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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瞬間，元司晨知道了什麽是慌亂至極。
他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轉圈，四處張望，卻不見那個熟悉的佝僂著的身影。元司晨徹底慌了，手裏的袋子無意識地掉落，紅的綠的骨碌碌滾了一地。
他一邊焦急地奔走，一邊掏出手機，撥出那個標記著親情號的號碼，祈求著渺茫的希望。手機裏響起早就過時的彩鈴聲，元司晨咬著手指關節，焦慮地等待。
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無人接聽。正如元司晨所害怕的那樣，奶奶已經忘記了帶手機出門的習慣。
元司晨全身的血液都沖上太陽穴，茫然地奔走在街頭，攔住一個又一個人詢問有沒有看到走失的老人。路上的行人吃驚地看著這個眼眶泛紅、面容焦急，明顯情緒失控的年輕人，紛紛繞開了道走。
元司晨逐漸意識到自己毫無頭緒地找不是辦法，他深深地調整了幾次呼吸，轉身向三輪車跑去。
他虧欠奶奶太多，還沒來得及還，如果真的出現最壞的結果，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開著車一路飛馳。家、學校、鄰居家、麻將館、小賣部、菜市場.......
元司晨在午後的烈日下一刻不停地跑了三個多小時，一無所獲。他的心臟持續地收縮，墜得麻木。臉頰的汗水不住地滑下來，有些流進眼睛，火辣辣地發疼。
會去哪呢？還能去哪？一個神智不清的老人，能走多遠
元司晨實在跑不動了，頹然地坐在一家店門口臺階上抹著汗，眼睛依然不甘心地四處逡巡，期望能有奇跡出現。
“哎，兄弟，你坐這兒有點擋生意吧。”
元司晨急火攻心又氣喘籲籲，聽見老板趕人，不管是不是自己理虧，只想罵人。
“你家臺階兒他媽的金子做的啊少煩我!”
店老板拿著剛剛打印好的材料正準備裝訂，被元司晨這麽一吼，嚇得手一哆嗦，幾十張材料散落一地，沒了順序。
店老板“誒呦”一聲，知道碰上個不講道理的硬茬，也沒急著回嘴，先彎腰去撿。元司晨自知理虧，長嘆了一口氣，找補似地幫他拾了幾張。
在拿起來的縫隙，元司晨看到了上面是各式各樣的奧特曼，一張一個，頓時楞住了。
他擡頭一看，這是個打印店。
打印店，奧特曼。
元司晨拿著打印紙的手忽然一抖，激動地跳起來，說話都結巴:
“你你......這個畫是誰打印的”
店老板看著這個滿臉漲紅的年輕人，摸不著頭腦道:
“一個阿婆，拿著幾張毛票讓我打印奧特曼，也不給原件，我沒辦法，從網上找了幾張給打出來了。”
沒錯，是奶奶!
元司晨的心驟然一松，幾乎要哭出來，緊接著又緊張起來:
“那她去哪了？!”
店老板見他短短的時間大悲又大喜，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她出門好像是左拐了，具體去哪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她好像挺急的，好像趕著去接什麽人......”
