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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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可是如何？”
沈千意又將五指抓攏來：“可是只要你稍稍用力, 想抓住這抔水，它便能變化萬千種形態，從你的指間毫無滯礙地流淌出去, 你根本無從把握。”
他看向皇帝：“我老師這女兒就是這樣，她不會就這麽輕易屈服，被你乖乖抓在手心裏的。”
蕭聽瀾聽出來沈千意的言外之意。
他是說這蘇家女自有韌處, 就算在那樣的重壓之下, 也不會就這樣乖乖地屈服於他的威壓, 老老實實把心裏話說出來的。
其實想想也能明白，那時在詔獄裏那麽多天, 又在東、兩市審了這麽些日子，這女子不也一直未曾低頭麽？後來好了傷疤忘了痛，又同他索要《綠石紀聞》, 如今還固執地要介入楊誠一事之中。
蕭聽瀾在心中默想道，自己實在並不了解她，便也根本無從知曉, 這捧水究竟是由何等樣的川流匯聚而成，最後又將變成何等樣的汪洋。
頓了頓，沈千意又感慨地接了一句, “其實我現在覺得當年那句話說錯了。”
“你是個鋒芒畢露的性子。那蘇家女看似溫和柔順, 內裏或許比你更加固執鋒利。你倆並不合適, 只會碰得頭破血流。”
蕭聽瀾聽了這話一默, 卻忽而開口道：“你還記不記得我那時候寫了首詞。”
沈千意沒料到皇帝忽然轉了話題, 一楞：“哪首？”想了一想, 方記起來了, “啊，是那首‘驕兵’？”
蕭聽瀾道：“你還記得我那時寫了些什麽？”
沈千意蹙眉琢磨了一會兒, 搖頭笑道：“對不住，太久遠了，實在沒什麽印象了。只記得那首詞狂得沒邊。”
蕭聽瀾聞言一哂，便不再說話了。
再開口，卻是說起了旁的事：“你覺得宋白硯此人如何？”
“明光先生啊…”沈千意琢磨了會兒，“心如澄澈秋水，行若不系之舟，是個心中自有自己標尺的人。”
“標尺以內，再大逆不道的事也敢做；標尺以外，再小的雷池亦不敢越。”
聽這麽一句話，蕭聽瀾倒有些若有所思，怪道此人敢拒絕自己邀請其出山，卻又為著賜婚這麽一件小事如此驚駭。
因道：“待楊誠事了，我欲升拔其至中書省，任中書侍郎，掌進奉參議，為我草擬詔書。你以為如何？”
沈千意點點頭：“是個不錯的人選。”
蕭聽瀾又道：“另有人建議我用《綠石紀聞》做底，組織撰修兩朝官史。如此倒正好可教宋白硯再兼任中書省史館修撰，牽頭此事。”
沈千意驚喜笑道：“當真？你不是一直想將《綠石紀聞》燒了麽？怎的此番竟生了這樣的心思了？”
蕭聽瀾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好在沈千意沈浸在可以修史的喜悅中，並未註意到他的異樣，感慨道：“苦讀這麽些年，哪個不想究古通今，成一家之言，千秋萬載地留下自己的名字？此事莫說明光先生，我心中亦是期待良久了！”
“陛下，這修官史咱們秘書省總也能摻和一腳進去罷？”
蕭聽瀾道：“沈大人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如今不過只是個九品校書郎，就算秘書省參與此事，同你沈大人又有什麽相幹？”
沈千意笑罵道：“好哇，我給你兢兢業業做牛做馬這麽些年，這麽點小事你也吝嗇？明光先生高遷，這秘書省無人調度，我不過是個九品校書郎，往後也無責替你把持，且看陛下你政令何出？”
“好的很，姓沈的你愈發出息了，如今也膽敢威脅到朕的頭上來了…”
……
細雨不歇，將窗下傳出的笑語打濕。到第二天清晨，這瀟瀟秋雨方將將止住。
蘇懷月宿酒醒來，頭昏腦漲。洗漱完出門，青竹同她轉述宋白硯的囑咐，只讓她這幾日在家中做好準備，隨時等皇帝下詔往刑部去提人。
蘇懷月應了一聲，回房換衣服，坐在桌旁喝了盞茶，腦子漸漸醒過來幾分。覆盤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不免卻有些憂慮起來。
