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56章
56.
太陽已經落山，法醫室裏燈火通明。
外面秋風肅殺，這裏沒風，卻比外面冷。淩霜拉上外套，敲門進來喊了聲：“師兄。”
秦蕭看到她有些意外：“怎麽來得這麽早？”
淩霜嘆氣道：“一會要去給賴昌平錄口供，忘記問你關鍵信息了。”
操作臺上躺著一大一小兩具屍體，白布已經掀開。
淩霜註意到那個死嬰是個男孩，有鼻子、有眼睛、有睫毛，發育正常，胖嘟嘟的，可惜這孩子永遠無法再長大，也發不出一聲啼哭。這樣的畫面，多少讓人於心不忍。
“女人死時，腹中胎兒幾個月？”她來就是問這個的。
“胎兒已經發育成熟，剛剛稱過，體重有3600克，如果母體沒死，她的孕期應該有36周左右，且臨盆將近。”
“臨盆將近……”好殘忍，一屍兩命，兇手和死者到底有什麽仇恨？
助理拿來高壓鍋，詢問秦蕭現在要不要現在剝離恥骨聯合。
剝離恥骨聯合，需要用高壓鍋將肉煮熟，法醫室的肉湯聞一次，好多人都會留下心理陰影。
淩霜雖然不怕這些，但是秦蕭總會在她面前避開這些。
他看了她一眼說：“晚點過來，還沒完工。”
“好，不打擾你，我正好要去傳喚室。”淩霜轉身往外。
“等一下，我有話要問你。”秦蕭忽然叫住她。
小助理察言觀色，退到外面。
淩霜隔著幾步距離看向秦蕭——
他身材挺拔，相貌俊朗，這會兒穿著嚴實的防護服，只能看到一雙幹凈透徹的瞳仁。這雙眼睛溫柔安靜，總讓人想起落日時無風的湖面。
前段時間網上流行口罩帥哥，那些人和秦蕭比起來，要遜色許多。
“你和他在一起了？”秦蕭隔著一段距離問她。
“嗯？”淩霜楞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徐司前。”他說。
秦蕭很少過問她私事，不過他想知道，她也不吝嗇告知。
淩霜點頭。
秦蕭有千言萬語，到嘴邊只有一句：“他值得托付嗎？”
“我也不知道，”淩霜低頭笑了一下說，“我不太想像破案一樣去研究另一半，和他在一起會有種松弛感，很放松……”
秦蕭打斷她：“我曾讓你覺得緊繃過嗎？”
“什麽？”淩霜心口一縮，有些緊張。
“沒什麽。”秦蕭收回視線，拿起手術刀，低頭繼續工作，“晚上九點過來看報告，別談個戀愛就忘記要緊事。”
淩霜心裏一松，笑起來：“沒可能的事，什麽也不能影響我對兇手拔劍的速度。”
淩霜走後，助理進來布置高壓鍋，問：“淩隊走啦？”
秦蕭站在操作臺前久久未動，像是樽木頭。
小助理笑著說：“您和淩隊可是我們警局裏最般配的一對。”
呵，般配？
般配有什麽用？她根本不喜歡。
*
傳喚室裏，賴昌平已經坐下好久。
淩霜抱著本子進來，開門見山道：“具體說說你一房二租的事。”
賴昌平無奈道：“警官，我該說的可都說了。”
“你說你和第二個租戶沒有見過面？”
“是的。”
“你和ta是怎麽進行交易的？”淩霜問。
頭頂都是攝像頭，賴昌平不敢撒謊：“我提前把別墅鑰匙放在門口鞋櫃，他拿到鑰匙後把錢放在鞋櫃裏，我再去鞋櫃拿錢。”
“你沒和對方見過面就願意把房子租給ta？”
“ta給的錢多啊，只住兩個月給我四萬塊，而且，一房二租我心虛就沒想那麽多，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兩個月？”淩霜微微蹙起眉。
“是啊。”賴昌平答。
