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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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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已死

王右翁這時才註意到崔筠,見只是個年輕女子,又低著頭,看不清臉,他有些不解秦相這句話何意,但跟隨秦京這麽多年,他立刻給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會意,將崔筠單獨帶到一間客房。

因秦相指明要見,王琦雯今日專程打扮一番,她自以為處處出色,沒想到秦相見了也只是點點頭,什麽也沒說,她心中有惑卻不敢問出,誰知秦相竟點名誇了一個歌女!這還了得!

王琦雯借口出門去,很快就找到崔筠所在的那間客房,她令人在門口守著,帶了兩個貼身侍女進了屋。

王琦雯看都沒看崔筠一眼,徑直走到崔筠面前坐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擡起頭來!”

她倒要看看這個女子何許人也!

崔筠立刻猜出這肯定是王府小姐王琦雯,但她不懂兩人一直毫無交集,她怎麽特地來找自己麻煩?但想歸想,崔筠還是擡起頭,任她看,看看怎麽了?

待王琦雯看清崔筠的容貌,心裏一驚,這琴師真是一幅好容貌,面若春花,眸似秋水,她越看越氣,低頭一眼瞄到她的一雙手。

這是一雙撫琴的手,纖細修長,像是白玉凝成。

王琦雯惡意從中來,轉瞬之間換上笑臉,道:“秦相誇獎師傅技高,我專門來請教的。不如姐姐為我彈奏一曲?”

崔筠點頭應了。

彈了一曲停下。王琦雯什麽也不說,直道“再彈!”

崔筠又彈了一遍。

但王琦雯還是不滿意,也不解釋,只一遍遍的說“再彈”。

也不知道彈了多久,崔筠額上沁出了汗珠,想也不用想,王琦雯有意刁難,但那又怎樣呢,她什麽也沒有做,她只是讓她撫琴,那是她該做的事情。

因此崔筠一遍遍的彈下去,直到王琦雯終於厭煩,一擡腳踢翻了琴臺,崔筠要去護琴,半趴在地上。

王琦雯笑笑,擡腳走上前去,一腳踩上崔筠的手。

崔筠顫抖著手指一聲痛呼。

就在一墻之隔的房間裏,秦京坐著,他身前一個青年,面對著墻,身子在那一遍遍的琴音中軟了下來,直到看到王琦雯的腳踩上崔筠的手,他徹底敗下陣來。

那一雙手,許多年前將他拉出泥潭,他曾竭盡所能保護這雙手瑩白如玉,保護這雙手不被世俗沾染,他也無數次的捧著這雙手,給她引路,一路走來,他時時刻刻將她捧在心上,但此刻,那雙腳要碾碎她的手。

他保護不了她!

謝浮光跪在地上,終於開了口。

“求你放了她!求你!”

“那要看你!”

“我...,如果我死呢?”

秦京怒從心頭起,他就算死都不願意認他為父,這麽多天,他到底在固執些什麽!

秦京惡狠狠的道:“你死,她也死!”

謝浮光再也支撐不住。

“父親,放了她。父親!”

秦京慈愛的撫著他的頭,他的手在他的眉眼上流連,這是一雙和他一摸一樣的眼,但此刻,他消瘦,悲傷,絕望,他頓時心疼不已,一把抱住謝浮光。

秦京輕咳一聲,有人去屋外通報:“秦相這就來了!”

“如今你是我的兒子,自然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王琦雯收起了她的腳,謝浮光癱坐在地上,不發出一絲聲響。

從現在開始,謝浮光真的死去了。他再也無法存活在這世上,無法面對她。

秦京輕咳一聲進了屋,王琦雯這才有些害怕,她沒想到秦相真會來,忙跪在地上迎接:“秦伯伯,這琴師得您誇獎,我來同她切磋一番。”

秦京笑著點點頭,示意她出去。然後他親自將崔筠扶起,對門口的侍從說:“你去請醫,請最好的大夫來,萬萬不可讓小姐手上留疤。”

崔筠對他突如其來的關心有些疑惑,她順著他的力道站起來。謝過他。

秦京越發和藹,慚愧道:“我本想跟你敘敘舊,沒想到反而讓你受欺負,是伯伯的不是!”

崔筠覺得手上鉆心的疼,她垂下眼睫,忍住沒有哭出來。

秦京親自送她出了王府,臨行前又送了許多銀子,崔筠拒絕了,他也不再強求。倒是王右翁更加迷惑,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當他聽說自己女兒將人羞辱一番,氣的回去罰王琦雯跪了一夜的祠堂。

此事過去,崔筠手傷養了許久,李珍珍不讓她出門,她也有些心灰,只在家裏養著,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一轉眼入了冬,這一年大寒,宴飲的少了,琴館更是無人問津,好在問歸期只有兩人。花費甚小,倒是勉強維持的住。

這一天芳叢上門來,見問歸期一片蕭索,開始還不好說什麽,後來勸道:“姑娘若不想上門撫琴,我倒有個辦法。”

崔筠還未說話,李珍珍快語道:“快說快說。”

芳叢見她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她,笑著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急什麽?”

