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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 【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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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定情信物◎

“明社, 商河,太水,銀臺, 天門, 鼓樓……”

沈春蕪隔著袖裾執住盛軾的手,每念到一個地名時, 她會指向具體的地名。

她知道盛軾在背地圖,也不知自己這樣做能否有效。每念完十個地名,他都會讓她繼續念下去,她很好奇他是不是都記住了,他笑而不答。

這一刻, 兩人忘記了君臣身份, 是彼此的戰友了。

“背”完地圖,盛軾吩咐將囚犯帶上來。

負責押送囚犯的人是禇贏,及至襲人押送入內時,他發現營中還有另外一個人, 對視一眼,微微楞住, 似乎沒預料到沈春蕪會出現在帝王的大營之中,兩人肩並肩立在地圖前,舉止親近,乍望起來,不像是尋常的君臣。

沈春蕪也沒料到禇贏會是負責押送襲人的部將, 兩人相見,只相視一瞬, 便不約而同撇開目光。

她也下意識松開了盛軾的手, 推至安全距離。上次禇贏與她“告白”後, 兩人沒有再相見了,打從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後,某種平衡的關系開始失衡,連坦蕩都成了一種奢侈。

盛軾渾然沒意識到氛圍有多麽詭異似的,讓沈春蕪扶著他坐到了襲人首領近前。

襲人首領穿著厚厚的深黃貂絨,日夜遭受重刑,身骨嶙峋,遍體鱗傷,完全磨脫了一層皮,仿佛只有一具骨架。受禇贏的挾制,襲人首領絲毫動彈不得,死死盯著盛軾,眼神恐懼又憎恨。

奈何,盛軾蒙著一層厚厚的紗布,對方溢露的情緒就像是一記重拳毆打在棉花上,蒼白且無力。

無疑,襲人首領是很有骨氣的,哪怕受了近半個月的酷刑,仍居沒有將西遼王的下落吐露分毫。

“放松點,別緊張。”盛軾慵懶地靠在圈椅上,薄唇輕勾,在對方充滿防備地註視之下,幽幽開口,“朕和你玩個游戲。”

說著,他身量稍稍前傾:“還是那個問題——西遼王,在五國城哪個地方?”

襲人首領垂著眼,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線。

沈春蕪默默在帝王攤開的掌心寫寫畫畫。

“城東,城西?還是城北,城南?”

襲人首領直直盯著盛軾,不言。

詎料,盛軾忽然笑了:“城南,在城南哪一座坊所?”

他慢條斯理道:“太水坊、商河坊、天門坊——”

襲人首領蹙眉,首領拳頭握攏。

“在天門坊,”盛軾笑意愈深,絲毫沒有給襲人首領停頓反應的空間,陸續拋出選擇題,“天門坊有鼓樓、香寺、通渠河、八旗橋——哪個地方?”

襲人眼神逐漸凜冽,原先的憎惡被大片恐懼侵占,他動了動嘴唇,盛軾根本沒有給他反駁之機:

“在鼓樓,鼓樓分有南鼓樓和北鼓樓,北邊有茶肆和柴園,南邊有仲氏楚館和花鳥市集——”

言訖,中間只停頓了一秒,似乎在反芻,邇後他會心一笑:“原來是在仲氏楚館。”

襲人身後浸入利一片冷絲絲的汗,汗漬如寒意,瘋狂地往骨縫裏鉆過去,蕩出徹骨的霜。自始至終,他分明什麽都說,帝王分明罹患眼疾,究竟是如何推理出西遼王的下落?

“接頭暗號是什麽,兩個字還是三個字?”

因是過於緊張,襲人首領渾身如痙攣似的,恐懼的情緒如決堤的蟻穴,從眉弓爬到下頷,褫奪走最後一絲血色。

盛軾詢問得太快了,語速飛疾如梭,節奏如刃,分分秒秒都在淩遲著襲人首領的神經——在短時間內,襲人首領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能感受到千斤般的巨大威壓,面色的表情、身體的肢體語言也趨於失控。

就連禇贏也驚怔住了。

早就聽聞瑉帝登基前是名震漠北的襄平王,雷霆手腕,善於禦下,原本他還以為瑉帝今日會暴力施壓,結果他四兩撥千斤一般,不費一兵一卒,將西遼王的關鍵下落,從襲人首領口中撬出來了。

“不是漢字,那是數字了。”這端,盛軾薄唇笑意漸漸斂住,“一,三,五,七,九。”

“一字開頭,七字詩。”

饒是襲人首領想要扳回一句,但忽聽盛軾含笑道了一句:“晚了。”

“接頭暗號是——‘一片冰心在玉壺’,對接西遼王的頭牌姑娘名曰辛漸。”

盛軾連番將隱秘線索道出,襲人首領徹底崩潰了,沈寂的空氣仿佛能聽到什麽東西徹底支離破碎的巨大動響。

這個審問過程裏,瑉帝容雅松弛,口吻沈淡,語氣玩味,襲人首領就如一只居心叵測的螻蟻,徹底被他拿捏於鼓掌之中,毫無反抗的力量。

襲人一直以為只要自己死咬秘密不松口,諒是瑉帝再如何施壓,甚至要拿死亡來威脅他,他也會誓死守住這個秘密。

但他遠遠低估瑉帝的能耐了,才不過半刻鐘,瑉帝就從他口中套出了西遼王的下落,偏偏他身為被審問的人,是只字未言!