“租房的兩個月，是從什麽時候算起？”
“9月初。”
9月初到本月底，剛好完整兩個月，這時間倒是和死者的預產期接近。
女人住在這裏應該是為了養胎生產，許多南城本地人講究“房子借死不借生”，ta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故意不和賴昌平做當面交易的？
租房的到底是死者本人，還是另有其人？
*
帶著疑問，淩霜和徐司前再度返回現場勘察。
別墅裏亮著燈，痕檢還在忙碌，屋內臭氣熏天，淩霜戴上手套繼續之前的查看。
別墅一樓是廚房主臥和客廳。
主臥衣櫃打開，裏面橫放著一個大號行李箱。為方便拿取衣物，行李箱放在不用彎腰就能夠到的位置，蓋子掀開，裏面裝著孕婦穿的大碼女裝，和一些營養品，可以看出死者有在這裏居住過一段時間。
只是，淩霜翻遍裏外夾層，也沒有找到死者任何身份證明，她到底是誰？又從哪裏來？
徐司前拿起其中一罐營養品，掀開蓋子聞了聞，那是孕婦奶粉。
淩霜說：“這個要帶回去查一下，排除下有無下毒可能。”
徐司前轉動罐身，在罐底發現一個貼標：大運河商店。
他把那幾個字念給淩霜聽。
淩霜立刻接過去查看。
大運河不從南城過，這個大運河商店很可能和死者真實身份有關。
存在兩種情況：一是有人從這個商店買來奶粉送給女人；二是女人自己去過這個大運河商店。
只可惜，這個標簽上沒有商店的具體地址。大運河由北到南，流經大大小小幾十個城市，這條線索很模糊。
“花大價錢住在別墅，卻吃這種雜牌奶粉，似乎有點奇怪……”徐司前放下鐵罐，慢悠悠開口，引而不發。
淩霜剛剛只顧著找身份證信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喝雜牌奶粉說明女人的經濟條件不太好。
可賴昌平卻說，那個匿名租客給了他四萬塊……
她很快有了推斷：“別墅的租金很可能不是她付的。”
徐司前眉梢一揚，抱臂笑起來：“哎呀，我女朋友可真聰明。”
“你不也想到了。”淩霜繼續查看衣櫃，沒有別的發現，她猜想兇手在案發後應該有返回過現場，ta將死者的身份信息模糊掉了。
淩霜又去查看廚房。令人意外的是，廚房堆著厚厚灰塵，似乎好久沒有開火。
一個經濟不富裕的大肚婆不做飯，吃什麽？難道有人給她定期送飯？
雖然不做飯，但是廚房垃圾桶內有垃圾。
徐司前看到一把竹簽，底下還有這“濤濤炸串”字樣的紙袋。
淩霜把木簽撿起幾個裝進物證袋，打算帶回去對比DNA，徐司前的目光卻落在“濤濤炸串”上。
通往二樓的木質臺階上，散落著一層厚厚浮灰，淩霜趴在地上往上看，沒有發現明顯腳印，看樣子，這裏已經好久沒人上去過。
徐司前靠在墻上，漫不經心地總結道：“死者獨居住此處月餘，目的是待產，屋內整潔，有人專門給她送飯並且照顧她。兩個月前，她可能在運河沿岸某個城市。排除因財殺人、排除激情殺人，而且，兇手很可能是已婚女人，動機大概率是感情糾紛。”
徐司前說完一大串話，淩霜直接呆住。他沒有另一個徐司前的記憶，卻有他的專業知識，寥寥幾句話已經勾勒出兇手畫像。
“怎麽樣，是不是很厲害？你現在還會覺得我沒老古板聰明嗎？”徐司前走過來，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頗為混不吝地開口。
“你怎麽看出兇手是已婚女人？”淩霜追問。