費了這麽大功夫終於入局，可入局之後她究竟該如何行事，她心中其實也還沒個頭緒。
一方面，她想通過楊誠介入此事，從此處於情報第一線，能夠暗中保護元佑安的安全；可另一方面，她也擔心楊誠真將元佑安的下落透露出來，那麽根本輪不到自己有什麽動作，皇帝就能直接抓住元佑安。
她想要的，是楊誠通過什麽法子，將與元佑安聯系的方式單獨知會她，同時又不引起皇帝的懷疑…可楊誠如今深陷牢獄，這實在也是強人所難。
蘇懷月愁悶地將自己的頭發紮起，忽而看見了妝匣子裏那支木簪，心中不免一動。
元佑安喜歡做木藝，曾為了此事惹得思宗大罵，前朝知道此事的人不少。楊誠既然甘願為太子做事，理應也該知道元佑安這癖好。
那麽倘若自己佩這木簪子去見他，他能否透過這小小的細節，窺見自己的心思呢？
這麽想著，蘇懷月便將那簪子隨身帶在了身上，箭已在弦上，無論未來走向如何，總歸是死馬當活馬醫，走一步看一步罷…
蘇懷月又忍不住想道，最差的結果，那便是皇帝最終抓住了元佑安。前朝太子向來是沒有在新帝手上生還的可能，到那時，她又究竟，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兒，一顆心猛然重重一跳，剎那間記起個頂重要的事情來，耳邊隨之響起男人的聲音。
“承蒙娘子救命之恩，某不敢不報…”
“娘子可向蕭某提一個請求，只要在蕭某能力範圍之內，必為娘子辦到…”
蘇懷月一顆心當即“砰砰砰砰”直跳起來。
那時她以為蕭二不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皇親國戚，並未將這句話如何放在心上。可現在，她已經知道蕭二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當朝天子。
一位天子給出的承諾。
這句話瞬間便有了千鈞的重量！
還不止如此，蘇懷月又帶著些微的緊張想道，如今她已知道了蕭二是天子，可蕭二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然在她眼前暴露。
那麽此刻便是她在暗，蕭二在明…如此，可否可以利用這麽一個小小的信息差，做些什麽事情呢？
這麽一想罷，蘇懷月立即取了冪籬戴上，同青竹說明白自己去向之後，沿途買了些禮物，徑直就向蕭府行去了。
有雨珠從夾道的樹葉間滾落，滴落在脖頸裏，她也絲毫未有察覺，只細細將這段時間以來自己與蕭二的相處想了一遍。
唯一、唯一自己也許冒犯到蕭二的地方，就是那日罵了他一句“蠻橫霸道不講理”，蘇懷月咬著唇想，正好便可以這件事為理由，去同蕭二搭話好了。
來到蕭府，蘇懷月久違地敲響了門環，很快吳婆婆便來聽門。見著是她，當即是笑起來：“蘇娘子，好久不見了。”
蘇懷月將帶來的小禮物交給吳婆婆，只道前段日子染了風寒，故而不敢來此將病氣過給了明明。又問：”明明如今可大好了？”
這麽說著，兩人便一同行了進去，遠遠就能聽見明明在院子裏嚎叫：“好無聊好無聊！二叔，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吳婆婆笑道：“你瞧，小孩子身體底子好，如今已是大安了。見著了娘子你來，肯定高興。“
蘇懷月微微笑了笑，行到院子口，只見明明叉著腰正在大鬧。
因著腿傷，明明在府裏修養了小半個月。現在終於能下地，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去外頭玩鬧一場。但他二叔以他腿傷未好齊全為由，只將他拘在府裏。這會兒趁二叔來看他，便尖著嗓子只在院子裏撒潑。
便見上頭屋子裏忽而彈出來幾個紙團子，正砸在明明的額頭上，裏頭傳來蕭二慍怒的罵聲：“你是抓了條狗來替你寫字麽？這麽醜的字，哪來的臉要出去玩？滾到書房裏來。”
明明就勢往地上打滾：“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去玩！”
