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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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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覆滅

謝浮光撐著傘,想把她扶起來,崔筠卻擡起頭,並不打算站起,而是問他:“我要到北胡去,你同我去嗎?”

謝浮光毫不遲疑,點頭,“姑娘去哪裏,我就同去哪裏。”

他說的平平淡淡,從容不迫,好似這不是遠去他國這樣性命攸關的大事,只不過是今晚吃什麽這樣的日常絮語。

崔筠心中一熱,又問:“你是不是...是不是永遠也不會離開我?”

他已把她拉進一片遮雨的傘檐下。

這回他鄭重道:“是,永遠也不會。”

“真的嗎?”她說著已有哽咽之聲。

“真的。”

謝浮光將自己外衫脫下,將她渾身上下嚴實遮住,半抱著她就要走。

崔筠不再抗拒,而是在他懷中輕聲道:“我不想回去。”謝浮光動作一頓,依然點頭應下。抱著她大踏步走了。

他不知從哪裏弄來一輛馬車,兩人共乘,不多時馬車停下,謝浮光將崔筠抱下馬車,竟然來到一處竹屋。

這還是剛回府時謝浮光尋的,在新京城近郊,是他一手搭建起來,崔筠早就忘了還有這樣一個地方,但此時來到這裏,只覺得滿心的熨帖,她換上一身幹爽衣物,謝浮光拿著一條棉巾為她擦拭頭發,沒有問她方才發生了什麽事,崔筠也沒問他怎麽在這裏準備的如此周全。

她只是還記得他雨中的許諾,再次問道:“你當真願意同我一起北上?”

“當真。”

“這一路恐怕艱難。”

謝浮光反而笑了,“姑娘想想,我們走過的哪一步不艱難?”

崔筠放心了。

此時謝浮光已經為她擦幹了頭發,便叮囑她道:“姑娘受了涼,不如先去睡會,等一覺起來,什麽話都好說。”

崔筠正覺得有些睡意,點頭答應了。

等她睡下,謝浮光在屋內升了一盆火,自己坐在門口守著,崔筠醒來時,看到外面火紅色的天,原來雨過天晴,這會天邊火燒雲翻騰不止,她心下頓時輕松起來。叫了一聲“浮光!”

謝浮光立刻進屋來,崔筠指了指外面的雲朵,對他道:“你看外面。”

謝浮光見她不似方才萎靡困頓,稍稍放了心,這時也道:“我們也該回府去了,只怕瑩玉姑娘擔心。”

兩人一起回了府,瑩玉倒也沒問她去了什麽地方,而是親手煮了一碗姜湯看她喝下,晚間又親手做了晚食,崔筠倚在瑩玉懷裏,想著自己即將北上,實在舍不得瑩玉,心裏想著怎麽為她安排去處,可惜沒多大會就覺得眼睛酸澀,沈沈睡去。

瑩玉卻睡不安穩,崔筠白日裏未歸,晚上好不容易回來,竟一點沒了喪父的頹靡不振,她心裏不安,半睡半醒之間,猛然覺得一側身子燙的厲害,她猛的驚起,見一側的崔筠滿面潮紅,果然是在發熱。

瑩玉心慌的厲害,手也是冰涼的,她探手在崔筠頭上,冰涼的手指與她額頭一觸,頓覺得滾熱,她鞋子也來不及穿,急忙下床點上蠟燭,輕聲喚來李珍珍。

李珍珍迷糊中走過來,一見瑩玉神態,瞬間明白了怎麽回事,她急忙取了一盆涼水給瑩玉,瑩玉拿著帕子給崔筠敷上,然後交代李珍珍道:“我先在這裏照顧姑娘,你快去叫謝管事出門請大夫來。”

李珍珍不敢耽擱,飛也似的跑出去了。

夜已三更,謝浮光聽說,急忙帶上銀子,出門去了。但實在是深夜,他跑遍了醫館,個個關門閉戶,尋不到一個大夫,不得已,他只得在一個大些的醫館門前等著,這家如意堂,是新京城裏較大的一家醫館,一貫五更末時就會開門。

