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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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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細微的意識逐漸在離離的頭腦中覆蘇,像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努力地想要匯聚成焰。

她眼皮沈重的翻騰了幾下,緩緩睜開,四周石壁斑駁,是陌生的空間。

身子剛想動,頭暈隨即襲來,離離覺得整個身子格外沈重,仿佛每一塊骨頭都被人拆散了重新拼湊起來,無法很好的用力支撐。

她努力的支撐起身子,一股疼痛撕裂了她的胸腔,又嘔出一口血。

禮月站在那邊,由始至終沒有回頭關註過她一眼。

離離搖晃著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向禮月,她的視線還有些模糊,等走到前了才發現,禮月所在的這面墻壁上是一副巨大的畫,而且這畫看著非常眼熟,似乎和進門處的畫在地上的畫一樣。

“這一間只有這幅畫?”離離忍著頭疼問。

禮月點點頭,離離轉身摸向門邊,

“封死了,”禮月說。

“是你抱我進來的?”離離問,她記得自己最後是倒在石頭前。

禮月沒回答離離的問題,他說的是,“我找過了,這間石室除了畫什麽都沒有。”

“那問題一定在這幅畫上,墓主人很喜歡這幅畫嗎?”

“噢?你不覺得是墓主人把我們騙進來困死的嗎?”禮月問她。

離離捂著腦袋直搖頭,“不,我覺得墓主人根本不想困住能走到這裏的人,反而,就是他一步步的把人往這裏逼。”

禮月這才回頭看了她,似乎還想聽一些別的。

離離把目光從空曠的墓室轉回壁畫,有些渾濁的眼神稍微明亮了些,她繼續說道,“我覺得墓主人布置的這些機關,更像是一種考驗。”

“有意思。”禮月聽著嘴角上揚出更深的弧度,“你比你媽媽聰明多了,不像她為個男人要死要活。”

這句話觸碰到了離離的神經,她眉頭一皺,借著毒氣侵襲還未過去的勁,對禮月吼道,“我媽媽是因為肺結核!她和爸爸這麽相愛,怎麽會為了什麽男人!”

禮月根本無謂這種小女孩的爭論,他又轉過頭,手指墊在下巴上,擡頭看著面前這副巨大的壁畫,“他把門口地上的那副畫又放在這裏,為的是什麽?”

可能是先前棺槨裏的女屍也可能是禮月的話,現在離離的內心湧上了一股濃烈的懷念,這種感情如被霧霭籠罩的山川,雖然可見卻不可觸摸。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遲疑,透過昏暗的長明燈光影,問,“我媽媽……以前是怎麽樣的?我像她嗎?”

禮月神情間掠過一抹不耐,話語仿佛一根無形的針,隱隱欲刺,“你又不是她親生的,怎麽會像她?”

離離笑了笑,面色十分平靜,她的眼裏盛滿了當年北平夜晚的星光,“如果不是媽媽,我六歲那年就死了,所以我就是她親生的。”

這番話倒是讓禮月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為離離會哭會叫會怒,就是沒想到居然這麽平靜。

“哼,”禮月的輕蔑如同細微冷風,在墓室裏游走,“你們以前也許不像,但是以後肯定像。”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種殘酷的幽默,“因為你們都會死,死了大家都很像。”

在墓室中談死亡,話題尖銳又貼近。

只不過他的話再次沒有得到回應,離離沒有露出任何恐懼或者憤怒,相反,她的表情有些出神。、

禮月瞥見離離那淡定的神情,仿佛人到老年時的安詳,他忽然好奇,“你不怕死?”

離離凝視著那副畫,如同那邊就是自己生命的盡頭,“怕,但又不怕。”她的聲音低沈,“被人害死,怕,因為那是不公,但壽終正寢就是自然規律,沒什麽可怕的,人總要一死。”

離離的每個字都是溫和而堅定的,禮月看著她,目光覆雜,他看到她的臉上不是絕望也不是悲觀,而是在死亡這個話題上有著超乎年齡的平靜。

“你在做什麽?”禮月發現離離在墓室的四角查看。

“我找找是不是真的沒有機關,”離離雖然腦袋還是昏沈沈的,但精神稍微回來些,只是胸腔還是疼的厲害,她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撐在墻壁上。

直到走到了壁畫這一面,她的手掌撫在畫上,感受著,忽然她收回了手,摸著手心,奇怪地說:“這些畫面有些怪……”

禮月聽她這麽說也伸手觸碰,果然,觸感外幹內軟,

他眼眉微挑,淺淡色的眸子裏竟然透出了不可思議,“這是幹屍。”

