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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儲君之位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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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儲君之位搖搖欲墜。

入夏之後, 嶺南潮熱多雨,潮漳道的修築進度並不如意。

今日一早雨又呈滂沱之勢。

李白踩著夯土道上砸出來的水坑,啪嗒啪嗒跑進盡頭的雨棚內, 摘了鬥笠蓑衣, 嘆道:“照這麽天天下下去, 這路今年秋收之前都別想修好。”

棚內, 七娘正抱著一本兵書研讀,身後是阿尋在風爐上煎著一壺山茶水。聽到這話,都忍不住往棚外頭張望一眼。

七娘收了書:“這一段又得返工重來?”

李白坐在另一頭, 端起茶碗飲盡,才道:“強夯土埋下去, 夯錘才舉起來,就又下雨了。油布遮是遮了點,但看這雨勢,只怕用處不大。”

這已經是修築以來第三次耽誤進度了。

七娘這些日子為了修路, 也曾用八卦值兌換出“水泥路”的相關學識。

水泥確實是個好東西,只需要生石灰、鐵粉這些東西做原料,利用煉鐵高爐的溫度,便能攪和出一種全新的材料用來鋪設驛道。

七娘跟李白一開始還為此激動不已。

後來,在潮陽縣內嘗試性地鋪設過之後, 他們便發現了水泥的弊端。這種路面夠幹凈,不怕水不怕曬, 但對馬掌的磨損過大, 即便搭配上鮮卑人的馬蹄鐵, 也只適合馬匹日常駕車短途, 並不適用於驛道疾馳。

要修驛道,還是得靠最實惠的夯土路。

師徒倆異口同聲地嘆了氣, 七娘忽然想起個意外之喜:“對了,師父。先前的水泥雖然不適合鋪設驛道,卻是用來加固城墻的好東西。潮陽縣子城和外郭城的土墻都快倒了,咱們什麽時候試試?”

李白詫異:“夯土墻?”

“不是,原料是用水泥加上碎石子、砂,和水按照一定量攪拌起來的。”七娘抿了抿唇,“這東西也叫作混凝土,堅固耐用,防火防水的,這才是能防禦外敵的城墻呢。”

李白挑了挑眉,對此物上了心:“記著了。等這邊驛道收尾,我會寫信給都督,請他定奪。”至於潮陽縣,今年才剛有好轉,暫且還是別折騰了。

七娘頓了頓,想到了戚翁提過的“偶有水匪侵襲”。又覺得應當也不至於這麽倒黴,便點點頭應下來。

雨勢來得又兇又急。

阿尋將一壺剛煮好的熱茶分別給兩人添上,又熱了從家裏帶出來的鼠殼粿和錢仔粿,熱氣騰騰地用盤子盛著遞上桌。

這兩樣都是潮州人喜愛的小食。

鼠殼粿是年節祭祖時必不可少的,它用田埂上野生的鼠曲草熬出汁,與豬油、糯米粉調和成粿皮,再包了豆沙、蝦子或肉餡兒,拿個桃形的木印模一壓,就能用鮮竹葉裹上上鍋蒸了。

李白一口吃了半個下去,沖著阿尋連連點頭稱讚:“不錯,用油二次煎熱的也好吃!”

軟香鹹潤的,還包著他最喜歡的糯米肉餡。

七娘倒是對那錢仔粿讚不絕口。

這是一種秋涼前的粿類小食,用糯米碾粉捏成團,滾水煮熟之後,蘸了芝麻粒、白糖等物食用。類似的糍粑粿只有嶺南東側一帶才有,七娘長在劍南,以前從未吃過。

小孩子就是容易對新鮮事物喜歡得緊,是以七娘吃得特別帶勁,沒幾下就兩塊下了肚。

師徒倆都是吃飽了,就能重振旗鼓接著奮戰的人。

李白站起身,穿戴好蓑衣,扣了笠往外走去。臨出雨棚前,他忽然頓了腳步,背身開口:“謹夫子來信,陛下對太子殿下的不滿與日俱增。入夏前,已經借故折了東宮崇文館大半文人。只怕先前宇文融等幾位相公遭貶,亦是因為此事。”

陛下怕是要對太子殿下動手了。

大唐自從建朝,便一直籠罩在宮廷政變的陰影之下。

無論是玄武門之變,還是李承乾李泰的奪嫡之爭,甚至是當今陛下自己,也是通過發動宮變,逼宮先皇得到的寶座。

儲君之位在大唐一世搖搖欲墜,如同笑柄。

也因此,帝王會越發疑心、忌憚,擔心自己有朝一日也被以同樣的方式趕下皇位,不得善終。

七娘已經早早明白李唐皇室內的齟齬。

小女郎張了張唇,不知該說什麽,只好垂眸道:“請夫子與賀阿翁他們保重身子。”

李白掀開竹簾大跨步出去,融入雨霧之中。

*

長安永興坊,壽王府。

內給使弓著身子,快步追在主子身後出了府門,一面貼心護著人登上車駕,嘴上還不忘提醒:“殿下,今日宴席上,可都是聖人和娘子千挑萬選的高門貴女。方才來宣旨的內監也帶了話了,娘子的意思,還是請您在武氏、韋氏同輩裏選一個做王妃。”

壽王今年十六歲,已經知曉男女之情。在長安幾年,叫他越發忘記了寧王曾經教導的恭謹品行,身上多了幾分京師特有的自滿。

聽過內給使的話,他便探手撩了簾子:“若武家、韋家都沒有我看得上眼的小娘子呢?這是給我相看王妃,自然該以我的喜好為主。”

內給使訕笑。

明眼人都看得出,武惠妃顯然是想用聯姻為兒子拉攏勢力,怕是後頭等著爭儲君之位。

怎麽殿下就一點瞧不明白呢?

