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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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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書

元司晨定定地看著鮮紅的花瓣,仿佛從未對外人說過的心事被戳中了,忽然笑道:

“你從哪變出來的玫瑰花兒”

“你......你別打岔,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有什麽好回答的你要喜歡就喜歡唄。”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止是這......”

逯行之的話被元司晨的嘴唇堵了回去。逯行之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感受著濕潤柔軟的物體侵入嘴唇,愈發深沈。

元司晨的手勾上逯行之的脖子,扶著他的脖頸向床上倒去,另一只手摸索著衣扣,自己一顆一顆的解開,景色一寸寸地洩露在外。

第四顆扣子將解,逯行之一把握住了元司晨的手腕,他眼眸閃爍,喉結微動,聲音喑啞:

“你......你認真的嗎?”

元司晨不語,眼眸濕漉漉地落在逯行之身上。他的手指摩挲著逯行之的臉頰、嘴唇,看著他漸漸失神,然後擡起上半身去親逯行之的側頸。

逯行之呼吸瞬間急促,強行把元司晨按回在床上,他擡直了身體跪坐在床上,臉頰一片緋紅,強壓住沖動,再次確認道:

“你是真的想好了嗎?”

元司晨緩緩坐起來,低聲道:

“我什麽都給不了你,這是我唯一能回應你的東西。”

“你......”

這句話像冰塊,瞬間冷卻了他翻騰的情意。逯行之咬著嘴唇,盯著元司晨看了許久,才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

“我不用你這樣。”

“元司晨,我不是piao客,你要是覺得我的感情讓你感到負擔,大可以讓我離開。你這樣做,只會讓我們都覺得屈辱。”

夜晚的涼意順著敞開的衣襟沾染溫熱的肌膚,元司晨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冷得打了個哆嗦。他移開視線,慢慢地拉上衣襟,想系上扣子,一低頭眼淚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元司晨的的視線被淚水模糊,手指摸索著胡亂扣上了一顆,還扣錯了位。他一向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哭,但淚水還是難以抑制地流下來,他無力地松開手,擋住眼睛,聲音壓抑得嘶啞:

“屈辱......那逯行之,你讓我怎麽辦你告訴我,我還能怎麽辦......”

元司晨衣衫淩亂,淚水從指縫流出,卻依舊咬著牙,不肯哭出聲。

逯行之抹了下尚濕潤的嘴唇,心中無比苦澀:

“和我在一起就這麽為難嗎?你寧願用這種方式來補償我的愛而不得,也不願意和我建立戀愛關系”

“......對不起。”

逯行之把嘴唇咬得快要出血,死死地盯著他:

“我真的不懂,元司晨,你喜歡我,能接受我親你、抱你,但是不能接受跟我在一起怎麽著同城y/ p,進入/身體不進入生活是嗎?你到底是不在乎我還是不在乎你自己”

元司晨抹了抹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視著逯行之的眼睛:

“你想過以後嗎?”

逯行之驟然一楞:

“我當然想過,我們可以一起開個小店,你每天就坐在店裏收錢,我們一起賺錢,買個四輪的車,每天帶著你和奶奶去兜風......”

元司晨一哂,聲音像剛剛由溫轉涼的水:

“開店,當老板,買車,幸福快樂地生活......聽起來真好,但是逯行之,那是你的未來,不是我的。”

“你......”

“你會為了我留在這個小城市嗎?”

逯行之沈默了半晌,回答不出。

元司晨反而笑了,替他說出了答案:

“你不會的,別說你本來就不會戀愛上頭放棄前程,就算你會,我也不允許你這麽做。”

逯行之擡眼看他,目光閃爍:“我帶你走。”

“要是我不能呢”

“我考不上大學,也考不了大學,奶奶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不可能留她一個人自己心無旁騖地上學。半年之後高考完了,你拿到了錄取通知書,那我呢?我又能去哪兒!你說帶我走,你又能怎麽帶我走你能負擔三個人的生活費用和醫療費用嗎?就算我們在北京拼命打工掙錢,省吃儉用,勉強過活,但是你原本不該過這樣的生活!”

“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有錢.....”

“但是我不想成為你的拖累!”

元司晨吼出了這一句,屋子裏都安靜了下來,只剩老舊的電風扇帶著摩擦聲吃力轉動的聲音。在低微的噪聲中,元司晨咽下翻湧的悲傷,低聲道:

“算了,不早了,你快睡吧,明天你還要上學。”

逯行之揉了揉頭發,擡眼嚴肅地看著元司晨:

“如果我能找到解決辦法,你就會跟我在一起是嗎?”

