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縣令

關燈
縣令

次日,用過早膳後,在李家歇了一宿的薛陸二人便出門逛街去了。他們昨日提出要給夫婦倆夥食費,但他們堅決不收,兩人只好將銀兩收回去,打算之後買點東西給夫婦倆,聊表心意。

日頭逐漸升起,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原本冷清的街道也變得熱鬧起來,慢慢有了煙火氣兒,與昨晚的荒涼景象大為不同。天越走越亮,路越走越寬,薛陸二人肩並肩慢悠悠地走著,一路走馬觀花似的左瞧右看。

陸懷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向旁邊的少年虛心請教道:“請問薛公子,有什麽方法可以驅散那片大霧,讓此地百姓自由外出呢?”

薛矜面色不變,似乎早就預料到小公主會問這個問題,說出了自己提前想好的說辭:“仙人迷的藥效只能持續三天,而且藥效逐日減退。能將此地居民困住長達十年,需要人持續不斷地施放,才能保持成現在這樣。能做到這一點,下藥的人必定就住在這附近。只要抓住那人,讓他停止下藥,過不了多久那片濃霧便會自行散去了。”

聽罷,陸懷袖微蹙了下眉頭,無奈地說道:“這可如何找得到啊……”

見她這副苦思冥想的模樣,薛矜唇角一勾又是慣有的輕笑,他徐徐說道:“一件事發生,總有受害者和受益者。要抓住罪惡之徒,首先就要找出得益之人。那人連續十年在林中施放仙人迷,無非有兩個目的,讓裏面的人出不去,讓外面的人進不來。你只需想明白,誰能從此事中謀取最大的利益,誰的嫌疑就最大了。”

聽到這話,陸懷袖不再多言,抿著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她繼續往前走著,沒有註意到自己的腳下,忽然手腕被少年握住,緊接著整個人都被他拽離某處。

好不容易穩定身形後,她看向薛矜,眼底的疑惑幾乎化成實質。薛矜沒有說話,只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往地下看。陸懷袖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去,只見道路中央擺著一堆中藥藥渣,看著很是違和,滿街行人極力忽略它,卻無一人試圖掃除它,只是繞過它繼續往前走。

見小公主面露不解之色,薛矜耐心解釋道:“這是一種‘倒藥渣’的習俗,病家把煎過的藥渣故意倒在街上讓路人踩,踩到的人會帶走病氣,吃藥的人就會好了。”

饒是陸懷袖脾氣再好,聽了這種轉嫁災禍給別人的齷齪心思,也不由得杏目圓睜,柳眉倒豎。這倒藥的人也太缺德了吧,將藥渣撒在路上,就為了把病氣轉移到一群無辜的路人身上。

她越想越氣,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憤憤的將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也不知這人是誰,這樣缺德。”

薛矜點點頭,對她的話表示讚同,而後摸著下巴說道:“將藥渣堂而皇之倒在大路中央,還沒人敢掃走,看來此人是個厲害角色,別人都懼怕他,不敢忤逆他。”

這時一位六旬老漢從他們身邊經過,剛好將他們的對話聽入耳中。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兩位都是生面孔,想必剛來我們這沒多久。這倒藥的不是別人,正是敝縣縣令。他的小兒子前不久害了場大病,為了讓對方盡早痊愈,他就命人將藥渣倒在過往行人的岔路口,想要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替他的寶貝兒子帶走病氣。”

話音剛落,老漢又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只是老爺此舉,除了給小兒子治病,還有別的目的。”說到此處,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薛矜嘴角勾起一抹輕嘲的笑意,直接一語道破天機:“訓練服從性。”

陸懷袖也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人,很快便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縣令此舉無非兩個目的:一是為了試探百姓是否順從於他,二是借此百姓面前展現自己的威望。他用這個法子,便將服從自己和反對自己的人一下子區分開來,好為鏟除異己做準備。

老漢點點頭,示意他們想的是對的。他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下去:“自從十年前這位馬縣令來此地赴任,安陸縣就大變了模樣。城隍廟變成了聖姑廟,唯一出城的路突然霧氣遮天,裏面還鬧鬼。大家困在這裏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只好任憑他作威作福,剝削奴役。這十年來,他活得有滋有味的,我們的日子卻是越過越苦了。”

說話間,一頂氣派無比的轎子忽然從街道盡頭被擡了過來,在一片吹打聲中前行。過往行人皆退到一邊,垂目不敢直視。薛矜目力過人,能看到轎頂掛滿了珠寶翡翠,和路邊百姓身上的粗衣布履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老漢低聲說了一句:“老爺來了。”之後便示意兩人和自己一起退到一邊。薛陸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和他一道退下。

