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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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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聲音響起的瞬間, 聞櫻便擡頭看去,只見兩人頭頂的夔龍移動了方位。她看著夔龍,皺起眉頭:“剛才這玩意是這樣的嗎?”

“不是, 它在移動。”

仿佛是在證明姜扶雪的判斷一般, 那條夔龍頃刻之間活了過來,盤踞的蛇身飛快的攢動,鱗片枚枚擁擠著, 發出嘩啦聲, 蛇頭高高揚起,一條有八尺多的蛇信子猛然吐向兩人。幽深綠色的細長瞳仁緊緊鎖死在兩人身上,渾身散發著青銅色澤。

它猛地將蛇頭拍下, 帶著凜然滅世的氣勢。幾乎是一瞬間,聞櫻推了姜扶雪一把,自己則向另外一邊躲開。

蛇頭轟然落地, 塵土碎石紛紛揚揚。

這只蛇活了。

聞櫻在地上滾過一圈, 咳了兩聲, 從地上爬起。這地興許得有個幾千年的歷史,塵土積了寸厚。

可她顧不上身上的土,目光一寸不讓地緊盯著面前這條龍, 從身後將龍淵劍拔出, 渾身筋骨催拉到極致, 已經準備好大戰一場的準備。

但不知為何, 夔龍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轉頭嗖的一聲朝姜扶雪猛撲過去。

聞櫻手裏頭還握著劍,見狀:?

夔龍似乎是和姜扶雪有仇一般, 盯著他一個人揍。染玉聞聲出鞘,快如青色流光, 與夔龍纏鬥,打的不可開交。

一旁聞櫻卻像是被忽略了一般。

夔龍見傷不了姜扶雪,鼻子如牛一般抽動,猛地噴出一道雨幕。染玉在雨幕接觸到姜扶雪之前,回到了他的手中。

修長纖薄的手將染玉劍柄握緊,那雙手如玉通透,甚至能看到上面的青筋。

青劍如芒,勢如霜雪,他反手握劍,橫斬出去,劍氣悠鳴,將水幕橫空破開。

水幕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在空中紛紛灑落,將姜扶雪澆透,漆黑的額發被打濕,濕漉漉地貼在少年人的額前,水色彌漫,黑與白形成極致的對比。

夔龍擅長呼風喚雨,見此計不成,索性直接張開深淵一般的蛇口,向姜扶雪俯沖而來。

聞櫻足尖輕點,提著劍擋在他面前。

夔龍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它陰鷙的眼眸鎖在聞櫻身上,似乎在深深凝望她,隨後蛇信子柔韌地探出,對著聞櫻不停地抖動,同時蛇頭也在左搖右擺。

聞櫻莫名地從他的舉動中品到了一絲不解,仿佛是不明白聞櫻為什麽要擋在姜扶雪面前。

見他沒有要傷害自己的意思,聞櫻試探著道:“他是我的師兄。”

夔龍發出嘶嘶的聲音,蛇信子震動個不停。

聞櫻看了一眼身後的姜扶雪,又問夔龍:“你們有仇嗎?我師兄他人很好,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夔龍簡直要氣炸了,蛇信子都快彈動出殘影,如果聞櫻能聽懂他的話,就會明白夔龍現在正在怒吼:他這個狐貍精,你快些離他遠點!

見聞櫻就是不讓開,夔龍絕望地閉上眼睛,頭也微微沈下。

聞櫻將龍淵劍收起,試探地伸出手,見夔龍沒有拒絕,她將手放在了夔龍的臉上。以她的身高,面對如此龐然大物,僅僅能夠到下巴而已。

蛇身僵硬了一瞬,緊接著又像活過來一般,俯身溫順地靠近她。

細嫩的小手在蛇頭鱗片上緩緩撫過,粗糲的觸感出乎意料地讓聞櫻感受到了一絲平和。

她問:“你認識我嗎?”夔龍睜開眼,目光深而熾熱地看著她。但它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似乎無法對這一切作出回應。

許久,他從聞櫻手下掙脫,蛇身飛快的移動,回頭猛地紮進水域,就在聞櫻以為它跑掉的時候,它又從水裏躥出,沖聞櫻張開嘴。

蛇口中躺著一個錦囊。

“給我的嗎?”

夔龍擺了擺尾巴。

聞櫻將錦囊從夔龍口中拿出來,裏面放了一片柔嫩的花瓣。花瓣上面還帶著露水,看上去新鮮地宛如剛摘下來一般。

花瓣接觸到聞櫻手的一瞬間,化作無數條看不清數量的絲線,往聞櫻識海湧去,緊接著,識海被無與倫比的力量盈滿。

她楞了一會兒,沈入識海,發現八荒樹上面竟然結出了花苞!她此前從未聽說過,有誰的八荒樹能開花,她變異了不成?

那些花苞還未打開,看著可憐又可愛,顫顫巍巍地開在枝頭。

她又順著識海沈入靈府,看到十鳶坐在小床上,一臉懵懂地看著她,眼神呆滯地冒出一句:“你搶錢莊去了?哪兒來這麽多靈力?”