店老板話音未落，元司晨已經轉身跑走了。他步伐堅定，身形如風。他已經知道自己要去哪了。
他憑著記憶拐進了那條雖然狹窄但人來人往的街道。眼前的景物無比熟悉，童年的回憶如潮水般湧進腦海。他一邊費勁巴拉地在等待地人群中疾速穿梭，一邊不知不覺，淚水盈滿了眼眶。
原來您什麽都忘了。原來您什麽都記得。
年輕的家長們擠在幼兒園門口，都被熱氣蒸得汗流浹背，卻依舊不停地向前擠，想搶占最前面的位置，好讓自家寶貝第一眼就能看見。
元司晨費力地擠進人群，掂起腳張望，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最前面、最中心，頭發花白，努力挺直身子的背影。
這一眼，讓元司晨似乎回到了十三年前。
小時候，奶奶也總是這樣，在一群身強力壯的年輕父母中間，努力占據最好的位置，讓小小的、常年見不到父母的元司晨，一眼就能看到有人來接他回家。
元司晨想喊，卻忽然哽住，喉頭酸澀得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忽然想到，自己一個年輕人，在這麽熱的天氣這麽多人中都站不住腳，十四年前也不算年輕的奶奶，是怎麽每一次都能搶到那個中心位置的呢？
奶奶依然執著地站在門口，一直向園內張望，她絲毫沒有註意到，在她身後的人群中，有一個高中生忽然無聲無息地泣不成聲。
————————————————
元司晨親眼看著奶奶吃下了藥，蓋好了被子歇息了，才默默地退出了房間，回到樓上，疲憊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等逯行之回來。
逯行之想說什麽，他大概猜得到。但自己要怎麽回答，他卻毫無頭緒。他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回憶起逯行之拍的那叢白色月季。
他和其他很多同學一樣，一直以為那是幾棵長得不太旺盛的玫瑰。如果不是逯行之說，估計他到畢業都會以為那是羸弱而常年開著的白玫瑰。
如果那是玫瑰多好。元司晨忽然沒由來地想。如果那是飽滿的、完美的、正大光明的玫瑰多好。
這樣就可以毫不愧疚地接受別人的註視，活在陽光下，無所顧忌地綻放。
樓下傳來開鎖的聲音，元司晨睜開眼，有些緊張，也有些坦然。
那個熟悉的腳步聲有些慌亂，元司晨緩緩地坐起來，等待著腳步在門前停下。腳步聲漸止，但並沒有出現預期中的敲門聲。
元司晨跳下床，一把打開了門。
逯行之還沒來得及鼓足勇氣，就忽然見到了要表白的對象，一下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他微微垂眼，扶著門框，努力裝成淡定自若的樣子，清清嗓子道:
“那個......我能進來嗎？”
元司晨奇異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我什麽時候沒讓你進來過”
逯行之尷尬地幹咳了一聲，走了進來。他看著元司晨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上，擡起下巴看著他，等待著他說話，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結巴了一下，問了一個無聊至極的問題:
“你吃飯了嗎？”
元司晨被他這樣子逗笑了，笑容卻漸漸歸於無奈:
“還真沒有，沒胃口。”
“那我給你弄點吃的。”
“不用。”元司晨沈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
“今天我差點把我奶奶弄丟了。”
“啊？怎麽......怎麽回事？”
元司晨拿起枕頭抱在懷裏，平靜道:
“年紀大，糊塗了，以為我還小，跑到幼兒園接我放學去了。”
他從兜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笑看著上面的奧特曼，聲音卻滿是苦澀:
“我小時候吧，就特不招老師待見，別的表現好的小朋友都有老師發的貼畫，我又皮又愛打架，從來沒拿到過。我回家和奶奶說了這事，其實說完我自己也忘了，結果第二天，她就打印了好幾張奧特曼給我。我上了三年幼兒園，她就給我打印了三年。”
元司晨擡起頭，看著一時不知如何安慰的逯行之，平淡地說道:
“逯行之，在我見過的所有人裏，你是最優秀的，也許以後也是......我不是個值得你耽誤青春去喜歡的人，我們還是算了吧。”
逯行之呆呆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一句話都沒說的表白就這麽被拒絕了。他看著元司晨，半晌，才漸漸覺出些心痛的滋味。他磨了磨後槽牙，低頭沈默了良久，忽然一笑:
“哈，元司晨，你什麽意思？你以為我見了隨便什麽人都會喜歡的嗎？”
元司晨皺起眉，低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什麽理由？什麽叫'算了'為什麽要'算了’？我喜歡一個人容易嗎？你就這樣給我發好人卡”
“不是，我......”
“你那天晚上為什麽親我”
元司晨忽然哽住，吞吞吐吐道:
“我......我沒忍住......”