“寶寶，我話說多了，這邊腮幫子疼，”徐司前一手叉著腰，指尖往臉頰上輕點一下，把臉頰湊到她面前說，“你親兩口，讓我緩緩勁兒。”
要是放在以前，淩霜肯定要罵他。
但這會兒她被他吊起胃口，迫切想知道為什麽，她捧住他的臉頰飛快啄了一口，順手搓他耳朵：“親完了，快說。”
徐司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這裏不是死者的家，而且只租了兩個月，早晚要東窗事發，如果是男性，他為什麽不及時處理屍體？”
“或許是身體不方便呢？”淩霜覺得這推測有點武斷。
“在心理學領域，男性殺女性時，多會采用直接暴力，如鈍器擊打、尖刀捅刺、槍支射殺，但這些在死者身上都沒有顯示。
女性殺人犯則喜歡運用智慧巧妙殺人，而且，犯罪心理學大數據顯示，女性殺人犯中9成是已婚女性，由此可見，婚姻給女性帶來的並不一定是好歸宿。”
淩霜同意他的論述。
徐司前又貼過來問：“要再親一口嗎？”
“不親了，去查監控。”
他跟上去，佯裝不高興道，“早知道就該吊一吊你，說一句讓你親一下。”
“你不膩？”淩霜笑。
“當然不膩。”走到別墅外面，他捉住她的手捂進口袋，“這天真冷，我手都凍痛了，你快給暖暖。”
“幼稚……”她笑著罵。
*
小區內部監控徐司前排查過一輪，沒什麽有用信息。
“去外面轉轉。”徐司前提議。
天早黑透，秋風蕭瑟，月明星稀。
滿世界炸串飄香，美好又罪惡的夜晚！
很快，他看到了那家濤濤炸串鋪。
徐司前想起淩霜沒吃飯，走到那通明的燈火下點了一堆，他不吃辣，但是依舊照顧淩霜選了辣味調料。
“不吃了，查案要緊。”淩霜說著要走，被徐司扯回來坐下。
“不著急，磨刀不誤砍柴工，線索就在眼前，你先吃點東西，我幫你查。”
淩霜將信將疑。
徐司前有一搭沒一搭和那老板攀談起來：“你們這個炸串孕婦能吃嗎？”
“當然能吃，不過我不建議吃太多。”
“這兩年孕婦都少了。”徐司前說。
“是啊，”那老板邊炸串邊說，“窮人不敢生，有錢人天天生，大房生完二房生，二房生完三房生。”
“你天天在這裏擺攤，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孕婦，外地人，身高160左右，最近就要生產，身邊沒有丈夫陪同。”
“見過啊。”老板說，“她有段時間沒出來了，還是我老鄉呢。”
徐司前笑：“我就這樣說說你就確定是她？”
老板擦擦手，有些不服氣道：“這個小區常常來我這裏的統共只有兩個孕婦，一個身高170，一個160，我怎麽會記錯。”
淩霜要起身詳細詢問，徐司前示意她稍安勿躁。淩霜還是第一次在查案啥也不用幹的，她低頭繼續吃填五臟廟。
徐司前又問：“你老家哪裏？”
老板說：“港雲城。”
“她有什麽比較親近的朋友嗎？”徐司前又問。
“有啊，她有個妹妹，兩人關系很好。”
淩霜坐不住了，出示證件表明來意，徐司前嘆氣，這姑娘一聽有線索就跟打雞血似的。
*
晚上九點，徐司前和淩霜回到隊裏。
秦蕭的屍檢報告還沒出結果。
“死因是什麽？”淩霜問。
秦蕭看過時間說：“目前還不確定，還有一份生化報告沒出，要到十點，要不你先回去，明早來。”
淩霜看過時間，拉開椅子坐下說：“我等報告出來再走。”
“也好。”秦蕭給她拿了瓶旺仔牛奶，自己也掀蓋喝了一口，在她邊上坐下。他手指修長好看，膚色白皙，握著紅色鐵罐有種藝術感，很是養眼。