聞櫻沈默了一會兒,從靈府中退了出去。

夔龍深深地看她一眼,眼中滿含眷戀,水色迷蒙。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聞櫻腦海中閃過紛雜的,從未見過的片段。

漆黑幽閉的房間,潺潺流動的小溪,在岸邊蜷著身子呼呼大睡的,僅有拇指那麽寬的小蛇。

還有在天空中靜靜凝視她的金色巨眼。

像是古琴弦斷,錚然一聲,她看到那雙金色眼睛的一瞬間,心中的弦斷掉了。

她失去了意識。

*

聞櫻沈入靈府後,意識還留在外面的就只剩下夔龍和姜扶雪。夔龍看著姜扶雪,從鼻子裏忿忿噴出兩道粗重的白氣,就差把不高興寫在臉上了。

似乎是多看一眼都覺得煩,又或者是因為已經將那片花交給聞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貪戀地多看了聞櫻兩眼,緊接著巨尾在空中一甩,踩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重新飛向了山壁,化作石像盤踞在上。

全然不顧它身後的姜扶雪和聞櫻,被它一尾巴扇去了湖裏。

被同時扇飛出去的,還有染玉和龍淵兩把劍,然而沒人管他倆,唯一有意識的姜扶雪第一時間抱著聞櫻,將她護在懷裏。

兩把劍面面相覷,久久佇立。

這兩把劍的劍靈都是悶葫蘆類型,不知過了多久,神廟之內鴉雀無聲,染玉試探道:“咱們走吧?”

龍淵也沈默了一會兒,尷尬地嗯了一聲,將自己從地上拔出,往顧其淵所在的方位飛去。

聞櫻和姜扶雪順著湖水不斷下沈,少女柔軟的身軀裹著濕漉漉的嫁衣,緊緊貼在他身上,手沒有意識地耷拉下去,似乎只要姜扶雪一放手,她就會永墜這片水域。

所以他與她十指相扣,將她緊緊帶著。

水底幽光昏暗,直到腳觸及地面,姜扶雪召出靈犀點燃,在湖底緩緩漂浮。前方有劇烈的風聲,風與水協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夔龍已經為兩人打開了湖底的出口,青銅大門靜默地開著,似乎是在恭送兩人。他帶著聞櫻,從大門游出去。

兩人走後沒多久,兩柄劍一前一後嗖的趕在大門關上之間跑了出來。

*

這次的夢沒有姜扶雪,聞櫻久違的夢到了顧懷若,這個將她從凡間帶回,卻忽視她長達十幾年的人。

她隨著夢裏的自己一起,進入了輕水居。夢裏的女人穿著素白校服,平日裏親傳弟子不必同尋常弟子一般穿校服,大家能自由穿自己想穿的衣裳,以此彰顯自己和內外門弟子的不同。

除了沈稚魚。沈稚魚從六歲被帶回鎖靈淵,出行只穿玄劍宗校服。

純白有時代表的並不是純潔,而是沒有顏色,正如她這個人一樣,沒有屬於自己的性格。

她與寧紅玉擦肩而過,進入輕水居,將手在額下交疊,深深叩拜高處的男人。

“你有什麽事?”顧懷若問她。

“徒兒恢覆了修行的能力,特此來稟告師父。”

顧懷若聞言,雙眸猛然睜開,眼底神色覆雜。

聞櫻在旁看著,都能猜想到此時的他在想什麽。

面對顧其淵時,他是慈父。面對寧紅玉時,他是伴侶。唯獨面對沈稚魚時,他總是不動聲色地展示自己的黑暗面。

譬如現在,他感到震驚,嫉妒,恐懼、怨恨。

震驚於她靈脈盡斷還能重新引氣入體;

嫉妒她明明都已經是廢人,卻還能走狗屎運擁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恐懼於她將來終有一日會超過自己;

怨恨天道的不公,為什麽人和人的天分從出生那一刻就差之千裏。

沈稚魚:“自靈脈盡斷後,徒兒一直勤奮修煉,不敢懈怠,方才邁入一階。”

顧懷若松了口氣,又忍不住幸災樂禍。

她花了這麽長時間才終於邁入一階,這輩子的修行速度大概也止步於此了。——他松了口氣。

天才又如何?命不好,怎麽都沒用。——他幸災樂禍。

顧懷若居高臨下道:“你能重新修煉,為師自然為你高興。你靈脈盡斷的這些年,玄劍宗半點都沒有虧待你,你方才能有今日,萬望你感念師門,不要做出忤逆尊長的事情來,好好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

“徒兒明白。”沈稚魚躬身拜下。

“不過靈根重續,實乃天降之喜,修行一事上不可急於求成,皆時靈脈再斷,只怕再沒有修煉的可能,雖說修行之事不能懈怠,但如今更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另外,你師妹他們修為比你都要高,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去問他們。”

“謝師父教誨。徒兒謹記。”

此話說完,兩人便沒有什麽其餘的話可以再說。他揮了揮手,讓沈稚魚退下。

為他帶上門,沈稚魚正欲轉身離去,卻在拐角處看到了一片衣角抖動。

她頓了頓,溫聲喚道:“師妹。”

粉衣少女身形一僵,忸怩片刻,從拐角走出來。她杏眼粉腮,嬌嫩柔弱,盈盈走來,婷婷裊娜 。少女臉上帶著緋紅,在沈稚魚面前站定,像是被人抓住小辮子一般,嘴唇囁嚅:“師姐,你這麽快就出來了。”

沈稚魚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怔:“很快嗎?”

從沈稚魚進去的那一刻,寧紅玉就在外面聽著,她當然清楚沈稚魚在裏面呆了多久。

她攪弄著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師姐你是我們四人中跟師父說話最快的。”

兩人對面而立,一個白衣素服,一個珠翠琳瑯。寧紅玉身上有很多法器,哪怕只是頭頂的一把不起眼的簪子,也是難得一見的法寶。

她好像一間陋室,而寧紅玉像是重臺樓榭。

沈稚魚微微笑起,寬慰她:“我本來就不太愛說話,話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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