離離一聽,雖然吃驚,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再次貼近壁畫。

目光緊緊鎖定在那些細節處,越看越覺得不尋常。

果然,在那凝固的色彩之下,她分辨出了真實的紋理,那是皮膚和毛發,壁畫中的人與動物哪怕是一朵鮮花,都是用真實的幹屍標本為藍本,經過處理鑲嵌進墻壁,再以礦物顏料修飾。

“怪不得人體比例和細節都這麽精妙。”離離忍不住發出感嘆。

禮月聽到她的話,不禁挑眉,自從進了這間墓室,怎麽每一句都這麽對胃口呢。

禮月薄唇微翹,眼眸中的淺色冷冷的,仿佛在做著某種計劃,他忽然轉變了話題,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怎麽好端端的回北平了?”

離離還在仔細的察看壁畫,但是眼神中透出猶豫,回憶的重壓讓她的聲音帶上了沙啞,“只是回來看看,想媽媽了。”

“你媽媽當年很喜歡和我玩。”他的話似乎帶著某種誘導的意味。

“和你能玩什麽?”離離起初是懷疑的,但是很快就被思念母親的感情促使著去問,“媽媽喜歡玩什麽?”

“她最喜歡,被我吊在空中飛來飛去,”禮月的目光望著前方,語氣中竟然飄出溫柔,他描述的畫面中,柯小禾每次被他吊到半空中總是笑的陽光般燦爛,“她特別開心呢。”

離離的臉上露出向往,仿佛在想象母親那短暫的快樂時光。

禮月繼續說,“你媽媽很喜歡刺激,越危險她就越開心,我們還約好一起去探墓,但是……”他恰到好處的停住,不再說下去了。

離離聽得正起勁呢,臉上的笑容還沒褪去,忽然意識到,母親因為病痛過早的離世,何止這個約定沒有完成,所有的約定都沒有完成。

回憶讓她的心情頓時沈重下來。

“你幹嘛和我說這些……”離離問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雖然心疼,雖然中毒,可她還沒傻,“你先把我身上的蠱蟲解了再說,既然和我媽媽關系這麽好,那你還這麽對我?”

禮月的眸色淡淡的,鷂子般的眼中透出銳利,淡漠中帶著難以察覺的滿足,一種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愉悅,他輕笑,“蠱蟲好解,解開後呢,”

“出了墓室,放我回北平。”

“你認為出得去?”

“為什麽出不去?”離離反而不解,“墓主人繞了這麽大個圈不會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裏的,不然他這一路上有無數次的機會把我們連鍋端,就像做數學題,所有的條件都給你了,難道解不出嗎?你反推都……”

“都什麽?”禮月見她說一半不動了,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樣。

離離的心跳在片刻間加速,目光從禮月身上移開,重新聚焦在這幅壁畫上。

隨著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覺越發強烈,她慢慢後退,身體幾乎緊貼著壁畫對面的石壁,這個距離正好可以讓她全面地審視對面的壁畫。

這一刻,整個世界似乎都靜止了,只剩下她與那壁畫間的微妙聯系。

禮月問了點什麽,但離離已經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眼神專註,“不要吵。”她的聲音不大,卻很堅決。

昏暗的燭光投射在壁畫上,把每一個細節都照了出來,離離的眼睛一寸寸地掃過,只有呼吸聲在墓室中回響。

終於,在壁畫的角落,她發現了一處細微的差別——一只小鳥的位置與入口處的畫面不同。

離離馬上興奮的叫了起來,“我找到了!這裏!”

她沖向壁畫,拍打在那個小鳥頭上,指給禮月看。

可是在她的這個動作下,不可思議的景象發生了——那只被石墻囚禁千年的小鳥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帶著顏色沖破了束縛,飛了出來。

它的顏色斑駁,慢慢破裂,展翅欲飛向離離。

然而,這一切的景象都在禮月的手中戛然而止,他半空中握住了那只小鳥,然後捏碎了。

顏色與骨肉在他掌心混合,最終只剩下粉末,

如夢幻泡影,短暫絢爛。

禮月隨意地丟了那一手粉末,帶著似笑非笑的意味,難得誠心誇一個人,“你很聰明。”

離離望著地上的粉末,有一瞬間的失神,她重新聚集精神說:“我猜把所有的不同都找出來後,應該就能破解機關了。”

“我猜也是。”

“你想破解就把我身上的蠱蟲解了。”離離直截了當的提出了要求,

“我要是說已經解了你信嗎?”禮月繼續說,“我要是隨便給你一個藥丸說是解藥,你信嗎?我要是說,”他靠近離離,“你根本沒有中什麽蠱蟲你信嗎?”

