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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登和老登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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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登和老登孰美

林瑯遞過去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明知故問:

“咋啦咋啦,不好吃嗎?”

陳玘接過水猛灌,涮一涮惡心勁,拿眼睛恨恨地剜她。真是的,滿朝文武沒一個人提醒他就算了,他吃都吃了又故意拿出來膈應他算怎麽個事兒呢?

林瑯又講:“是我李嬸早上拿井水澆的哎,無添加無公害,好吃吧。”

陳玘:“……”

明明是她刻意往農家肥那個方向引導的,居然這般恬不知恥、若無其事,陳玘突然覺得自己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玩弄於股掌之中。

這樣的滋味並不好受,但是吧,年輕人的友誼還是很容易建立的,陳玘記得早上那一粥之恩,而且林瑯講話那欠兮兮的語氣跟隊裏大家相互擠兌的感覺一模一樣,叫陳玘莫名感覺很親切。

“你,也是打乒乓球的啊。”

林瑯站墻根,跟攝影大哥擺手示意別拍她,簡單回應陳玘:“昂。”

“那,有空,在村裏可以一塊練練。”

林瑯又笑得眉眼彎彎:“行,那你輸了,可別急眼啊。”

說罷擡腳往學校的方向走,村裏的體育老師跑了,她得幫忙帶下午的體育課。還好一整個村一到六年級也沒多少小孩,一個人忙得過來。

陳玘又有點急,哎,不是,他雖然最近狀態是不太對,好歹還是世界冠軍吧?為什麽所有人都會預設他輸呢?尤其林瑯成竹在胸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像全然地在吹牛。

下坡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走的,反正等反應過來時,距離巔峰已經好一段路了。

陳玘之後繼續默不作聲地幹農活,挖水渠,蔫了吧唧的,記者問啥都提不起來興致。

相熟的記者老師以為陳玘還在因為被發配下鄉的事情難過,二十多歲的陳玘傷感,半個河北都心疼得想要跟著掉眼淚。其實,陳玘是在邊幹農活邊想,狀態是怎麽到這一步的,亞洲杯摔拍,也是許許多多的東西無形中積壓到了一個臨界點後爆發的體現,也不是單單他“脾氣急”的問題。

換教練,技改,傷病,後輩們的虎視眈眈。國乒隊的前輩們沒有為後輩讓路的這個說法,都是小將們自己打出去,他當年是直接隊內生死戰打贏了前輩拿到了資格,如今向前看,不再往上邁一步,也有被小孩子們踏過去的風險。

陳玘還不想那麽早退場。還有單打想要拿。

記者老師又安慰:“玘子,別難過啦,邱貽可也沒在享福呢,他被丟進了特種部隊狂練。”

陳玘頓時樂了:“真噠~”

講話自帶波浪號,他得到了太多人的愛,知道太多人愛他,因此有恃無恐,逮誰講話都像撒嬌。

“真的,回去你問他。”

陳玘心情雨一陣晴一陣的,又開心了,很好哄。

小學校長來邀請奧運冠軍去學校鼓勵小朋友們,陳玘是“戴罪之身”,怪不好意思的,紅著臉硬先去小賣部買了一堆筆和本子要送給學生們,堅決不空手過去看望。還抓上了自己的拍子和球,準備再在現場教小朋友們打球,嘿嘿,一切為了梯隊建設,能蹦出來幾個好苗子就更好了。

村裏小學條件有限,正兒八經塑膠跑道的操場是沒有的,有塊水泥空地,這樣的地面跑起來肯定傷膝蓋。籃球架子破破爛爛,沒到標準的高度,倒是有不少水泥乒乓球桌,雖然沒多平整吧,國球的排面是有的。

全校師生加在一塊在水泥空地集合,總共沒多少人,孩子們站前面,教職工站後面。陳玘出去打球,北上廣的孩子們個個自來熟地往他前面湊,跟他聊天找他要簽名,村裏的孩子們臉上滿是害羞和赧然,穿得簡單樸素,都不好意思看陳玘的眼睛。

陳玘心裏酸酸的,拿出文具主動發給他們,絞盡腦汁想了些“學習累不累”“好好學習啊”之類的問候。

發到後面還剩了些,陳玘剛好走到了教師隊伍旁邊,把袋子送過去,一眼看到了林瑯,嘴上講的話很有公事公辦的立場:

“老師們也辛苦了,大家分一分。”

林瑯踮腳伸頭往袋子裏面看:“有零食嗎,我餓得好快。”她也是借住在村民家的,哪好意思放開了胃口幹飯,偏偏她又是個正在純餓年紀的體育生。

“……下次,我一定記得買。”人太多了,陳玘小小聲回。

沒說是給誰買的,那應該是特指。

被校長提醒後面的流程,陳玘又慌慌張張地拿著拍子和球,問有沒有小朋友願意被他教打乒乓球。

林瑯怕他冷場尷尬,雙手放在嘴邊擴音熱場:“陳玘哥哥是乒乓球世界冠軍!快抓住機會,跟他學跟他打!”