“那你現在又能忍住了”
元司晨嘆了口氣，深覺言多必失，躲開他的視線，戰略性沈默。
逯行之忽然俯身靠近元司晨，雙手撐在元司晨身旁，固執地問道:
“你喜歡我嗎？”
元司晨不習慣他忽然靠得如此之近，不由得想後撤拉開距離。逯行之見狀不甘心地拉住他的衣領，直視著他的眼睛，眼神裏滿是憤怒和哀傷，逯行之執拗地重覆:
“你喜歡我嗎”
“你別靠得這麽近......”
“你喜歡我嗎？”
“你別這樣。”
“你喜歡我嗎？”
“......”
“喜歡嗎？”
“......喜歡......”
這兩個字低弱得幾乎微不可聞，卻一絲不漏地落在逯行之耳朵裏，在他心海翻起巨浪。幾乎是出於本能地，逯行之低頭吻了下去。
元司晨原本想抗拒，卻不由自主地扶住了逯行之的肩膀，最後忍不住拉近。在情/欲翻湧中，他忽然覺得，未來也好，過去也罷，他只需要眼前的人，和唇上這個吻。
逯行之卻忽然松開了手，離開了元司晨，慌慌張張地轉身去拿自己的書包，全然沒了剛才的固執和霸道，仿佛又變回到了外人眼裏那個文氣冷靜的逯行之。
逯行之的手有些發抖，把整齊的書包翻得一團亂，才從夾層裏掏出了一根帶莖帶葉，保存完好的玫瑰。他半蹲半跪在元司晨面前，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道:
“元司晨，我曾經以為我不會再接受這樣的感情......你糾正了我所有的錯誤。我想一直這麽喜歡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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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司晨逐漸意識到自己毫無頭緒地找不是辦法，他深深地調整了幾次呼吸，轉身向三輪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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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著車一路飛馳。家、學校、鄰居家、麻將館、小賣部、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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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去哪呢？還能去哪？一個神智不清的老人，能走多遠
元司晨實在跑不動了，頹然地坐在一家店門口臺階上抹著汗，眼睛依然不甘心地四處逡巡，期望能有奇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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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奶奶!
元司晨的心驟然一松，幾乎要哭出來，緊接著又緊張起來:
“那她去哪了？!”
店老板見他短短的時間大悲又大喜，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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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老板話音未落，元司晨已經轉身跑走了。他步伐堅定，身形如風。他已經知道自己要去哪了。
他憑著記憶拐進了那條雖然狹窄但人來人往的街道。眼前的景物無比熟悉，童年的回憶如潮水般湧進腦海。他一邊費勁巴拉地在等待地人群中疾速穿梭，一邊不知不覺，淚水盈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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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司晨費力地擠進人群，掂起腳張望，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最前面、最中心，頭發花白，努力挺直身子的背影。
這一眼，讓元司晨似乎回到了十三年前。
小時候，奶奶也總是這樣，在一群身強力壯的年輕父母中間，努力占據最好的位置，讓小小的、常年見不到父母的元司晨，一眼就能看到有人來接他回家。
元司晨想喊，卻忽然哽住，喉頭酸澀得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忽然想到，自己一個年輕人，在這麽熱的天氣這麽多人中都站不住腳，十四年前也不算年輕的奶奶，是怎麽每一次都能搶到那個中心位置的呢？
奶奶依然執著地站在門口，一直向園內張望，她絲毫沒有註意到，在她身後的人群中，有一個高中生忽然無聲無息地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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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司晨親眼看著奶奶吃下了藥，蓋好了被子歇息了，才默默地退出了房間，回到樓上，疲憊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等逯行之回來。
