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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土殺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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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土殺大王

這也是林砧想要問的,他瞪了伊洩心一眼,示意他保持安靜。

忽然間,沒有天崩地裂,甚至沒有絲毫的聲音,事情就發生了——空間像是受到了嚴重擠壓,變成了詭異的形狀,大家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平平整整,按部就班的,在視野的中央,事物忽然都開始向上突起,世界像是被在上下的方向拉長了。

就在這時候,戴勝像是嗅到了鮮血的野狼,根系忽然直立,將他的身軀送了起來,本來就偉岸的戴勝瞬間更加威武雄壯,簡直高大到了叫人敬畏的地步了。林砧心領神會,迅速攀上了戴勝的一根長毛,依附在了戴勝身上。

伊洩心燈三人已經被猝然降臨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世界的形變叫他們頭暈眼花,冠九最不適應,幾欲嘔吐,跪倒在地;伊洩心扶著陸羽才勉強站住。但是就算是最堅強的陸羽,此時也皺眉緊閉著雙眼,像是在壓抑難受的感覺。

空間的變化似乎是一個彈簧,將戴勝發射了出去,林砧前一刻還看見三個人的各種難受情態,後一刻,眼中就除了快速到模糊的景色什麽都沒有了。

“戴勝!戴勝!”林砧下意識地大喊,他知道戴勝就算聽見也不會有回應,但是他必須這樣做,只有這樣才能泯滅他近乎崩潰的情緒。

速度漸漸慢下來,模糊的景色清晰了,等到林砧再次看清這個世界的時候,四周已經不是東方豐滿的草原,而是白雪皚皚的山脈,漆黑的山脊像是燒焦的東西,一路蜿蜒,仿佛有生命,高大的冰川晶瑩剔透,但是他知道,這一切美輪美奐的景色都是毀滅之前的平靜——東方的空間已經扭曲了,這裏的毀滅還會遠嗎?

忽然間,他的餘光看到有一個東西在緩慢移動,他眨眨眼睛,在冰川刺眼的反光中,他看清了——那是一顆巨大的樹,和戴聖很相似,但是顏色更加溫和,也更加生機勃勃。

戴勝似乎也看見了,身體搖晃起來,像是在表達強烈的情緒。林砧這才註意到,戴勝正在用發達的根系行進,卻不是在路上行進,而是在空中行進——難不成戴勝是在飛翔?

扭頭一看,林砧吸了一口冷氣:身後,從天空到地面,世界上下已經全然扭曲,像一株折腰的植物。不僅如此,天地之間像是多了很多面鏡子,每一面鏡子中都反射著對面的景色,於是,林砧在天穹上看到了深淵中盤旋的龍蛇,在大地上看到了飛翔的鴻雁,這一切荒謬的景色攪成一團,似乎要在人眼前旋轉起來了。

不能再看了!林砧緊緊閉上眼睛,卻也明白了:前面的空間完好,後面的空間變異,戴勝不是在飛翔,而是乘著這詭異的空間的“浪潮”向前游動。

想要再快一點,卻也不敢了,如果他們加快了,不就正意味著前面的空間也要崩壞了嗎?

“讓他停下來!”工垂王氣急敗壞地沖著江匪淺喊話,後者托著下巴,看著遠方,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人。

“因為你,工垂就要滅亡了!”工垂王氣極了,忍不住向江匪淺動手,想要把他從千琪上面轟下去。但是江匪淺一伸手就將他固定住了,這個少年看起來並不健壯,但是力氣大的嚇人。他的眼睛裏面顏色深深,這雙眼睛看著工垂王,後者忍不住膽怯了。

江匪淺松開了他,拉開自己的衣服,讓工垂王看他胸前,工垂王這才註意到,江匪淺的胸口有一個青黑的標記。

“這是什麽?”

“這是左土之王給我的,我的身體裏面有左土的川納之力,不僅你拿我沒辦法,就算是工垂所有的人同時來抓我,也沒辦法成功的。”

工垂王將信將疑:“你為什麽從左土之王那裏接受東西?你要背叛後土了嗎?”

