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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擒住鬼影子後,三人馬不停蹄的將他扭送去了官府,確認無誤後,順順當當地領了一千兩賞銀,最後七三分成——當然,薛矜七,陸懷袖和水玲瓏三。

陸懷袖甚至有足夠的理由確信,薛矜他就是為了賞銀,才從頭到尾表現得這麽積極的。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薛矜此人絕非正義之輩,對於鬼影子的滔天罪行也只是鄙夷,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喊打喊殺想要替天行道的意思。畢竟他自己就是個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大魔頭,對一個采花賊進行道德譴責未免太過可笑。

不過他的確很瞧不上那家夥,只敢逮著女人欺負,著實是個欺軟怕硬的軟蛋。在他看來,一個合格的大惡人,不應專門欺負老弱病殘,理應無差別一起襲擊,眾生平等所有人都得死。

而他就是這樣一個存粹的大惡人,在他眼中,沒有貧富貴賤男女老幼之分,只有能殺和不能殺的區別。

歡天喜地領了賞金之後,陸水二女特地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出門逛街。

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買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心情也漸漸愉悅。雙美同行,各擅勝場。藍衣女子如清水芙蓉,粉衣女子似春日桃花,皆是不可多見的絕色佳麗,引來不少人的註目。路上的行人都放下了手頭的事,目光發直地盯著她們看了半晌。

不過兩人顯然對這樣的目光早已習以為常,她們神色自如地挑選心儀物件,並未將落在她們身上的灼熱視線放在心上。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來到了城內最大的成衣鋪子“錦繡坊”前,停下了腳步,店內有不少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帶著隨行的婢女挑揀衣裳,空氣中浮著名貴脂粉的香氣。

進了店鋪,各種花花綠綠的成衣便映入眼簾,各種各樣的衣物擺得琳瑯滿目。水玲瓏被裏面一件藕粉色的衣裙吸引住了,她走過去伸手一摸,只覺料子光滑無比,令人愛不釋手。她將那件裙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這衣裳穿在袖袖身上必定好看,得讓對方穿上去試試。想到這裏,她轉頭看去,只見陸懷袖正在看一匹紅色絲綢布料,目光十分專註。

她走過和對方肩並肩,臉上笑意盈盈地問道:“袖袖相中了這匹布料,想買來給自己做套衣服?”她凝目看去,只覺紅色太過張揚了些,倒不像是對方喜歡的,反倒像……水玲瓏心中隱約有個猜測,卻又不敢妄下判斷。

聞言,陸懷袖輕輕搖了搖頭,半真半假地說道:“不,我是想給薛矜買。畢竟那家夥就不像是那種會花心思打扮自己的人,衣櫃裏必定有很多套一摸一樣的衣服。既然他對穿衣打扮這麽不上心,我這個做妹妹的就只好為他代勞了。不過不得不說,他的確……很適合紅色。”她一邊說著,一邊拿手摩挲著那匹布料,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自己的情人。

對於她的後半句話,水玲瓏深表讚同,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嘖嘖了幾聲,暗暗腹誹著,這位少女,你的心思實在是太明顯了。

最後的最後,盡管陸懷袖很想買,但在權衡之下,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原因無他,她實在不知道該以何種理由何種立場,將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衣物送出去。

在太陽即將完全落山之前,兩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宅邸,陸懷袖當先一步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那一幕卻讓她如泥塑木雕般怔在原地,那句即將脫口而出的“我回來了”也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只見緋衣少年長身玉立在院子中央,旁邊還多出來一位白衣姑娘。姑娘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身輕靈之氣,烏黑如墨的長發隨意挽了個發髻,上面只插了一根式樣古樸的銀簪。她眉眼清冷,氣質脫俗,任誰見了都得道一句大美人。

只是她似乎來得很急,此時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渾身還帶著掩蓋不了的血腥氣。她正一臉惶急的同少年交談,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陸懷袖見兩人站在一起,一個清冷絕俗,一個光彩照人,看起來十分登對,著實般配,提著東西的手微微緊了緊,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無法動彈。

