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5章 番外六

關燈
【現在完成式·劉珂】

劉珂對葉沈說:“我愛你頹敗,也愛你盛開。”

他若為花,她守他花開花落;他若為雲,她觀他雲卷雲舒。

剛確定合法關系的兩人,心情一時難以平寧,他們沒手下留情,輪番灌酒,新婚夫妻倆也如數照喝。晚上回到家,又各喝了兩杯。這下子,葉沈徹底醉厲害了。他醉酒從不撒酒瘋,只是意識不清,倒讓人省心。

她扶他上床,壓低身子,在他耳邊說出這句話。

也不知聽沒聽明白,他長臂一揚,攬住劉珂,壓在身下,與她兩頸相交。

月亮與六便士的選擇,很難以做到兩全。他們並非什麽也沒舍棄。

有人說,結婚後,生活基本定型,你不得不圍著你的孩子、丈夫打轉,很難以再有激情、新鮮感的機會了。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沈從文給張兆和的情書說的,也同樣適用於劉珂。

當過學生,打過零工,與同學出外旅游過,接待過國外交換生,當了老師,勉強可稱為閱人無數。又過了憧憬外面世界的年紀,她能安然收住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她是一個活在當下、無甚追求的人,沒太大理想,所以也無太多遺憾。

可葉沈不一樣。

他人生可能性比她多太多了。

現代社會發展,包容度增大,人們眼界變寬,缺一條腿又怎樣?

父母那輩人已被時代遺留在原地,他們這輩的,被迫,或自願跟隨潮流向著前方。

優點放大,缺陷縮小,這是現時教育所要做的。葉沈未必不能成為這批人。

她選擇當老師,選擇耕耘,便無法再當趕路人。

他卻可以隨時背上包袱,身無掛礙地去往他向往,或於他更開闊的地方。

可是啊,既然留住了一只鳥,朝夕相伴這樣久,怎忍心放它遠飛?若在它腳下系上細繩,它又如何飛得痛快?

所以在這點上,不管他本人在意與否,劉珂始終覺得,她一輩子都虧欠葉沈的。

結婚後的日子,並未有何變化。

大概只一樣,彼此都有了責任感。只想對對方更好一點,對方的好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並且這種感覺與日俱增。

劉珂看卷看得脖酸痛,他學習若不忙,便替她。反正電腦閱卷也容易。

大三後,葉沈學業壓力便重了不少。常常上演的情形是,他在圖書館看書到深夜,一雙手從背後伸出來,捏著他的肩,以緩他疲勞。這時他一擡頭,才恍覺時分已晚。他抱歉地對她笑笑:“忘記時間了,我們回家吧。”

一等獎學金不是那麽好拿的。每年競爭的人那麽多,他只能全心投入,有時竟難以顧及到她。

好在她從無怨聲。

吃早餐時,劉珂將一雙腿架在他左腿上。他配合地扶著往上放了放,以免滑下。

葉沈說:“本地電視臺一個叫《傾聽》節目組給我打電話。”

“啊,這個節目我知道。給你打電話做什麽?”

“說想采訪我。大致采訪一些日常生活的,他們給了我幾天考慮時間,你覺得我該不該答應?”

葉沈自己深思熟慮過一天,才決定問劉珂。

“當然啊。你就是放不開,有這種節目也好,鍛煉鍛煉。”劉珂沖他擠擠眼,“你參加節目,給我增點光呀。”

葉沈樂了:“好,那聽你的。”

劉珂說得對,高中、大學,他極少參加集體活動,班級演講之類的,他也鮮少露面。

那次,同學聚會,他們在學弟學妹面前慷慨激昂,威風凜凜——大吹牛皮,他也沒有上臺的想法。

一是不想,二大概是不敢。

學校為他照相,也是死磨硬泡,他才答應。

也許是該挑戰一下自己。

王婕瑩說要采訪她時,她的的確確很驚訝。可王婕瑩堅持。她略思索了下,便同意了。之所以猶豫,倒不是怕,中學時,她也常主持班會。

主要是顧及到了葉沈。她不知他們之前采訪了什麽,怕這即興的一出,與先前的沖突了。

趁菜未上的空擋,王婕瑩叫攝影師小楊打開機器。

王婕瑩說:“我之前了解到,你們在葉同學高一便相識了,你也是他的老師。”

“是。不過我沒教他們班。”

“那麽劉老師,一開始葉同學吸引你的,是什麽呢?”