“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可以簡短地說說。”江匪淺找個地方坐下:“我接受左土的饋贈,是為了救亡後土,但是直到現在,我也沒發現這東西有什麽用——我不能用它來對付後土的人,所以打架的時候我一般會選擇輸掉。”

他這是開了個玩笑,但是工垂王並不認為這好笑,他擰著眉毛瞪著江匪淺。

後者繼續道:“接受左土的力量,左土可以隨時控制我,他們想讓我幫他們取得執吾劍的殘片,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就是執吾劍的殘片。”

工垂王聽了,眼睛不自主地瞪大了,但是江匪淺並不在意他的回應,仍然自顧自地說話:“我開始先是欺騙他,拖延時間,但是繞了一大圈,我沒能找到解決問題的一勞永逸的辦法,反而被提前了的分離時間弄得左支右絀,被迫回到這裏。”

“事情轉了一圈,又回到了開始,哎,天知道我都幹了什麽?”江匪淺很是苦惱,將十根手指插進了頭發中。

“現在,我實在沒法子了,只好回去把執吾劍給他們,唯一的期望,就是在交出執吾劍的時候,徹底斬斷左土的歪心思。”他的眼睛忽然閃亮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東方的一個刺客的故事?”

見工垂王迷惑地搖頭,江匪淺很激動地說下去:“那個刺客直到貼近王的時候才忽然暴起,刺殺了王。他名義上是為王奏樂,但是卻在樂器中暗藏武器,等到那個千載難逢的合適機會,他就將王殺死了。”

他講的很激昂,但是工垂王卻不是很理解。江匪淺說完這一段,忽然又問:“你知道那個用冰殺人的故事嗎?”

工垂王惱火地搖頭,他不明白江匪淺要做什麽。

“有一個人是販賣冰的,人們在夏天需要的冰都從他那裏買,他也是一個刺客……”

“呵,這個世界上刺客可真多。“工垂王嘲諷。

江匪淺裝作沒聽見他的嘲諷,道:“他行刺成功了,但是卻誰也不知道武器是什麽,因此也就沒抓到他——你知道他的武器是什麽嘛?”

“當然,是冰啊。”工垂王頗為不以為然:江匪淺明明已經說了。

但是江匪淺並不介意自己講故事的漏洞,他想要的也不是最好的效果。江匪淺一拍手:“這就是了,這一次,我就是那個賣冰的刺客。”

工垂王終於動容了:“你要刺殺左土之王?”

“是。”

“憑什麽?”

“劍。”

“什麽劍?”

“執吾劍。”

“執吾劍已經毀滅。”

“我就是執吾劍。”

沈默。

工垂王:“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江匪淺一本正經:“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武器能夠刺殺左土之王?後土的東西到了左土必然失靈。”

“行啊,執吾劍,”工垂王比江匪淺高大,這個高大的人俯視著江匪淺:“但你究竟是□□,你用□□如何對抗左土之王呢?難不成你能變成一把劍嗎?這樣的話,誰又來操縱你呢?”

“這些我還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就敢擅自行動,你真是人才。”

江匪淺不接這個茬。

“就算你這道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也不會因此就放棄千琪和我的族人。”工垂王狠狠地拋出這句話,希望它能砸中江匪淺,讓他不知所措,但是他還是低估了江匪淺的承受力。江匪淺聽了,連眼珠都沒有顫抖一下,他說:“不必商量了,你對我沒法子。”

談話就這樣卡住了,千琪向前行進著,茂密的樹冠遮擋了江匪淺他們的視線,因此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處,但是外面越發寒冷的空氣告訴他們——離從極大深淵越來越近了。

“工垂王,你該走了吧?難不成你要和我一直到從極大深淵?”江匪淺揶揄。

工垂王瞪了他一眼:“我要去。”

“你瘋了。”

“正如我認為你是在開玩笑,但是你其實不是,我現在也不是在發瘋,我就是要和我的族人的殺手一起去那個致人於死地的地方。”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工垂王再次將這擲地有聲的話扔到江匪淺的臉上,他又說:“還有,我不叫工垂王,我叫衍闌出。”

江匪淺從沒見過比工垂王的名字更加拗口的名字,他花了好半天功夫搞清楚“衍闌出”的寫法,嘆為觀止:“西方人的名字都是奇跡。”

“不,這只能說明東方人名字的貧困。”

“那是貧乏,不是貧困。”江匪淺好笑,忽然覺得工垂王並不像是看上去那麽嚴肅。他不由自主地多說了一些:“西方人的名字也不是一貫如此,你看老神師,玉在,這個名字多簡單。”

衍闌出嘀嘀咕咕,想必是在抱怨江匪淺舉的例子不恰當,但是並沒反駁。似乎是為了緩解他的尷尬,衍闌出將腦袋伸出了千琪簾幕一樣的枝條,剛一伸出腦袋,他就大叫起來:“你看,那是什麽?”

