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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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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

少女持劍, 颯然回身,將劍甩出一道泠泠殘影。

緊接著,她橫劍於眼前, 雙指並起, 在暗紅色的劍身緩緩擦過,鮮血侵染每一寸玄劍的紋路,體內的劍骨燃起烈焰, 渾身燒灼的滾燙。

每一寸骨骼叫囂著痛楚, 像是燒到通紅的烙鐵在她皮肉上寸寸滾過,靈力不斷在她體內焚燒成灰燼,再從灰燼中重生, 化為無與倫比的力量盈滿靈脈。

鮮血塗滿嬰寧劍,她舉劍,在空中畫下赤紅耀目的咒印, 再輕輕點於足下。

這一劍, 輕的像是點在水波。

法陣蕩漾著, 頃刻鋪滿幻境。

咒火連天,鋪天蓋地的將人群淹沒。

整個幻境變了樣貌,地面被燒成赤紅, 恍若置身九重地獄, 熱氣不斷蒸騰, 目光所及之處, 火紅一片,赤目連天。

少女揚起嘴角,血在那張白皙柔軟的臉上肆意流淌, 像是淒厲詭譎的圖騰。

聞櫻手握嬰寧劍,忽然倒退兩步, 在萬人震驚的目光中,背身從山巔一躍而下!

她張開雙臂,閉上眼,火紅的石榴裙被颶風吹動著向上飄飛,整個人的重心卻是往下垂直落去。

水鏡外,所有人的目光一錯不錯的仰望著耀眼的少女,心境激蕩到全身血液沸騰。

十年。

百年。

千年。

他們都不會忘記這天地通紅的盛況。

墜落地面的那一刻,少女足尖輕點,幾步落在李卻扇面前,對她眨了眨眼:“師姐,會扔符咒吧?”

不等李卻扇回答,聞櫻從腰上解下當初從玉虛境出來,李卻扇送給她的那一大包符咒,放在她手裏,指了指自己的腰:“盈風術會嗎?掛上來。”

李卻扇楞了一秒,心領神會,捏咒掛在聞櫻的身上,兩人中間就像是放風箏一樣,用一根柔韌的細線相連。

聞櫻轉身,拎著因為被血液浸染,幽幽亮著紅光的嬰寧劍,飛掠而起,所到之處流光耀目。

她像是一把淬火的鋒利劍刃,將玄劍宗的弟子隊形切割的四分五裂。

渾身越痛,她飛掠的越快,燃燒著劍骨,如一顆耀眼的火球砸入人群!

少女走到哪兒,身後掛著的李卻扇就灑下一把符咒。

這些符咒簡直骯臟的令人發指,貼到身上就會強制人嘶吼,爬行,打滾,有人身上被貼了好幾張,狀態更是離奇詭異,四肢各忙各的,仿佛第一天認識。

李卻扇渾身血液灼燒沸騰著,她興奮地灑下一把又一把符咒,思緒激動到極致。

每當有人舉起劍想要反擊的時候,劍氣就會齊齊飄向那鼎巨大的銅鐘,林妙音盤腿坐在裏面,將鐵骨運用到極致,把他們所有攻擊強制吸納的幹幹凈凈。

不斷有人受不了,捏碎符箓傳送出去,抱怨自己腳上都被聞櫻燙出了水泡,說罷又忍不住感慨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顧懷若看著這一切,臉色黑沈的能滴出水來。

他忽然多了一種可怕的猜測。

能讓嬰寧劍臣服,如此輕易認主的人,是否是故人?

他緩緩勾唇,笑意冷的可怕。

不管是不是,他的世界,容不得一絲意外。

懷若仙尊手握長劍聚氣,揮斬出全力一擊,往載著李卻扇的少女身上揮去。

與此同時,幻境之內,洞開虛空之門。

原本正禍害周策院裏花草的管絮在身側擡手,燃燒著藍色幽火的弓箭出現在她手中。

弓弦錚然嗡鳴,她自千裏之外射出一道靈箭,正中顧懷若的劍氣,兩道靈力交鋒,颶風一波又一波的激蕩開來。

兩股力量相持,誰都不肯讓誰。

周策放下書,擡手印在管絮背後,靈箭的力量驟然增強,將那道劍氣粉碎。

鎖靈淵外,尊者不能隨意動手。

但現在是在鎖靈淵內,管絮早就看顧懷若不順眼,想動手想了很久。

她收回手,冷聲道:“顧懷若,就你兒子是人,我徒弟就不是嗎?”

水鏡外,仙尊們忙不疊撤掉幻境,匆匆結束這場被鬧的不尷不尬的千宗尋劍。

心裏也多有怨言。

本來就是弟子之間的爭鬥,反正又死不了人,顧懷若幹嘛非得自己進去找人的麻煩?

就因為別人搶了他兒子的嬰寧劍?

這劍本來也沒刻顧其淵的名字啊,難道不是誰拿到就是誰的嗎?

多少有點玩不起了。

更何況他都有龍淵劍了,劍有個幾把就可以了,要那麽多做什麽……

再想想蕭凡,更是沒眼看。

懷若仙尊的弟子怎麽都是這種占著席位不吃飯的人?

