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官者不醫

關燈
官者不醫

待王鴻信為謝浮光包紮好額頭,又反覆確定他無恙之後,才對謝浮光道:“你所求醫者是誰?”

謝浮光照實說了。

王鴻信搖頭道:“那可不行,老夫我有個不破的規矩,醫民不醫官,你回去吧!”

謝浮光微微頭暈,驚怒之下看了張省一眼,張省還跪在門口,已挨了賈軒幾個棍棒,又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跑出來看熱鬧。

謝浮光請求道:“我家姑娘他父親是好官!”

王鴻信哧道:“好官,哪裏有什麽好官?你快回去吧,你的頭我給你醫好,其他不必說了。”

誰知謝浮光求道:“我不醫頭要醫眼!”

王鴻信再不理他,自顧回去了。

謝浮光心裏恨透了張省,呆呆坐在那裏,賈軒見了嘆了口氣,向王家小院走去,他走到張省身邊踢了他一腳,罵道:“孽障!”

賈營沒跟著賈軒,反而蹲在張省身邊,小聲道:“師哥你真莽啊,幸虧今天我聽話!”張省瞪了他一眼,賈營胖臉上一臉笑,並不害怕。

賈營正想再去看看謝浮光,忽見盼蘭從山下蹦蹦跳跳跑上來,也跑過去迎接,大喊道:“盼蘭,你怎麽這麽早回來,珍珍姐走了嗎?”

盼蘭人還未到,笑聲先到了,她將兩顆糖塞到賈營手裏,兩小孩肩並肩蹦跳著上來。

盼蘭一眼就看到謝浮光頭纏繃帶靠在門口的籬笆墻上,“呀”的驚叫了一聲,“這誰啊!”

她又看了一眼,驚喜道:“你,你不是那位哥哥嗎?怎麽跑到我家裏來了?”

原來盼蘭正是王鴻信的孫女,不得她父母喜愛,就一直跟著爺爺過活。盼蘭對崔筠與謝浮光二人很有好感,見謝浮光這樣淒慘慘的坐在這裏,問賈營發生何事?

賈營左手指張省,右手指謝浮光,將左手往右手上一拍,道:“他打了他,就怎麽簡單!”又指著謝浮光道:“你爺爺不給他治眼了!”

盼蘭轉而對張省做了個鬼臉,道:“張省哥哥,打人壞,打人羞。”就跑回家去了。

在王家小院裏,賈軒已將崔筠的身世說了一遍,王鴻信有些動容,但到底沒答應醫治崔筠,賈軒正說得苦口婆心的,盼蘭跑過來道:“爺爺,你去給那個姐姐治眼睛吧,”盼蘭不知崔筠生病,還以為謝浮光來求醫是為她醫治眼睛,繼續道:“那日在山裏,那位姐姐救了我們兩次呢!”

兩個老頭來了興致,認真聽盼蘭說完山中發生的事,奇道:“這姑娘確實不凡。”

盼蘭又去扯他衣角,又是從她衣兜裏掏出最後兩顆糖,王鴻信還是不依,盼蘭佯裝生氣道:“爺爺,我覺得你做的不對。”

王鴻信眉頭一皺,問道:“哪裏不對?”

盼蘭朗聲道:“你定的規矩不對,當官的也有好官,老百姓也有壞百姓,你看咱們村子裏那狗剩叔,好吃懶做,我今日搶的糖又被他奪走了,他病了你都為他醫治,為何那麽好一個姐姐你卻不治?”

王鴻信與賈軒二人看著盼蘭小嘴一張一合的繼續道:“那姐姐不但人好,看著也沒比我大幾歲,還跟我一樣是小孩呢,當官的不治,小孩子你還不治嗎?”

賈軒高興的摸著盼蘭的頭,也附和著對王鴻信說:“盼蘭說的真好,老兄你再不答應,連你孫女都不服你。”

王大夫還能說什麽,只好應下。謝浮光見王大夫應下,高興謝過,沒再停留就回莊子裏去了。

謝浮光回到山上,將今日掙的銀錢分配了,下午躺了一會,晚上又繼續抄書寫字。莊子裏眾人見他頭纏白紗,他只說不小心磕到額頭,在山下醫館裏看過,並無大礙。

阿照將這事同崔筠說了,崔筠沒說什麽。

第二天一早,謝浮光又下山去請王鴻信,王鴻信替崔筠把了脈,說她是積日傷寒,開了方子就走了。

謝浮光送王鴻信下山時,王鴻信對謝浮光道:“這姑娘眼疾怎麽來的,我既然來了,也可以連她眼疾一並看了。”

謝浮光搖頭表示不知,看眼之事還得問過姑娘才算,王鴻信嘆了一口氣才下山去了。

謝浮光在鎮上照方抓藥,阿照去熬藥時,崔筠叫住謝浮光問:“你頭上的傷怎麽回事?”

謝浮光不敢隱瞞,照實說了,“沒什麽大事。”他順帶著安慰了崔筠一句。

崔筠不做聲,謝浮光想起今日王大夫所問,想了想,還是說:“王大夫醫術高明,可否,請他看一看姑娘的眼疾?”

崔筠的眼疾,一直是她的痛處,她自己不提,別人也不敢問,因此話一出,謝浮光屏住呼吸等她答覆。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筠才道:“醫不好的。”

她不願意多說,這是讓他退下了,可謝浮光不死心,不試試怎麽知道沒有希望呢。

他上前一步問道:“請王大夫看一眼吧,王大夫早年是宮裏禦醫,醫術高明。”

崔筠還是搖頭,話語中帶了淩厲之氣:“我從眼盲那時就決定,再不讓別人看我的眼睛,你不用再多說了!”

謝浮光出門去,見阿照守在門口,心中一動,直將阿照拉到外院去,問她:“姑娘的眼疾你知道怎麽回事?”