劉珂笑了笑,說:“跟你想的一樣,是他的殘疾。”

王婕瑩笑出聲:“劉老師真是個坦陳人啊。”

“不過,男方生活肯定會有不方便吧,你們結婚時,你有沒有猶豫過?婚後,有沒有後悔?”

劉珂揶揄:“他有沒有我不知道,反正我沒有。如果我介意,我當初就不會和他在一起。”

“最後,劉老師,你有沒有什麽想對你們的愛情總結的?”

劉珂想了想,最終說出領證那晚對他說的:“我愛你頹敗,也愛你盛開。”

葉沈停了筷,擡頭看她。兩人視線相對。真正相愛的人視線交匯,是能夠產生實質般的感覺的。一切柔情自在不言中。

王婕瑩給呆頭呆腦的小楊使了個眼色,他轉了鏡頭,對準他們二人。

最後一幕,定格。

“非常讓人艷羨的愛情,謝謝劉老師。”

後來他們又取了些景,一天的采訪就算結束了。

《傾聽》節目播出後,有些事,也漸漸地從水面下浮起。

幾年過去,學校校長也換了一任。新校長不知道葉沈,便對劉珂的婚姻無所置詞。可難堵悠悠之口。話傳到校長那,就變了個樣。

不是所有人都像淩婧、張黎那樣善解人意。

管中窺豹最易扭曲事實,讀書人的尖言酸語更為可怖。

葉沈來學校尋她,便無法不叫人看見。建校幾十年,殘疾的學生要麽休學後再未來過,要麽自始至終不敢踏進校門半步。能熬完三年、參加高考的,少之又少。葉沈當真屬鳳毛麟角。

因他成績可圈可點,且精神可嘉,他畢業後不久,學校便找到他,為他攝了張相。照片至今貼在公示欄最顯眼處。

後來傳出去,就成了“葉沈尚在校時,劉珂便存心糾纏葉沈,害他留在本市”。

當初填報志願,老師給的意見就是,不要留在本市,去外省的省城,最好去首都。不知原因地,當地大學再好,當地人也極少填。

罷了,好歹也是所985,讀就讀吧。你學建築、化學什麽的,也說得過去,畢竟是工大的王牌專業。可氣象學是什麽東西?還想找工作嗎?

勸不聽,一意孤行。

他說:“這是我自己的專業,我自己來選。”

把趙淩氣得不行,半晌說不出話,臉色變化幾番,最後扔了句“好心當做驢肝肺,愛學啥學啥,關我屁事”,就走人了。

葉沈想的是,幸虧父母不在,否則他們又得點頭哈腰對他賠禮。

這些都是劉珂後來聽葉沈說的。

那年葉沈多大?十九。他已經是個成年人,於她,這雖構不成犯罪,但足夠供他們評頭論足,貶至塵埃。

那天葉沈張揚的行為已令校長有所不滿,流言令不滿發酵,成了氣憤。

開完會後,他讓劉珂等等,去他辦公室一趟。

同事見了,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校長叫走老師,老師叫走學生,逃不出的管轄關系。

劉珂抿抿唇,接收到張黎遞的關心眼神,隨校長走了。

這事說大,也許只是被批評幾句;說小吧,確與師德有關,有可能開除,或吊銷教師資格證。

校長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大學當過教授,前任校長與他是同學,便請他過來。當領導和教書完全不一樣。他很當回事,覺得不能辜負老同學的信任,也不能誤人子弟。他平時和藹可親,當真遇著事了,也不好說話。

劉珂琢磨著,怎樣解釋,才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這是莫須有的罪名。

好大好重一頂帽子,若摘不下來,非得壓垮她。

校長進辦公室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瓷杯,泡了兩杯茶。

“你嘗嘗這茶,怎麽樣?”

水很燙,劉珂吹了吹,小嘬一口,品了品,道:“先是苦,後有回甘。還不錯。”

校長也喝了口,說:“我總認為,人生如茶。你以為你現在經歷的很苦,可當你回過頭再看,也不是沒有美好的。”

劉珂猜不透他的用意,只應聲“是”。

校長說:“我昨天找了葉沈。”

“啊……?”

