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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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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犬

見眾人散去,薛矜走到那條遍體鱗傷的大黃狗身邊蹲下。陸懷袖眼光閃爍了一下,立即做出了決定,也學著他蹲下身子。

薛矜對著那條狗誘導似的說道:“大黃狗啊大黃狗,你你有冤喊冤,有狀告狀,我們會盡己所能幫助你的。”

陸懷袖聽聞此言後,讚同地點點頭,在一旁隨聲附和道:“對啊,你有何冤情可以跟我們一一道來。”

見那條狗一動不動地只是望著他們,薛矜忽然福至心靈,換了一種方式問話:“你說不出來,給我們帶個路也行。”

大黃狗好像聽得懂他們說的話似的,立馬對他們汪汪叫了三聲,隨即就在前方一顛一顛地帶起路來,朝著一處荒坡方向跑去。看到此種情景,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十分默契的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此地必有疑案。

兩人一點也沒有猶豫地跟了上去,跟著大黃狗七拐八拐地來到了一處洞穴門口,隨後大黃狗朝著洞穴裏面發出陣陣哀鳴。還未進洞,一陣小孩的啼哭聲便傳進了兩人的耳中,小孩的啼哭聲和大狗的哀鳴聲混雜在一起,在那潮濕陰暗的洞穴回蕩著,聽起來十分詭異,嚇人程度和他們初來乍到時聽到的歌謠聲有得一拼。

薛陸二人楞楞地站了一會兒,才遲疑地循著哭聲找過去,卻見一個不滿周歲的小男孩仰面躺倒在草堆上,身上穿著花棉襖,頭上戴著虎頭帽,腳上穿著虎頭鞋,看起來面黃肌瘦,甚是可憐。小孩的身旁還躺著三條一動不動的幼犬,此刻皆是氣息全無,顯然早已死去。

兩人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過來,這只大黃狗必定是為了餵飽這個小孩,沒舍得給幼犬餵奶,活活餓死了它自己的三只小狗崽子。見到此等情景,他們看向大黃狗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覆雜,似是沒想到它居然能為了一個人類小孩做到這種地步。

這孩子這麽小,又沒病沒災的,卻被扔到這個洞穴裏,顯然不合常理,其中必有隱情。而大黃狗之所以冒著被打死的風險攔住官轎,顯然是想請裏面的青天大老爺替小孩主持公道,只是老爺連自己手底下子民的死活都不顧了,哪裏會理會一條路邊野狗。

明白了大黃狗的良苦用心後,薛陸二人決定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替這小孩討回公道,了卻大黃狗一樁心事。

薛矜對陸懷袖使了個眼神,小公主頓時蹲下了身子,素手一撈,將躺在草堆上的男嬰撈了起來,抱在懷中。她從來沒有抱過孩子,但奇怪的是,那個小孩一到她懷裏就立馬不哭了,那雙亮晶晶濕漉漉的眼睛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甚是乖巧。

陸懷袖看著懷中小小軟軟的嬰孩,眼神逐漸變得柔和,溫柔的用指尖點了點他的鼻子,那嬰兒似乎並不抵觸她這一舉動,揚起笑任她施為,嘴邊小酒窩若隱若現。逗弄了一會後,她面向少年,以發現寶藏的語氣說道:“你看這個小孩好乖啊,怎麽逗他他都不生氣誒。”

薛矜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輕笑一聲道:“你這個小孩也挺乖的。”說完便邁開長腿越過了她,頭也不回的向洞外走去。

陸懷袖聞言先是一楞,繼而意識到對方說了什麽,心頭似有一根柔軟的羽毛輕掃而過,酥麻之意瞬間遍布全身。壓下心頭那抹異樣,她抿緊嘴巴,不讓唇角翹起,抱著男嬰亦步亦趨地跟著少年往外走。

薛陸二人帶著一條大狗一個小孩又返回了原先的街道,這一路上他們商量好了,待會便將城中居民招聚在一起,再抱出小男孩兒讓他們來認。

走到一片陰涼的樹蔭下,薛矜驅動內力,將聲音遠遠傳出:“各位父老鄉親,在下今日出行,在路上撿到一個不滿周歲的男嬰,不知是哪位丟失的小孩子?還請來樹蔭下認領。”

他加了內力的聲音傳遍了安陸縣的每個角落,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仿佛說話之人就在他們耳邊耳語。很快百姓們來到樹蔭下認領,頓時將此地圍了個水洩不通,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眾人伸長脖頸看了看,最後都說沒有見過。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但小孩的家人還是沒來認領,薛矜見陸懷袖抱小孩抱得有些累了,便主動將小孩接過來抱在懷中。

他二人見無人認領,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剛要準備離開,這時一個婦人突然從人群裏沖了出來,湊過去將薛矜懷裏的小孩細細打量了一番,又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放聲大哭起來,語聲哽咽:“我的兒啊,你怎麽又活過來了……”

