵，120嗎？華景公寓三棟11樓有人受傷嚴重……”

男人冷淡溫柔的嗓音像是瀕死前最後的挽留穿透耳膜。

彌留的嗅覺只讓她記住了那個帶著皂角香的懷抱。

徹底失去意識前，她僅存的想法居然是欣慰的。

看，除了身邊寥寥無幾的親人跟朋友，原來自己還有其他人在意……

……

“哥哥……這兩年，我是不是一直過得渾渾噩噩？”

時過兩年，同樣的病房裏住進了同一個人。

初晨的太陽透過玻璃窗，柔柔的撒在鋪著雪白床單的病床上，給床上的人鍍上了一層淺淺的暖光。

許言蜜緩緩擡臂半遮住眼睛，啞著聲音問了這麽一句話，卻沒有去看床前的徐照溫，反而把視線投向了窗外已經開始融化的冰晶。

“路出寒雲外，人歸暮雪時”。

她總算明白，自己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那個不知所蹤的沈寺城裏，為什麽會對下雪天這麽執著。

原來是從始至終，喜歡下雪天的自己都是一個人。

“言言，無論如何，哥哥都會一直陪著你。”

徐照溫緩緩握住她手，沒有再多說什麽。

這兩年來他跟許言蜜的開顱手術醫生一直在保持聯系，自然有察覺到妹妹性格變得越來越沈默寡言。

可無論自己怎麽做，她都像是把自己困在一座名為“程汀南”的城裏，怎麽都不肯再接觸外界的事物。

醫生說長期以往下來，她極大可能會有患上抑郁癥的傾向。

作為她的親人，徐照溫很擔心卻無能為力。

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或許從許家夫婦逝世之後，他的妹妹就沒有真正快樂過。

她成長的太快了。

把自己從一個萌動單純的學生硬生生逼上了許氏繼承人那個位置。

“伯父伯母在世時總說，你作為他們唯一的孩子，永遠有任性的權利。言言，哥哥不希望你為了誰去做不願意的事。”

“哥哥，只要我不願意，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逼迫我。”

“我只是，太孤獨了……”

帶著許氏走下去的那幾年，她實在太孤獨了，孤獨到需要一個寄托才能堅持下去。

“不過現在好了，我一直想要找到的那個‘寄托’好像找到了。除了是許氏的董事長，我未來或許還會是那個人的妻子，會跟他有一個新的家庭，就像老許跟韓茜女士那樣恩愛，過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風雪已停，就算再怎麽迷戀大雪紛飛時那段片刻的純凈夢幻，時間還是要不停地往前走。

徐照溫回握住她溫熱的指尖，目光觸及窗外逐漸融化的冰雪，面容忍不住染上同她如出一轍的笑意。

“嗯，伯父伯母相信你，哥哥也相信你。我們言言，一直都是會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女孩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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