逯行之想說什麽，他大概猜得到。但自己要怎麽回答，他卻毫無頭緒。他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回憶起逯行之拍的那叢白色月季。
他和其他很多同學一樣，一直以為那是幾棵長得不太旺盛的玫瑰。如果不是逯行之說，估計他到畢業都會以為那是羸弱而常年開著的白玫瑰。
如果那是玫瑰多好。元司晨忽然沒由來地想。如果那是飽滿的、完美的、正大光明的玫瑰多好。
這樣就可以毫不愧疚地接受別人的註視，活在陽光下，無所顧忌地綻放。
樓下傳來開鎖的聲音，元司晨睜開眼，有些緊張，也有些坦然。
那個熟悉的腳步聲有些慌亂，元司晨緩緩地坐起來，等待著腳步在門前停下。腳步聲漸止，但並沒有出現預期中的敲門聲。
元司晨跳下床，一把打開了門。
逯行之還沒來得及鼓足勇氣，就忽然見到了要表白的對象，一下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他微微垂眼，扶著門框，努力裝成淡定自若的樣子，清清嗓子道:
“那個......我能進來嗎？”
元司晨奇異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我什麽時候沒讓你進來過”
逯行之尷尬地幹咳了一聲，走了進來。他看著元司晨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上，擡起下巴看著他，等待著他說話，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結巴了一下，問了一個無聊至極的問題:
“你吃飯了嗎？”
元司晨被他這樣子逗笑了，笑容卻漸漸歸於無奈:
“還真沒有，沒胃口。”
“那我給你弄點吃的。”
“不用。”元司晨沈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
“今天我差點把我奶奶弄丟了。”
“啊？怎麽......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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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大，糊塗了，以為我還小，跑到幼兒園接我放學去了。”
他從兜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笑看著上面的奧特曼，聲音卻滿是苦澀:
“我小時候吧，就特不招老師待見，別的表現好的小朋友都有老師發的貼畫，我又皮又愛打架，從來沒拿到過。我回家和奶奶說了這事，其實說完我自己也忘了，結果第二天，她就打印了好幾張奧特曼給我。我上了三年幼兒園，她就給我打印了三年。”
元司晨擡起頭，看著一時不知如何安慰的逯行之，平淡地說道:
“逯行之，在我見過的所有人裏，你是最優秀的，也許以後也是......我不是個值得你耽誤青春去喜歡的人，我們還是算了吧。”
逯行之呆呆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一句話都沒說的表白就這麽被拒絕了。他看著元司晨，半晌，才漸漸覺出些心痛的滋味。他磨了磨後槽牙，低頭沈默了良久，忽然一笑:
“哈，元司晨，你什麽意思？你以為我見了隨便什麽人都會喜歡的嗎？”
元司晨皺起眉，低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什麽理由？什麽叫'算了'為什麽要'算了’？我喜歡一個人容易嗎？你就這樣給我發好人卡”
“不是，我......”
“你那天晚上為什麽親我”
元司晨忽然哽住，吞吞吐吐道:
“我......我沒忍住......”
“那你現在又能忍住了”
元司晨嘆了口氣，深覺言多必失，躲開他的視線，戰略性沈默。
逯行之忽然俯身靠近元司晨，雙手撐在元司晨身旁，固執地問道:
“你喜歡我嗎？”
元司晨不習慣他忽然靠得如此之近，不由得想後撤拉開距離。逯行之見狀不甘心地拉住他的衣領，直視著他的眼睛，眼神裏滿是憤怒和哀傷，逯行之執拗地重覆:
“你喜歡我嗎”
“你別靠得這麽近......”
“你喜歡我嗎？”
“你別這樣。”
“你喜歡我嗎？”
“......”
“喜歡嗎？”
“......喜歡......”
這兩個字低弱得幾乎微不可聞，卻一絲不漏地落在逯行之耳朵裏，在他心海翻起巨浪。幾乎是出於本能地，逯行之低頭吻了下去。
元司晨原本想抗拒，卻不由自主地扶住了逯行之的肩膀，最後忍不住拉近。在情/欲翻湧中，他忽然覺得，未來也好，過去也罷，他只需要眼前的人，和唇上這個吻。
逯行之卻忽然松開了手，離開了元司晨，慌慌張張地轉身去拿自己的書包，全然沒了剛才的固執和霸道，仿佛又變回到了外人眼裏那個文氣冷靜的逯行之。
逯行之的手有些發抖，把整齊的書包翻得一團亂，才從夾層裏掏出了一根帶莖帶葉，保存完好的玫瑰。他半蹲半跪在元司晨面前，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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