兩人看到這裏,覺得這事總算有了點頭緒。

陸懷袖走到婦人身邊,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一邊柔聲細語地說道:“大嫂,你先冷靜一下,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講述一遍。我們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好為你和孩子討回公道。”

少女的溫柔安撫起了作用,婦人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她擡手將臉上的淚水抹去,猶豫了一陣,當即把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跟眾人說了一遍。

原來她的丈夫前不久突然得了暴病不治而亡,扔下了自己和自己剛滿八個月的兒子。她和小叔子夫妻倆忙裏忙外,一起辦完了丈夫的後事,之後又靠給富貴人家漿洗衣物,做些繡活補貼家用。

七天前,她如往常一樣拿著繡品去繡坊裏面換錢,臨走前還特地拜托了小叔子夫妻倆幫忙照看半天侄兒。誰曾想她剛拿著刺繡賣的錢回到家中,卻發現自家小孩嘴冒白沫,臉色發青,任憑她怎麽搖晃也始終沒有反應。她以為兒子也像丈夫一樣得了暴病,直接趴在床上哇哇大哭。聞訊趕來的小叔子夫妻倆也在一旁抹著眼淚,看上去十分悲傷。

接連失去了丈夫和兒子,她簡直是受到了雙重打擊,精神近於崩潰。她傷心地大哭了一場,只怪自己的命不好,任由小叔子夫妻倆將兒子下葬,之後便主動離開了夫家,可誰知卻在今日見到了死而覆生的兒子。

薛矜沈默著聽完了所有的話,將懷中抱著的小孩遞給了他的母親,對方感恩戴德,要向他們下跪,陸懷袖連忙上前扶住了她,她這大禮才行不成。

陸懷袖溫聲開口:“對我們來說,這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你最該感謝的是那只大黃狗。”說罷便迎著婦人不明所以的目光,將他們所見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眾人。

眾人將她的話聽入耳中,登時心頭雪亮,瞬間明白了一切。必定是小叔子夫妻倆自大哥離世之後想要分家,為避免嫂嫂分得家產,便一狠心下毒毒死了侄兒,再讓大嫂這個寡婦凈身出戶。只是沒想到最後侄兒沒死成,他們的陰謀倒是敗露了。

想到那只大黃狗為了男嬰所做的一切,眾人望向它的目光中,竟多了幾分崇敬之意。那婦人也隨眾人盯著它看,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道:“對了,我記起來了,去年冬天我給過這條狗一只肉包子。當時一條黃色的瘦骨嶙峋的流浪狗站在我面前,死死盯著我手裏的肉包,眼睛裏竟然流出淚水來。我看見了不忍心,於是將肉包丟給那條狗,狗搖著尾巴叼起肉包就跑開了。”

沒想到還有這麽一茬,看來這只大黃狗是為了報當年的一飯之恩,才救下了婦人的小孩。在一旁將一切都聽在耳中的眾人,對於面前這條大黃狗的態度越發肅然起敬。畜生都能做到奮不顧身和知恩圖報,而有些人真的是連畜生都不如了。

之後婦人便抱著小孩和眾人一起去報官,那條大黃狗也搖著尾巴跟著他們走了。薛陸二人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人群作鳥獸散,喧囂過後一切歸於平靜。

薛矜安安靜靜的站在樹蔭下,落日的餘暉透過樹葉停在他又長又密的睫毛上,打下一片扇形的陰影。

陸懷袖看著,不由得心中一動。她上前一步,和他並肩而立,隨後便把心裏的疑問問出來:“你怎麽就替那條大黃狗出頭了呢?你薛矜難道是什麽古道熱腸的好人嗎?”

她說話夾槍帶棒的,薛矜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還是用那種懶散的語調說道:“我這樣做,原因有二。第一,我還蠻喜歡小動物的,尤其是這麽有靈性的小動物。看到它被鞭打,我當然不會坐視不管。第二,我討厭那個馬縣令,和他作對,看他吃癟,會讓我感到心情愉悅。”

陸懷袖自動忽略了他的後半句話,幽幽說道:“你對小動物這麽好,怎麽對人……”說到這裏,卻頓住不往下說了。

她沒有說下去,但薛矜卻明白她想說為何,輕哼一聲道:“這位少女,我對你不好嗎?”

陸懷袖聞言低下了頭,過了好半晌,才用像蚊子哼哼一樣的聲音說道:“也沒有,你其實……對我很好。”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

薛矜唇角勾起,隨即放下,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說道:“拿錢辦事,態度自然要好一點,你可別多想啊。”

他並沒有明說,但陸懷袖就是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莫名有些失落,但那時候的她還不懂那是因為什麽。

她望向明明就站在自己身邊,卻怎麽看也看不到的那個人,一種“明明離得很近,但又遙不可及”的感覺油然而生,在她心頭縈繞著,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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