謝浮光一人站在黢黑的夜色之中,身前大門緊閉,身後是悄悄流去的河水,夾雜著幾聲蟬鳴,站了一會,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回頭看去,漆黑一片,忽覺得走了許久夜路的兩腿酸軟難耐,再也無法支撐他站立,他驀地頹然倒地,轉身看那向前流動的河水。

不知何時天光微亮,萬物俱寂之時,河水一閃一閃的向前流動,謝浮光在河邊坐了許久,終於聽到有了人聲,原來有生病的人也在等著醫館開門了。

從這時起,整個醫館突然躁動起來,門口聚了一波一波前來排隊看病的人,醫館的門終於開了,謝浮光不敢耽擱,請了一位大夫上門。

崔筠確是染了風寒,那大夫開了藥,專門交代好生靜養,不要憂思多慮,謝浮光又匆匆跟著大夫拿藥了。

這回過去因醫館積了人,卻費了不少時候,等他重又回到尚書府,已是日上中天,謝浮光心中並不輕松,他邊走邊想著事情,一擡頭,看到尚書府門口圍了一圈人,疾走上前撥開人群,見門口有數個官差站了兩排。

他心中有些不詳的預感,忙退後幾步出了門,找了個僻靜處,將藥材和身上剩餘的碎銀,並那支匕首都在茂密花叢中藏起來,這才又回到府門口。

卻被人攔著。

“你你你!做什麽的?沒看到這在抄家!不許進!”

那個官差毫不客氣的推了謝浮光一把,謝浮光一個踉蹌,順勢向內一看,門口被官差們圍的嚴嚴實實,並看不清裏面。但他還是聽到官差所言,竟真是抄家!

謝浮光想著,自己若是強闖進去了,此時府裏混亂,只怕也見不到崔筠他們,現在只是抄家,她們在裏面倒還安全,還是另想辦法才好。他正打算悄悄退出去,聽到站著的兩個老婦笑語:“這尚書府籍沒財物,聽說府裏只有一個姑娘,想著也是可憐,若是充到教坊司,可惜一個官家小姐!”

另一人道:“聽聞禮部尚書叛國,抄家還是好的,若不是宰相仁慈,說不得要全家抄斬。”

謝浮光聽到,只覺得又氣又急,崔筠還在病中,這些人貿貿然進去抄家,她如何受得住!猶豫著要不要沖進去,就算被抓入獄也能一起,但見門口一個官差正盯著他看,兩個人眼神一對上,謝浮光後退一步,那人已上前將謝浮光擒住。

“這是這府裏的管事,快抓起來,一個都不能少!”

謝浮光身後,原停了一頂軟轎,轎側一仆從看著謝浮光被抓,低頭稟報道:“老爺,要不要跟他們打個招呼,讓他們註意些分寸,別傷到公子。”

轎內人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管,繼續等著。

尚書府內早就亂作一團,刑部五品官員朱敬奉命查抄府邸,府中下人都聚在院子裏,官差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翻箱倒櫃的搜索,將屋內器物、箱籠翻的一團亂,整個府邸雞飛狗跳。

尚書府一向靠崔松陵的俸祿過活,實在搜刮不出多餘銀錢,官差們更是氣急敗壞毀壞府內物件,遠遠就能聽到乒乒乓乓的響,又有哭喊聲混作一團,謝浮光心慌的厲害,也不知道崔筠那裏怎樣了,他屢次掙紮,都被官差制住,好在又過了些時,兩個官差押著他進了內院,尚書府中人都在,自然也有崔筠、瑩玉幾人。

只見崔筠抱著琴,素衣白衫,未施粉黛,臉上並無表情。

一官差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謝浮光看不到那人的臉,只聽聲音說道:“雖不罰姑娘入教坊,但抄家就是抄家,所謂籍沒財物,除了姑娘身上穿的這身衣裳外,這張古琴和這只發釵還請姑娘留下!”