內給使只好拱手又勸:“您要是相中其餘世家,到時候一並請娘子做主,擡回王府做個孺人,也是一樣的。”

“那怎麽能一樣?”壽王不滿道,“母妃沒能得到正宮之位,已經十足遺憾,我喜歡的小娘子自然要做王妃。”

他話都沒說完,車駕前頭便跪了一地人。

內給使欲哭無淚,叩首求饒:“殿下慎言啊……”大庭廣眾,說自己阿娘覬覦皇後之位,還心懷不滿,這是嫌自己活太長?那也別捎帶著他們這些奴婢一起啊。

壽王無趣地撇了撇嘴,到底還是住了口,放下簾子,示意駕車郎啟程動身。

內廷之中,武惠妃獨占鰲頭數年,早已不是一件新鮮事。壽王子憑母貴,過了幾年安逸驕奢的日子,也越發忘記自己首先是住在十王宅內的皇子。

直到此刻,他還不覺得說這些有什麽錯——

阿耶寵愛阿娘,自然該給她最好的。

不多時,車駕在曲江池畔的芙蓉苑外頭停下。

芙蓉苑往北就是曲江池。西岸邊的杏園裏,杏花早已經敗了,這時節正在結果,遠遠瞧去黃澄澄一片,直叫人生了好胃口。

壽王心情變好了幾分,下了車駕入芙蓉苑內,直往主殿內而去。

當今陛下最得寵的兒子駕臨,加之又是今日宴席的主角兒,眾人再是不喜,也得規規矩矩起身,恭謹作禮。壽王不在意這些,揮手入座,環視一圈。

在廳前頭的都是各氏族的年輕郎君們,屏帷外的後殿,才是今日符合選妃要求的各家貴女。

一時之間瞧不到美人,壽王便將視線落到了桌上。

今日的菜品,添了許多燒尾宴才用的菜式。

這燒尾宴極盡奢華,原本是士子登科或官位升遷時向陛下進獻的。中宗景龍年間,韋巨源官拜尚書令,照例於家中設下燒尾宴宴請先皇,並留下一冊食單。

便是著名的《燒尾宴食單》。

今日有水陸珍饈五十八種,一一都是精挑細選,從燒尾宴食單篩出的上上品。

只可惜,壽王吃慣了山珍海味,瞧著滿桌菜色沒有新意,便嘆氣:“怎麽來來去去都是這些。”

眾人面面相覷,操辦筵席者惶恐:“殿、殿下不喜?”

壽王一手撐著臉頰,百無聊賴狀:“倒也不是不喜歡。哎,你先起來。這些菜自然各有各的好,只是長安宮宴都是按照規矩一步步做出來的,不夠新鮮。本王掃一眼便知是什麽滋味,無趣得很。”

這話說完,他還怕眾世家的郎君不懂似的,往屏帷那頭掃了一眼。

有人反應快,連忙提議道:“殿下這會兒既然沒胃口,不如我等乘船,往後湖上去游覽一番。那湖就在後殿外,乘船立在其間,正巧可以看到一番別樣美景。”

話中的美景,自然指的是後殿那群美人。

一群年輕的郎君彼此對個眼,都笑著沒站起身,也算默許了這番未言明的相看。

笑話,今日能來參加宴席的世家,哪個不是奔著與皇子寵妃結交來的。

太子李瑛已經走到了困局,即便不被其他皇子所害,很快也會被陛下的高壓逼到自己害死自己。屆時,最熱門的儲君人選,還得是這位壽王殿下。

退一步說,即便壽王不能立儲,以惠妃在宮中的地位,這樁姻緣也是難求的香餑餑。

眾世家各懷心思,簇擁著壽王維持好表面熱鬧,乘船往後湖去。

今日天晴,芙蓉苑湖水倒映著天光流雲,分外澄凈。泛舟至湖心處時,便能遠遠聽到一眾小娘子嬌聲嬌氣的嬉笑。

長安世家之間多是相識的,貴女們走動多了,便有自己的相熟姐妹。

壽王瞇了眼看過去,只瞧見三三兩兩湊在一處的人群中,唯有一個穿著石榴色破裙的娘子落了單。她長得很美,有種這個年紀的小娘子難以駕馭的美感,蘊藏在眼角眉梢裏。

她飲下一盞梅子酒,酒不醉人,面頰染上的三分緋色,卻已經叫他的心醉了。

壽王揮了揮手,船便緩緩向後殿那側靠攏過去。眾世家的郎君有些慌神,想要勸阻,壽王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立在水上,隔著一段距離,問身邊人:“那是誰家的娘子,本王從未聽阿娘提起過。”

郎君們面面相覷。

被派來監視眾人的裴稹不得不開口:“壽王殿下,那是弘農楊氏家的五娘子。”

“楊氏。”壽王喃喃,“本王這就去求阿娘,阿娘最疼我,一定能將她娶回來做王妃。”

船上的人離著後殿也不遠,這句話便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眾貴女的視線有意無意落在楊玉娘身上,有驚嘆,有懷疑,也有鮮少的幾抹嫉妒。

楊玉娘微微蹙了眉心,心中嘆氣。

七娘說的沒錯,壽王這人張口阿娘,閉口阿娘,確實不堪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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