交談中的兩人聽到門口的動靜,齊齊向她們這邊看過來。看清來人的面容後,薛矜挑了挑眉,緋色的衣袍隨風擺動,主動走到陸懷袖身邊,為三人簡單的做了介紹。

陸懷袖得知這個姑娘名喚李年年,她和薛矜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而李年年早在陸水二女到來之前,就從薛矜那知曉了她們的身份。她朝著兩人微微頷首,以示打了個招呼。

雙方又簡單交談了幾句,薛矜安排李年年暫住在一處別院裏,隨後跟進去,關上了屋門,繼續和她談論先前的話題。

水玲瓏眼見自兩人走後,少女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唇邊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

是夜,陸懷袖坐在茶桌邊,雙手撐著下巴發呆,想著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白衣女子,莫名其妙的情緒低落。她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隨後便吹熄蠟燭往床上一躺。

她胡思亂想導致腦子裏一團亂麻,躺在床上卻感覺一點睡意也沒有。思來想去,她索性披衣而起,打算出屋散散心,或許心情也會好一些。

誰知就在陸懷袖即將推門而出之際,她的耳邊傳來了敲門聲,緊接著那道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我。”

正是薛矜。

她聞言楞了一楞,反應過來後立即給對方開了門。開門後,一道頎長清瘦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緋衣少年站在門口,背光而立,周身沐浴在銀白的月輝之中,留下一個如夢似幻的剪影,看著那樣的不真實。

陸懷袖擡眼看了他一瞬,又很快收回視線,側身讓他進屋。誰知對方卻在這時往後退開了一步,和她拉開了距離,隨後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這話聽到陸懷袖心裏,登時猶如晴天霹靂,讓她呆楞在原地。此時少女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他這是要和我分道揚鑣,從此以後天南海北再不相見了。

薛矜仿佛擁有讀心術一般,一眼就看穿了少女的心思,他無奈地解釋道:“你不要誤會了,我沒有單方面毀約的意思。不過我的確有要事在身,不得不離開幾天,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就會回來的。”

他的這番話像是給陸懷袖餵了一顆定心丸,少女心下稍安,好奇問道:“能問問是什麽事麽?”說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他,趕緊補了一句:“不、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不說……”

薛矜垂眸看她一眼,微微勾唇道:“告訴你也無妨。你剛見過的那個姑娘是我的同伴,我和她以及一個傻子從小一起長大。那個傻子是我的小弟,三天前和這位姑娘一起出一個任務,一時不慎中了對方的埋伏失手被擒。他為危境中的對方殺出一條血路,自己則被敵人抓獲。而這位姑娘通過各種渠道得知了我的所在,連夜奔波數十裏,想讓我和她一起救出那人。”

他的這番話被陸懷袖一字不落聽在耳中,她心中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原來那個姑娘是來搬救兵的,怪不得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顯然是趕了很久的路,衣裙上還沾染著不少灰塵和雜草。

兩人之間顯然不是她想的那種關系,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後,她心中一塊大石悄然落地,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

過得片刻,她定定地看向薛矜,沖著他展顏一笑,真情實意地說道:“你的那位朋友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不然你也不會不遠千裏去救他。”

聞聽此言,薛矜嘴角抽了抽,滿是嫌棄地開口道:“他只是我沒什麽用的小弟罷了。”

陸懷袖面上沒有反駁,心裏卻是暗笑一聲,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已知曉少年是個極度冷漠的人,於己無關的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能讓他主動出手相救的,絕不是什麽可以隨手丟棄的垃圾。

想到這裏,她擡眸註視著少年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那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你。”這句話被她重重地說了出來,語氣十分的鏗鏘有力。

薛矜迎上少女的視線,和她四目相對,輕笑一聲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不守信的人,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陸懷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少年,那雙眸子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倒映出他的身影,“我相信你。”

一切都交代完畢,沒有必要多說了。薛矜轉身離開,寬大的袍袖被夜風吹得鼓鼓囊囊,他沒有回頭,朝身後揮了揮手權當告別。

陸懷袖站在門口目送少年離去,他一路不回頭地走出她的視線,遠去的背影瀟灑無比。一陣風卷起落葉停在他的腳邊,他也沒有低頭去看,而是大步流星地繼續往前走。

這世間大概也沒什麽東西能讓他停下腳步了吧。看著看著,她腦海裏忽然冒出這麽一個念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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