秦蕭生活習慣很好，這種甜食飲料他很少喝。
淩霜立刻反應過來，問：“師兄，你晚上沒吃飯？”
秦蕭淡笑著放下手中鐵罐：“嗯，怕來不及出結果給你。”
“早知道給你買點炸串回來了。”淩霜低語。
“炸串？”
淩霜故意沒提徐司前，怕秦蕭覺得沒良心，她出去查案吃香的喝辣的，秦蕭在家餓肚子，她問：“這次死因挺難確定啊？”
秦蕭點頭，物理解剖過程中，沒有發現任何致命死因，只能寄托於生化。
十點多，小助理送來生化檢驗報告單，秦蕭看過後說：“死因是糖尿病酮癥酸中毒死亡。”
“糖尿病？”淩霜驚訝。
“嗯，”秦蕭繼續說，“一般情況下，糖尿病只要進行科學用藥，並且合理控制飲食，是不會致死的。”
“她沒有用藥？”淩霜問。
“有用，”秦蕭掀開白布，示意淩霜查看死者的手臂，“手臂有註射痕跡，她生前有嚴格在用胰島素，且知道自己有糖尿病史。”
“那怎麽會尿病酮癥酸中毒死亡？”淩霜皺眉。
“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我在解剖她腸胃時，發現她沒有暴飲暴食。”
“這也太奇怪了。”淩霜說。
徐司前在樓下等了許久，一直不見淩霜出來，索性跳上車狂摁喇叭。
“這個幼稚鬼。”淩霜嘟囔。
秦蕭聽出弦外之音，說：“太晚了，回去吧。”
“好。”兩人並肩從鑒定中心出來，淩霜老遠看到徐司前冷著臉靠在車頭上，一副“你再不來哄我就完蛋”的表情。
淩霜和秦蕭匆匆告別後，走過來笑：“你又吃醋啦？我這是工作，破案要緊……”
“知道你要破案，”徐司前哼了哼說，“但你剛剛在法醫室待了3232秒。”
淩霜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那你剛剛怎麽不上去找我？”
“味道難聞，也就他能受得了。”他是真受不了那個味。
淩霜不喜歡別人這樣評價法醫室和秦蕭，如果沒有法醫犧牲小我，許多案子都破不了。
如果徐司前對此態度不佳，她會選擇立即分手。
她不高興道：“我現在身上也是臭的，今晚就不跟你車回去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徐司前把她扯回來抱住，“回家我給你洗澡，保證給你搓香香。”
淩霜反手掐了他一記。
男人大狗似的壓在她肩膀上：“你和秦法醫工作好辛苦，我雖然嫉妒他，還是尊重佩服。”
淩霜心裏一暖，沒有推開他。
*
回家後洗澡。
淩霜當然沒有讓徐司前一起。
兩人各洗各的，徐司前手臂上包紮的紗布進水濕透，他幹脆扯掉膠帶，把傷口對著水沖了沖。
熱水讓剛剛愈合一點的傷口再次流血，他一出浴室就去找淩霜裝可憐：“寶寶，你快看，我手臂好痛，流血了。”
淩霜皺眉問：“你怎麽把紗布揭了？”
“不是我揭的，是水沖的，我家有藥，你給我貼。”說著他去找藥箱。
淩霜剛給他上藥，他就開始嘶氣。
“怎麽了？”淩霜問。
“好痛，你給吹吹。”他語氣太像小朋友撒嬌。
淩霜覺得好笑，低頭給他吹了吹。
“發炎了，要吃藥。”淩霜去藥箱裏找來藥片。
徐司前說：“你拿錯藥了，這個藥要是吃下去，我可就消失了。”
淩霜楞住，拿錯藥……
她腦海中靈光乍現，難道女人拿錯了胰島素？或者她的胰島素被兇手掉包？
所以才會控制不住血糖，導致死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56.