“劉老師,你別擔心。最近的流言蜚語,你也聽到過一些吧?我只是了解一下情況。”

校長放了杯子,拉過一把轉椅來,說:“劉老師你坐,站著累。”

他們面對面坐著,仿佛老友敘舊。

劉珂想了想,說:“事實並非如他們所說……”

“我知道。”校長擡起手,往下壓了壓,再次打斷她,“昨天葉沈都跟我說了。”

“嗯。”杯子捧得久了,手心燙得生疼。

葉沈會說什麽,劉珂倒不擔心。她擔心校長的態度。要殺要剮,全在他一念之間。

他尚在讀書,收入來源只有獎學金,劉珂薪資本就不多,若丟了這份工作,他們倆怎麽辦?靠公公婆婆養嗎?太不現實。

“你們不容易,我知道。”

劉珂稍松了口氣。聽這語氣,像有緩和餘地。

校長緊接著一句話,又讓她提起了心。

“雖然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但畢竟,他也曾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傳出去,影響不太好。”

“那校長,你覺得怎麽處理?無論如何,我絕無怨言。”

他並不咄咄逼人,她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說不準讓他動惻隱之心,從輕處罰。

“你能這樣想,很好。我想了下,X中最近調了幾個去省城,比較缺老師,調你去那裏怎麽樣?也離工大不遠。”

劉珂楞了下:“就這樣?”

何止是不遠,也就幾百米的距離。

那所學校,不是封閉式的,學生比較好教,老師時間相對自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需要重新適應那所學校的規章制度。但問題也不大。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雖打著懲罰的招牌,反倒成全了她和葉沈。

校長喝著茶,沒看她,“怎麽著?還想給你升職加薪?調你去X中也是看在你去梓鄉支教兩年,也算是勞苦功高了。美得你。”

劉珂笑了:“謝謝校長,我很滿足。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哎等等,”校長指指她的杯子,“把茶喝完,我的珍藏品呢,可別暴殄天物。”

張黎雖說略有介意,但這確實是最好的法子了。

很快,劉珂調去X中。

這件事,劉珂沒與葉沈說,想給他個驚喜。

她若沒課,走幾分鐘路,便能去找他,不似之前,只有早晚能見面。多好。

適應新環境,也就幾天的事。

兩所學校進度不同,她還得重新備課。

周末大早,葉沈坐在床沿,叫醒劉珂:“你今天要上課,別賴床了。”

昨夜折騰得晚,劉珂困意濃濃,翻個身,嘟囔:“不用上,學生考試。”

“考試?我記得你上午第二三節 有課的。”關於她的事,他興許比她還清楚,她的課表早被熟記在他腦中了。

啊,忘了。兩個學校周日上午的安排不同。

劉珂坐起身,側靠在他身上,說:“我沒和你說,我調到X中了。”

她詳細說了先前的事。

原本準備好的驚喜,快變成驚嚇了。

當初葉沈接受采訪,也沒想到會有一系列的事。

劉珂說:“你那天和校長說了什麽?”

“沒什麽。只是澄清謠言罷了。”葉沈親親她,“再睡會兒吧,難得不用上課。”

“算了,說了這麽多話,睡不著了。”劉珂掀開被子,準備起床,“我去給你做早餐。”

“我熬了粥,你去洗漱。”

劉珂盛了一杯水,正準備刷牙,餘光瞥見葉沈進來。

她拉下衣領,手指點了點鎖骨處,微嗔著說:“你看,又弄了印子。”

平常劉珂要晚自習,他也會在圖書館泡得很晚,一周下來,很少做幾次。每每得空了,他便難以控制地用力過度,就算結束,也愛抱著她不撒手,親親這兒,親親那兒。黏人得緊。

葉沈笑笑,反手摸著肩胛。不須說,劉珂立即意會:那兒必有她的抓痕。

她臉一紅,低頭擠著牙膏刷牙。

剛晾好洗臉布,葉沈一把將她抱起:“既然你不用上課,陪我再睡會兒吧。”像是猜到了她會以什麽話駁他,又說,“早餐晚點再吃吧。”

沒反應過來,背就抵上床了。

她一偏頭,入眼即是放在床頭櫃上的照片。

是那天采訪,四目相對的情形。

王婕瑩很貼心,她特地裱了相框,親自送來。她由衷地說,他們是她見過最叫人羨慕的情侶,恩愛,又不失平淡。

耳邊是他的低喃:“看什麽?看我……”

看你眼中盛滿的愛意。

葉沈,我愛你。

我愛你頹敗,也愛你盛開。

正如你愛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的番外好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