襲人首領心中湧起了千尺風浪,再也不覆舊日裏的冷靜,手足無措起來,道:“你、你是如何……”

“西遼王熱衷於寫王昌齡的詩,用他的詩作為接頭暗號不足為怪。”

盛軾雙手交疊於膝頭處,偏了偏腦袋,道:“畢竟,西遼自古以來就是大楚的領土,傳承的也是中原文化。”

此話如驚堂木敲撞在眾人心口,襲人首領惱羞成怒,視線從帝王臉上定格在旁邊的醫女身上,陡然之間明曉了什麽,猙獰地作勢撲向她,道:“是不是你在暗中透露什麽!”

——要不然瑉帝怎麽會對西遼王的下落如此明晰!

襲人要侵害沈春蕪,一只勁韌結實的胳膊一舉將她護在了身後。

她眼前一片恍惚,瑉帝寬大溫厚的背影,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她的視線。

下一息,突聞一陣悶鈍的滯響,緊接著是一聲慘叫,最後是重物墜地的聲響。

沈春蕪偏過頭,不經意間,對上了一張死不瞑目的臉。

盛軾從他心口處徐徐抽出冷劍,慢條斯理地拿著帕子擦拭劍尖的血,動作之從容,仿佛是一個雲淡風輕的日常裏,擦拭著一座金貴器具。

有一瞬,沈春蕪驀覺盛軾的可怖之處,他甚至不必用眼,便能輕而易舉地殺了刺客。

而且是一劍刺中心脈。

以前盛軾在奉京城,處理的都是官場公務,她看他公務的場景通常是在書房或是公廨,如今看他在沙場殺敵,他是熟悉的面龐,但氣質和舉止卻是陌生的。

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可是嚇著江大夫了?”盛軾淡聲問。

沈春蕪整理好情緒,原本想說“不打緊”,但鬼使神差地,她道:“陛下不用眼,也能殺敵,讓草民分外欽佩。”

她總覺得,盛軾的眼疾似乎……好像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麽嚴峻。

“朕有一妻,罹患眼疾,卻闖出了一片天地,救了全奉京城的人,為生民立命——”

話及此,盛軾道:“她是朕最欽佩的人。”

不知是不是出於她的錯覺,一雙溫熱而有力的視線,極具穿透力,穿過重重白色紗布,落在她身上,帶著強勢,也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教她絲毫動彈不得。

盛軾點到即止,沒再留她,吩咐李理送她出營。

後半段路是禇贏送她回去。

李理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將此事話與瑉帝知。

“陛下,禇大將軍對江大夫怕是有著不淺的情誼。”

“他蒙受江大夫的恩澤,有了情,無可厚非。”盛軾的口吻很冷靜,但也顯得過於平靜了,李理也看不出主子在想什麽,忍不住道:“前些時日,禇大將軍透露出想要對江大夫提親的意思,江大夫沒有明確的拒絕。”

擱放在以往,盛軾定然會立即將人搶過來了。

但一旦坐上了某個位置,沈澱了一些事情,就連心境也變得不一樣了。

盛軾微微頓住拭劍的動作,淡聲道:“就先讓他去爭。”

“陛下不擔憂麽?”

“禇贏是先來的,就先* 給他機會。”盛軾徐緩地搗劍歸鞘,“只有等到他輸得徹徹底底,才是朕出手的機會。”

“江大夫想要的東西,禇贏根本給不了她,她想要的東西,只有朕能給。”

盛軾所述之語,李理聽得雲裏霧裏。

江大夫想要什麽東西?

為什麽禇贏給不了她?

-

沈春蕪從軍營出來以後,就回了醫館,她的心緒有一些亂,具體亂在哪件事上,她也說不清道不明,時下禇贏喚了她兩遍,她才聽到。

沈春蕪回神問怎麽了,禇贏長久地看著她,心中沒來由浮現出了一個念頭,哪怕這個念頭是極荒唐的,但在他的心中播下一絲疑惑的種子,這個種子就生了根。

他想問,但又克制住。

問了有什麽意義?把握當下才是最緊要的——

“拂衣,我已經考慮妥當了。”

感覺她的距離有些遠了,禇贏的手撫住她的肩膊兩側,將她微微拉近。

沈春蕪的思緒一點一點從往事裏掙脫出來,回到眼前這件事上。

“等我打完仗,便向你提親。”眼前,他取出一枚玉鐲,通體翡翠,成色極好,在鎏金的日光照拂之下,煥發出流動一般的光澤。

“這一枚玉鐲便是信物。”

沈春蕪眼睫微微一顫:“這太貴重了。”

“我願意的。”他執起她的素手,為她戴上,“從拂衣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是你的,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隨意驅策我。當然,我也想給你最好的。”

玉鐲裹藏著男人的溫度,燎在了沈春蕪的腕間肌膚上 。

她想說些什麽,忽然聽到背後是戚巍氣急敗壞的聲音。

“老子還沒同意,你小子就敢給我外甥女定情信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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