太陽已經落山，法醫室裏燈火通明。
外面秋風肅殺，這裏沒風，卻比外面冷。淩霜拉上外套，敲門進來喊了聲：“師兄。”
秦蕭看到她有些意外：“怎麽來得這麽早？”
淩霜嘆氣道：“一會要去給賴昌平錄口供，忘記問你關鍵信息了。”
操作臺上躺著一大一小兩具屍體，白布已經掀開。
淩霜註意到那個死嬰是個男孩，有鼻子、有眼睛、有睫毛，發育正常，胖嘟嘟的，可惜這孩子永遠無法再長大，也發不出一聲啼哭。這樣的畫面，多少讓人於心不忍。
“女人死時，腹中胎兒幾個月？”她來就是問這個的。
“胎兒已經發育成熟，剛剛稱過，體重有3600克，如果母體沒死，她的孕期應該有36周左右，且臨盆將近。”
“臨盆將近……”好殘忍，一屍兩命，兇手和死者到底有什麽仇恨？
助理拿來高壓鍋，詢問秦蕭現在要不要現在剝離恥骨聯合。
剝離恥骨聯合，需要用高壓鍋將肉煮熟，法醫室的肉湯聞一次，好多人都會留下心理陰影。
淩霜雖然不怕這些，但是秦蕭總會在她面前避開這些。
他看了她一眼說：“晚點過來，還沒完工。”
“好，不打擾你，我正好要去傳喚室。”淩霜轉身往外。
“等一下，我有話要問你。”秦蕭忽然叫住她。
小助理察言觀色，退到外面。
淩霜隔著幾步距離看向秦蕭——
他身材挺拔，相貌俊朗，這會兒穿著嚴實的防護服，只能看到一雙幹凈透徹的瞳仁。這雙眼睛溫柔安靜，總讓人想起落日時無風的湖面。
前段時間網上流行口罩帥哥，那些人和秦蕭比起來，要遜色許多。
“你和他在一起了？”秦蕭隔著一段距離問她。
“嗯？”淩霜楞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徐司前。”他說。
秦蕭很少過問她私事，不過他想知道，她也不吝嗇告知。
淩霜點頭。
秦蕭有千言萬語，到嘴邊只有一句：“他值得托付嗎？”
“我也不知道，”淩霜低頭笑了一下說，“我不太想像破案一樣去研究另一半，和他在一起會有種松弛感，很放松……”
秦蕭打斷她：“我曾讓你覺得緊繃過嗎？”
“什麽？”淩霜心口一縮，有些緊張。
“沒什麽。”秦蕭收回視線，拿起手術刀，低頭繼續工作，“晚上九點過來看報告，別談個戀愛就忘記要緊事。”
淩霜心裏一松，笑起來：“沒可能的事，什麽也不能影響我對兇手拔劍的速度。”
淩霜走後，助理進來布置高壓鍋，問：“淩隊走啦？”
秦蕭站在操作臺前久久未動，像是樽木頭。
小助理笑著說：“您和淩隊可是我們警局裏最般配的一對。”
呵，般配？
般配有什麽用？她根本不喜歡。
*
傳喚室裏，賴昌平已經坐下好久。
淩霜抱著本子進來，開門見山道：“具體說說你一房二租的事。”
賴昌平無奈道：“警官，我該說的可都說了。”
“你說你和第二個租戶沒有見過面？”
“是的。”
“你和ta是怎麽進行交易的？”淩霜問。
頭頂都是攝像頭，賴昌平不敢撒謊：“我提前把別墅鑰匙放在門口鞋櫃，他拿到鑰匙後把錢放在鞋櫃裏，我再去鞋櫃拿錢。”
“你沒和對方見過面就願意把房子租給ta？”
“ta給的錢多啊，只住兩個月給我四萬塊，而且，一房二租我心虛就沒想那麽多，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兩個月？”淩霜微微蹙起眉。
“是啊。”賴昌平答。
“租房的兩個月，是從什麽時候算起？”
“9月初。”
9月初到本月底，剛好完整兩個月，這時間倒是和死者的預產期接近。