江匪淺從同樣的位置看去,頓時倒吸冷氣——東方的世界似乎獨立於他們而存在,天地之間充斥著叫人眼花繚亂的東西,他們尚且看不出其中的玄機,更不知道這是空間扭曲所致,但是其中的危險已經昭然若揭。

在這一片混亂中,江匪淺忽然瞥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這個影子像是飛翔的鴻雁,行在暴風驟雨之巔。這個身影莫名熟悉,讓他楞住了,眼眶發紅。

“你怎麽不走了?”林砧感受到戴勝逐漸減緩的速度,好奇地問,他打量著戴勝,試圖弄清楚問題何在,但是這一看頓時叫他心驚膽戰——戴勝的身體正在高空的風中迅速消散。

“餵餵餵!戴勝,你明明回來的時候還是完好無損的,為什麽現在就要瓦解了?”林砧手忙腳亂,既想要抓住戴勝,但也知道抓住即將解體的東西無濟於事,因此倍加慌亂,自從成為二侯之後,還沒與什麽事情讓他如何手足無措呢。

然而戴勝的瓦解不可阻擋,就像放入水中的泥塑,沙灘上的碉堡。林砧喊了兩嗓子,也就不喊了,他明了了:戴勝的消失是因為他。曾幾何時,戴勝離開了,但那一次,它以後土神的身份進入了大千世界,後土子民認為它“死去”了,但其實它不過是開啟了一段新的旅程,那時候他是向著無盡的新方向進發的。但是這一次,他在後土面臨重大考驗的關頭回來,卻真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它將身體換給林砧,消亡就在所難免。

消散了,全部消散了。

林砧只來得及喃喃一句“戴勝“,人就已經開始墜落。這一刻,天空不再是斑駁陸離,而是呈現出美侖美華的圖案,一把柔軟的枝條在天穹上舒展著自己,似乎要將林砧攬在臂彎之中。林砧伸出手去夠它,卻夠不著。下一刻,戴勝消散的幻覺消失,人繼續墜落。

林砧在風中,淚水滿眼,但是在大風中,淚水很快散盡,像是隨風飛去了。

等到淚水完全幹了,人也不在墜落了——扭曲的空間中,戴勝再次出現了,並在天空飛速游走。

林砧的身體裏面像是有澎湃的力量在撼動,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斷的力量像是春天發芽的柳條。他的頭腦因為身體突然變形而昏沈,身軀的僵硬讓他很不習慣,但他卻坦然處之。

他現在是一棵樹,他就是戴勝,他找不到脖子的位置,無法回頭,但是只要他略微回眸看一眼,就會發現空間坍塌的速度正在加快。

林砧奔跑著,變成大樹他才明白大樹如何奔跑,明白扭曲的空間是不是像是堅硬的大地。他似乎是在邁動雙腿,但是相應他的確實盤根錯節的根系;空間本來是無形的,但此時卻凝結成堅硬的物質被他踩在腳下。被拋在身後的是時間,無情的時間,寶貴的時間,林砧甚至不敢思考時間對他的意義。

前面的身影移動也很快,林砧本來以為很快就能追上,但過了不久,他就開始懷疑,是不是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追不上那個影子。但是他絕不能止步,那個偉岸的影子讓他感到熟悉,是一個絕不能放棄的存在。

有一瞬間,林砧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奔跑的意圖,他到底是為了追上那個影子,還是為了拯救西方的子民?

“到底是什麽?”衍闌出好奇的很,等他看到江匪淺莫測的表情,就更好奇了。

“不是什麽。”江匪淺穩住心神,他不敢確定——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太過思念了?那是一棵樹,盡管很驚艷,但是自己的設想卻太胡扯了。

“你看上去很感傷,”衍闌出望著外面:“那是你的朋友。”

“不是。”江匪淺淡淡地回答,他現在已經能看到從極大深淵了,腦袋開始發疼,這無疑是一個預兆。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什麽,衍闌出的話忽然多起了,這個之前一直矜持的王不管江匪淺回答與否,自顧自地道:“左土之王一定會讓你過去,到那時候,我就隨著你一同過去,我倒要看看,這塊神秘的左土到底長什麽樣。你知道嗎,了解左土其實是我們幾代工垂人的願望,如果不是土地的分離……”

他的聲音被西方傳來的巨響淹沒了,似乎是囚禁洪水的閘門忽然被打開,猛獸一般的水流蜂擁而出。江匪淺離著大深淵已經很近了,這巨響充斥了他全部的感官,將他沒頂,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被關進了一口鐘之中,而一個人正在狠命敲鐘。

看衍闌出捂住耳朵的痛苦樣子,江匪淺就知道他撐不了多久,隨行的願望不過是逞能的說辭罷了。於是他無聲地對千琪說:送工垂王走吧。

千琪順從地用枝條卷起了衍闌出,將他向某個方向拋出去,等人被扔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千琪才打趣:“你不怕我把他摔死?”