阿照聽著屋內響起了琴聲,悄悄對謝浮光道:“那時夫人已經不在了,老爺就把姑娘托給夫人照看,姑娘先對夫人不喜,後來生病犯了眼疾,全賴夫人照顧,反而對她十分親近,可惜眼疾一直沒好,老爺為這事請了不少名醫,就是治不好,老爺走後,姑娘也就不提這事了。”

謝浮光想著崔筠必定因為這事有心結,因為心底存了事,謝浮光一夜未眠。

王鴻信上山來了幾次,崔筠的傷寒已好透,但謝浮光始終無法說服崔筠醫眼,最後也只得作罷。

等崔筠徹底好後,她聽說賈軒與王鴻信都住在山下的李家村裏,決定出門一趟。

但這時候已經進入十一月,天寒起來,阿照將壓箱底的披風拿出來,替崔筠層層裹上,一行人下山去了。

阿照要跟去服侍,謝浮光道:“莊子裏沒人,還要您留下看家,我來照看姑娘把!”阿照一想也是,謝浮光與王大夫熟識,林英和張四哥擡轎,她只好自己留下了。

一行人先到王大夫家謝過,為表謝意,謝浮光將林英在山裏打的野味拿來謝過王大夫,又提了一盒阿照做的點心帶給盼蘭,王鴻信別的不收,見是野味,倒也沒說什麽,盼蘭高高興興接過點心,拿起一個先給王鴻信,又怯怯的謝過崔筠,然後拎著另外的點心跑了。

等見過王鴻信,謝浮光才扶著崔筠進了賈軒家門,林英與張三哥等在外面。才進門,崔筠忽停下腳步道:“墻角有人!”

謝浮光忙轉過身看向墻角,果然有一人臉貼墻壁站著 ,正是張省,張省這回倒是反常,聽到二人說話,竟是充耳不聞,動都不動。

崔筠一聽是張省,也不理,繼續往內走。賈軒的院子有個穿堂,兩人走到穿堂,見盼蘭和賈營正蹲在墻角吃點心,崔筠遠遠聽到他們說話,只聽盼蘭道:“我們這樣不管張省哥哥,他會不會生氣?”

賈營口齒嗚咽著道:“他被罰面壁,吃不了東西,也不怪我們。”

盼蘭搖頭道:“也不對,他只是現在面壁,面完壁就可以吃果子了,我們應該給他留下一個。”

賈營道:“那樣他不就知道我們偷吃果子不管他了嗎?”

盼蘭微微皺眉,表示他說的對,賈營揪了一下她的小髻,忽然看到崔筠過來,拉著盼蘭就跑,邊跑邊朝內大喊了一聲:“爺爺,那個姐姐來了!”

崔筠掃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麽怕成這樣!”

賈營確實怕,他親眼看到他自小囂張不羈的張省師兄,被這女孩連打三巴掌,他現在看到崔筠都覺得臉疼。不行,他得趕緊報告給師兄這姑娘又來啦!想著顧不得嘴裏還有一半的糕點,就跑到門口找面壁的張省去了。

賈軒這時聽到動靜,已經迎出來,在崔、謝二人臉上掃過,笑呵呵的讓他們進屋來,同時喊了一句:“小營,看著你師兄面壁去!”

賈營遠遠的“唉”了一聲。

崔筠鄭重向賈軒行禮,稱他為賈伯伯,賈軒笑道:“我比你父親還大一輪呢,你跟小營一樣稱我爺爺吧!”

崔筠應下。崔筠急切想知道他父親的事,誰知賈軒卻先問了話:“聽說你前一段病了,現在好了嗎?”

崔筠點頭。賈軒道:“病著是郁結,看來你常常不開心,”崔筠不知如何應答,賈軒卻笑道:“這你就想錯了,在這裏山高海闊,不比京裏那局促地方好個一萬倍!”

崔筠見他豪爽,可此時也不便對他說出自己被逐之事,只覺得萬般委屈說不出口,賈軒卻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一般,道:“人貴在自強自立,你雖是女子,如此自怨自艾,也不應該。”

崔筠聽他似在責備她,不知哪裏來了一股氣,道:“可如您高徒所言,我是個瞎子!我能做什麽!”

賈軒道:“瞎子又如何?那前朝的張小五,她跟你一樣,是瞎子,又是一介女流,卻堪稱英雄!老夫也佩服這樣的人!”

“張,張小五?”崔筠顫抖著道,他居然知道張小五?

“可您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崔筠強行問回去。

賈軒搖頭。他確實不知。

崔筠一字一句道:“她現在就在我山上的院子裏。”

“咦,你怎麽不早說?”他有些激動,恨不得現在就動身去見她,“快領我去見她!”賈軒一喜。

崔筠淡淡對賈軒道:“她就在我屋裏案上,一尊白瓷瓶裏。”她“看”了賈軒一眼,不待他反應,繼續道:“午門斬首示眾,屍骨無存,還是您心目中的英雄嗎?”

賈軒默然,驚道:“怎麽會?”

崔筠輕笑兩聲,略過此話題不提,問他:“賈爺爺可是聽說過我父親的消息?”

賈軒哀默片刻,才道:“你父親倒無性命之憂,胡人敬他氣節,他現在在冷山,宇文家很賞識他。”

這幾句話說的平淡,但崔筠想象其中關節,每一處都驚險,想好好問問賈軒,但賈軒仍沈浸在張小五逝去的震驚之中,背過身不知在想什麽。

想是今日前來時機不對,崔筠告辭要走,賈軒也沒留她。

只有張省忍了又忍,面對著墻壁,卻滿臉通紅,被賈營和盼蘭一邊一個按住,動彈不得,只好專心面壁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