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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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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又到了一年過年的時候, 這下兩人避無可避,商量著一前一後錯開回白菏。

因為年中她回過一次,所以這次讓林耀遠先回, 她後回。

到達當天,林耀遠獨自來機場見他。

陶茹之拉開副駕的車門, 故作冷淡地和林耀遠打招呼上車。

“好久不見。”

林耀遠難得戴了副黑框, 拿手指推了推, 擋住自己臉上一閃而逝的憋笑,爾後正經表情回說:“工作很忙麽?明天就是除夕了才回來。”

“剛好手上有個項目。”

“要註意身體。”

兩人客套地寒暄兩句,車子駛入街頭。

林耀遠手點著方向盤, 話鋒一轉地問:“剛才的語氣還可以吧?按照這個感覺來?”

陶茹之想了想說:“好像有點太冷漠了, 畢竟我們現在的設定是關系還不錯,我還給你過生日,你這麽說得好像我們又半年沒見了似的。”

他若有所思地點頭, 再來一遍後換了措辭。

“最近工作還順利麽?”

“還可以, 你怎麽樣?”

“也還行。”

兩人對視一眼, 他問:“這樣應該沒問題吧。”

陶茹之遲疑道:“總之, 到家了之後你少跟我說話,也別看我。”

他略不滿:“看都不能看?”

“我怕我看見你會忍不住想笑。”

“我有很好笑?”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看你想笑。”陶茹之哼聲,“別想騙我說甜言蜜語。”

林耀遠被拆穿,裝傻地去按開車載音響。

手機自動連上了陶茹之的手機。

陶茹之這才想起來,慌慌張張把藍牙卸掉。

林耀遠睨她一眼:“你可真夠謹慎的。”

陶茹之不置可否:“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嗯了聲,轉移話題:“先別卸, 隨便放首歌吧。”

陶茹之聽出他很淡的低下去的語氣, 頓了頓, 挑明問:“你是不是有一點不如暴露就好了的想法?”

他立刻否認:“當然沒有,我很清楚我們在一起的前提。”

“但你剛才明明不高興。”

他們在一起越久, 那些情緒的波動根本騙不了對方。

林耀遠抿起嘴唇,過了半晌說:“我只是有一點無力。”

陶茹之聽他這麽說,心口也堵得慌。

她垂眸看著手機上還來不及刪掉的藍牙列表,忽然說:“你還記得嗎,那年在直島的海邊,我第一次連你藍牙的那個時候嗎?”

“嗯,記得啊。怎麽了?”

“後來我去英國,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到你了,我特別高興。直到有一次我和班上的人去野餐,大家想聽中文歌,我就連他們帶過來的音響。然後我看著藍牙列表裏曾經連過的你的那個音響,我一不小心按到它,然後那個圓圈就一直轉啊,轉啊……怎麽可能還連上呢,我卻一直傻傻地看著那個等待的圓圈。”

林耀遠從沒聽她提過這回事,開車的速度不由得慢下來。

陶茹之繼續往下道。

“一個已經隔著大洋再也連不上的藍牙,我卻舍不得刪掉它,好像如果我這麽做,就是徹底把對你的那點念想從我心裏頭刪掉。所以我始終沒舍得狠下心。”她自嘲地一撇嘴,“後來的事你也知道……手機被偷了。”

陶茹之把玩著這個已經換了兩輪的手機。

“丟的那個時候,我其實第一個念頭是慶幸,慶幸老天爺幫我做了決斷。也是在那之後,我決定徹底開啟新的人生了,不再拒絕別人走進我的生活。”

她轉臉看向陷入沈思的林耀遠。

“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是我列表裏失蹤過不只一次的那個名字,但無論怎樣,你都會回來我這裏的。”

林耀遠一直沒說話,默默聽著她,表情很凝重。

“餵,你在想些什麽?”