女人住在這裏應該是為了養胎生產，許多南城本地人講究“房子借死不借生”，ta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故意不和賴昌平做當面交易的？
租房的到底是死者本人，還是另有其人？
*
帶著疑問，淩霜和徐司前再度返回現場勘察。
別墅裏亮著燈，痕檢還在忙碌，屋內臭氣熏天，淩霜戴上手套繼續之前的查看。
別墅一樓是廚房主臥和客廳。
主臥衣櫃打開，裏面橫放著一個大號行李箱。為方便拿取衣物，行李箱放在不用彎腰就能夠到的位置，蓋子掀開，裏面裝著孕婦穿的大碼女裝，和一些營養品，可以看出死者有在這裏居住過一段時間。
只是，淩霜翻遍裏外夾層，也沒有找到死者任何身份證明，她到底是誰？又從哪裏來？
徐司前拿起其中一罐營養品，掀開蓋子聞了聞，那是孕婦奶粉。
淩霜說：“這個要帶回去查一下，排除下有無下毒可能。”
徐司前轉動罐身，在罐底發現一個貼標：大運河商店。
他把那幾個字念給淩霜聽。
淩霜立刻接過去查看。
大運河不從南城過，這個大運河商店很可能和死者真實身份有關。
存在兩種情況：一是有人從這個商店買來奶粉送給女人；二是女人自己去過這個大運河商店。
只可惜，這個標簽上沒有商店的具體地址。大運河由北到南，流經大大小小幾十個城市，這條線索很模糊。
“花大價錢住在別墅，卻吃這種雜牌奶粉，似乎有點奇怪……”徐司前放下鐵罐，慢悠悠開口，引而不發。
淩霜剛剛只顧著找身份證信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喝雜牌奶粉說明女人的經濟條件不太好。
可賴昌平卻說，那個匿名租客給了他四萬塊……
她很快有了推斷：“別墅的租金很可能不是她付的。”
徐司前眉梢一揚，抱臂笑起來：“哎呀，我女朋友可真聰明。”
“你不也想到了。”淩霜繼續查看衣櫃，沒有別的發現，她猜想兇手在案發後應該有返回過現場，ta將死者的身份信息模糊掉了。
淩霜又去查看廚房。令人意外的是，廚房堆著厚厚灰塵，似乎好久沒有開火。
一個經濟不富裕的大肚婆不做飯，吃什麽？難道有人給她定期送飯？
雖然不做飯，但是廚房垃圾桶內有垃圾。
徐司前看到一把竹簽，底下還有這“濤濤炸串”字樣的紙袋。
淩霜把木簽撿起幾個裝進物證袋，打算帶回去對比DNA，徐司前的目光卻落在“濤濤炸串”上。
通往二樓的木質臺階上，散落著一層厚厚浮灰，淩霜趴在地上往上看，沒有發現明顯腳印，看樣子，這裏已經好久沒人上去過。
徐司前靠在墻上，漫不經心地總結道：“死者獨居住此處月餘，目的是待產，屋內整潔，有人專門給她送飯並且照顧她。兩個月前，她可能在運河沿岸某個城市。排除因財殺人、排除激情殺人，而且，兇手很可能是已婚女人，動機大概率是感情糾紛。”
徐司前說完一大串話，淩霜直接呆住。他沒有另一個徐司前的記憶，卻有他的專業知識，寥寥幾句話已經勾勒出兇手畫像。
“怎麽樣，是不是很厲害？你現在還會覺得我沒老古板聰明嗎？”徐司前走過來，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頗為混不吝地開口。
“你怎麽看出兇手是已婚女人？”淩霜追問。
“寶寶，我話說多了，這邊腮幫子疼，”徐司前一手叉著腰，指尖往臉頰上輕點一下，把臉頰湊到她面前說，“你親兩口，讓我緩緩勁兒。”