腦子疼的要爆炸了,離離被這幾句話搞的很煩躁,可她又無從反駁,

“不要想這個了,乖乖解開這個機關吧,跟在我身邊難道還在乎蠱蟲?”禮月說。

“我為什麽要跟在你身邊?!”離離現在已經不像先前這麽害怕禮月了,說著又找到一處,她拍了下那朵花,花兒搖曳兩下落在腳邊。

“你媽媽當年一心要去法國,而你卻從法國跑回來。”

這話仿佛是一把鑰匙,輕易地打開了離離對於母親的好奇,“為什麽媽媽要去法國?北平不好嗎?爸爸就在北平啊。”對於母親的過往,她總是充滿了無限的好奇。

禮月輕描淡寫,“北平很無聊啊,她就是在北平被迫成婚的,你可能也一樣噢。”

“我?”離離又找到了一處,她隨手一拍,一只小蝴蝶飛了出來,禮月依然一把捏在手中。

“徐以秾一定會給你安排親事的,讓我猜猜,他給你安排的應該是你的副官哥哥。”

禮月繼續說,“你比柯小禾聰明,她都受不了北平,你怎麽可能忍得住呢?”

離離沒有回應他的話,手指在空中停住了,禮月對她的猶豫不以為然,催促道,“你拍啊。”

“我不敢……”她的聲音的確有些恐懼。

離離指著壁畫中和女主人站在一起的男主人說,“他和進來時那幅圖裏的樣子不一樣,那幅圖他拿著團扇,這幅裏他……沒拿。”

“拍。”禮月只一個字。

“你說的噢。”離離擡手拍了一下,轉身就跑,奔向墓室的另一角。

隨著石壁破裂聲,整個墓室都顫抖起來,離離緊靠著角落。

男主人的幹屍果然帶著一身斑駁的彩色,撞破了石壁的束縛,緩緩的走了下來。

動作僵硬而緩慢,就像是被無形的線操縱的木偶,每一步都帶著腐朽的死亡味道。

他的身體在長明燈下顯得扭曲而恐怖,彩色的碎片在身上十分詭異。

禮月主動迎上去,那幹屍動作雖然緩慢卻力氣奇大,幹枯的手指碰到的地方,石頭立刻破裂。

雖然禮月的動作矯健精準,但可以擊碎石塊的拳頭打在這幹屍身上卻毫無反應,反而被幾次逼近到眼前。

那幹屍動作眼看越來越快,沖著禮月打去,一邊的壁畫幾乎都被他的手臂擊碎。

離離發現禮月似乎是有意把幹屍吸引去打那些壁畫,果然,從壁畫裏走出來一個士兵,兩個幹屍撞在了一塊,他們似乎只要靠著近的就會攻擊,完全不分敵我。

這時禮月才飛出細絲,將兩個幹屍的頭顱捆住,往後跳去,拉著兩個幹屍後仰,不讓他們再碰到壁畫。

纏住脖子後繼續再纏繞住兩具幹屍的四肢,隨著他用力一勒,兩具幹屍頓時四分五裂,

離離在角落處看的驚異非常,第一次讓她對“拆”這個字有了全新而直觀的理解。

就在兩具幹屍瓦解的那一刻,兩個飛蛾一樣的蟲子從他們口中飛出,直沖離離。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尖叫了起來,然而就在蟲子快要飛到她眼前的瞬間,忽然雙雙燃燒起來,瞬間化為一堆微小粉末,消散了。

離離睜開眼,看到禮月正收回指尖。

離離與他的眼神在跳躍的光影中對上了,那雙淡色瞳孔在一場惡鬥後竟然如靜止的水面般平靜。

墓室重心的地面升起了一個臺子,響動打破了兩人的對視。

離離走上前,發現臺子上有一個特殊形狀的凹槽,她看到禮月拿出了那枚從鵬少家得到的虎符,放到了凹槽中。

臺子如同識別到了,從中打開,現出了裏面那卷竹簡。

忽然石門被粗暴地炸開,轟起的粉塵與碎石灌滿了墓室。等灰塵稍微散去寫,穿著制服的一排士兵正站在門口,他們的槍口對著裏面。

離離反應異常迅速,她喊道:“是李天唯派你們來的嗎?!”

聽到離離的話,帶頭的軍人立刻問,“是不是離離小姐?是李長官給了坐標讓我們來的!”

離離跑向士兵,兩個士兵撤開槍口將離離放了過去,然後依然將槍口再對準了禮月。

帶兵的問,“他是誰?”

離離看著禮月,最終開口,“不用管他,我們走。”

微弱的火光在禮月蒼白的臉上閃動,墓室中的空氣仿佛在某人離開後變得稀薄起來,禮月露出一絲難以辨識的覆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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