陶茹之見他不表態,自己都掏心掏肺說這麽多,有點不安地戳戳他的臉。

他被戳出單個酒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笑的模樣,語氣一下子變得輕松。

“我在想啊,果然還是騙到你說甜言蜜語了。”

“……”

陶茹之惡狠狠地點著他的臉猛戳數下。

*

兩人回到家,陶康笙和林棠娟兩人一齊在廚房忙活,正在準備今晚的晚飯。

他們也放下行李,著手去幫忙,一如以前,陶茹之布置碗筷,林耀遠把扔下的廚餘垃圾拿去樓下。

明天才是除夕,做的菜不算多,但還是忙活到七點多,四個人圍坐一桌開始吃飯。

陶康笙看著比起去年少了一張的椅子,不免感嘆。

“這一年時間變化得可真多。”

陶茹之略心虛地夾菜,嘴巴被食物塞滿,就可以避免說話了。

林耀遠也模仿她,嘴巴一鼓一鼓。

就剩下林棠娟附和說:“可不是麽。”

陶康笙環顧了一圈房子:“年後這房子可能就要拆了。”

陶茹之感嘆:“這麽快麽?”

“也不快了,當初因為疫情拖了好久,差點能保下,最後還是說要拆。”他很顯傷感,“還真是舍不得。”

“不破不立。往好處想,能住上新房子就是好事。”林耀遠夾口菜到陶康笙碗裏,“你們新房子看得怎麽樣了?有看中的這幾天我們都可以陪你們去實地看看。”

陶康笙和林棠娟對視一眼,出乎意料道:“我們不打算在這裏買新房了。”

陶茹之奇怪:“那你們打算……?”

林棠娟提議說:“幫我們在京崎看看房子吧,現在茹之不要那筆錢,加起來夠在京崎買一套了。”

兩人都一楞。

林耀遠語氣都有些結巴:“怎、怎麽要去京崎住?”

陶康笙輕描淡寫地說:“不打算再扯證的兩個人住在這種小地方總歸不方便啊。還是大城市好,離你們也近。”

“——不打算扯證?!你們不準備再結婚了?”

陶茹之和林耀遠同時驚疑出聲。

林棠娟看著他們的反應笑了。

“不是我和老陶感情破裂,你們倆別這麽大驚小怪。”她很得意,“我們只是跟你們年輕人學習啊,那個叫什麽,不婚主義。”

陶康笙樂呵呵地點頭:“對啊,興你們倆不結婚,不興我們倆也不結婚嗎?”

林棠娟說:“還有一點是我們因為離了婚才多拿到拆遷的錢的,如果再領證我們也心裏不安,現在這樣在法律上就不算鉆空子了。”她看向林耀遠,“這些你不是比媽懂多了麽。”

這一刻,林耀遠無法忍住與陶茹之對視,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出太多情緒。

他們還想再追問,陶康笙四兩撥千斤地擺擺手:“沒什麽好說的,我和娟已經商量好了。其實這個決定不會改變什麽。”

他看向對桌在他眼裏依然是孩子的兩個人。

“我們以前是一家人,未來也會是一家人。這一點不會變,知道麽?”

陶茹之和林耀遠猝然低下頭,擋住他們同時被情緒沖擊的眼眶。

再度擡起頭的時候,兩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平靜和坦然。

他們第一次開口叫出這十年都未曾真正叫出的那個稱呼,對於林耀遠來說,是他從來沒張口說過的爸爸,對陶茹之來說,是她從來沒叫過的媽媽。

“爸。”

“媽。”

他們互相對調了稱呼。

陶茹之吸了吸鼻子說:“我這兩天就在APP上多刷刷京崎的房子。”

林耀遠跟上:“等回去了我一家家上門去看。”

林棠娟笑著點點頭,眼角暈開皺紋,眼神中有著幸福的酸楚。

“好好,一家人就是要互相體諒互相扶持的。”她各夾一筷子菜到兩個小孩碗中,“吃這道,這道我燒的!”