下了一夜小雨，地上全是泥濘，就這麽一滾，明明已然是渾身臟汙。那吳夫人站在一旁也不知把人拉起來，只癡癡發笑。
倒把吳婆婆嚇了一跳：“小祖宗誒！你這可使不得啊！快看，是誰來陪你玩了？”
明明在地上打個滾，轉到這方來看，渾似剛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山猴子，通身是塗抹均勻的淋漓泥水，蘇懷月都沒眼再看下去。
明明卻渾然不顧，張著眼睛又響又亮地喊了聲：“二嬸！”
一溜兒爬起來，就要往蘇懷月身上撲：“二嬸！你終於來了！嗚嗚嗚！我好想你！”
好一出飛濺著泥巴水的乳燕投林，蘇懷月深吸了口氣，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但還不待明明真正撲到她身上來，已然被一只大手拎住了脖領：“蕭景明，我看你這一身皮又發癢了！”
明明一通掙紮，只往男人身上胡抹一通，把那些個泥巴點子全往男人臉上甩。但聽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眼看就要發作。
未防忽而傳來女子一聲輕笑，不由一怔。
蘇懷月本來為著要同蕭二見面一事而心中緊張，不料這會兒卻目睹蕭二在熊孩子手下如此狼狽。
泥水飛濺在男人鋒利的眼角，好似素來沾染血腥、取人性命的寶劍忽而成了小孩子手裏的玩具。令她如何也想象不出，昨夜自己竟是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威壓之下戰戰兢兢，聽候發落。
蕭聽瀾蹙眉看著她這一笑：“你怎麽來了？”
這時候她不該忐忑地在家裏等著他的詔令麽？
蘇懷月輕咳嗽了一聲，揚起頭，有些別扭道：“嗯…我，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那日對我的冒犯了。”
蕭聽瀾沒忍住，“哈？”一聲譏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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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皇帝：“我老師這女兒就是這樣，她不會就這麽輕易屈服，被你乖乖抓在手心裏的。”
蕭聽瀾聽出來沈千意的言外之意。
他是說這蘇家女自有韌處, 就算在那樣的重壓之下, 也不會就這樣乖乖地屈服於他的威壓, 老老實實把心裏話說出來的。
其實想想也能明白，那時在詔獄裏那麽多天, 又在東、兩市審了這麽些日子，這女子不也一直未曾低頭麽？後來好了傷疤忘了痛，又同他索要《綠石紀聞》, 如今還固執地要介入楊誠一事之中。
蕭聽瀾在心中默想道，自己實在並不了解她，便也根本無從知曉, 這捧水究竟是由何等樣的川流匯聚而成，最後又將變成何等樣的汪洋。
頓了頓，沈千意又感慨地接了一句, “其實我現在覺得當年那句話說錯了。”
“你是個鋒芒畢露的性子。那蘇家女看似溫和柔順, 內裏或許比你更加固執鋒利。你倆並不合適, 只會碰得頭破血流。”
蕭聽瀾聽了這話一默, 卻忽而開口道：“你還記不記得我那時候寫了首詞。”
沈千意沒料到皇帝忽然轉了話題, 一楞：“哪首？”想了一想, 方記起來了, “啊，是那首‘驕兵’？”
蕭聽瀾道：“你還記得我那時寫了些什麽？”
沈千意蹙眉琢磨了一會兒, 搖頭笑道：“對不住，太久遠了，實在沒什麽印象了。只記得那首詞狂得沒邊。”
蕭聽瀾聞言一哂，便不再說話了。
再開口，卻是說起了旁的事：“你覺得宋白硯此人如何？”
“明光先生啊…”沈千意琢磨了會兒，“心如澄澈秋水，行若不系之舟，是個心中自有自己標尺的人。”
“標尺以內，再大逆不道的事也敢做；標尺以外，再小的雷池亦不敢越。”
聽這麽一句話，蕭聽瀾倒有些若有所思，怪道此人敢拒絕自己邀請其出山，卻又為著賜婚這麽一件小事如此驚駭。