“那你可太沒良心了,工垂王供養了你這麽久。”

“你就相信我心善?”

江匪淺心不在焉地回答:“你沒有心,別開玩笑了。”

千琪堵了回去,卻不生氣,速度不減,問:“咱們就要死了,你有什麽話要說?”

“我們不會死的——就算是會,和你說有什麽用?”

“你的脾氣突然不好了。”

“其實是,從來不算太好。”江匪淺忽然笑了,即便是大難臨頭,他也忍不住要笑,他說:“有時候我也搞不清自己是什麽樣子的,非要由另一個人給我作證不可。”

“有人這麽做嗎?”

“有啊。”雷鳴般的聲音不斷傳來,大地顫抖,天母山的冰川已經開始滑落,好像美女頭上的釵鈿從散開的青絲中落下,但江匪淺反而好整以暇地坐在千琪的枝幹上。他的皮膚感受到風,這風帶著末路的氣息,很熱,但是刺骨。

“有這樣的人,還不止一個,我希望他們現在都好。”

“你見不著他們了。”

“你太悲觀了。”江匪淺評價千琪。

“我只是實話實說,”千琪很冷靜:“我會變成路橋,你會化為利刃,最後在分離的時刻隨著那些土啊石頭啊,一起流入大千世界。”

江匪淺知道千琪說的是實話,但是他不願意承認,如果這也算是需要被批評的懦弱,那麽這個人間簡直沒法待下去。

但是就算在另一個世界,事情也不會比人間更好了。

“你在這裏。”

聲音傳來,江匪淺望向西方,渾身血液冰冷——群山之巔,冰川之上,巨大的藍色天幕中浮現出一張廣闊的面孔,和山鬼的面孔不同,這種面孔並不叫人恐慌,只是寒冷到令人瑟縮。

面孔的漆黑,似乎覆蓋了鐵甲的面具,中間兩個更黑的地方是面孔主人的眼窩,並且正如一切可怕的面孔一樣,眼窩中沒有眼珠。江匪淺不用問,只是聽聲音,就知道了:“左土之王。”

千琪噤聲了,他看不見左土之王,但是卻從江匪淺身上忽然濃郁的殺氣中感受到了。

“你的東西帶來了?”

“還有一段距離,沒法給你。”

“你現在看到了,如果我化形,將是你們的千萬倍,我很危險,不要耍花招。”

離得越近,左土之王的面孔就越大,像是蒼天變成了黑色,即將扣在世界的腦袋上。江匪淺微笑道:“你雖然龐大,但只是個影子,我並不害怕。”

“這算是逞英雄嘛?”左土之王冷笑:“我不介意讓你在口頭取勝,反正結果誰都能看到。”

江匪淺:“交給你東西的時候,我需要過去。”他說著話,已經到達了大深淵的邊緣,大風不要命地吹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猛烈,像是要把人撥皮抽筋。

幸虧如此,不然後土就是風的獵場了,江匪淺想。

“為什麽?”左土之王理所當然地問了這個問題。

“你知道執吾劍的殘片在哪裏嘛?”江匪淺站在深淵的邊緣,頭頂左土之王的面孔幾乎將他吞沒,看一眼都會讓人心驚膽戰,因此江匪淺選擇不看,自顧自平視前方說話,但這個姿勢也並沒有好多少,深淵中冒出來的一股股黑紫色的氣流像是瘟疫的化形,四處亂竄。

“我是執吾劍的殘片,如果你想要,我知道將自己給你。你看,我不過去,怎麽行呢?”

