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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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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書

“見本宮?”虞枝微微驚訝,但轉瞬想到魏暉對冷心蘭的苦苦追求便明了了。“夫人可是為了魏暉與我身邊的女官冷心蘭一事進宮?”

“正是。”孫淑向來不愛賣關子。

虞枝沈吟片刻,“外邊天寒地凍,夫人且先隨本宮到鳳寧宮中小坐,緩了寒意,再相談吧。”

“是。”孫淑應下,跟在虞枝身邊。

孫淑見虞枝不急著打探她對冷心蘭看法,反而同她聊起她過去的生活以及鄉下風景民俗,心中的焦慮隨著寥寥幾語變得放松,甚至進了鳳寧宮的大門,坐在了柔軟的小榻上,捧著一杯熱茶,孫淑已經能開懷大笑道:“從前我也接待過咱們陛下幾回,有一次他喝醉了,我去給他端醒酒湯。結果一掀開簾子,咱們陛下借著酒勁一個人躲了魏暉他們在燈下尋清凈。他半瞇著眼,頗為失魂落魄地盯著手裏的玉佩看,一看就是得了相思病。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是娘娘大喜的日子哈哈哈,真沒想到我今日還有一睹娘娘真容的機會。”孫淑一和人相熟絡起來,話匣子便打開了。

這話若是石頌虹之流來說,必定會讓虞枝覺得還有言外之意。但從孫淑口中脫出,只有一種善意的調侃和感慨。

孫淑是魏暉的妻子,魏暉又把謝玄當兄弟,她又年長謝玄好多,便把謝玄當成小叔一般來看待。嫂子看小叔害相思病,可不是要偷笑。

虞枝跟著笑笑,並未接話。

溫婉的笑意如春風和煦,要把積雪消融了似的。孫淑盯著久久不能移開視線。這樣倩麗的人兒,她過去只在畫上見過,現在成了將軍夫人,現實中也算見過不少千嬌百媚的美人,但此刻仍不得不被虞枝的笑顏打動。如花一般,花蕊生香,蜜一般的顏色,別說是男人,就連她也想親近一番。更何況虞枝一顰一笑都透露著恰到好處的善意和親和,讓本拘謹的孫淑不自覺放輕警惕。

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妙人。

怪不得能讓謝玄念念不忘,哪怕背上昏君的名聲也要力排眾議立虞枝為後。

如此想著,孫淑更好奇那位曾在自己夫君夜夢囈語中出現的‘冷女官’是何等風姿。

宮女來上點心,孫淑捏起一塊嘗了嘗,心思卻轉到那位不曾謀面的女官身上。她吃完了一塊牛乳果糕便不再動手,雙手合攏在小腹前,開始問起冷心蘭與魏暉。

虞枝自然一一相告,其中魏暉單方面的糾纏虞枝也是講得明白。但她仍擔心孫淑會遷怒冷心蘭,畢竟魏暉是孫淑的枕邊人,哪有人會不下意識地偏袒自己親近的人、為親近的人找借口呢?

她想,無論孫淑此次前來的目的是什麽,都不能讓孫淑誤解了冷心蘭。面對魏暉接二連三的表白,冷心蘭已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和無妄之災,實在不該再被孫淑怨恨。

虞枝說完,探究地去看孫淑的臉色。

卻不想,孫淑不怒,而是又大笑起來,只是這回她眼角隱隱藏著些悲傷,“我還以為是兩情相悅,沒想到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哈哈哈。”孫淑笑到極點,一手扶在桌角上,寬大的衣袖蹭到牛乳果糕的彩色果醬上,模糊了袖口的鴛鴦。

“他這個人向來想一出是一出,以為自己喜歡人家,人家就得嫁給他似的!”孫淑仍說,只是笑意少了,悲涼之意浮現。

“罷了罷了,想必當年他不得不娶我這個童養媳是他終身的遺憾。一個從龍的大功臣,怎能守著一個黃臉婆子過一輩子。”孫淑眼眶濕潤。

她自認看事情明白,可到了這地步,她心裏也不是滋味。她陪魏暉受的苦數不清,可郎心易變,對方春風得意求新人,又怎管舊人的付出。

“魏暉難道要休了夫人?”虞枝聽出孫淑話中的失落,驚訝道。

“那位冷女官乃是娘娘身邊的人,哪有做妾的道理。無非是魏暉想娶她為平妻,又或者將我降妻為妾。我是個粗人,卻也不能受這種折辱。”孫淑吸了吸鼻子,她站起身,接著跪下去。

“夫人這是做什麽?”虞枝想去扶,卻被孫淑揮開。

孫淑頭磕在地上,直言:“求娘娘以中宮之名給臣婦下一道懿旨。”

“什麽旨意?”虞枝心裏已經有了預感。

“和離的旨意。”孫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他既變心,臣婦不願強求。只是臣婦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娘娘賜臣婦一個體面。讓臣婦清清白白地離去,歸到我那鄉下家去,回我該回的地方!”孫淑眼淚已啪嗒啪嗒滴落進地毯裏,水珠成線。