崔筠並不擡眼看他,或許因病的緣故,她聲音虛浮,語氣卻堅定:“民女知道大人辦差不易,一應財物都在院內收著,大人盡管去查,只是這張琴,是亡師之物,並不是府中所有,這只發簪,是亡母所贈,原是我楚氏之物,也不歸府中所有。”

“呵!”那人正是今日查抄尚書府的朱敬,他輕呵一聲:“好言相勸你不聽,本官奉旨查抄尚書府,姑娘偏攜贓物不歸,這不是阻礙本官辦差嘛!”

他後退一步,立刻有兩名官差上前,要去奪崔筠手中古琴。

瑩玉與李珍珍上前相助,可惜就有更多官差拉開她們,一瞬間,“無礙”已落到他人手中。

崔筠只覺得一陣眩暈,幾乎要支撐不住倒下去,但她掃了一眼院內眾仆人,猛然看到謝浮光也在被抓的人群中,她閉了閉眼睛,知道今天困局難解,她還不能倒下。

她竟真的沒有倒下,穩穩站著。素手一擡,將發上一只白玉簪抽出來,青絲如墨,襯的她越發面白如雪,崔筠將發釵主動上交。

官差們臉色緩和下來,主動放了瑩玉和李珍珍,兩人趕忙扶住崔筠。

崔筠問領頭的朱敬道:“這府邸本是禦賜,陛下要收回也是應該,只是我這些仆從要怎麽打發?”

朱敬“呵呵”一笑,“上頭自有安排,姑娘不必操心他們。只是眼下還有一件事未完,”

“何事?”

“別的地方都查過了,可是幾位姑娘身上還沒查過。”

“你想做什麽?”瑩玉聲音顫抖,驚恐問道。

“搜身。”

“你敢!”崔筠下意識說了一句。

朱敬唇角微彎,立刻有兩個官差分別制住李珍珍,一個婦人上前,從脖頸開始,一點點往下掏摸,真的在李珍珍胸口摸到一錠銀子,袖口沒有東西,李珍珍正暗暗松一口氣,那婦人手又往下,在她褲管處掏出一對金手鐲,那婦人獻寶似的將東西給了朱敬,留下李珍珍卷縮著蹲在地上。

這過程太快了,朱敬此意,仿佛在回覆崔筠方才的“你敢”二字,他什麽都敢。

朱敬又擡起下巴,示意那婦人去搜瑩玉的身,瑩玉雙眼一閉,打算受了這屈辱,崔筠卻走上前來擋住瑩玉。

“你們住手!”

那婦人看也不看崔筠,一手擋開她,就往瑩玉身邊湊去,崔筠不知哪裏生出的一股力氣,使勁朝那婦人身上撞去,那婦人也只是稍稍傾身,崔筠趁機又擋在瑩玉面前。

朱敬玩味的看著這一幕,笑對崔筠道:“姑娘別急,下一個就是你。”

他話說完,似是又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笑意更深,道:“不若這樣,我給姑娘兩個選擇,要麽你們姐妹一起,要麽姑娘替你這位姐妹受了,如何?”

崔筠渾身搖顫,她身上冷的厲害。

她想:瑩玉姐姐一向艱難,怎麽能讓她因此再受辱?家國覆滅,這點恥辱難堪又算什麽,既然她有的選,她就...

她正想著,遠遠看到謝浮光被人按著跪在地上,也正凝望著她,她猛的一轉身,對朱敬道:“你放了我姐姐,來搜我。”她甚至擡起雙手,方便這婦人搜身。

此時院子裏跪了二十個仆從,又有十數個官差,眼睜睜看著這粗俗不堪的婦人在曾經的閨閣千金身上摸索了一遍,唯有謝浮光低下頭,一眼也不敢看。

朱敬終於滿意了,他帶著滿院的仆從出去,獨留崔筠三人在府內,說是要去核驗財物,沒問題了才會放人,走之前,謝浮光回頭看了崔筠一眼,她背對著他,抱膝坐著,瘦削的身體縮成一團。

朱敬走到門口,有下屬在他耳邊耳語幾句,他匆匆離去又歸來,提了謝浮光一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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