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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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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血

“把那邊的雪打掃得再幹凈些,娘娘月份大了,行動更加不便,要是摔了可要出大事的。”春桃站在臺階上,指揮著鳳寧宮的宮人清掃宮內的積雪。外邊宮道也每十幾米站著一個手拿掃帚的太監認真清掃。

春桃監督了會兒,見宮人們認真,便放了心,轉身掀簾進殿。

殿內溫暖,春桃摘下手上的兔毛手套拿在手裏,乖乖候在外間。胡泉就蹲在碳爐旁守著炭火,見了春桃便擡起下頜,示意她朝著裏間看。

春桃看過去,透過朦朧的珠簾,見到虞枝謝玄二人靠得極盡,共同商議著什麽。

春桃看到二人的親密,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帝後感情越來越好,她們的日子也好過,甚至有一種曾經的決裂抗爭都是一場荒無的夢,現在的柔情似水才是真的。

“看來這幾場雪對百姓確實影響甚大。”

虞枝憂慮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一聲炭火燃爆的聲音。

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揉了揉眼睛。

虞枝畏寒,冬日裏每每坐在小榻上讀書做女工都要擁一床小被子,曬著陽光,骨頭縫裏的寒意都要被逼出來了似的。

謝玄就坐在旁邊,聚精會神地盯著虞枝的側臉,直到虞枝受不了這火熱的目光,扭過頭來看他。

“你有沒有再認真聽我說話?”虞枝皺眉。

“自然聽了。”謝玄擡起手到虞枝唇邊輕輕一抹,碾了碾指腹,笑道:“不光聽了,還看了娘娘唇邊的糕點屑。”謝玄將手指湊到鼻間輕嗅,“是芙蓉糕。”

虞枝自己抽出手絹擦了擦,臉頰有些羞紅,垂下的濃密鴉羽遮住了秋水般的清澈眼眸,宛如一束養在溫水中的粉白菡萏。

“……”謝玄移不開目光,喉結輕動。

自從虞枝有孕,他們已許久未親近過。

無法抑制的回憶從腦海中滑過,香汗淋漓的柔荑觸感讓謝玄呼吸停滯了一瞬。他貼近,將臉貼在虞枝的頸側。炙熱的呼吸噴在薄薄的一層肌膚上,引起不住的顫栗。

“嗯……”虞枝悶哼了聲,“熱。”她伸手準備推開謝玄,可手掌卻被抓住,慢慢地被前移到謝玄臉上,隨著謝玄的動作摩挲著他變得越來越滾燙的臉頰。

“難道……”謝玄起伏的胸膛就緊貼在虞枝的手臂上,“小虞不想嗎?”

“你瘋了?”虞枝感受到謝玄大掌的游走驚呼,“我還……”

“噓,只是……”太過想念。

謝玄薄唇微抿,將未完的話吞回口中,閉上眼睛,引導著虞枝。

“謝—玄—”虞枝咬牙,可身子卻漸漸柔軟了,聲音也變了調。

悄無聲息的,宮人們都退了出去。

……

窗外晴日,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啄著橙黃的小米粒,一蹦一跳。小魚兒就趴在窗子裏,隔著一層清透的玻璃,琉璃似的眼珠跟著轉。

虞枝喜歡有生氣的小動物在院子裏,春桃就每日撒了小米粒吸引來這些生靈,而小魚兒則被小麻雀吸引,每日都愛蹲守在窗子旁看。它尾巴悠閑地晃悠,看累了就順勢趴下,半瞇起的豎瞳眼睛去盯小榻上的兩人。

它剛才跑過去像往常一樣撒嬌求抱,卻被謝玄一把推開。小魚兒楞楞地,只能跑到另一邊窗戶看麻雀玩,此時頗有些委屈。

“喵~”它叫了叫。

往日,虞枝一定立刻把它抱在懷裏哄著,只是現下她嬌喘不斷,顧不得它了。

“謝—玄—”虞枝手擰著謝玄堅實的肌肉,十分氣惱,狠狠拍了一掌作罷。

虞枝扭過頭,趴在小桌上平覆呼吸。

被子已經快落在地上了,太熱了。虞枝的領口都散開了不少,當然也少不了某人的傑作。

說起某人,他正拿了帕子給虞枝擦拭手指,一根一根,十分仔細。直到柔嫩的纖纖玉手重新幹凈。

“怎麽還是這麽喜歡掐人。”謝玄小聲嘟囔。

虞枝冷哼,“我看你明明受用得很。”剛才謝玄的表情可不像是討厭,反而沈浸其中得很。

她瞇著眼的模樣倒讓謝玄想起了剛才被自己一掌推開的小魚兒,於是他笑著喚它過來。

小魚兒不計前嫌,伸伸懶腰,優雅地走了過來,躺到虞枝和謝玄中間,爪子去勾謝玄腰間的玉佩穗子。

自從鸞鳥玉佩摔碎了之後,謝玄又搜羅來一個鸞鳥玉佩,和先前那個竟看不出什麽差異,不仔細看定要以為是一個。

虞枝發現謝玄在有些方面真是固執得要命,管它瓜熟不熟,都要強扭下來嘗嘗。

“果然是小魚兒,都愛這玉佩。”謝玄感慨。

春獵那夜,他們誰也不曾忘記。

虞枝不想陪謝玄憶過去,抱起小魚兒梳毛不搭話。謝玄終於感到尷尬,輕咳了一聲。

聽到這聲,虞枝才幽幽問他:“我剛才說的你究竟聽了沒有?”