要是放在以前，淩霜肯定要罵他。
但這會兒她被他吊起胃口，迫切想知道為什麽，她捧住他的臉頰飛快啄了一口，順手搓他耳朵：“親完了，快說。”
徐司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這裏不是死者的家，而且只租了兩個月，早晚要東窗事發，如果是男性，他為什麽不及時處理屍體？”
“或許是身體不方便呢？”淩霜覺得這推測有點武斷。
“在心理學領域，男性殺女性時，多會采用直接暴力，如鈍器擊打、尖刀捅刺、槍支射殺，但這些在死者身上都沒有顯示。
女性殺人犯則喜歡運用智慧巧妙殺人，而且，犯罪心理學大數據顯示，女性殺人犯中9成是已婚女性，由此可見，婚姻給女性帶來的並不一定是好歸宿。”
淩霜同意他的論述。
徐司前又貼過來問：“要再親一口嗎？”
“不親了，去查監控。”
他跟上去，佯裝不高興道，“早知道就該吊一吊你，說一句讓你親一下。”
“你不膩？”淩霜笑。
“當然不膩。”走到別墅外面，他捉住她的手捂進口袋，“這天真冷，我手都凍痛了，你快給暖暖。”
“幼稚……”她笑著罵。
*
小區內部監控徐司前排查過一輪，沒什麽有用信息。
“去外面轉轉。”徐司前提議。
天早黑透，秋風蕭瑟，月明星稀。
滿世界炸串飄香，美好又罪惡的夜晚！
很快，他看到了那家濤濤炸串鋪。
徐司前想起淩霜沒吃飯，走到那通明的燈火下點了一堆，他不吃辣，但是依舊照顧淩霜選了辣味調料。
“不吃了，查案要緊。”淩霜說著要走，被徐司扯回來坐下。
“不著急，磨刀不誤砍柴工，線索就在眼前，你先吃點東西，我幫你查。”
淩霜將信將疑。
徐司前有一搭沒一搭和那老板攀談起來：“你們這個炸串孕婦能吃嗎？”
“當然能吃，不過我不建議吃太多。”
“這兩年孕婦都少了。”徐司前說。
“是啊，”那老板邊炸串邊說，“窮人不敢生，有錢人天天生，大房生完二房生，二房生完三房生。”
“你天天在這裏擺攤，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孕婦，外地人，身高160左右，最近就要生產，身邊沒有丈夫陪同。”
“見過啊。”老板說，“她有段時間沒出來了，還是我老鄉呢。”
徐司前笑：“我就這樣說說你就確定是她？”
老板擦擦手，有些不服氣道：“這個小區常常來我這裏的統共只有兩個孕婦，一個身高170，一個160，我怎麽會記錯。”
淩霜要起身詳細詢問，徐司前示意她稍安勿躁。淩霜還是第一次在查案啥也不用幹的，她低頭繼續吃填五臟廟。
徐司前又問：“你老家哪裏？”
老板說：“港雲城。”
“她有什麽比較親近的朋友嗎？”徐司前又問。
“有啊，她有個妹妹，兩人關系很好。”
淩霜坐不住了，出示證件表明來意，徐司前嘆氣，這姑娘一聽有線索就跟打雞血似的。
*
晚上九點，徐司前和淩霜回到隊裏。
秦蕭的屍檢報告還沒出結果。
“死因是什麽？”淩霜問。
秦蕭看過時間說：“目前還不確定，還有一份生化報告沒出，要到十點，要不你先回去，明早來。”
淩霜看過時間，拉開椅子坐下說：“我等報告出來再走。”
“也好。”秦蕭給她拿了瓶旺仔牛奶，自己也掀蓋喝了一口，在她邊上坐下。他手指修長好看，膚色白皙，握著紅色鐵罐有種藝術感，很是養眼。
秦蕭生活習慣很好，這種甜食飲料他很少喝。