李珍珍早就開始著急了,經過常府那事,她是一萬個不願意姑娘上門撫琴,但她家姑娘執意如此,她是沒有辦法,如今若有更好的去處,那自然是好的。

於是她搖了搖芳叢的手。

芳叢也不賣關子,道:“去戰勝春音姑娘,一舉成名。”

“春音姑娘?聆音樓那位?”

說起春音姑娘,新京城裏可謂人盡皆知,但見過她的人卻不多。有人說春音貌醜無鹽,因此雖琴藝高絕,卻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有人說春音是真的太美了,凡人見到她便失魂丟魄,她又以琴技為豪,怕過美的容貌影響了琴藝評價...,這樣眾說紛紜,春音在新京城裏更是出名。

要去挑釁這樣一位琴師,怕是不易。

李珍珍在猶豫,她覺得挑戰春音有難度,崔筠卻幹脆的搖搖頭。

“不,我不能去。”

“不能?”芳叢疑惑,她說的不是不去,也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為什麽不能?

崔筠認真道:“我自幼習琴,皆因愛好,後來因為有疾,更是視琴如命,如今落到以琴為生,也是不得已,況且,我為人撫的每一次琴都出自真心,沒有愧對之處。”

“上門以琴挑釁這種事,我做不來。”

芳叢面有愧色,崔筠反倒安慰她:“人各有志,我還得多謝姐姐。”

芳叢見她意已決,忙轉了話題。

“你們可聽說了,京裏出現一位新貴,竟是秦相親子,以前倒是沒聽說過這人,而且他短短時間內官至監察禦使,此間風頭正盛。”

崔筠二人聽這消息倒是沒什麽興致,芳叢轉了話頭,又道:“王副相家那位小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說是忽生惡疾,雙腿竟至殘疾,不能行走了。”

崔筠猛的想起那雙踩著她雙手的腳,微微皺眉,又聽王琦雯此人飛來橫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問道:“她好好的,怎麽會...”

芳叢也是感嘆,世事無常。

崔筠忽又想起許久不見方旭,問她:“怎麽這麽些時日不見方旭?”

芳叢臉色一沈,答道:“他去雲京接一位故人。”

這下輪到崔筠驚訝了。任誰都知道,宇文盛突襲雲京,數月來南周袖手旁觀,只有福和公主勉力對戰,此刻雲京絕對不太平。

芳叢解釋道:“他是非去不可,怎麽勸都不聽。”

崔筠見她臉上浮現一種落寞的潮紅,崔筠心中若有所悟,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誰知不過幾日的功夫,有一天夜裏幾騎快馬入京,第二天就有傳聞說雲京失守,福和公主不知所蹤,又加上湖北大雪,新京城一整個人心惶惶。

崔筠這時候才覺得坐不住,穿戴披風要出去走走。

此時大雪,門外少人聲,崔筠一時也不知道去哪裏,走走停停,不知怎麽又走回了尚書府。

尚書府被冰雪封存,門楣上長滿幹枯的藤蔓,蛛網蔓延。崔筠在府門前站了許久,直到李珍珍催她,她才覺得腳也站麻了,手也凍僵了,正要走,忽然發現門縫裏探出一個小腦袋。

李珍珍忙走過去看,發現門裏有幾個小孩子,衣衫襤褸,大的八九歲,小的不過五六歲,見有人看他們,都淒惶的瞪著大眼睛回看。

李珍珍問了幾句話,去回覆崔筠道:“是附近的乞兒,天冷,沒處可去,就在這裏躲冷。”

崔筠聽說心中不忍,想著現在索性無事,不如把他們送出去。

聽著崔筠這麽說,那幾個孩子面面相覷,低下頭,崔筠還以為我他們同意了,沒成想,下一秒,崔筠覺得眼前一晃,幾個孩子四散逃開了。

李珍珍試圖去抓,但他們如受了驚的兔子,哪裏抓得住,崔筠失笑,恐怕他們以為她們是來抓他們的人,索性不再勉強,讓李珍珍留些銀兩。李珍珍有些為難,崔筠道:“我們有手有腳,還怕沒銀子餓著不成!”

李珍珍只得放下一百個銅板,才跟著崔筠走了。

但崔筠卻沒回問歸期,而是去了慈幼局。慈幼局是政府收容棄嬰的地方,京裏的孤幼兒童有政府收容,甚至可以讀書,

此時午後,慈幼局靜悄悄的,守門的門衛揣著袖子打盹,裏面偶爾有孩子嘻樂聲傳來,並無其他異常。

崔筠想著,那幾個孩子或許還不知道這個地方,等找個時候把他們送過來才是,但近日驚擾到他們,怕是不成了。

出來這大半日,李珍珍怕她凍著,早就說要走,崔筠這才答應回去。兩人一起往回,才走到巷子角,見有一群人下了馬車,崔筠心裏想著事,本來沒註意,忽然李珍珍扯了扯她的袖子。

“姑娘姑娘,你看那是不是謝管事?”

崔筠回頭,遠遠看到一群人進了育幼局的門,零頭的是個胡人,身後跟著那人,不正是謝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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