虞枝大為觸動,“心蘭並不喜歡魏暉,她絕不會嫁進……”

“娘娘!”孫淑打斷,“無論冷女官嫁與不嫁,臣婦去心已明。”她從踏出家門時便已想好了,橫豎都是要與魏暉和離。若是打探到那位冷女官品行不佳,她便得將自己的孩子帶走,若是那位冷女官品行尚可,她便留著孩子在魏家享富貴,她獨自請去。

虞枝想要再次攙扶的手頓在原地。

空氣中淡淡的檀香繚繞,慢慢變淡,環繞在跪拜的婦人周身。她此刻虔誠,好似在完成祝禱。

虞枝不忍,也不願拒絕。

待到送走孫淑,虞枝在小榻上坐了許久,直到春桃端來安胎藥,虞枝才動了動身子。她皺著眉一口氣喝完安胎藥,然後吩咐胡泉:“你傳我的令,把魏暉傳到鳳寧宮來,我有話問他。”

胡泉方才在外間聽得一清二楚,此刻聽了便立刻動身。

彼時魏暉正從紫宸殿出來,要出宮去,聽到皇後的傳喚還吃了一驚。直到從胡泉口中打聽到自己夫人進了宮,還同皇後聊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隱隱明白了些什麽,心中慌神,步子也變快。

“臣魏暉參見皇後娘娘!”魏暉是外臣,只能在鳳寧宮外求見虞枝。

外邊冷,春桃提前命人移了碳籠子和椅子在鳳寧宮門口,椅子上鋪了厚厚一層狐裘襖被,虞枝抱著手爐坐在上面。

魏暉先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似的問了一大通。

虞枝語氣不善,但也一一回了他,直到說到孫淑自請一封和離書求去的時候,魏暉站不住了。堂堂大將軍,竟站不住了,趔趄一下,頭腦眩暈,手捂著腦袋急問:“娘娘可給了?”

“給了。”虞枝挑眉。

她看見魏暉的焦急不像是假的,但是他這些日子對冷心蘭的討好她也看在眼裏,便道:“你三心二意之時早該料想到今日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局面。我早已警告過你不要再糾纏心蘭,就連謝玄也曾對你敲打過,你卻不知什麽叫適可而止。每次入宮巴巴地來送各種東西也就罷了,甚至你夫人言你午夜夢中都在喚心蘭的名字。呵,你同你夫人同床共枕十餘年,難道還不知道她的為人嗎?你如此癡戀心蘭,難道不知道這會令你的夫人心寒嗎?何必等到今日再來做出這樣的惺惺姿態亡羊補牢?”虞枝接連發問。

魏暉一開始蒙著,但也漸漸聽出虞枝語氣裏對他的不滿,於是更加茫然問道:“明明是娘娘您讓臣‘惜取眼前人’追求冷女官,怎麽如今……你又來指責臣!”魏暉瞪起眼,臉紅脖子粗。

嚇得鳳寧宮眾人都提起精神,恨不得抄起家夥事防備著魏暉這個曾大鬧過鳳寧宮的不速之客。

虞枝從椅子上起來,踱步幾次,簡直被氣笑。

好一個惜取眼前人!她是讓他惜取的哪個眼前人他都沒明白!

怪不得魏暉處處在朝堂上偏袒她、為她說話,原來是曲解了她的意思去!

虞枝被氣得怒極反笑,“眼前人?魏大將軍,你的眼前人難道不是與你互相扶持十餘年的妻子嗎?”

‘轟隆’,宛如一道悶雷劈過,把魏暉劈得頭暈目眩。

虞枝還不停發問,“難道我口中這‘眼前人’竟是指你認識幾個月的心蘭嗎?我看你真是糊塗到家了!”虞枝氣抖。

魏暉也沒好到哪去,不過他是被自己羞憤的。

“你出去吧!和離旨意我已經下了,君無戲言,你和你夫人以後便是一別兩寬了。”虞枝一揮衣袖,進到宮殿裏去,不想再看魏暉這張臉。

皇後是小君,旨意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

魏暉當然明白這一點。他先是怔怔站在原地,然後像是被打了當頭一棒一樣,急匆匆跑出鳳寧宮,在宮道疾馳。

這不合宮規,若是旁人定要被攔下了。但這狂奔的人是牛脾氣的魏暉,沒人敢攔。

消息很快到了謝玄那,他剛放下東胡王的信,知道對方已經不再掙紮,準備用馬匹來交換庫狄舒一行人,心中舒暢。

又聽魏暉在鳳寧宮被訓斥的前因後果,想象了下魏暉發了瘋一般在甬道上疾馳的瘋癲模樣,便勾起嘴角嘲道:“叫他不安分天天孔雀開屏。”他又不是沒見過魏暉妻子的果決,早猜到會有魏暉兩頭討不到好的一天。

反倒是虞枝在這其中給予孫淑和離書的做法讓謝玄倍感興趣。

看來他以後得小心行事,不然他的這位亦相當果決的娘娘,說不定哪天也給他來上一封和離書。

謝玄笑笑,念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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