淩霜立刻反應過來，問：“師兄，你晚上沒吃飯？”
秦蕭淡笑著放下手中鐵罐：“嗯，怕來不及出結果給你。”
“早知道給你買點炸串回來了。”淩霜低語。
“炸串？”
淩霜故意沒提徐司前，怕秦蕭覺得沒良心，她出去查案吃香的喝辣的，秦蕭在家餓肚子，她問：“這次死因挺難確定啊？”
秦蕭點頭，物理解剖過程中，沒有發現任何致命死因，只能寄托於生化。
十點多，小助理送來生化檢驗報告單，秦蕭看過後說：“死因是糖尿病酮癥酸中毒死亡。”
“糖尿病？”淩霜驚訝。
“嗯，”秦蕭繼續說，“一般情況下，糖尿病只要進行科學用藥，並且合理控制飲食，是不會致死的。”
“她沒有用藥？”淩霜問。
“有用，”秦蕭掀開白布，示意淩霜查看死者的手臂，“手臂有註射痕跡，她生前有嚴格在用胰島素，且知道自己有糖尿病史。”
“那怎麽會尿病酮癥酸中毒死亡？”淩霜皺眉。
“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我在解剖她腸胃時，發現她沒有暴飲暴食。”
“這也太奇怪了。”淩霜說。
徐司前在樓下等了許久，一直不見淩霜出來，索性跳上車狂摁喇叭。
“這個幼稚鬼。”淩霜嘟囔。
秦蕭聽出弦外之音，說：“太晚了，回去吧。”
“好。”兩人並肩從鑒定中心出來，淩霜老遠看到徐司前冷著臉靠在車頭上，一副“你再不來哄我就完蛋”的表情。
淩霜和秦蕭匆匆告別後，走過來笑：“你又吃醋啦？我這是工作，破案要緊……”
“知道你要破案，”徐司前哼了哼說，“但你剛剛在法醫室待了3232秒。”
淩霜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那你剛剛怎麽不上去找我？”
“味道難聞，也就他能受得了。”他是真受不了那個味。
淩霜不喜歡別人這樣評價法醫室和秦蕭，如果沒有法醫犧牲小我，許多案子都破不了。
如果徐司前對此態度不佳，她會選擇立即分手。
她不高興道：“我現在身上也是臭的，今晚就不跟你車回去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徐司前把她扯回來抱住，“回家我給你洗澡，保證給你搓香香。”
淩霜反手掐了他一記。
男人大狗似的壓在她肩膀上：“你和秦法醫工作好辛苦，我雖然嫉妒他，還是尊重佩服。”
淩霜心裏一暖，沒有推開他。
*
回家後洗澡。
淩霜當然沒有讓徐司前一起。
兩人各洗各的，徐司前手臂上包紮的紗布進水濕透，他幹脆扯掉膠帶，把傷口對著水沖了沖。
熱水讓剛剛愈合一點的傷口再次流血，他一出浴室就去找淩霜裝可憐：“寶寶，你快看，我手臂好痛，流血了。”
淩霜皺眉問：“你怎麽把紗布揭了？”
“不是我揭的，是水沖的，我家有藥，你給我貼。”說著他去找藥箱。
淩霜剛給他上藥，他就開始嘶氣。
“怎麽了？”淩霜問。
“好痛，你給吹吹。”他語氣太像小朋友撒嬌。
淩霜覺得好笑，低頭給他吹了吹。
“發炎了，要吃藥。”淩霜去藥箱裏找來藥片。
徐司前說：“你拿錯藥了，這個藥要是吃下去，我可就消失了。”
淩霜楞住，拿錯藥……
她腦海中靈光乍現，難道女人拿錯了胰島素？或者她的胰島素被兇手掉包？
所以才會控制不住血糖，導致死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