元司晨眼角的紅色還沒褪去,眼眸盡是水色,聲音低沈: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我更希望你過得好。”

逯行之溫柔一笑,輕聲道:

“我明白了。”

逯行之再次俯身貼近,慢慢湊近元司晨的頭發。元司晨以為他要親自己的嘴唇,擡起臉想迎接這個吻,但逯行之只是碰了碰自己的臉頰,一觸而過,像花瓣落在水面,只泛起微弱的漣漪。

“我愛你,晚安。”

關了燈的房間漆黑一片,元司晨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睜眼看著眼前無盡的黑暗。他思潮起伏,腦海裏放電影一般浮現著他過去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場景。

最初的記憶,是父母歇斯底裏的相互謾罵,他懵懂地看著摔碎的碗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記不清爭吵的原因,只記得那種蔓延整個心臟的恐懼和不安。

到了幼兒園,他脾氣暴躁,不招老師同學喜歡,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拿著剪刀,一點一點沿著輪廓,剪出打印的奧特曼,再拿著彩筆慎重地上色。這種無聊的小事,拼湊出了他童年大部分的滿足感。

或許是六歲那年吧,父母離開這個落敗的城市,去了很遠的地方打工,從此,他極少再見過他們。後來他在書上看到了一個新鮮的詞:留守兒童。他隱約感覺自己的處境和他們有點像,但看著插畫裏那些孩子迷茫的眼睛,又覺得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他還有奶奶——只要有奶奶,他就有完整的家。

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父母回來了,一待就待了兩個月。他以為他們不會再走了,但在初中開學的第三天,他們無聲無息地打包了行李,在天還沒破曉的時候,再次踏上了火車。

他當時插著兜,站在父母的房間門口,冷眼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奶奶問他想不想爸爸媽媽,他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地轉身,換上父母從大城市給他帶的新衣服,給班上最壯的同學打了個電話,罵出了他當時所積累的所有臟話,然後走出了家門。

那天晚上,他打了人生中第一場架。他走進家門時,奶奶驚訝地看著他一頭一臉的灰塵和傷口,心疼地要給他塗藥。但他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把撕爛的衣服脫下來,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在初三的某一天,他照例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喝到興起,他們忽然互相交換了一個暧昧的眼神,看著懵懵懂懂的自己,笑著說要帶他去見見世面。

當那個眼神麻木,唇色誇張的姐姐撫上他隱秘的部位時,他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好像忽然從一場迷夢中驚醒過來。在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周圍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如此荒謬,如此惡心。他連外套都沒有拿,在姐姐尖銳的驚叫中沖出了房門。

後來,誤打誤撞上了高中。他從開學的第一天起,就想好了等自己拿到畢業證就溜之大吉,安安心心陪奶奶度過晚年。進廠也好,打零工也好,只要能生活,他就已經心滿意足。

他幾乎在睡眠和逃課中度過了高中的前兩年。

再後來,他從墻頭一躍而下,迎面撞到了逯行之......

或許從他遇見逯行之的那一刻起,命運已經悄無聲息地更換了原有的軌跡。它帶走了元司晨的不求上進、渾渾噩噩,再塞給他一份不知所可的愛情,和似有似無的未來。

如果逯行之真的是那束光呢?如果逯行之真的可以接住下落的自己,帶著他走出命運的陷阱呢?如果他們就這樣錯過了,在很多年後自己與世界長別的那一剎那,會不會暗恨現在選擇呢?

他不願再想下去。

心臟跳得難受,元司晨頭昏腦漲地坐起來,手撐在身邊的那一刻,忽然摸到了一個帶刺的東西。

元司晨猝然收回手,借著手機的光低頭探看。光照亮了那個神秘的物體,一抹濃艷的紅色落在元司晨的眼底。

是逯行之送他的那朵玫瑰。

元司晨拿起它,手機的熒光讓玫瑰的紅色更顯濃烈,在沒有邊境的黑暗裏,像紅色的心臟,懸浮在混沌的世界。

元司晨聽到了自己越來越重的心跳。

他忽然披衣下床,不管不顧地走出房間,走出院子,走進濃重的夜色。

逯行之放下了筆,最後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一處錯誤,終於長出了口氣,揉了揉已經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看了看手表,已經快要五點了。

這一份計劃表,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存款寫明,精確到了小數點後兩位。他還做了一份表格,是未來五年具體的預計支出,和每年至少需要達到的最低收入。紙的下方附了一篇長長的分析,是以二人的能力如何實現最低收入的各種方法。背面還有一幅漫畫式的規劃圖,他畫了他們在各種年齡段一起生活的場景,上學,上班,買車,買房......

逯行之心裏清楚,命運多舛,歲月多變,這份計劃書覆蓋不了那些驚喜或意外,但他想讓元司晨知道,自己在認真地把他規劃進自己的未來。如果命運仁慈肯高擡貴手,他們何嘗不能如願以償,擁有平淡安穩的一生。

他願意分擔元司晨的不安。

逯行之把寫滿了字的紙疊好,輕手輕腳地走到元司晨房門口,從緊閉的房門下方的細縫裏,輕輕塞了進去。他知道元司晨明天未必想見自己,但他需要讓元司晨看到這封計劃書。

天光微亮,客廳裏隱約可見各物的輪廓。逯行之轉過身,驀然看見自己掛在客廳準備熨燙的襯衫口袋裏似乎插著什麽紅色的東西。

他走過去細看,發現這竟然是一朵月季,花瓣還沒完全展開,但能看出有盛放的勢頭。

他把花取下來,一個細長的紙條也隨之而出。他拿起來展開,裏面是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跡:

給你我的怯懦,

我的自尊,

我的傷痕。

給你一無所有的我,

所能憧憬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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