心中雖如此想,可終究共事多年,顧懷若又是當世劍道魁首,只要不太過分,都將就著遮掩過去算了。

仙尊們勸兩人各退一步。

“退步?”管絮冷冷重覆。

下一刻,真身親臨。

她擋在聞櫻面前,將聞櫻往身後撥去,直視顧其淵,毫不客氣地說道:“十年,顧懷若你是怎麽腆著臉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一些無恥之事?十年前,你不把沈稚魚當人,十年後,你又來禍害我的徒弟,同樣是嬰寧劍,今天我徒弟有本事讓它認主,這把劍我們就拿定了。”

“又?”顧懷若負手道,“息華,你還是沒有記清楚,沈稚魚是我的徒弟,不是你的,你又總為她義憤填膺什麽呢?”

“至於嬰寧劍已經認主。”顧懷若淡笑,“殺了不就沒有了?”

管絮素白的指尖撫平長發,她眼角微勾,那裏面盛放的神色滿是冰寒,嘴角卻揚起嫵媚的笑。

同樣扔下一句:“你可以試試。”

顧懷若召命劍於身前,不斷分裂成為無數把一模一樣的長劍,銀光劍影紛紛錯亂,飛速旋轉著,將他整個人圍繞起來。

管絮搖了搖手腕,那是一個白瓷鐲,上面綴著九個白色的小骷髏頭,隨著搖鈴碰撞發出輕響,大地之上,方圓十裏,森森白骨從地底深處站起。

靈氣以兩人為中心,氣浪一波一波的蕩去,一些外門弟子當即喉頭腥甜,一口血噴出。

仙尊們見兩人動真格,暗道不好,招呼著弟子們離去,包括聞櫻。

在他們眼中,聞櫻只是一個有機緣有天賦的,尚且弱小可憐無助的新弟子。

大批大批的弟子被疏散至別處,躺著的顧其淵和蕭凡自然也有人管,只不過是被人擡走的。

路過聞櫻身邊的時候,顧其淵邊吐血,邊奮力抓著草席,雙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放我下去!”顧其淵咬牙道。

擡著他的弟子憂心道:“玄淵真君,你傷得太嚴重了,得盡快去找南長老醫治,不然會出大問題的。”

顧其淵瞪他。

弟子們拗不過他,只能擡著他飛速落到聞櫻面前,將他放在地上。

紅色的衣角一頓。

聞櫻也渾身浴血,看上去剛從屍山血海裏撈出來似的。

她眉目冷若冰霜,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看著顧其淵。

顧其淵伸出手,去抓她的裙角。

聞櫻淡淡向後退了一步,那只手與衣料失之交臂,餘力難收,砸在地下。

他擡眼,目光幽深而覆雜。

“你變了。”

話說到這地步,已經很明白。

聞櫻的笑容淡下來,木著臉冷冷看他:“我是不是該恭喜你?恭喜你發現了我真實的、醜惡的嘴臉?”

顧其淵怔神。

聞櫻繼續說出一句又一句,堪比淩遲的話語:“裝了十幾年,忽然懶得裝了,所以你覺得我變了,實則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她垂眸,看著地上的顧其淵,這場景和小時候兩人初見的模樣漸漸重疊起來、

但她說的話卻和小時候截然不同。

“我真的不明白,顧其淵,是什麽讓你變成這副模樣,是我對你不夠好嗎?現在我們兩個已經沒有任何關系,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為什麽一定要跑到我面前叫囂?為什麽一定要跑出來惡心我?”

顧其淵呢喃:“抱歉……”

聞櫻打斷他:“抱歉有什麽用?你現在去跟其他人說,殺魔主的是我,你只是一個趁我死後搶占了我的功績的飯桶,我可以考慮原諒你。”

顧其淵仰望著少女冰冷精致的下頜,許久,淚水混著血滾落,他攥緊草席,絕望道:“師姐,別為難我。”

聞櫻了然而譏諷地勾了勾唇角,繞過他往山下繼續走去。

顧其淵這次用盡全身力氣扯住她的裙角,他沒有一刻如此清晰的認識到,不能放她走。

知道她死的那一刻,他有多絕望,意識到她可能沒死的時候,他就有多激動。

可他很快就激動不起來,因為他發現聞櫻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她可以跟他撒嬌,索取,甚至可以跟他發脾氣,在他面前她永遠不是記憶中小心翼翼,忐忑地討好著所有人的模樣。

所以他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

因為怎麽都無法將兩人聯系到一起。

直到核桃粥。

直到她熟悉的,又一次在他危難的時候從天而降。

他死死攥著那片衣角,像是攥住生命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師姐,你喜歡他是嗎?”

他渴求著,渴望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聞櫻低頭,從他手裏一寸一寸地扯走衣角。

“反正,我不會喜歡你,顧其淵。”

她沒再看地上的人一眼。

攥著救命稻草的手破敗無力地落地。

他趴在地上,渾身是血,忽然瘋癲地呵笑起來,笑得傷口迸裂,源源不斷的滲出血來,尤不停下。

他腦海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她沒有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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