左土之王顯然也沒料到這個答案:“我只知道你是兩塊土地之間的使者,卻不知你竟然就是執吾劍的殘片。真是奇怪!”但既然這樣,他只好答應:“你來吧,動作快點。”

“巧合”這個東西在這一刻被演繹地淋漓盡致,就在左土之王話音剛落,天母山脈劇烈顫抖起來,熱騰騰的氣流從深淵中沸騰起來。

左土之王大驚失色,盡管他毫無面色可言:“來了!要分離了。”

江匪淺心中一凜,就聽見左土之王咆哮:“你別想離開,不然我讓你生不如死。”

“誰想要跑啊?”江匪淺冷笑:“就算是天崩地裂,我也會遵守諾言。”

江匪淺一邊應和著左土之王,一邊在心中暗罵他的狡詐:經歷過這一番事情,江匪淺算是明白了,左土之王許諾他的川納之力根本沒有實際用處,這個奸商似乎明白,就算是江匪淺身懷通天的本領,在後土也無處施展,江匪淺在這場交易中不過獲得了名義上的利益,但真正的受益者是他自己。

但是,如果江匪淺是個心無責任的人,或者是個膽小怕事的人,那麽左土之王的計劃就要泡湯了——但是偏巧,江匪淺既是左右土的使者,也是一個甘願為大事兒奔波勞碌的人。

“千琪。”江匪淺輕聲叫。

千琪並不應答,卻立刻做出了動作——看似堅硬的枝幹忽然間變成了下鍋之前的面條,被人搓圓揉扁似地變形,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座獨木橋,遠遠地朝著深淵的方向伸展。

左土之王發出驚訝的聲音,他沒想到江匪淺如此決意來到左土。

天母山脈發病似地抖動著身子,滿山冰雪簌簌落下,巨大的冰川轉眼間煙消雲散,但是一點聲音都聽不到,整個世界在寂靜中崩壞。長明燈倔強不屈地發光,溫暖的光芒籠罩著懸崖,讓江匪淺心中多少安寧。但是就在他為這書光芒而暗自竊喜的時候,長明燈忽然也晃動起來,本來明亮的光芒顫抖著,像是疲憊到了極點,再也無法支撐。

不!江匪淺在心中吶喊,但是還沒等他真正喊出這句話,燈球忽然劇烈地一跳,熄滅了,黑霧瞬間越過了結界,朝這邊猛撲。

江匪淺的心臟瞬間冰冷,對他來說,明燈的熄滅不僅意味著屏障的消失,更意味著他再一次失去了君父和師父。這或許是天命,這盞被後土最後兩位強大的神師點燃的明燈註定要在最危急的時候崩潰。但是江匪淺沒有怨言:兩位神師已經為後土做的夠多了,現在的世界是他們這些活著的人的。

黑氣彌漫,掠過江匪淺的身體,有一瞬間,江匪淺覺得自己連內臟都被封凍了,他還以為自己活不過這個瞬間。但是千琪在千鈞一發之時用枝條包裹住了江匪淺,在他的外面形成一個亂糟糟的毛球,一邊朝著江匪淺狂喊:“這是左土的境界,他們攻破了,要占領後土了。”

千琪生怕江匪淺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繼續喊叫:“後土的人在這裏面不能活,人們會……”

“我知道,會變成玉石。”江匪淺猛烈撕扯著千琪的枝條:“放我出去,我的身體裏面有左土的川納,我會沒事的。”

“不放。”

“放開!刺殺的時候不一樣是在左土!”

“我傻了,這不可能。”

“你想讓後土人全部殉葬嗎?”江匪淺忽然一聲怒喝:“讓開!”一道閃電似的東西襲擊了千琪的身體,縱然他是一棵樹,千琪也感受到軟麻,不由自主放開了江匪淺。後者跳出屏障,大步順著千琪枝幹形成的路橋跑向了左土。

逆風而上,黑氣就是風,在江匪淺的身邊呼嘯而過。多數黑氣繞著江匪淺而行走,但總有一些撞到江匪淺的身上。仔細看,這些黑東西並非茫茫一片的霧氣,而是一個個狀若騎手的人物,他們呼嘯著奔跑的樣子像極了後土的士兵騎著馬在大平原上沖鋒陷陣。

千琪見無法阻攔他,便恪盡職守地讓路橋不斷伸展,江匪淺越跑越快,他的身體周圍逐漸形成一個保護層似的東西,這層東西比黑騎手還要黑暗,黑的像是深淵裏面的頑石,將江匪淺完完整整地保護起來,沒讓一絲一毫的黑氣進入,撞到江匪淺的黑騎士被這層東西彈開了,驚慌也似地飛到一邊。

江匪淺不回頭,他沒功夫回頭,也不敢回頭。他知道黑騎士即將闖入後土,如果他不能刺殺左土之王,後土就會完全淪陷,到那時候,土地分開沒有意義,因為兩塊陸地都將是左土的。但是就算他成功了,事情會有所改變嗎?江匪淺不知道,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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