因道：“待楊誠事了，我欲升拔其至中書省，任中書侍郎，掌進奉參議，為我草擬詔書。你以為如何？”
沈千意點點頭：“是個不錯的人選。”
蕭聽瀾又道：“另有人建議我用《綠石紀聞》做底，組織撰修兩朝官史。如此倒正好可教宋白硯再兼任中書省史館修撰，牽頭此事。”
沈千意驚喜笑道：“當真？你不是一直想將《綠石紀聞》燒了麽？怎的此番竟生了這樣的心思了？”
蕭聽瀾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好在沈千意沈浸在可以修史的喜悅中，並未註意到他的異樣，感慨道：“苦讀這麽些年，哪個不想究古通今，成一家之言，千秋萬載地留下自己的名字？此事莫說明光先生，我心中亦是期待良久了！”
“陛下，這修官史咱們秘書省總也能摻和一腳進去罷？”
蕭聽瀾道：“沈大人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如今不過只是個九品校書郎，就算秘書省參與此事，同你沈大人又有什麽相幹？”
沈千意笑罵道：“好哇，我給你兢兢業業做牛做馬這麽些年，這麽點小事你也吝嗇？明光先生高遷，這秘書省無人調度，我不過是個九品校書郎，往後也無責替你把持，且看陛下你政令何出？”
“好的很，姓沈的你愈發出息了，如今也膽敢威脅到朕的頭上來了…”
……
細雨不歇，將窗下傳出的笑語打濕。到第二天清晨，這瀟瀟秋雨方將將止住。
蘇懷月宿酒醒來，頭昏腦漲。洗漱完出門，青竹同她轉述宋白硯的囑咐，只讓她這幾日在家中做好準備，隨時等皇帝下詔往刑部去提人。
蘇懷月應了一聲，回房換衣服，坐在桌旁喝了盞茶，腦子漸漸醒過來幾分。覆盤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不免卻有些憂慮起來。
費了這麽大功夫終於入局，可入局之後她究竟該如何行事，她心中其實也還沒個頭緒。
一方面，她想通過楊誠介入此事，從此處於情報第一線，能夠暗中保護元佑安的安全；可另一方面，她也擔心楊誠真將元佑安的下落透露出來，那麽根本輪不到自己有什麽動作，皇帝就能直接抓住元佑安。
她想要的，是楊誠通過什麽法子，將與元佑安聯系的方式單獨知會她，同時又不引起皇帝的懷疑…可楊誠如今深陷牢獄，這實在也是強人所難。
蘇懷月愁悶地將自己的頭發紮起，忽而看見了妝匣子裏那支木簪，心中不免一動。
元佑安喜歡做木藝，曾為了此事惹得思宗大罵，前朝知道此事的人不少。楊誠既然甘願為太子做事，理應也該知道元佑安這癖好。
那麽倘若自己佩這木簪子去見他，他能否透過這小小的細節，窺見自己的心思呢？
這麽想著，蘇懷月便將那簪子隨身帶在了身上，箭已在弦上，無論未來走向如何，總歸是死馬當活馬醫，走一步看一步罷…
蘇懷月又忍不住想道，最差的結果，那便是皇帝最終抓住了元佑安。前朝太子向來是沒有在新帝手上生還的可能，到那時，她又究竟，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兒，一顆心猛然重重一跳，剎那間記起個頂重要的事情來，耳邊隨之響起男人的聲音。
“承蒙娘子救命之恩，某不敢不報…”
“娘子可向蕭某提一個請求，只要在蕭某能力範圍之內，必為娘子辦到…”
蘇懷月一顆心當即“砰砰砰砰”直跳起來。
那時她以為蕭二不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皇親國戚，並未將這句話如何放在心上。可現在，她已經知道蕭二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當朝天子。
一位天子給出的承諾。
這句話瞬間便有了千鈞的重量！
還不止如此，蘇懷月又帶著些微的緊張想道，如今她已知道了蕭二是天子，可蕭二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然在她眼前暴露。