害羞的小學生們來了精神:“我們基本都會呢!”

“哇這麽厲害,第一排左數第三個小朋友,你來,展示給我看看唄。”陳玘頗為詫異,又很開心地點了個看起來最驕傲自豪的小學生上來。

這小孩綽號“石頭”,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接過了校方準備的拍子和球,右橫,握拍手型也對,站在乒乓球桌邊步子已經紮得很穩了。

陳玘樂:“看來你說會還真會啊,行,那我不從基礎的開始教你,直接打吧。”

石頭有模有樣地高拋,居然側身蹬地調動了半邊身體的力量發球,旋轉短時間不好掌握,轉速也一般,但有這個質量陳玘很驚訝,輕輕推擋了回去給石頭餵球。

石頭的正手揮拍很標準。

中間換了次手型,反手也是對的。

農村的孩子能做到這個程度陳玘快驚掉了下巴。因為現在好多大城市的乒乓球培訓機構,培訓人員資質魚龍混雜的,亂教瞎教,一點不管打基礎和教小孩子身體的平衡性,盡整些花裏胡哨的糊弄家長。

陳玘有次見過個小孩子,右手打球,左手跟被打了石膏一樣僵硬地折在胸前,一動不動。陳玘忍不住問咋回事,小孩說不知道空著的手該幹嘛,培訓機構的老師就叫他放那兒別動了,陳玘大無語。

陳玘餵球餵了幾個回合,石頭的跑動比較一般,還是丟了球,不好意思地撓頭笑。

陳玘奇道:“哇,是誰教你的呀。”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搶答:“林老師教的!”

林瑯在人群中歪頭,笑眼對著陳玘的眼睛,用邀功的語氣講:“我教的不對的地方,世界冠軍還請指教。”

“很、很對。”

眾目睽睽,陳玘又害羞得像小媳婦一樣想低頭。一開始覺得她在吹牛,現在真信了,有好多想問林瑯的,她為什麽會在窮鄉僻壤,為什麽不去更大的賽場打球,但這個場合不合適。

校長見場子熱起來了,添把火道:

“林老師,你跟世界冠軍各帶一個孩子對打唄,石頭正好跟世界冠軍組隊,機會難得,開開心心的嗷。”

“各帶一個孩子”,哎呦,聽起來太暧昧了,陳玘又羞又想笑的。

“好嘞,柳柳,你跟我一隊。”林瑯點了個她平時很喜歡的小女孩,左右搭配,站到了陳玘與石頭的對面。別的拍子她用不習慣,還好這次穿來她手上提著自己的拍子呢。

還是跟攝像大哥溝通了別拍她的臉,她怕產生蝴蝶效應。

“左橫?”左手將難得,陳玘多問了一問。

“嗯,和你一樣。”

一樣。

一樣哎。

這是所謂的緣分嗎。

陳玘真覺得他是中了邪了,林瑯簡簡單單講幾個字他都想笑,心裏甜得很。還想把心口捂著,別叫甜漏了出去,他舍不得。

女士優先,給林瑯那方先發球,林瑯把球給柳柳,鼓勵道:

“沒事,大膽打嗷,陳玘哥哥的球有我來接,你想著打過石頭就行了。”

呵,口氣真不小啊。陳玘聽著,嘴角又要咧上天。

柳柳發球打過去,石頭擋回來,林瑯想到她這一板子回去接的人是陳玘,咧嘴壞笑,瘋狂加旋轉加摩擦。想坑陳玘一手已經想很久了,光想想就爽了。

陳玘暗暗叫苦。

對他來說倒是不難接,拉大弧圈快攻抵掉就行,但是這樣以來柳柳必然接不住,顯得他欺負小孩子很沒風度一樣,也傷孩子自尊心。他接不住呢,又丟人……

陳玘手比腦子反應得快,大弧圈已經過去了,後悔來不及。

林瑯笑得燦爛,左手攬住柳柳,右手把著柳柳的手和她一起握拍,找準角度拉回去。跟小朋友們推廣乒乓球運動嘛,單打雙打規則什麽的,沒那麽重要。

很先進的正手擰。

陳玘挑眉,也抱著石頭擰拉回去,還想著,林瑯這一手有點吳指導的意思了,至少省隊主力的實力,上不封頂,所以到底為什麽會有這一號他從來沒聽說過的悍將……

眾人樂得前仰後合,自發鼓掌。

陳玘好像,很久都沒快樂乒乓了,崩潰的時候甚至會感覺,人生中最沈重的痛苦都是乒乓球帶來的。返璞歸真,踏足田園,居然讓他找到了遺失的幸福與滿足,和很久以前一樣,打球叫他開心。

林瑯攬著柳柳又換了一個球風,因為右手是她的非持拍手,力量上和左手差很大,這是她第一次和最年輕最巔峰時期的陳玘交手,不想輸,拿右手對拉拉不過去的,找了角度前下削球。

這一手,又讓陳玘看到了柳承敏的影子,一句感嘆的語氣詞臟話差點當孩子面罵出去。他很確定,不是國家隊的人,不會把各個國家的實力打法研究得那麽透,臨場反應那麽好,可是他又確確實實知道國家隊沒林瑯這號人。

幾個來回下去,打得有如沖靈劍法一般情意綿綿,後來是林瑯率先體力不支沒抱動柳柳,加上看到了陳玘帶著石頭的樣子,想到了他初為人父的情形,幾世記憶,百感交集,丟球認輸。

擦了下眼角,招呼孩子們:“快來和世界冠軍打球啊!都來!”