*

除夕一大早,陶康笙和林棠娟兩人一大早出門去菜市場買菜準備今晚的年夜飯,陶茹之和林耀遠留在家中大掃除。

除了大掃除,二老還布置給他們一個任務,這次回來得把各自房間裏的物品收拾收拾,不要的拿去賣廢品,還要的就打包好,到時候給他們寄回京崎。

這一翻箱倒櫃起來就沒完,收拾了一整天,翻出了好多以前的東西。

小學時候在校門口買的盜版公仔,從方便面裏吃出來的卡片,爸爸買給她的一籮筐頭繩,疊成一摞的獎狀,以及,那年他們去瀨戶內海時留下的一些東西。

愛媛的蜜柑掛件,在小豆島上買的狐貍面具,直島泡溫泉時買的“I LOVE 直島t”的澡巾……當然,還有有關於林耀遠的東西。

他付錢買下的那根很原始的珍珠項鏈,還有那張空白的明信片。

疑問時隔多年再次浮上心頭。

思緒萬千中,廚房裏林棠娟高聲喊著讓林耀遠去街口的超市去買一瓶啤酒回來,林耀遠應聲,隔壁房間劈裏啪啦地一陣晃動,他放下箱子出來走向門口。

陶茹之幾乎是下意識地隨手撈起羽絨服跟上,沖著廚房喊了一聲說:“我也去買點東西。”

陶康笙嚷道:“早去早回,啤酒鴨不等人!”

“知道了——!”

兩人推搡著相繼跑下樓,像十七八歲時第一次結伴出門去公園拍照,爭先恐後著,生怕落後給對方。

那年的他們跑出樓道,抓起各自的單車把手,大路朝天各向一邊。

兩輛單車很早就賣了,她踢在他車胎上的傷痕也隨之淹沒在歲月裏。

多年後的他們,並肩朝著街口的超市走去。

日暮後的天色慢慢暗下來,除夕的街頭沒什麽人,樓下的路燈一盞一盞亮起,只剩樓前的這盞依然壞著,使得這一處比周遭更昏暗。

於是他們經過這裏時,在暗中牽了下手。

林耀遠把玩著她手心裏的肉,說:“你幹嘛跟著我出來?”

“因為有個很想問你的問題。”陶茹之哈著冷氣,從口袋裏掏出臨時塞進去的那張明信片,“這個空白到底是什麽意思?你當時在敷衍我嗎?”

“明信片?”

他接過來翻看,有短暫的恍神。

“哦……我想起來了。這個空白就是我想對你說的話。”

“你對我無話可說?”

他又被她的解讀逗笑。

“……是當時我對你的感覺。”他轉過臉來盯著她的眼睛,“當時看到你的眼睛,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大腦空白,好像就想不出語言了。”

這一刻,陶茹之覺得身體裏跑進了十八歲的自己,她手腳無措,別扭地掙開林耀遠的手往前走了兩步。

明明什麽事都做過了,更甜蜜的話也說過,卻會為這句話感到不好意思。

林耀遠察覺出來,默默彎起眼,雙手插進兜,慢悠悠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還未黑透的小路上。家家戶戶透出淺黃色的燈光,這點暖黃被吞沒在天地的深藍色之間。

稍遠的地方有人在試煙火,砰砰作響中,林耀遠叫了陶茹之一聲。

“我下午收拾東西的時候,找到了那張環球世界旅行的海報,就是我當時想買來送你的那個。”

“哦,怎麽了?”

“當年沒能送成,今年生日我再送你一次怎麽樣?這次我可以買兩張了。”

陶茹之皺起眉:“拜托,你別提醒我我要三十了啊,那張船票用不了了。”

“啊,對……”他聳聳肩,“忘了有效期這個事。”

“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有有效期。”她調侃著,故意肉麻兮兮地惡心他,“但我們之間的感情,我想去試著保證有效期是接下來的一生。”

林耀遠卻認真思索說:“太長了反而讓人不安,短一點就夠了。”

他的神情讓她一怔,爾後也認真地問:“那你覺得是多久?”

他忽然從後面伸手來揉她的耳朵,露在冬夜裏的手凍得她一激靈,慢吞吞卻鄭重說。

“二十分鐘就夠。”

他們的感情譬如此時,日落之後的時刻,不是那麽光彩明亮的,但也不全然黑暗。

它是地平線落下之後,只存在二十分鐘,但會隨著每一天循環往覆,由淺至深的藍。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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