那麽此刻便是她在暗，蕭二在明…如此，可否可以利用這麽一個小小的信息差，做些什麽事情呢？
這麽一想罷，蘇懷月立即取了冪籬戴上，同青竹說明白自己去向之後，沿途買了些禮物，徑直就向蕭府行去了。
有雨珠從夾道的樹葉間滾落，滴落在脖頸裏，她也絲毫未有察覺，只細細將這段時間以來自己與蕭二的相處想了一遍。
唯一、唯一自己也許冒犯到蕭二的地方，就是那日罵了他一句“蠻橫霸道不講理”，蘇懷月咬著唇想，正好便可以這件事為理由，去同蕭二搭話好了。
來到蕭府，蘇懷月久違地敲響了門環，很快吳婆婆便來聽門。見著是她，當即是笑起來：“蘇娘子，好久不見了。”
蘇懷月將帶來的小禮物交給吳婆婆，只道前段日子染了風寒，故而不敢來此將病氣過給了明明。又問：”明明如今可大好了？”
這麽說著，兩人便一同行了進去，遠遠就能聽見明明在院子裏嚎叫：“好無聊好無聊！二叔，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吳婆婆笑道：“你瞧，小孩子身體底子好，如今已是大安了。見著了娘子你來，肯定高興。“
蘇懷月微微笑了笑，行到院子口，只見明明叉著腰正在大鬧。
因著腿傷，明明在府裏修養了小半個月。現在終於能下地，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去外頭玩鬧一場。但他二叔以他腿傷未好齊全為由，只將他拘在府裏。這會兒趁二叔來看他，便尖著嗓子只在院子裏撒潑。
便見上頭屋子裏忽而彈出來幾個紙團子，正砸在明明的額頭上，裏頭傳來蕭二慍怒的罵聲：“你是抓了條狗來替你寫字麽？這麽醜的字，哪來的臉要出去玩？滾到書房裏來。”
明明就勢往地上打滾：“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去玩！”
下了一夜小雨，地上全是泥濘，就這麽一滾，明明已然是渾身臟汙。那吳夫人站在一旁也不知把人拉起來，只癡癡發笑。
倒把吳婆婆嚇了一跳：“小祖宗誒！你這可使不得啊！快看，是誰來陪你玩了？”
明明在地上打個滾，轉到這方來看，渾似剛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山猴子，通身是塗抹均勻的淋漓泥水，蘇懷月都沒眼再看下去。
明明卻渾然不顧，張著眼睛又響又亮地喊了聲：“二嬸！”
一溜兒爬起來，就要往蘇懷月身上撲：“二嬸！你終於來了！嗚嗚嗚！我好想你！”
好一出飛濺著泥巴水的乳燕投林，蘇懷月深吸了口氣，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但還不待明明真正撲到她身上來，已然被一只大手拎住了脖領：“蕭景明，我看你這一身皮又發癢了！”
明明一通掙紮，只往男人身上胡抹一通，把那些個泥巴點子全往男人臉上甩。但聽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眼看就要發作。
未防忽而傳來女子一聲輕笑，不由一怔。
蘇懷月本來為著要同蕭二見面一事而心中緊張，不料這會兒卻目睹蕭二在熊孩子手下如此狼狽。
泥水飛濺在男人鋒利的眼角，好似素來沾染血腥、取人性命的寶劍忽而成了小孩子手裏的玩具。令她如何也想象不出，昨夜自己竟是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威壓之下戰戰兢兢，聽候發落。
蕭聽瀾蹙眉看著她這一笑：“你怎麽來了？”
這時候她不該忐忑地在家裏等著他的詔令麽？
蘇懷月輕咳嗽了一聲，揚起頭，有些別扭道：“嗯…我，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那日對我的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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