把對打的機會讓給小朋友們,自己退到人群裏面去。

陳玘心顫了下,能感覺到林瑯的情緒突然一下不好了,他跟著急,現在這個場合他又問不了什麽做不了什麽,就幹急,壓著焦躁走後面的流程。

接著繼續勞動,吃晚飯。五月份已經開始熱了起來,屋裏面熱得人沒胃口,老劉家和李嬸子家把桌子拼在院裏吹晚風一塊吃,陳玘因而跟林瑯又打上了照面。

林瑯還是情緒低低的,粗茶淡飯,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斯文,也不怎麽夾菜。

陳玘看她打球時爆出來的肌肉就曉得她這個吃法肯定吃不飽,急,夾了一筷子肉菜往林瑯碗裏塞。

“多,多吃點啊。”

“謝謝。”

陳玘添飯時不動聲色地把林瑯的碗也捎上了,填壓得賊實在。

林瑯笑了一下,不敢望他的眼睛,還是很優雅地小口小口吃。陳玘食不知味,又想到了他們剛剛遇見的那個夜裏,林瑯哭得稀裏嘩啦的,好像不是因為被撞疼了,而是……因為他麽?

飯後林瑯主動幫忙收拾碗筷,要將兩家的餐具一並洗了,老劉家跟李嬸家都過意不去,講不用。

陳玘自告奮勇道:“我,我跟小林瑯一塊洗,我本來就是來參加勞動的,你們大家,歇歇唄。”

把組織上的鍛煉任務一說,確實沒人再講什麽,給他們留下了獨處的空間,自來水沒家家戶戶都通上,得在院裏打井水。

陳玘打了桶井水提到石頭壘的水池邊,看到林瑯要碰油膩膩的盤盤盞盞,攔了一攔:

“別,都我來,你的手,打乒乓球的。”

林瑯沒跟他客氣,心安理得地杵一邊看他幹活,還是輕聲講:“你的手也是打乒乓球的呀。”

“男人,沒事。”

“哦——”

陳玘是80年代的獨生子,在家沒做過家務,在隊裏有食堂也用不著洗碗,卻不嬌氣,每個碗都洗刷得很仔細。

林瑯杵著,月亮爬上來了,借月光看陳玘留給她的一個圓溜溜的發頂。想觸上去,感受下23歲陳小殺的青春與美好,又沒太敢。她好像摸索出來點規律了,她跟陳玘關系太壞或太好,都會莫名地重來,上一次,好歹還占了個徒弟的名分,現在她甚至是個黑戶啊,除了在蟠桃村裏蹲一手,以後該怎麽辦,沒想好。

她剛拿單打世界冠軍,剛接受求婚,結果重返未婚夫的23歲,兩兩相望,只看到陳小殺眼裏清澈的愚蠢。想到這,林瑯又很想對他一陣拳打腳踢把這人狠狠收拾一頓。怎會讓她這麽傷心。

小登和老登比起來,那不是又年輕貌美又體力好嗎,近在眼前,至少找機會撈一口吃的,合法擁有兩個丈夫,林瑯又做心理建設慢慢哄自己。

陳玘洗涮完了,又咧嘴對她笑:“還想吃零食嗎?我給你買。”

直接問話太硬了,慢慢來。

“吃。”

一塊溜達到村口小賣部,陳玘問林瑯要什麽。21世紀初農村小賣部吃的喝的有限,一堆山寨的牌子要好好辨認,林瑯擰著眉看了半天。

“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要。”

“好嘞。”

回程兩個人非常默契地繞遠路,不急著回去,繞著田埂一圈一圈走。零食袋子陳玘提,林瑯摸到一個想吃的就撕開吃,還插了一瓶AD鈣奶咕嘟嘟,高興地在前頭蹦。

陳玘扯了她衣服的一角:“小心啊,別崴下去。”

“這不是有你麽。”跟陳玘在一塊,林瑯出門連腦子都不帶,看個屁路。

陳玘一尋思,好像哪裏不對,但越聽越覺得是這個理,欣然接納了,牽著林瑯衣角的手沒松開。

快入暑了,林瑯穿的衣服又短又薄,扯著女孩子衣服又不太對勁啊,跟小流氓似的,陳玘突然又臉紅不自在。

林瑯一看他這別扭樣,就曉得他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騰出了一只手遞過去:“不知道把著哪兒就把著這兒吧。”

“昂,也行,我都行,看你。”

十指相扣,嚴絲合縫的那刻,陳玘被生理性電流電麻了,突然想到,這不叫“把著”,這叫手牽手啊!他居然就和個剛認識的女孩子手牽手散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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