眼見著這個小虞兒要真生氣了,謝玄收起挑逗,略正色,“自然聽了。”他瞧著窗外已經被打掃地幹凈露出青石地的院子,想著奏疏裏掃不清的大雪,漫笑的神色淡了許多,“大雪致災,不少鄉紳地主趁機從沒有口糧的農戶手裏買地,土地流轉兼並,百姓流離失所,光寧州一地的流民就已達上萬。”謝玄自然開了糧庫救濟,只是治標不治本,情況仍不算好轉。

“可有人趁機盤剝賑災口糧?”虞枝玲瓏心思,怕貪官橫行,耽誤了救災。

“水至清則無魚。”謝玄冷笑,“若是無利可盤剝,對這事上心的人又要少去一大半。只是他們不鬧的太過分,我不會深究。”他的鐵血手腕在這時起了作用,縱使有不怕死的敢頂風作案,但所貪數額不大,也在謝玄意料之中。“真正要命的是糧庫中的糧食不夠。”謝玄嘆口氣。

他憑空變不出糧食,有心再從東胡王那裏再扒出些糧食出來,卻發現對方也正愁著過冬,屬於是要戰馬有,但要糧食是一粒也沒有。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謝玄只能一邊設了糧官,從四方商人手中買多餘的糧食,一邊再起草法律,禁止民間大肆土地兼並,違者斬首。這才稍稍穩定下來局勢。

虞枝聽了後打定主意節儉躬行,以身作則,為國庫省些銀子。涓涓細流也能匯成滄海。

“這皇帝也不好當。”他語氣頗有些可憐,似是想從虞枝口中獲得安慰。

虞枝聽出他故意放軟的聲調,打趣道:“既不好做,那你便讓賢吧。”

“那可不行。”謝玄立刻反駁,嘴角跟著咧開弧度,“就算是讓賢也得等我們的孩兒出生。”

“為何?”

“自然是我傳位於我們的孩子,然後安心當太上皇了。”

“……”虞枝發覺謝玄想立她腹中孩子為繼承人的念頭真是一點也不曾變過,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對這孩子會不會太好了些。”虞枝呢喃。

可謝玄就在身側,聽得真真的,他不做他想,只當虞枝是沒有安全感,“他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融合著你我的骨血,是除了你之外,我……”他聲音顫了顫,“最親最親的人。”

從前,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沒有享受過真正的父母之愛,有的只是殘缺和相依為命。他想把這一切都彌補在這個孩子身上。

於他而言,親生父親猶如陌生人,母親也漸行漸遠,如今他們都拿他當仇人來看待,恐怕每個深夜,他們會在陰間陽間不住地咒罵他。

所以,與他血脈相連的、能賦予他愛的,竟也只有這個孩子了。

想到這,謝玄目光不自覺柔和再柔和,撫摸在虞枝孕肚上的手掌都在輕輕顫抖。

“那要是我在產子過程中出了意外呢?說句不好聽的,也許一屍兩命也……”虞枝聲音輕輕,但話猶如千斤,重重地砸進謝玄心裏。

他手頓住,剛還熱血沸騰的全身瞬間冰下來,血液要凝固住似的。

“小虞,別開這樣的玩笑。”他隱隱怕一語成讖。

婦人產子的危險他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從太醫暗中的叮囑和試探中他能明白其中的兇險,但總存著僥幸。

從前他們沒有孩子時,他不曾考慮過這些。如今隨著虞枝月份漸大,各種不適愈發明顯,那層掩耳盜鈴似的逃避也不得不擺到謝玄面前。

“不會的。”謝玄放溫柔聲音,安撫虞枝。“有天下最好的太醫在,會沒事的。”是在安慰虞枝,更是在安慰他自己。

虞枝心裏明鏡。

她看清謝玄自負下的慌張,看清他對無法掌控的未來的恐懼。而她繼造反之後,很可能還會再次來一場大的反叛——金蟬脫殼,假死抽身。

謝玄對她的迷戀她看在眼裏,如今步步引誘她安心待在他的狼窩裏也看在眼裏,她漸漸明白,哪怕待她生下孩子,謝玄也不會放她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為孩子留下來,因為這些日子她對肚子裏的孩子感情愈深,但同時她的心也越來越向往外邊的世界。興許是被壓抑著的前半生讓她對幾乎是觸底反彈,愈發不能容忍這看似安穩富貴實則雀鳥一般的生活。

若是有一天她想要回來,也是和窗前的小麻雀一樣,自願被吸引,自願從天外的世界飛回來。

“快到年節了。”虞枝指尖點在窗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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