那頂轎子行在明亮寬闊的大路上,原本暢通無阻,可就在即將從薛陸二人身前經過時,忽然一條黃狗從草叢裏跑了出來,攔住了轎子,還沖著轎子裏面的馬縣令大聲狂吠起來。

這變故來得太快,擡轎子的車夫猛然止住腳步,轎子因此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正翹著二郎腿哼著十八摸的馬縣令沒有防備,哐當一聲,結結實實撞到了車壁上,這一下撞得他生疼。再度坐穩身子後,馬縣令先是扶好自己的烏紗帽,隨後猛地掀開轎簾,怒氣沖沖地說道:“哪個不長眼睛的家夥敢攔本官的轎子?”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黃狗在擋路,那狗還沖著他不停狂吠,似乎有話要說。

陸懷袖也被眼前這一幕驚住了,飽讀詩書的她很快聯想到古書上多有記載的,關於動物告狀的事情,這條黃狗敢冒死攔轎,其中必有是非。她擡眸偷偷打量馬縣令一眼,對方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參加過科考的讀書人,倒像個土匪一般。

她剛要和薛矜交頭接耳一番,下一刻便看見那位縣令高高揚起手中的馬鞭,伴隨著危險的破空聲,狠狠打向那條大黃狗。他一邊揮鞭子一邊惡聲惡氣地說道:“哪裏來的野狗,居然敢攔本官的轎子,你這是在找死!”

鞭子一鞭接著一鞭打下去,落在皮肉上的劈啪聲接連不斷響起在眾人耳旁,血腥味道彌漫開,縈繞在他們鼻端。那條狗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卻一點也沒有退開的意思,依然對著轎子汪汪大叫。

這副慘狀不禁讓陸懷袖有些不忍直視,她握了握拳頭,小聲在心中給自己鼓氣,隨後就要路見不平一聲吼,可就在下一刻,身旁的薛矜卻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攔在了她的身前。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馬縣令又是一鞭落下來之際,薛矜掐準時機,閃電般伸出手來,“啪”地一下抓住了鞭身。

周圍的百姓見到這一幕,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少年該說他藝高人膽大,還是無知者無畏,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馬百萬對著幹。以馬百萬這個睚眥必報的性子,一定會伺機報覆,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陸懷袖同樣很是震驚,但震驚的方向和周圍人大為不同。薛矜這麽一個冷心冷情的人,居然會為了一條狗挺身而出,要知道自己可是花了足足十萬兩銀子,才請動他保護自己的。

這麽一想,還真是人不如狗啊。小公主在心中默默地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淚。

馬縣令被他握住鞭子,下意識往後一拉,但用盡全身所有力氣,那鞭子也抽不回來。他心中叫苦不疊,看來這一次碰上硬茬子了。

不經意間與少年的視線,他被對方盯得毛骨悚然。

少年仿佛已經和他認識了多年,打量他的目光好似將他從靈到肉看了個透,他的一切都在少年眼中無所遁形。強行壓下心頭那陣沒來由的害怕,他端了幾分怒色呵斥道:“大膽刁民,我乃是朝廷命官,你這樣冒犯於我,是想要造反嗎?”

薛矜依舊握著鞭子不撒手,用一貫慵懶的語調說道:“我可是大襄良民,安份守己得很,從來沒想過要造反,只是想請老爺高擡貴手,放過這條可憐的狗。”

少年嘴上說得溫和,馬縣令卻感到一股暗勁透過鞭子湧入自己周身經脈中,讓他整個人好似遭受了電擊一般,渾身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他是個有眼力見的,早就看出少年不是易與之輩,和他作對只會害了自己,不如順著對方給的臺階下。氣勢頓時弱了七八分,馬縣令清了清嗓子,色厲內荏地說道:“既如此,那本官便大發慈悲一回,放這攔路惡犬一馬。”

見對方這麽識時務,薛矜也松開了握住鞭子的手。他笑意吟吟地看著這位馬縣令,似有所指地說道:“老爺真是心善得很啊。”

馬縣令哪能聽不出他的諷刺之意,但他聽而不聞,給車夫使了個眼色,對方便忙不疊擡起轎子來,繞過那堆藥渣,直直往前方走去。

眾人見那頂官轎遠去,而少年居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都感到十分的驚訝,不過他們也看夠了熱鬧,很快就散去,各做各事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